栩辰低頭痴痴望著懷中的那人。『言*情*首*
想起這幾個月來與那人的點點滴滴，不由得悲從中來，他伸手撫向漠凝鳶的臉依著那眉眼細細勾勒。
明明生的很好看，卻總是冰冷著一張臉。
明明內心在乎，卻總是說傷人無情的話。
在小河邊那次，在竹林處那次，在逃出瘴霧那次。這張臉從來不予他好臉色，從相遇到現在，似乎一直沒有對他笑過。
其實是有過一次的，只是那次他睡著了。
那是漠凝鳶來到軍營的第一天，那天晚上剛好遇到了敵軍的夜襲，她們不顧軍令半夜悄悄前往前營，在傷兵殘將堆里奔波了一晚上。他累得趴在一堆草甸上酣酣入睡，天色微亮時漠凝鳶抱著他回了後方營帳，在途中望著他嬌俏的愛模樣，漠凝鳶嘴角微揚，眼眸柔軟。
對著他，第一次揚起了眉眼。
所以即使後來漠凝鳶知道了他的皇子身份，也不曾向外透露絲毫，甚至為他隱瞞掩護。
後來，他的身份暴露，差點喪命于岩城上鳳瑛的刀下，也是她違背著軍令宗旨隔著千里的距離救下她。
再後來
栩辰手指細細描繪著，嘴角微嘟，話里含著明顯的委屈︰「都說皇子身份尊貴，在你眼里卻什麼也不是。你說你有什麼好啊！一張臉美得似妖孽，指不定以後亂勾搭什麼狐媚男子呢。」
指月復間的冰涼絲絲傳來，順著手指攀爬，他臉上的笑容也冰涼如花。
「不管怎麼說男孩子也是愛顏面的啊！是你，居然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我兩次。如果是以前，我早就讓母皇砍你幾百次腦袋了既然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為什麼又要救我？本皇子什麼東西沒見過，你的人情我不稀罕！」
「凝鳶，你知道嗎？岩城樓上我真的以為會死在那把刀下，當時我在想，如果我死了，遠在後方營帳的你肯定會內疚吧至少也會永遠記住我才是。」
「是這些話，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
栩辰低頭看著懷中冰冷僵硬的人，抱著她的手臂愈收緊，眼珠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嘴唇僵硬再說不出一句話了。
不知何時，火堆旁的那團黑影離開了。
只余一洞的安靜。
不知何時，黑影走了進來重新坐到火堆旁。手中提著一只不知從哪兒殺的野狼，狼身還冒著熱氣，皮已經剮了血淋淋一片。
一刻鐘不到的時間，洞內便肉香陣陣，縷縷清香順著風四處飄散。
栩辰抱著那具冰冷的尸體，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那團黑影隨手扯下一塊狼大腿，起身來到角落里，遞上手中仍舊嘖嘖冒著汁香的肉。
「給。」
聲音依舊冷如臘月寒冰，冷硬生疏，仿佛以前極少說話。
是舉了半響，見那人沒有動靜。她俯身把大腿擱置在旁邊的雜草上，轉身再次走回火堆旁，至始至終都沒有往栩辰懷中的人影望去。
黑洞外的天色一點一點亮了起來，淒厲的狼嚎聲漸漸消弭。
光雖暗，朦朧的透進來，仍舊驅除了一洞的黑暗。
栩辰緊緊抱著懷中人倚在石壁上已經整整一晚上了，洞內的火簇旺了又暗，暗了又升，直至最後一片灰燼。他就那樣抱著冰冷的人坐著，眼楮充血紅腫，神情憔悴，容顏蒼白。
黑衣人手中握著幾粒橙黃果實走了進來，看著角落里姿勢絲毫未變的那人，唯一露在黑巾外的眼珠輕微轉動了下，眸瞳依舊古井無波。
她望著手中剛摘的水果，心想這些或許不夠三個人吃。
她把手中的果實放在了雜草堆上，上面還放著昨天晚上冷卻的狼大腿。她看了那人很久很久，轉身離開之際說道︰「不要她剛醒，你又倒下了。」
這樣小小懲罰一下，應該也夠了。
她暗自點點頭，再次離開了山洞。
靜坐一夜的人木然不動，很久後，才慢慢消化了那句話。或者說，才傳入了他呆滯的腦海。
他緩緩抬起頭，動作很輕很慢，小心翼翼的模樣怕剛才听到的那句話是錯覺，看到的卻只是一片投射在洞口壁上模糊的黑影。
她收回目光看著近處的那幾顆色澤亮澄的果實，再次把顫抖著雙眸轉向懷中的那人。他的聲音有些澀，有些干，還帶著絲絲顫抖，一點兒也沒有往日的蓬勃活力，「凝鳶？」
懷中人雙眼微顫，睜開了雙眸，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迷惑的轉著，然後突然間呆愣住。
四目相對，心思沉醉，竟都覺得恍如隔世。
一滴淚墜落，滴落在漠凝鳶的眼瞼處。
漠凝鳶眸中柔光微閃，伸出手輕拂他臉上的淚痕，低聲說道︰「最看不得男子哭了。」
然後越來越多的淚水滑落，開始還是隱隱啜泣聲，最後竟然不顧形象的哇哇大哭了起來。所有的委屈、害怕、恐懼、孤獨、無助、愧疚一股腦全化作淚水轟的漠凝鳶舉足無措，無奈只能出聲安慰。
剛剛清醒過來的漠凝鳶並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情，她只記得自己失去意識之際懷中血跡斑駁的人已經面容灰暗，再無生機。卻沒想到一覺醒來，這個人居然好好的活在自己眼前。
會動。
會說。
會哭。
那緊緊纏繞在心尖的那股恐懼與顫動隨之消失不見，然後她再一次意識到︰活著真好！
漠凝鳶輕聲安慰著，身心放松的栩辰哭的累了靠在她肩上沉沉睡了過去。看著他憔悴疲憊的小臉，滿眼疼惜，這哪里像個皇子的模樣！
正想著這些，洞外忽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漠凝鳶神情微變，垂在身旁的手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石捏在手里。
黑衣黑面的女子手中再次捧著六七個果實回來，毫不在意角落里那雙警惕打量的目光，自顧自的把果實堆放到一起。然後想了想，退後幾步開始認真打量著眼前的那人。
謹慎小心，防備心極強。
處變不驚，心理素質極好。
靜默不語，忍耐力極佳。
她心中在盤算著什麼，最後收回目光，神色遽然一凜，單膝跪地冷聲說道，聲音依舊冷硬尖銳仿若冰錐寒石。
「暗衛，風前來報到。」
漠凝鳶眸孔，漠然不動。
黑衣人再道︰「越主上交代，一旦確認身份，終生使命便是寸步不離跟著主上。一行四人，其余三人石、木、葉正在趕來的路上。」
說完後，斂息垂眉低頭不語。
漠凝鳶也盯著眼前之人看了很久，直到她把話說完後，她依舊沒有收回打量的目光。許久之後，她才有些好奇地說道︰「雖已入秋，天也還悶熱。你這樣……不熱？」
听到她的那句話後，漠凝鳶已經有些放松警惕，貌似這次來的這個終于不是鳳宸星的仇家了。
地下跪立不動的人，露在外面的眉毛急促的抖動了下。
果然……本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