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蘭采薇喃喃的道,她想起了在趙玉歡喜宴上見到的那個胖乎乎的爽朗婦人,「不知道王夫人怎麼樣了……」
對于明朝的兩廠一衛,蘭采薇還停留在歷史書上的那個模糊的概念上。現在突然听韓二說起東廠的劣跡,她才驚覺,其實東廠西廠錦衣衛並不僅僅存在于歷史書上,而是一直就在她的身邊,雖沒有接觸,但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王大人在太醫院呆不在去了,王夫人自然要隨王大人回鄉了。」韓二嘆道,「二爺今日就是去為王大人踐行。」
蘭采薇心中頓生警覺,「韓二叔,父親為王大人踐行,不會受到牽累吧?去的都有哪些人?」
韓二苦笑了一下,「王大人怕夜長夢多,趁城門落鎖之前連夜出京,二爺說是去為王大人踐行,也只是與王大人在半道上巷中小酒館喝了一杯水酒。現在太醫院人人自危,唯恐被東廠番子抓住把柄,誰還敢去替王大人送行?」
蘭采薇沉默了一下,又問︰「那……父親給王大人送行時,可有人看見?」
韓二搖搖頭,「二爺很注意,選的小酒館是販夫走卒才會去的地方,看見的都是不打緊的人。」
據歷史書上記載,東廠這些人可是無孔不入的……
蘭采薇只覺得心頭竄出一股涼意,「你既然知道太醫院出了事,為什麼今日才告訴我……」
韓二無奈的笑了笑︰「二姑娘,小的也是今日見了王大人才知道太醫院有人出事的,二爺從未跟小的提過這事。小的也是見那日姑娘擔心二爺,才想起要告訴二姑娘的。」
「知道了,心中又沒有辦法,只會更擔心……」蘭采薇嘆道。
韓二笑了笑,「二姑娘,其實你不必擔心的,二爺不會有事的。東廠番子抓人,也是精挑細選的,像王大人與許大人,都是商賈出身,既有油水可撈,又沒有人在背後為他們撐腰,出了事,連個替他們說話的人都沒有。東廠番子圖錢,可不是想要惹一身騷……而我們二爺,卻是正六品的太醫院院判,自然與九品的王大人與許大人不同,而且,二爺醫術精湛,貴妃娘娘與太後娘娘染病,從來都是指名讓二爺去的。就沖這一點,東廠番子就不敢隨便拿人……還有,大爺在成都府任知府,又是內閣的商輅大人的門生,這也是東廠番子的顧忌所在。其實,二爺也是有準備的,他這個時候同意與張大人結親,也有與張家結為同盟的意思。」
蘭采薇秀眉微微的挑了挑,心頭暗自松了一口氣,張家在京城的關系盤根錯節,兩家相互扶持,東廠那些人確實不敢輕易有所動作。
還有丁家,急急的讓丁玉蘭嫁入蘭家,現在看來,也不是沒有想找棵小樹遮陰的想法的……
不管怎麼樣,三家還是沒有盲目的將孩子推出去做交易,都是經過慎重考慮才答應結的親,只這一點,就讓她對無法對這事產生惡感。
待蘭采薇再次抬頭時,就看見蘭志康神色冰冷的站在門口,而韓二,不安的搓著雙手,神情尷尬。
「這麼晚了,父親怎麼想起來看女兒?」蘭采薇忙站起身,一邊扶蘭志康坐下,一邊給韓二遞眼色,讓他出去。
韓二猶豫的看了看蘭志康,見蘭志康沒有說話,這才輕輕的走了出去。
「你莫要听韓二胡說,我同意張大人的提親,是因為喜歡張堯,覺得張堯適合你,可不是想與張家結成什麼同盟。蘭家也好,張家也好,都是為著孩子著想的。」待韓二出門,蘭志康才緩緩開口。
「我相信父親。」
蘭采薇輕輕的笑了,她剛才听了韓二的話,雖然理解蘭志康,但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現在蘭志康的話,讓她釋然。
「我給父親沏壺茶吧。」
蘭志康搖搖頭,「今日韓二與你所說之事,你莫要跟你母親與哥哥說起,他們知道,只是平白讓他們跟著瞎擔心。」
蘭采薇點頭。
蘭志康笑笑,將門外的金枝蘭香叫了進來,「服侍二姑娘梳洗吧。」
從蘭采薇房中出來,蘭志康一臉陰郁,沉聲對躬身站在海棠樹下的韓二道︰「我一直喜歡你們夫妻,除了覺得你辦事穩重,你可知道,還因為什麼嗎?」
韓二微微抬頭,小心翼翼的道︰「小的不知。」見慣蘭志康和顏悅色,突然見到怒的蘭志康,心中還是有些 。
「因為你們夫妻對采薇母女忠心耿耿。」蘭志康直視韓二,「但是,你也要知道,二姑娘還小,許多事情,就跟你從前與韓姑娘相處不一樣!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也該好好掂量掂量!二姑娘比別的孩子穩重,但到底沒經過磨練,你將太醫院的事情說與她听做什麼!讓她跟著瞎擔心!更不說,你竟然在背後妄議主子,說我與張家結親,只是為了自保,你這樣說,二姑娘將如何自處!」
「小的知錯了,請二爺責罰。」韓二只覺得一股冷汗從背上冒了出來,「小的是看二姑娘這些日子擔心二爺,才對二姑娘說的。」
「這一次,看在你們夫妻對采薇還算忠心,我就不與你計較。但若是再犯,就休怪我不念及你們多年服侍的情誼了。」蘭志康話中就有了狠意。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就往外院走了。
蘭采薇其實並沒有梳洗,而是站在門後,透過門縫注視著院中蘭志康的一舉一動,預備著蘭志康要是責罰韓二,她好出去擋一擋,不管怎麼說,這事都是因她而起的。
二日,蘭采薇細細問了慶嫂,知道這些日子蘭志康胃口不好,就將田有福前些日子送來的番薯用石磨磨成漿汁,再用細紗布過了幾次,去渣只留下含有番薯澱粉的漿汁。用這種漿汁曬出番薯澱粉,番薯澱粉做出來的涼粉,顏色黑乎乎不好看,但用調料拌了,吃起來爽滑可口,很是開胃。
番薯澱粉,還可以做成粉條,這個蘭采薇在前世見別人用土法做過,很簡單,她想做一些,用來做酸辣粉條吃,反正她現在手中有辣椒,調料也不缺。
把漿汁變成澱粉,需要好幾日的功夫,但慶嫂提出在簸箕下面加了炭爐子烤,到了晚上,兩人竟然將番薯涼粉端到了各院的飯桌上。
蘭采薇自己吃了兩碗,便對身邊的金枝道︰「去北院問問,父親今日吃了多少。」
金枝出了門,很快就又折了回來,後面跟著趙氏房中的桂花。
「二姑娘,太太請你馬上過去!」桂花一進門,顧不得行禮,急急的道。
蘭采薇有些莫名其妙,怕趙氏真有急事,還是隨桂花去了。
剛與桂花走到趙氏院中,就听見房中傳來燕姑姑的聲音,「太太,太太,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
聲音淒厲,一點也不似燕姑姑往日的溫和。
蘭采薇只覺得心頭一沉,腳下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走到門口,也沒像平常那樣讓桂花進去通稟,而是直接掀開竹簾就進去了。
房中,趙氏閉目靠在太師椅上,燕姑姑與月季一左一右圍在太師椅兩側,燕姑姑抱住趙氏,扶著她的頭,月季則手忙腳亂的拿濕帕子往趙氏額上捂。
「這是怎麼了?還不快去請父親過來看看!」蘭采薇見房中的情形,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急急的吩咐。
「二姑娘……」韓二帶著悲腔,喊了一聲。
蘭采薇回頭,這才看見韓二面帶淒容的站在房中,她的心,再一次的往下沉了沉。
正要開口詢問,竹簾又被掀開,蘭相業如同一陣風似的旋了進來。他看見趙氏昏迷不醒,也顧不得與其他人說話,跑到趙氏跟前,抓趙氏的手腕,凝神診脈,好一會,才輕輕將趙氏的手放回去。
「娘怎麼了?」看見蘭相業眉頭緊鎖,蘭采薇不安的問。
「將太太扶到床上去躺著。」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趙氏扶到里間的床上,蘭相業單留下燕姑姑照顧,又囑咐燕姑姑給趙氏多喝水。
蘭相業與蘭采薇重回到外間,蘭相業這才道︰「娘就是過于激動,閉過氣去了,躺一會就會好的。」
蘭相業習醫時間短,但悟性高,又得蘭志康親傳,醫術比起外面藥鋪子的坐堂大夫來,也不見得差多少,既然他說沒事,想來趙氏應該沒有大問題才對……
房中的人跟著松了口氣。
蘭相業抬頭看向韓二,「到底出了什麼事?娘怎麼會突然就暈了呢?」
韓二一下子跪到兩人面前,「大少爺,二姑娘,小的該死!二爺被人劫走了!」
「劫走?!」
蘭相業與蘭采薇對視一眼,皆難以置信。
「是。」韓二重重的點了點頭,「從太醫院回來的路上,路過青石橋時,二爺突然想吃秦家鋪子的醬牛肉,讓小的去買。等小的去買了醬牛肉回來時,二爺連同軟轎都不見了!只听周圍的人議論,說一乘轎子停在石橋旁,突然被人抬著就走了。小的也沒在意,以為二爺先回來了。哪知道等小的趕回來,才知道二爺還不曾回來。小的就想起在青石橋那里听到的議論,馬上跑過去找人詢問,听那些擺攤的形容,被人強行抬走的轎子果然是二爺的。小的這才慌了神,跑來與太太說。」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