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采薇見丁玉蘭眉宇間有些疲憊之色,就起身告辭。臨走前,交代晶玉帶著丁玉蘭的貼身丫頭熟悉熟悉家中的環境,免得到時找不著地兒苦了丁玉蘭。
出來後,外面的席面已經結束。
她轉身去了廚房,廚房這一塊趙氏撥給了她負責。因為家中下人不夠,廚房中的幫工都是臨時從酒樓雇來的,所以,她得去看著點,免得這些幫工順了東西。
要是丟了東西,她在趙氏面前也難做。
趙氏現在待她比以前更加客氣,但她知道,這種客氣其實是一種疏離。她也還像以前一樣每日按時去趙氏房中情感,可從未留過飯。
兩人之間的關系,又回到了她剛穿越來的那個原點上,嫡母與庶女的微妙關系。
以前為了能在家中過的舒坦,她努力的討好趙氏,其實心底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從趙氏那里得到一點母愛。但趙氏的那場無名火,就像一盆徹骨的冰水一樣,一下子徹底澆滅了她那一丁點希望。她這幾日常常會想,其實她心底也從沒有將趙氏當做親人,若是至親,又怎麼會對那一次小小的怒耿耿于懷呢?
不過,現在與趙氏的這種距離,也許才是最好的,兩人其實要的,不是對方的真心關愛,而是表面的和平。
只可惜,這一點,她以前並不明白。
在廚房門口,她意外的看到張夫人站在那里。
本想回避,但張夫人已經看到她,她只得笑著迎上去,「張夫人不在外面飲茶,怎麼到廚房這邊來了?這里雜亂,實在連個立腳的地方都沒有。」
張夫人笑笑,「我本是去淨房,但走岔了道,倒拐到廚房邊上來了。」
「那……我領張夫人去吧。」
張夫人擺擺手,「算了,我馬上就要回去了,離家左右也沒幾步路,回去後再去也可以。」掃了一眼廚房,她又道,「听說今日廚下的事情都是你經營的?」
蘭采薇笑著點頭,心中有了些隔閡,說那些應酬的話,倒讓她覺得別扭,能不開口時,她便選擇不說話。
張夫人微微點了點頭,轉而拉起蘭采薇的手,握在手心拍了兩下,「廚房的事情最是繁瑣,能讓廚房這樣有條不紊,卻是需要很細心才行。你小小年紀能做成這樣,真是極難得,苦了你了。哎——都是我們家沒有這個福分。」
說著,她丟開蘭采薇的手,轉身走了。
蘭采薇看著張夫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張夫人與趙氏相交數十年,常常在蘭家走動,淨房在什麼地方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又怎麼會走岔道?她不過是想來見見自己,表示一下她所謂的「沒福分」罷了。現在才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當初就算有難處不能幫忙,至少應該跟蘭家說清楚吧,不要讓人白白苦等浪費時間才是……
站著生了一會悶氣,蘭采薇才進廚房清點廚具。
隔日,蘭采薇如往常一樣去趙氏房中請安,到趙氏院中之時,她看到丁玉蘭已經立在那里。
薄暮中,丁玉蘭高挑窈窕的身形格外出眾。桃色滾著月白綢邊的儒衣,系著同色的百褶綢裙,漆黑如墨的頭綰成時下流行的婦人式雲髻,髻中間,插著一根嵌著紅寶石的金簪子。瑰麗的五官,沒有用任何脂粉裝飾,卻掩不住眉宇間的那股喜色。
「大嫂,怎麼這麼早?」她迎上去,笑問。
丁玉蘭俏臉微紅,「我不知道太太什麼時候起,所以就早些來候著了。」
這倒是實話,新媳婦一天給婆婆請安就來晚了,不說將來在婆婆面前抬不起頭,就是在下人面前,也立不起威名來。
蘭采薇笑笑︰「娘每日都是卯時一刻起,大嫂明日多睡會,不用起的太早了。」
兩人說這話,不多時,就看見月季從廚房打了一盆熱水要進房,丁玉蘭忙伸手接過,「我去服侍太太洗漱吧。」
蘭采薇微微詫異,沒想到丁玉蘭還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她跟著進房,就看見趙氏眉眼含笑的坐在妝台前,由著粗手笨腳的丁玉蘭給她絞帕子。
行過禮之後,她怕自己站在房中,趙氏與丁玉蘭都會覺得不方便,便找了個借口告辭。
趙氏點了點頭,「你這些日子也辛苦了,以後我身邊有你大嫂伺候,你就不用每日都過來了。」
這倒正合了蘭采薇的意,她沒有多說什麼,只笑著拜托了丁玉蘭好好照顧趙氏。場面上的話,她還是要說齊全的,免得落了話柄。
回房匆匆用過早點,時間急迫,等蘭相業去給趙氏與蘭志康敬過茶之後,兩人好與蘭志康一起去給杜方圓送謝儀。
杜方圓是湖南人,蘭家著急回鄉,蘭志康本想帶他一起去雲南,但他自己願意留在京城。蘭志康雖惋惜失去了一個好先生,但也沒有辦法,就包了一百兩銀子給他做謝儀。
還有景六姑那邊,趙氏早幾日辭了她,蘭采薇想到她這些日子的經心教導,讓芸娘開箱取了兩塊雲錦尺頭,今日也要讓人給她送去。
事都擠在了一塊,偏偏牙行找到買地的買家約在今日簽契約。當然,這事自有韓二出面,但田產和莊子上各人的去處,需要她親自拿主意才行,何況,這些人中間還有陳姨娘。
按照當初的約定,她讓韓二將陳姨娘的賣身契交還給她,然後順道給她賃一間小屋,從此她願意去找杜方圓,給他為奴為婢,也與她不相干了。
處理好她這邊的所有事情,又到了晚上。
她正在房中用飯,韓二匆匆來請她去看馬車。
看著花園中一順溜擺開的六輛平頭寬廂馬車,她奇道︰「馬車雇回來了嗎?」
蘭家只有一輛馬車,但此次回雲南,他們是舉家搬遷,一輛馬車哪里夠用。蘭志康便找了車馬行準備雇幾輛,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不是馬車狀況不好,就是拉車的是老弱病殘的瘦馬,再不然就是日子空不開。昨日一家人還在為這事著急呢。
韓二拍了拍車廂,笑道︰「多虧了黎先生幫忙。昨兒晚上黎先生來喝喜酒,二爺與他閑談時提到還沒有雇定馬車的事,沒想到今日他便送來了六輛!」
「他家里怎麼會有這麼多馬車?」蘭采薇倒是對黎天恆越來越好奇。
韓二高興的拍了一下手,「原來黎先生就是京城最大的平安車馬行的東家。二姑娘,你說巧不巧?要是早知道是這樣,就去找他幫忙了,我也不用跑那許多冤枉路。」
蘭采薇回頭看了看馬車車廂,上面果然寫著大大「平安」兩字,她听人說過,城里最大的鏢局也叫「平安」來著……
听說開這馬航的,與開鏢局的,都不是普通的商人,得在官家和黑道都抹得開的人才行,不然根本鎮不住場面……
難道那日在雲居寺被人追殺,就是因為生意上的事情?
她的腦中又浮現出那雙深邃的仿佛能將人看透似的眼楮來,有這樣一雙眼楮的人,大概都很精明吧……
「那他以前怎麼從沒有說過?」
「是啊。」韓二也有些奇怪,但轉念又笑了,「二爺一向不屑與商賈結交,所以他才沒有說的吧。」
也許吧……
若是開始就不願意說,又怎麼會在這時說出來?
蘭采薇搖搖頭,摒棄心頭的雜念,「韓二叔,你別站在這里與我說話了,還是先安排這些車把式用飯休息吧。」
賃馬車的事情確實讓韓二跑了不少路,見著這些馬車就格外親切,樂呵呵的領著這些車把式去廚房用飯。
蘭家的院子,沒有隔出內外院,現在家中進了生人,蘭采薇回到院子中,囑咐金枝與蘭香兩人晚上不要去外面亂走。
兩個小丫頭開始听到要離開京城,愁得飯都吃不下,過了幾日,見了一回父母,倒有些歡喜雀躍了,認真的準備著去雲南要帶的物件。
「二姑娘,你說,雲南有沒有顧德祥的抹臉油?要是沒有,得多買幾盒帶上。」蘭香一臉認真的問……
蘭采薇笑笑︰「沒有顧德祥,但肯定有李德祥杜德祥,你就不要操那些沒用的心了。」
蘭香吐吐舌頭,口中念念有詞,生怕落了東西沒有準備。被她這麼一鬧,蘭采薇倒是開始琢磨,要不要將習慣用的一些東西買上一點帶上,她在前世就有個習慣,只要覺得好用,就一直幾年都用同一個牌子,小到牙膏牙刷,大到家用電器,她用的都是同一個牌子。
九月十一,蘭家上下,將所有的藤箱裝車。
他們所住的房子也已經出手了,只等明日走時買家來驗房拿房契。
看著空空如也的屋子,蘭采薇有些傷感,也有些失落,畢竟她在這里住了一年多,如果算上真正蘭采薇的記憶,那她記事後所有的記憶都是在這里的。
這次走後,只怕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陌生的雲南,等待她的,又是怎樣的生活呢?
二卷帶刺玫瑰始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