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說明帶了禮物上門拜訪,蘭采薇倒不好將人拒在門外。她將黎天恆請到前廳,又讓金枝上茶點,然後讓這座宅子里唯一男子韓二來作陪。
她回到房中,芸娘正在指揮木器鋪子的伙計往里面搬一張精致的雕花大床。
看了一陣,她問進進出出的伙計︰「這些家具值多少錢?」
那伙計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憨笑著︰「這些家具可是全大理最好的,所有物件加在一起,怎麼也得值五百兩銀子吧。」
這麼貴?五百兩銀子,購買十多頃好地了。
蘭采薇原本就猜到這些家具很貴,但沒想到會這麼貴。她並沒有打算要白拿黎天恆的這些家具,想回來取了銀子還給黎天恆。可是她問明白了價錢之後,反倒是為難了。撇開她只有五十兩買家具的預算不談,現在要她將銀子算給黎天恆,她也拿不出來,因為她手邊只有一百五十兩現銀。
那伙計見蘭采薇低頭不語,笑笑又去搬東西了。
不多時,房中的家具已在芸娘的指揮下安置妥當,出淡淡的木香。
有著繁復花紋的瓖鏡妝台,古樸大方的桌椅,畫著仕女圖的輕紗屏風,精巧的軟榻,臉盆架博古架甚至還有成套的面盆澡盆。
所有家具都靈秀精致,看得出,買家具的人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蘭采薇越看越心驚,這些家具,顯然是為女子閨房準備的
難道,黎天恆知道住在這里的人是女子?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一個領頭模樣的伙計走到她跟前,說了些吉祥話,又說要告辭趕夜路回城。
蘭采薇道了謝,那人卻立著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
微微一想,蘭采薇才明白這是在問她討賞。她記得前世有一次在一個小家具商場買了一張床,送家具的那人就說過抬床是要給紅包的。
收到賞錢,木器鋪子的伙計這才真的走了。
等人都走了,芸娘領著一個三十上下的陌生女子與一個少年進來,說是要給蘭采薇磕頭。
蘭采薇一見之下,馬上明白這干淨利落的女子是新來的廚娘,而那個比她自己高一頭的少年就是順子。
問了幾句,蘭采薇讓映月領著這個叫做歡嫂的女子去廚房。要選廚娘,一就是手藝,二才是規矩人品,所以得先試一下她的手藝。
順子長相與韓二有六七分相像,但極為靦腆,立在蘭采薇跟前面色泛紅渾身不自在。蘭采薇也不想為難他,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讓芸娘領他去梳洗了。
坐了一會,蘭采薇開箱取了一套翠玉頭面飾,用錦帕包了就去前廳。到前廳門口,她沒有進去,差金枝去將韓二叫出來,將包袱遞到韓二手中︰「一會韓二叔陪著黎先生用了晚飯,就領他去作坊那邊休息,我這里不方便留男客。臨走把這個給他,就說無緣無故咱們不能收他那麼貴重的禮物。」
韓二伸手接了︰「這是什麼?」
「你別管,交給黎先生就是了。」蘭采薇想了想,低聲問,「韓二叔,你與黎先生說過我住在這里嗎?」
韓二微怔,想了想道︰「沒有啊。在木器店里見到黎先生時,他問小的做什麼,小的只說現在搬到青山坳替主子管茶莊子,這次出來是為了替茶莊子添置家具。小的沒有說過住在這里的是三姑娘啊。」
聞言,蘭采薇有些失神,憑借黎天恆的「能力」,打听到她住在這里一點也不奇怪。
可他為什麼一次一次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雖然他自己說是來買茶莊子的,可她心中並不相信。
「三姑娘,小的知道不該將他領過來,可是」韓二見蘭采薇沉默不語,以為她動氣了,慌忙請罪,「請三姑娘責罰。」
蘭采薇搖搖頭︰「你進去吧。」
黎天恆是習武之人,比起普通人來,耳聰目明,韓二與蘭采薇在院子里的對話,他沒有听全,也听到了七八分。當他听到蘭采薇要將買家具的錢算給他時,他心中就有些難過。再听到蘭采薇問韓二是不是說過她住在這里時,他臉上有些欣喜的意味。
隔天早上,蘭采薇沒有去請黎天恆過府用早點,而是讓韓二用食盒送到作坊那邊去了。她現在一個人住在這里,一定不能惹出一點閑言碎語來,不然傳到蘭府去,她的逍遙自在的日子就算到頭了。
早點是新來的歡嫂做的,歡嫂的手藝還算不錯,只要稍微指點一下,也有慶嫂的水準。
韓二回來,說今日茶園里要開始采春茶,問蘭采薇去不去看看。
蘭采薇馬上放下手中的針線,換了一件粗布衣服就跟著韓二出門。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出去走走,何況她從沒有見過采茶。
她到時,采茶已經開始了。
樹蔭下的小桌子上擺著一副紫砂茶具,制茶師傅和茶園管事圍坐在桌邊,幾人見了蘭采薇與韓二,忙的起身與韓二打招呼,完全忽略了蘭采薇的存在。
韓二就有幾分尷尬,低聲解釋︰「按照規矩,本來應該由茶園東家喝過一杯現采現沏的新茶,才能開始采茶的。可是三姑娘不願太多人知道這茶園的主人是誰,小的剛才就代替三姑娘喝了那杯茶。」
蘭采薇不以為意的笑笑,目光流轉間,看見黎天恆竟然也坐在桌旁。看他與幾位制茶師傅相處的情形,好像相當熟絡,幾位制茶師傅說話間竟然還隱隱表現出以他為的樣子。
蘭采薇微微訝異。
這不過一個晚上,他竟然與這些人混得這樣熟絡。
黎天恆看見蘭采薇走近,對她笑了笑,站起身來對韓二道︰「在下想去山頂看看,韓管事熟悉地形,能不能勞煩韓管事幫忙引一下路?」
話雖客氣,卻有一種讓人不容拒絕的氣勢。
蘭采薇出來時沒有帶婢女,韓二不能將她一人丟在這里,所以很猶。
黎天恆見了,笑道︰「難得這鄉間野地沒有那麼多規矩,蘭姑娘不如也與我們一起去看看吧。都說站得高看得遠,山頂的景致肯定與山下不同。」
茶園管事與制茶師傅听黎天恆說話客氣,又見韓二對蘭采薇言听計從,看蘭采薇的目光都有幾分探尋。甚至有一位制茶的劉師傅向韓二出言詢問。
韓二含糊其辭,只說是蘭采薇是自己遠房親戚。
蘭采薇本來就對黎天恆的提議意動,又不想與這幾人多說,便點頭同意前往。
用來種茶樹的山山勢很平緩,幾人走走停停,蘭采薇也沒有覺得累,不一會的功夫就上了山頂。黎天恆說得很對,從山頂俯瞰茶園別有一番韻味。
下山時,黎天恆突然道︰「在下下午回大理府,明日啟程回京。在下在大理有生意,隨時有管事來往于京城與大理之間,兩位若是需要京城的東西,就寫個單子送到平安藥鋪,自有人從京城為兩位買回來。」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落在了蘭采薇白女敕的細瓷的臉上。
蘭采薇聞言微怔,輕輕地道︰「多謝黎先生的好意。可是,藥材還沒有收齊,黎先生怎麼這麼快就要離開?」
黎天恆听出蘭采薇話里有些不舍的意味,滿意的笑了笑,這才道︰「這里留了一個得用的管事,他可以替在下打點的妥妥當當的,無需擔心。在下離京也有不少時日了,不知京城那邊的生意怎麼樣了,心中實在有些放不下。」
蘭采薇輕輕的「哦」了一聲。
倒是韓二听說黎天恆要走,關心地道︰「黎先生昨日不是說要買茶莊子嗎?這還一家都沒打听呢。」
黎天恆笑笑︰「在下已經托了幾位制茶師傅打听,下次來時應該有消息了。」
蘭采薇想起他與幾位制茶師傅相談甚歡的事情來,輕輕地笑了笑,心道︰商人果然是無利不起早。
韓二笑道︰「那敢情好。」
黎天恆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你們作坊的那幾位制茶師傅,手藝都還不錯,不過听幾人聊天,其中那秦師傅是個嗜賭如命之人,他原本也有一個茶莊子,後來輸掉茶莊子才出來做制茶師傅的。現在不僅將所有家產賣光,就連老婆孩子都被他賣掉了。這樣一個人留在作坊,你們一定要當心要是他將新出的好茶卷走了,你們這一季茶就算白忙活了……還有一個劉師傅,這人貫會偷懶,在下昨晚無聊時偷偷看了一陣,別人炒制三擔茶,他最多炒制一擔。其他幾人都還是老實本分的。」
買茶莊子雇人這些事情都是韓二一人辦完的,他听了黎天恆指出制茶師傅的缺點,面色漲紅,道︰「三姑娘,小的太過粗心,回去一定換人。要不是黎先生指出來,小的一定會釀成禍事才知曉。」
蘭采薇神情也有些沮喪,這幾日在作坊進進出出了好幾次,只覺得幾人制茶功夫不錯,其他的一點都沒有看出來。
她止住韓二的話,又問黎天恆,「依黎先生所看,那茶園的管事如何?」
「華而不實,夸夸其談。不過這人有一兩分能力,勉強可以用。」黎天恆見蘭采薇一臉沮喪,笑了笑,「蘭姑娘其實無需沮喪,你雖然隱瞞了身分跟在韓管事身邊,但韓管事是以東家的身分出現的,他們一時模不清韓管事脾性,自然有所收斂,你們不易察覺很正常。在下不過是踫巧與他們混熟,他們自然而然就表現出真性情了。」
踫巧?只怕是有意接近那些人吧。蘭采薇微微苦笑。可笑她剛才還暗地笑他「無利不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