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采薇抬起頭,目光直視著黎天恆,緩緩的道︰「天恆,為了我,也為了靜夫人,你一定要好好的愛惜自己。」
黎天恆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我會的。」
這樣的話題,讓車廂之中的氣氛凝滯沉重。
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在彼此的呼吸聲中沉默著。
「離家遠嗎?」蘭采薇打破沉默。這是兩人婚後的二次見面,她不想讓未來無法預知的事情影響了他們的情緒。
黎天恆也很配合︰「不遠,就在南大街附近的結彩坊。」他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下,「再過幾條街就是了。那宅子是翰林左源入仕前住的,我看布置很雅致,就沒有改動,連房中的家具都沒有換。要是你覺得不好,你就與福伯說,讓他張羅著改造。」
蘭采薇的心思卻沒有在這上面,她听他說起翰林,就想起歷史上的許多事情來,她試探的道︰「要是皇上駕崩,對你會不會有影響?」
黎天恆笑了一下,「想什麼呢?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可不能當著別人說,就是你的貼身丫頭也不行。皇上今年才四十歲,正值壯年,怎麼會駕崩?別瞎想了。」
現在是成化二十三年五月,據蘭采薇記得的歷史,成化帝朱見深死于八月。她還記得弘治帝朱祐樘繼位之後的一件事,就是清除成化一朝興風作浪的奸佞……雖然黎天恆沒有回答她,但她可以預見其中的影響肯定是巨大的。她不想這一次新皇登基會對她與黎天恆的生活造成影響……她仰起頭,又追問了一句︰「要是皇上真的駕崩了呢?」
「不會。」這一次,黎天恆回答的有些遲疑。
他想起李子文從宮中打探回來的情報,說皇上思念萬貴妃,經常夜不能寐,就是白日也時常在萬貴妃的寢宮之中抱頭痛哭,照此下去,本就體弱的皇上會不會思慮成疾……如果皇上駕崩,太子就將繼位。太子仁厚正直,傳言他對李天師李孜省不滿,對內閣輔萬安極為不滿。
如果太子登基,這些人勢必失勢,說不定還會人頭不保。而自己在其身邊布下的棋子,也將會毀于一旦……
蘭采薇見黎天恆眉頭緊鎖,就知道他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她便笑了笑︰「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就是隨口一說。就像你說的,不怕萬一只怕萬一,防患于未然嘛。有些事情想到前頭最好。」
黎天恆點了一下頭,可眉宇之間的川字更明顯了。
蘭采薇不去打擾他,撩了車簾看起街景來。
她想起剛穿越來時,為了能上街轉轉,上躥下跳的討好趙氏,在芸娘面前撒嬌裝乖,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要不是元宵節上街看燈會,又怎麼會遇見黎天恆?這是不是就是別人常說的緣分?
看了一會,又覺得無聊,她便枕著黎天恆的手臂閉目養神。
「爺,太太,到家了。」福伯在車外恭謹的道。
黎天恆聞言,攜了蘭采薇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下車。
侍立車旁的金枝蘭香看見兩人相互攜著手,都是小丫頭,並沒有見過這等夫妻間的親昵舉動,臉不自覺紅了,低頭跟在兩人身後。
蘭采薇忙著四處打量,並沒有察覺自己與黎天恆在下人面前攜手有什麼不妥。
門楣上寫著「黎府」兩個燙金楷體,這宅子的大門沒有大理蘭家的氣派,又比原來青衣巷的蘭家門楣大氣許多。
正是蘭采薇想象中的樣子。
她滿意的笑著,不等任何人招呼,抬腳就進了門。黎天恆給她看過這座宅子的圖紙,她沒有讓任何人領著,輕車熟路的就將整座宅子轉了一圈。
前院有一個大大的花園,卻只建了一排房子,布置成客室書房。
後院則有四座院子,分別取名為詠梅、賞蘭、觀竹、惜菊。各院之中,都按其名字種植了相應的花草。四院之間沒有像其他人家那樣修建回廊甬道,而是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相連。黎天恆說的對,這宅子的前主人是個雅人,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經過精心設計了的,只要稍微一改動就會影響原來的韻致。
黎天恆一直陪著她,隨她重新回到前院,笑問︰「喜歡嗎?」
蘭采薇點頭,「很漂亮。」
黎天恆卻頗為遺憾︰「這里雖然雅致,卻比不上你原來住的薔薇閣,我記得薔薇閣里的亭台水榭,四季鮮花爭艷……」
蘭采薇笑道︰「這你就錯了。薔薇閣是注重的奢華,而這宅子卻注重淡然雅致,不能相提並論的,若真要比較,我倒覺得薔薇閣匠氣過重。」
黎天恆卻以為她是在安慰他,心生愧疚,笑著轉了話題︰「你想住哪一個院子?」
「都不錯,不過我更喜歡賞蘭花。」這是她在看了圖紙之後就決定的。重要是賞蘭苑離前院最近,方便黎天恆接待外客。
她這邊話一出口,黎天恆已經吩咐福伯去搬行李了。
賞蘭苑的正房是一明一暗的兩間,中間的牆被拆掉了,換成仕女圖的屏風相隔。外間布置成客室,里間盤著一鋪大炕,臨炕的一面牆開著窗戶,窗戶下就是種植蘭花的花圃。
正房連著兩間耳房,一間布置成了洗漱間,另一間則是丫頭上夜的地方。
蘭采薇一見那鋪大炕就喜歡上了,前世她住在南方,只是在電視上看見過大炕,而這一世趙氏與蘭志康也是南方人,就算在京城住,也是用床而不是盤炕。
將賞蘭苑轉了一圈,她回到正房,看見黎天恆正神色凝重的坐在炕沿上。
她猜到他還在思考她剛才提出的那個假設。
蘭采薇不好再就這些事情插言,而且她相信,只要他重視這件事情,他就一定能處理好。她走過去盤腿坐到炕上,招呼跟在身後的金枝,「去讓廚房抬熱水來,我要沐浴。」
黎天恆收起思緒,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炕席,「坐到這邊來,讓我好好看看。」
蘭采薇看了看在房中整理行李的映月青竹,臉紅了紅,坐著沒有動。
黎天恆出言攆人︰「你們去廚房看看熱水,行李不用著急整理。」
映月青竹聞言,丟下手里的活,如獲釋重的退了出去。
蘭采薇等兩人出了門,嗔道︰「你這人真是!」但到底還是湊到黎天恆身邊坐下了。
黎天恆擁著她,重重的吻上她的艷唇,輾轉吮吸,直到她透不過氣來,才輕輕的松開口︰「采薇,這二十多日,我一直都在數著日子,盼你早早來京城。」
蘭采薇輕輕的笑了。
她如同凝脂般的臉,在這一吻之後,白皙中透出淡淡的粉,就像一盤誘人的糕點一樣引人品嘗,黎天恆忍不住吻上她細長光潔的脖子……
「我還沒有沐浴更衣……」
蘭采薇嚶嚀著嘟噥了一句,可這話換來的卻是更密集熱烈的親吻。
她在他的親吻中,慢慢的融化了……
她回吻著他,手如同靈蛇一般在他的身上游走,直到他在她的手下釋放。
兩人喘息未定,就听見金枝與福伯說話的聲音。
「太太呢?」
「在與爺說話呢!福伯有事嗎?」
「小的領所有下人來給太太磕頭。」
「那你等一會再來吧,太太與爺說話,奴婢不敢去打擾。」
「好,那我過一陣再來。」
蘭采薇連忙坐起身,手忙腳亂的擦拭穢物整理衣襟。
黎天恆支起頭,好笑的看著她︰「福伯已經走了,你再陪我躺一會吧。」
蘭采薇瞪了他一眼︰「快起來,那些下人都是人精,我不能一次見面就讓他們看了笑話,不然以後怎麼能服眾?」
黎天恆不情不願的被蘭采薇拽起來,一邊收拾一邊商量蘭采薇︰「讓那張姑姑來服侍吧……」
「不行!」蘭采薇話里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快點把自己收拾干淨。」
兩人穿好衣服,蘭采薇又將沾有污物的綢巾藏到耳房中,這才揚聲讓金枝進來。哪知道金枝不僅自己進來了,她身後還跟著兩個抬著熱水的粗壯婆子……
敢情這三人一直都候在門外……
她們不敢叫門,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而福伯看見金枝幾人抬著熱水候在門外,又會怎麼想……
想到這些,蘭采薇心中就很是懊惱。
她抬眼看了看黎天恆,黎天恆神色如常,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生似的看著金枝幾人進來。再看金枝幾人,除了金枝有些不自然之外,兩個婆子也是一副見慣不驚的樣子……
這都是什麼事啊……
看來這賞蘭苑得立個規矩了……
等金枝幾人進了耳房,蘭采薇不忘回頭狠狠地瞪了黎天恆一眼。
黎天恆自是明白其中緣由,失聲笑了一陣,這才往耳房那邊努了努嘴。蘭采薇詫異的回頭,卻看見其中一個婆子手里拿著她剛才藏到耳房的綢巾。
她當下就冷了臉︰「沒有交代你的事情,就不要隨便插手。」
婆子愣了一下,紅著臉將手里的綢巾放了回去。
「你莫要過于較真,她這也是想討好你。」黎天恆低聲出言相勸,「你沒有帶婆子來,這些事情難免要假手于人,不如將張姑姑撥到近前來服侍吧。她是燕喜婆子,總比你身邊那些小丫頭懂事些。」
這一次,蘭采薇沒有拒絕。
二卷帶刺玫瑰始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