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洗漱完畢,蘭采薇在賞蘭苑見下人,而黎天恆自去前院書房。
做粗活的下人在花廳之外磕了頭,蘭采薇說了自己的規矩,又強調了獎懲制度,就讓人下去了。而內院外院的管事,則是挨個的在她跟前磕頭報自己的姓名。
蘭采薇應酬完,福伯又領了一個三十上下的紫杉男子進來。
那男子一見蘭采薇,便跪下磕頭,道︰「小的蔡玉見過太太。」
蘭采薇便拿眼楮去看福伯,福伯忙笑道︰「蔡總管是爺請來替太太打理產業的。」
聞言,蘭采薇忙讓福伯將蔡玉扶起來,請他坐下之後又讓人上了茶點,便開始詢問田產與鋪子的事情。以前蘭采薇打理過韓姨娘留下的田產,收益開銷許多事情心中有數,听蔡玉說的頭頭是道,她心中大定,想來蔡玉是一位經營的行家。
送走蔡玉,已是薄暮時分,她轉身回房,看見黎天恆已經回來了,正坐在炕上就著茶吃綠豆糕。
黎天恆見她進來,囑咐蘭香去廚房讓人擺飯。
蘭采薇笑笑,也坐到炕沿上︰「餓了吧。」
黎天恆點了一下頭︰「那些下人是李子文挑的,你還滿意嗎?」
蘭采薇也正準備和他說這事,就道︰「看樣子都是選的那規矩老實的,正合我意。不過,人太多了,我剛才算了一下,廚房就有十人,掃灑的十人,加上針線班子、洗涮的、采買的,有三十六人,再加上張姑姑和金枝她們五人,都有四十一人了。就我和你兩人,有十人服侍就差不多了。這麼多人,不僅月錢多食宿開銷大,而且人多嘴雜,里面總有一兩個說話不知道輕重的。」
這時蘭香與一個廚娘抬著小炕桌進來了,蘭采薇頓時住了嘴,招呼蘭香擺碗碟。等人出去了,她才又道︰「我們現在需要低調行事,身邊不宜留這麼多人。」
黎天恆何嘗又不知道該低調行事,但想到她在大理的日子,心中又不想委屈了她,就轉了話題︰「快些吃吧,今晚我們一起去拜見岳父。」
蘭采薇頓了一下,低著頭道︰「不用。現在不是相見的時候……對父親對你都不好。」
黎天恆注視了蘭采薇一瞬,伸出左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輕輕的道︰「想見就見吧,我會想辦法的。」
蘭采薇堅定的搖頭︰「不用。明日我想去娘的墳上祭拜一下。」
「好。」黎天恆應得爽快。
用過飯,蘭采薇讓人將福伯請到花園,「天恆的身份你是知道的,這院中不能留這麼多下人,你找個借口將他們都送走吧,單留下十人就可以了。」
福伯有些為難,「太太十人是不是太少了些?」
蘭采薇擺擺手︰「我算過,正好。」
福伯去了,蘭采薇又獨留下金枝與蘭香說話︰「我知道你們的家都在京城,既然回到京城,肯定想回家見見親人。但我今天把話說到前頭,你們要是想回去,我也不攔著,可一旦回去了,我這里你們就不能再回來了。」
金枝蘭香對視了一眼,一起跪在地上︰「太太,奴婢不想回去。」
蘭采薇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又道︰「這中間的原因,你們不要去問也不能去猜,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我這邊就定然虧不了你們。我知你們擔心家人,明日我會再讓人送些錢物過去。」
金枝蘭香二人都是家中過不下去被父母賣與人為婢的,她們回去無非也是送些錢物,讓家人過的好些。听蘭采薇這樣承諾,自是感激。
二日,黎天恆與蘭采薇用過早點,一起出城去為韓姨娘上香。
兩人都沒有想到,會在韓姨娘的墳前踫見蘭志康。
蘭志康正在清理韓姨娘墳前的雜草,听見有腳步聲走近,回頭看見蘭采薇與黎天恆立在不遠處,初時很訝異,但馬上就黑著臉不一言。
蘭采薇愣了愣,拉著黎天恆走到蘭志康跟前,拜了下去︰「女兒見過父親。」
蘭志康受了蘭采薇的禮,待黎天恆要與他磕頭之時,他卻避到一旁,冷冷的道︰「黎先生對蘭某行此大禮,蘭某實在受不起,請起吧!」
黎天恆依舊對著蘭志康磕了三個頭︰「請岳父大人原諒小婿的失信。雖然小婿不是岳父大人心中的理想人選,但今日小婿當著韓姨娘的面保證,今後一定會善待采薇,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蘭志康心中其實早已接受了黎天恆,不然他也不會在成親前寫那樣一封信給蘭采薇,他這時不給黎天恆好臉子,不過是想壓壓黎天恆的氣焰,讓黎天恆做出承諾罷了。所以,听黎天恆的話,他應了一聲,沒有過分為難黎天恆,只說了句,「起來說話吧。」
在一旁的子成忙上前攙扶。
蘭采薇懸著的心也算是落了地,跟著一起站起身。
「先給你娘磕頭吧。」蘭志康的聲音依舊冷冷的。
蘭采薇黎天恆依言給韓姨娘上香擺供果,又跪下磕了頭。
蘭志康在一旁看著,待他們磕完頭,便對黎天恆子成幾個道︰「你們先回車上去,我與采薇有兩句話要說。」
黎天恆知他們父女相見,肯定是有話要說,應了一聲便走了。
「你來了京城,怎麼不來看我?」在女兒面前,蘭志康的語氣溫柔了許多。
蘭采薇扶著父親在一旁的石塊上坐了︰「父親也知道天恆的身份,我怕再見你,會給家里帶來不便。天恆正想辦法替祖父洗去冤屈,我便想等一陣再與父親相見。
蘭志康嘆了一口氣,「難得你懂事,你若是實在不願意與我相見,也要經常讓人來給我報個平安,我才放心。對了,你去與他說,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就來與我說。」
蘭采薇眼中微微有些濕潤,低頭應下了。
兩人說了一會話,蘭志康突然道︰「你不會怪父親吧?你女乃女乃讓劉家姑娘來京城了,我也是她啟程後才得到的信。」
這事蘭采薇也是知道的,她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會。」
父女兩心中都有愧,說起話來就有些不自在,沒了從前那種其樂融融的景象。
黎天恆留在家中陪了蘭采薇幾日,便開始忙碌起來。每日都是天色微明離家,薄暮時分歸家。蘭采薇從不過問他在忙什麼,只安心在家中操持家務管理自己名下的田產鋪子。
許是自己當家作主,不用看人眼色行事,她便閑散起來,睡到自然醒,廚房永遠做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兩個月的功夫,她倒是胖了兩圈,身材變的豐盈起來。
過了八月,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日,她坐在院中的樹蔭下繡一幅百子圖。蘭志康七月初八已經正式娶了劉家姑娘過門,她沒有去喝喜酒,只讓人送了賀禮。這一幅百子圖本來在禮單之中,但一直沒有繡完,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送過去。
正繡著,黎天恆匆匆從外面回來,跟她打了招呼就進房去了。
蘭采薇忙讓人收起針線,自己跟了進去。
黎天恆還沒有在這個時候回過家,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她進去時,黎天恆正在房中一個五屜櫃中翻找東西。
「這麼著急找什麼?」她走過去幫著一起找。
黎天恆停下手中的動作,神色肅穆︰「采薇,皇上病重了。」
「啊?」蘭采薇驟然抬頭,雖然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陡然听黎天恆說起,還是心中惶然,「病了多久了?很重嗎?」
黎天恆靜靜的看著她,目光中全是探究,「采薇,你是不是早知道皇上會在這時生病?」
自從與黎天恆成親,蘭采薇就再沒有見過他這種仿佛能將人看透似的深邃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別過頭去佯裝鎮定︰「我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的。那日不過是順嘴那麼一說。」
黎天恆點了一下頭,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拿起手邊一塊玉石印章,匆匆的收入懷中︰「采薇,我這幾日事多,回來晚了怕吵著你,就想宿在東大街的那座宅子里……」
蘭采薇拉住他,眼中盡是不安︰「是不是遇到了麻煩事?」
黎天恆轉過身,抱住她︰「沒事,只是那日听了你的話,便靜觀其變沒有動作,這時確實知道了皇上病重,許多事情就該打算起來了。我與內務府的生意,都是走的李天師的關系,皇上現在病重,就得重新做打算,看能不能開一條新路子出來。少了內務府的生意,今年要交給王兄的銀子只怕湊不夠……」
蘭采薇心中略定,倚在他胸前︰「不管多晚,你還是回來住吧,不然我會擔心。」
黎天恆安撫的拍著她的後背︰「李子文住在東大街那邊,我想宿在那里,也是方便與他議事。我每日都讓福伯過來報平安,你無須操心。我走了。」
蘭采薇想他肯定忙亂,就沒有強求,只是將他送到門外。
回來時,她再坐下繡花,就無剛才的心境了。
二卷:帶刺玫瑰始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