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類傳 第1章 堪天人

作者 ︰ 君野

殘陽如血,落霞火也似地燒,如狂了般,仿佛要在它逝去前的那一霎那,將世間所有的苦難一腦古地燒盡。

浩渺神洲,仿若一條奔騰翻涌的大河,喧囂如昔。

河之最深處,流淌著一股蠢蠢欲動的暗流。暗流暴唳異常,大有呼之欲出之勢。

在大河表面的波濤洶涌和暗流潛伏待發的中間地帶,卻出奇地顯得平靜。

難言地平靜往往會是災難來臨的前兆!

無常天俯瞰著它正互相蹂躪的子民,仿佛也動了它食古不化的憐憫之心。竭斯底里擠出幾滴血淚,似要用他的血與淚來洗滌世人不可饒恕的愚昧。

曾幾何時,血成了無常天懲罰世人的唯一方法;淚又成全了他大悲的胸襟。

這天地間,至少有一個人還在勘測著無常天的血與淚。

*******

大山,自然有著它疾世傲物的神韻。矗立巍然,上直沖霄漢,下睥群巒。

可惜大山上的人絲毫沒有因大山的雄偉而變得高大,反而顯得渾渾噩噩,猥褻不堪。這,來緣于他的孤獨與落魄。

從他的裝束和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來看,他應是一位彼為得道的僧侶。此刻,他正危顏正坐于山巔,穩若磐石。一襲本該欺霜賽雪的素袍被山風吹得颯颯作響,在殘陽斜照中如涂了血般瑰麗。

他的孤獨來源于他的清醒。對于一個四大皆空的出家人而言,絕對的清醒是非常殘酷可怕的。

他的落魄並非是他的人。出家人六根清淨,無世事之煩惱,無**之勞心,何落魄之有?因此他的落魄應是他心的落魄,一顆勘天洞地、普渡眾生、大慈大悲之心的落魄。

這時,殘陽如回光返照般地射出了它最亮的一束光。雖嫣紅如血,但總算依稀照亮了老朽愁苦的臉膛。

老僧面目清 ,臉上皺紋縱橫交錯,如塊龜裂得月兌落的老松樹皮。淺溝深壑相映成趣,渾若天成。更出奇的是老僧長眉低垂,眉骨高聳,深陷的眼窟窿里,上下眼皮可憐稀塌地搭著,在不太分明的皮縫里不時射出陣陣精芒。

就憑著老僧這張苦瓜似的臉和那對深藏于眼皮底下飽蓄精芒的眸子,使人一眼就能看出老朽必定是位智者、仁者,當然,也是真正的悲者。

驀地,老僧眼皮一掀,剎時間這樽如同枯骨般的人如變了樣般,只見他周身精芒暴漲,慧目飛馳如電,深邃似海。這是老僧經歷一番苦禪後體內精元大盛的顯示。乍一眼望去,兩粒眸子就如兩顆眩目的孤星,令本已無力回天的殘陽為之一暗。

老僧舉目逼視著這顆疲憊不堪的斜陽,良久,才幽然長嘆,淒聲道︰「蒼陽滴血,生靈涂炭,人類已入萬劫不復之境,非大劫不得重生。只是**輪回之即,我又能為人類的重生做些什麼呢?」

老僧愴然而語,歉疚之情無不盡然其中。

老僧半生向佛,尤精于佛學易理。十年前因機緣巧合,坐禪時冥靈月兌體而出,無意間堪得十年後人類有一大劫。此後便殫精竭慮苦思其解救之法。日月如梭,十年彈指即過,眼看大劫將近,仍無寸進,只得遠離塵囂,于山巔坐祥靜修,希望借助這里絕天獨厚的視角和終年積雪的惡劣環境,能再次激發他潛在的冥靈出竅。為人類窺出一個福禍來。誰料三月已過,冥靈不是杳如黃鶴,便是如月兌韁怒馬,易放難收,始終驅駕不了。

「十年艱辛了如夢,了如夢、、、、、、」老僧說到「了如夢」三個字時,不禁老淚縱橫,瘦小的身軀猛烈地顫抖了一下,一口鮮血從口里狂泄而出。

原來老僧剛才修的是一般修行者不敢輕易言式的苦禪。所謂苦禪,顧名思義是一種通過修行者嘗盡人間百般苦楚而達成正果的禪理。修苦禪方法很多,大體不離自殘其身之道。故修行者必須能忍人之所忍,痛人之所痛,苦人之所苦才能達成正果。

據說此禪是人歷經百苦而成,-功德威力均遠在它禪之上,故此禪大成之際,便會驚動三界鬼神,修行者面前便會呈現出群魔亂舞的諸般幻境。由于諸般幻境是集群魔精血而成,修行者就有如親臨其境,全心神地去感受幻境中的苦痛哀樂。此時如修行者無非凡的定力與毅力,始終保持「身在幻境中,心游幻境外」古井不波的心境,便會為心魔所侵,由道入魔,前功盡棄,覆萬劫不復之境。

苦禪難成,極忌貪欲。老僧剛才正天人交戰,因不忍幻境中慘烈之景,心緒稍動,按耐不信禪心,為心魔所乘。

本來老僧修此禪已久,是絕不會動其禪心的。只是他剛才所看到的那一劫並非其個人的得失榮辱,而是關乎整個人類的興衰存亡。浩劫中的人類正在惡魔橫行無忌的狂瘋濫殺下血漫神洲,迅速地慘死、絕跡此中的慘烈不禁觸動了他那顆慈悲普渡的大悲之心,一時滄桑滿懷,才為心魔有機可乘。

大凡所有功法,一般都是修為越高,走火入魔時對自身的損害也就越大。幸虧老朽在心魔發動前及時驚覺,憑著其精湛的禪功將心魔化成一口精血排出體外,才免除了散功的滅頂之災。

俗話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老僧自吐出那口精血後,其靈台便豁然開朗,無意間步入苦禪的最高禪法,無我無嗔無**的無嬋妙境。

就在這山巔再度倫為死寂的時候,殘陽如遭杵擊,砰然疾跳兩下,來不及收斂最後一抹殘紅,便深深地墜了下去。仿佛在無言地告誡他,無論他怎樣處心積慮的抗爭,皆是徒勞、、、、、、

「凡夫俗子怎能跟天相斗——」就在殘陽逝去的霎那,一個竭斯底里的聲音在他明淨空無的靈台里慘叫。

「人定勝——天!」本來空冥的靈台內忽然爆起一聲驚雷,將那個竭斯底里的聲音轟得肢離破碎。這是老僧潛在的意識在天人作戰。

也就在那個竭斯底里的喊叫聲被轟散的霎那,老僧的冥靈也如電花石火般在要類的痕跡上溜過了一回、、、、、、

于常人來講,電花石火的確是段短得不能再短的時間,甚至連人的思想都來不及產生。但對于精于玄學易理的修行人來說,他們修的不再是普通修行人單純的修心,而是利用自己畢生凝聚的精神能來修一個奇妙的空間。

這個奇妙的空間一旦形成,修行人便失去了常人的時空限制。也就是常人所說的跳出六畜輪回之道,達成了正果,成為能任我遨游于三界五行的地仙之流。這個空間也常被佛家稱為三寶妙境。不過三寶妙境說來容易做來難。從古到今,能榮登三寶的也就是佛家的釋迦牟尼和道家的老子兩人而已!

在玄學中,世界又分為人、鬼、神三界,人的冥靈便是連于神界與鬼界的中間體,也就是所謂亦神亦鬼的靈魂。

平時,由于人是個極具物性的個體,其屬顯性的物質能遠高于其屬隱性的精神能。故人的冥靈常為自身所累而處于長眠狀態,非極大變故不得醒轉。

修行者就是通過物極必反的道理使自己積聚一定強的精神能,並在一定的時候再將精神能釋放出來,將長眠于體內的冥靈迫出體外,也就是所謂的靈魂出竅。由于靈魂非神非鬼而似于鬼神,如機緣巧合的話,靈魂便可神游三寶鬼府。

三寶鬼府是個可塑性極強的空間,靈魂在這里的一瞥恐怕是修行者幾輩子也無法看到的。故修行者靈魂歸體後,便會有恍若隔世之感,這就是「洞中修一日,地下幾十年」的由來。

老僧的意識隨著冥靈神游三寶,雖是驚鴻一瞥,卻如經歷了一場茫茫無期、飽經冷雨淒風的苦旅,人類所有的罪孽、苦難,一腦股傾注在那一程上︰到處是尸骸相累,血流成河的慘景。一柄鋒利無情的刀由人類自己拿著,又在人類自己的脖子上抹來抹去,人類就在自己抹自己脖子的歲月中走到了今日、、、、、、

「自做孽,不可活,天意,天——」

老僧嬴弱瘦小的身子猛烈地抽搐著,倏地怒目圓睜,睚眥盡裂,斑駁的血絲順著如松樹皮的縫隙直往下滲,雙眸更是尤如兩朵噴出的烈焰,憤怒地燃燒著、、、、、、

他再也把持不住禪心,只覺心頭一甜,一口嫣紅的鮮血狂泄而出、、、、、、

嫣紅的鮮血飛濺在雪白的素袍上,斑駁點點,如數朵燃燒的鬼火,在夜幕里異發顯得猙獰怖至極!

山坡海拔極高,山頂長年積雪,太陽下山後氣溫暴冷。如不是老僧在上山前用佛家的「龜息**」封住了遍身的各個孔竅,防止體能外泄的話,三個月下來,他恐怕早就是冰棍一條了。

此時太陽下山不久,老僧剛才噴出的那口鮮血早就凝結成了片片血冰花。血冰花片片嫣紅剔透,在雪白的雪屑中顯得詭異得好看極了。

精血外泄後,老僧本已干涸的肌膚仿佛又榨干了一圈似的,皺巴松垮稀塌,枯皮上下相累,看來好不辛苦。這時如太陽尚未下山的話就會發現老僧干涸的皮膚間隱泛冰漬。這是他精血外泄後,體能極劇下降,皮膚為寒氣所侵,使其中的液態水固化的結果。

老僧如瘋狂了般,對剛才發生的事置若憫聞,全然如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似的,自顧眼觀鼻鼻觀心,強行穩住禪心,必要時不惜犧牲一口精血來提升自己的真元、、、、、、

老僧現在所施的正是修行人極為忌誨,甚至被稱為邪功的「天魔解體**」。此法有如吸毒,雖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激發出人體的潛能,使其成倍增加。但施為過後,其遣留下來的後果實難估量。這如同飲鴆解渴的方法,老僧如不是為得一時之宜,是絕不會枉行此法的。

幾口精血外泄後,老僧原本還稱得上血肉之軀的軀體,早就變成了一樽掛著人皮的骷髏,遍身盈長的冰條在晚風赤霞中發出詭異的光彩、、、、、、

出奇的是這樽只剩最後一口精血的「冰人」的精神場卻空前強大。長眠的冥靈更是蠢蠢欲動,大有出竅月兌體之勢。

、、、、、、、

終于——

老僧吐出了他體內的最後一口精血、、、、、、

這口精血蘊含著老僧畢生苦修的真正真元,故精血一出口,便化作一蓬血箭,疾射在先前凝結的血冰花上,激蕩起一陣陣狂 、、、、、

就在老僧精血耗盡的那一霎那,出現了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跡︰

只見血光中,老僧干癟的軀體翻起萬道精芒。精芒成五彩,將老僧緊緊地裹在其中,久久聚之不去。

老僧還未弄清發生了何事,只覺元神豁然一松,便在萬道精芒的簇擁下裊裊升起。冥靈更是游離于物物之外,過去未來的諸般幻境方紛呈于眼際。

老僧的元神裊裊娜娜地升到半空,忽然仙樂四起,朦朦朧朧間忽感肉身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不由大驚,趕緊朝下望去。

目光到處,只見他的軀體和那件與他朝夕相伴的素袍正冒著盈尺的幽藍火苗。火焰中,身體就如一個充足氣而被拔掉塞子的皮球,迅速地在縮小,消失、、、、、、、

老僧見狀不禁百感交集,千般思緒直涌心頭。原來他剛才經歷的正是修行人魂牽夢縈的榮登極樂、坐化飛升。

惆悵之余,老僧任憑元神漫無目的的四處游蕩。直至一股壓抑肺腑的郁悶襲上心頭。俄爾驚覺,記起正在飽嘗煎熬的黎明百姓來,此時離地球已遠矣。

老僧大驚,趕緊強打起博十二分精神,拔開濃霧,站在永恆的一點向人類的未來望去、、、、、、

點本是構成線、面、抑或立體的結合,但當它月兌離它們而獨立存在時,它就不再是為人所知的單純一點,而是整個宇宙。

宇宙本就是包容萬物的一點。

點是沒有距離的。它可以無極限地小,也可以無極限地大。它的極小與極大將極簡單與極復雜完美結合統一,構成了浩若煙海,包羅萬象的宇宙。

點的存在應是時空的不常,因為時空在點無所不容的超越中再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宇宙雖包羅萬象,但也有跳出這「萬象」的東西,這就是「永恆的一點」。

這些與宇宙隔隔不入的點,仿佛是一雙雙偷窺者的眼楮,似是在訕笑宇宙的無知自大,也似在為自己的渺小而憤憤不平。

傳說這些永恆的一點出自一個與宇宙同壽,意圖征服宇宙的強橫生物之手。後來因計劃失敗,一氣之下便造下了這些能洞悉宇宙玄奧的永恆的一點,因此永恆的一點也可稱之為宇宙觀察點。

站在永恆的一點上看宇宙,就等于站在鏡子前看自己的身體,一切都顯得極遠又極近。

永恆的一點雖是那強橫生物氣憤之作,但其中也不泛他對宇宙的尊敬之情。為了防止宇宙的奧秘不輕易外泄,故將永恆的一點造得極為隱秘,如非象他那樣擁有強大精神場的人絕難找到的。即使同樣擁有精神場的人,站到永恆的一點上也是極耗真元的。修行人真元得來不易,即便是能找到永恆的一點,除非情況十萬火急,寧可多費些時日,也不肯走這捷徑的。

站在永恆的一點上看到的地球,有如一個沒有厚度的幽藍大光盤,神秘而美麗。此時此刻老朽所看到的地球更是尤發顯得妖嬈美艷得動人︰

邪祟的祥光圈成一朵朵五光十色,酷似彩菇的焰火,將原本幽藍的大光盤燒烤得熾白,似熔透了般。人類的智慧、科技、文明、生命、、、、、、一切的一切,都一整塊一整塊地迅速從光盤上剝落,化成宇宙塵埃回歸宇宙、、、、、、

「完了」!老僧心如刀絞,痛苦萬狀地閉上了眼楮。

人類幾千年的繁華、憧憬、追求,都在老僧的絕望中被燒成了過去。

人類,也許——本就是一個不該存在,遲早都會死去的噩夢、、、、、、

絕望間,老僧忽感心頭仍有一絲生機尚存,不禁喜極而泣,趕緊收斂心神,將元神置于地球的某一至高點上,以圖瞧個真切、、、、、、

由于老僧的元神首次接觸永恆的一點,因此在大量消耗精神能的過程中,難免會有一段極其短暫的昏眩。就在這非言語所盡然的短暫中,老僧的元神已經經過了數億萬光年落到了地球的某一至高點上。

這是一個玄奧已極的過程,就如驚鴻一瞥,以至老朽意**剛轉,事情就發生了。

朦朧間,老僧隱約看到了一位身著五彩霓裳的絕代佳人劈雲裂霧而來,並對他展顏一笑,其曼麗身姿裊娜舞過之地無不洋溢著無限生機。

事發突然,待老僧重新拾回記憶時,佳人已逝去如鴻,似憑空融進破碎的虛空里般……但佳人天籟般的笑魘卻如春風在老朽古井不波的心坎上滑過,泛起陣陣漣漪、、、、、、

老僧細細品味著佳人逝去的音容笑貌,似曾相識感愈來愈濃。靈先一動,猛然想起一段往事來,不禁大喜過望道︰「生門絕,死門開,人間無道大劫已成;生靈涂炭,歷萬劫不可重生——」

老僧正自沉吟心願已了,準備遨游宇宙時,倏地記起佳人逝去的情景。一股郁悶之氣直襲心頭,久久拂之不去,似喻其不祥。正待用心查看時,忽感心力交瘁,元神精神能大減,早成強駑之未勢。

老僧鋼牙一咬,不顧元神魂消魄散的危險,舉目看去、、、、、、、

「萬年之後,人母無蹤,大劫重來、、、、、、」以後數語含糊吱唔。也不知老僧到底看到了什麼,只見他張了張口,似作語狀,話未說出,便從永恆的一點上跌落了下來。

老僧坐化後的第二天早上,晨曦再度照亮山巔,輕風吹過,在銀灰色的骨灰中有幾個亮點露了出來、、、、、、

是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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