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臨千小雨墮胎經過,寧可覺得做女人真苦,不管你願不願意,只要孩子的父親不願意再痛再不舍,你都得為保全愛情而犧牲那個孩子。按說千小雨和王二河也同居三載,兩人像一般夫妻那般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這有了痛楚卻讓千小雨一個人承受,如果結過婚也可以讓婆婆或是母親來照顧,這不清不白的,痛了還不好意思外說。更讓她揪心的是千小雨根本不知道照顧自己,在家休息了兩天,就濃妝艷抹,著七寸高跟鞋上班了。
周五臨下班那會,李元從外地打電話讓千小雨傳真一份材料報告,大伙找遍辦公室,連廁所也沒放過,愣是沒發現大嗓門的她。寧可覺得不妙,轉身朝樓道找,在樓道拐角處發現縮作一團,臉白如紙的千小雨。
「寧可,我,我肚子痛,你,給我倒杯水。」
「好,你等著啊。」
寧可一路小跑倒來熱水,順手帶來坐墊,「你坐這上面,地下涼,怎麼回事,你看你,像從水里撈出來的。」
千小雨一杯熱水下肚,氣色有了緩和,咬牙切齒︰「那孫子!」
寧可驚得差點坐地︰「你們,不會還?」
「哼,我算看清了,他現在心里根本沒我,玩膩了。」千小雨還想說,嗓子發硬,淚水紛飛。如今的王二河只是王二河,與她千小雨好像隔了千山萬水。
「你是大活人啊,你這,這還在月子里,你不知道拒絕啊,這會落下月子病的!」
「哼,拒絕?痛的是我,我怎麼不知道拒絕?我不怕他變心,怕他為此不要我嗎?離了他,我,我要怎麼活啊?」
千小雨終于控制不住撲上寧可肩頭,竭斯底里,嚎啕大哭。
寧可送千小雨回家時順道去參加寧菲的家長會,進了校園,情緒低落的她差點與一個人撞了滿懷,抬頭愣住︰這不是半個月未見的妹妹寧菲嗎?可,頭發怎麼是紅的,一雙眼描得像只貓。
「你找我?」寧菲好像只有準備,語氣生分。
「你,你這樣子像個學生嗎?」寧可才從千小雨的悲傷中探出身,這會又掉進寧菲的糾結中。
「像?呵呵,早不是了!」寧菲無所謂地仰高頭,嘴里吹著口香糖。
寧可渾身一震,本能地張開右掌,臨到那張粉俏的臉頰邊卻痛苦地攥成拳頭,她的腦海里閃過母親腫脹的臉,閃過喬仲偉疲憊不堪的眼,閃過摟道拐角千小雨蒼白的面孔,那種透心涼的悲切早已將心中的怒火淋得無聲無息,她慢慢蹲抱緊自己的頭,嗚嗚地哭。
「起來,起來,你這算什麼?你不是想打嗎?打啊,打啊!」寧菲雙眼通紅,她覺得心中那顆炸彈沒被點燃,這種時時緊張,刻刻吊膽的感覺幾近讓她崩潰,她急切地希望有個人能將它引爆。見姐姐還蹲在那哭,她上前拖拽,後者像是隔夜的面條,軟塌塌的不作任何反抗。
「姐,我求求你,求求你,打我,罵我,就是不要不理我哇!」寧菲終于撐不住哭喊起來,也顧不上圍觀的同學。
那天,寧家姐妹好像要下決心倒盡一輩子的淚水,兩人一會責罵打斗,一會又抱在一起惺惺相惜。
寧可問︰「你真不打算上學了?」
寧菲堅定地回答︰「不上!」
聞訊而來的寧菲班主任拉兩人去辦公室小坐,那位頭發花白的老教師語重心長︰「凡事不可強求,你們家里的事我也听說了。寧菲是個好孩子,好學生,可家里的變故讓她沒心思再坐視不理,再說從經濟上也承擔不起。」
他給兩人倒了水,又拿溫熱毛巾幫兩人擦淨臉,語氣溫柔︰「寧菲找我不下十次」
寧可驚訝地看向妹妹,妹妹紅腫的雙眼也看向她,她一直不知道妹妹的壓力有這麼大。
「作為一個老師,我是絕不允許自己的學生中途綴學的,可我擔心啊,這孩子太倔,倔到一根筋樣,我擔心我們再逼她,她會有精神障礙,這種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啊。」
是啊,在雲城,稍微偏僻的地方都能遇見傻笑的精神病患者,有人說是現今壓力太大,也有人說現今人的承壓能力太小。
「凡事沒有絕對,我倒發現寧菲能歌善舞,能書會畫,除了上學她也不是無路可走,我看這樣,‘雲書童謠’你們知道吧,連鎖幼兒園,我介紹寧菲去那里當個老師,那園長是我一位老同學。」
寧可站起身,拉過妹妹,朝老教師深深鞠躬,在雲城,在這個尚且陌生的城市,還有誰能這麼不計回報地幫助她們。
「呵呵,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寧菲過去還得抓緊把幼師資格證拿了,哈哈,這孩子聰明,只要她想干的,也是小事。」
兩人千恩萬謝出了辦公室,寧可模模妹妹的臉,「還痛嗎?」
寧菲無所謂地笑︰「不痛,我知道姐姐不是真打。」
「這事,不要告訴媽媽!」寧可的心還是揪著,她一直像只蝸牛,在生活的重壓面前縮進自己的殼里,過一天算一天。她企望生活會在前方有個轉機,期望哪天中個大獎,可她也知道生活無以為繼,寧菲的學費是借的,媽媽的醫藥費是借的。沒有寧菲的退學,也總有那麼一天,她會像個戰敗的士兵,繳械投降求寧菲早點工作來幫她分擔壓力。
「都怪姐姐無能,恨姐姐嗎?」想到這里,寧可萬分愧疚,輕輕將高出自己一頭的妹妹摟入胸懷,自從母親病倒,有多久,沒這麼溫柔地對她。
「不,姐姐,人總是要長大的,我從爸媽,哥嫂,還有你和千小雨身上看出,生活本來就是不容易的,卻正是這種不容易讓我們努力抗掙,以前的我老躲在你的身後,從現在起,我要和你並肩站在一起。」
「那你答應姐,不要再當小混混。」
「呵,姐,我那是為了退學故意氣我們班主任的,哪想被你逮著。」
寧可不再言語,只是更緊地摟住妹妹,她的眼里有淚,她知道妹妹的這種犧牲是為了另一種成全,成全寧家一片風和日麗的景象,可是,母親知道會怎麼樣?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