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一口氣朝家奔去。
城門口懸掛緝拿榜文,除了是緝拿她,何嘗不是說,家中並非只逃出了她一個,興許還有活下來的人吶!
就算家里一定已是紫府鷹犬重重看守,她也一定要回去看看。但凡還有半點可能,但凡還有多一個人活下來……那麼偌大天地,她便不會再是煢煢一人。
這樣的信念支撐著她,所有的疲憊與恐懼,盡可拋諸腦後!.
岳家所在的御街北條,各個街口早已戒嚴,官兵執著兵器,排著杈子,攔住去路。過往人等,全都要再經歷一度嚴格盤查。
蘭芽再看自己一回︰她此時穿著男裝,面上抹著黑灰,看上去應當已經完全沒有自己原本的模樣。
她便咬了牙,行動姿勢更刻意模仿虎子一點,朝著杈子口行了過去。
官兵攔住她,嚴厲盤問︰「你要過去做什麼?」
蘭芽噎了口氣,粗著嗓子答︰「軍爺,俺是要飯的!」
官兵便攆人︰「要飯的?一邊要去!去去去……」
蘭芽趁機一把抱住官兵的胳膊,扯開嗓子便哭喊︰「軍爺你還俺的銀子,還俺的銀子!俺娘病重,還等著俺拿那銀子請郎中去。軍爺這麼搶了,就是要搶俺娘的命哪!」
周遭圍攏了人來看。看她還是個孩子,便都對那官兵指指點點。
那官兵便急了︰「你說誰拿了你銀子!小兔羔子,你冤賴本爺爺!」
蘭芽哭得沉痛,指著那官兵的腰帶︰「軍爺就是把銀子塞在那兒了!軍爺若說沒搶,敢把腰帶翻過來看看嗎?」
蘭芽之前早觀望過,有商販模樣的人急于通過路口,便從袖口里塞了銀子給那官兵。而那官兵就手便將銀子塞在了腰帶里……她是賴定了他,除非他讓她過去!
官兵一听腰帶,果然面上變色,氣惱地指著蘭芽︰「不想活了你!」
此時人群中也忽地聒噪了起來,一個個老少不同的嗓音,此起彼伏地喊著︰「我也瞧見了!官兵欺負小叫花子!」
蘭芽也吃了一驚。莫說民不敢惹兵,搶銀子原本是她胡謅的,竟然真的有人敢替她吆喝?
她詫異回眸,卻只見人群寂寂,竟看不清是誰在幫她。
雖只有一兩聲,卻已是足夠,那官兵便漲得滿臉地紅,抬手就想打蘭芽。
可是礙著這麼多人圍觀,那官兵豈敢動手。遙遙望見遠處有個跨刀的錦衣男子朝這邊望來,那官兵也不想惹事,急忙甩月兌了蘭芽。
蘭芽趁機向杈子口內一滾,趁著那官兵要集中精神應對錦衣郎,她便拔腿就跑!.
蘭芽縱然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是奔到府門口,按著記憶里的模樣抬眼望去——卻哪里還有府門,哪里還有家宅,只有一地焦土!
心便像被猛然抽走椽檁的房屋,轟然崩塌而下。
膝頭一軟,她撲通便跪倒在地。
哪里去尋找有可能存生的家人?哪里去找爹娘的遺骸?哪里,哪里去追尋過去一十三年里,她生于斯長于斯的那些記憶?!
牆內秋千,牆外聲聲語……牆已不在,笑語何存,秋千影又何處尋!
她想哭,喉頭卻干啞地只發出沙啞的嚎叫,仿佛夜色里獨自飛過的孤梟。
她只能用手扒著自己的心口,用指甲去挖皮和肉。只有那生生的疼,才能讓她將心里的痛轉移出來;只有那樣想要皮開肉綻的疼,才能讓她知道,此時此刻她依舊還活著……
可是她縱然是男裝,可是她的樣子太過駭人,還是惹來了守候在周遭的錦衣郎的注目——街口周圍只是普通官兵,由一二錦衣郎為首;可是岳家焦土周圍,卻每一個都是身穿金黃飛魚服的錦衣郎!
其中有一個,便抬步朝蘭芽無聲疾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