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宮妖冶,美人圖 98、許你心安(一萬一千字,答謝加更)

作者 ︰ miss_蘇

那自然值錢。御賜之物,用料和工藝又是價值連城,如果掏出來當抵押,就算這求闕閣的老板再是個雅士,也一定是識貨的。

蘭芽攥著,立在門階的燈火里,抬眸望向燈光人影……她卻又將推回了原處。

她不舍得嶂。

手在腰間再一劃拉,最終還是踫上那塊玉雕腰牌。

蘭芽一咬牙,攥著腰牌就去找小二,說要面見東家。

小二倒是為難︰「東家尋常不在店內,店內只有掌櫃做主。」

蘭芽想了想︰「也行吧。帶我去見你們大掌櫃。」

大掌櫃是個和藹白胖的男子,年逾不惑,看誰都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見了蘭芽拱拱手︰「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蘭芽為難地將他帶到一邊,低聲說︰「在下是包了頂樓的客人……馮」

不說包了頂樓還好,越說她才越郁悶。實則包下頂樓這事兒不是她吩咐的,她現在琢磨著應該是賈魯干的。賈魯也許不是故意刁難她,是想沖司夜染去;可是她也只能背這個黑鍋,否則要是跟司夜染要銀子的話,司夜染說不定當場就拂袖而去了。

大掌櫃一听是頂樓的豪客,便更客氣︰「客官請說。」

蘭芽苦了臉︰「……在下銀兩沒帶夠。」

掌櫃許是看多了白吃沒錢的客人,更何況眼前這位可是包下了整個頂樓啊……若是沒錢,當晚可給店里損失多少!掌櫃面上便不見了笑容︰「對不住了客官,小店概不賒欠。倘若著實沒錢,小店也只好報官處置……」

雖可理解,然則可氣。

蘭芽索性收起歉意,抬起下頜朝掌櫃冷冷一笑︰「掌櫃且听在下一言︰倘若報官,後悔的只是掌櫃你!」

笑話!他們報官去報誰?定然是順天府吧。可是他可知道,順天府尹就在樓上坐著呢!

蘭芽掏出腰牌,擱進掌櫃掌心,將他五指並攏,按住那腰牌︰「掌櫃眼界開闊,定認得這塊腰牌。別的,在下便不多說了。」

掌櫃垂眸一看,登時嚇得目瞪口呆。急忙作揖︰「不知是公公大駕光臨,草民實在是該剜了眼珠子!」

蘭芽心下愈冷。不是記恨掌櫃,是益發厭棄自己——終究益發狐假虎威,為虎作倀。

便只冷淡一笑︰「嗯,那就剜了吧。」

說這句話時,亦是在描摹司夜染的情態,想象他尋常說出這般冷酷的話時,他心里究竟當是何種滋味。是當真毫無所動麼?還是,那些景況里,他只能用這樣的情態說出這般的話?

掌櫃登時嚇的滿面蒼白,撲通便跪倒在地,涕淚俱下︰「是草民有眼無珠,不識公公大駕……可是市井營生,草民自當看顧好生意,這也是草民本分,並非故意不敬公公。還望公公明察。」

想這求闕閣也算京師著名酒樓,往來賓客不乏達官顯貴,可是以她一個暫時還沒有品秩的內監,不過憑著一塊靈濟宮的腰牌,就能將堂堂大掌櫃嚇成如此模樣……宦官之禍,惡莫大焉。

蘭芽一嘆︰「你起來吧。咱家不過笑談,掌櫃切莫當真。」

掌櫃這才爬起來,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將腰牌交還蘭芽,還哆哆嗦嗦賠笑︰「公公請去忙吧,稍後小店定奉上所有拿手酒菜!」

蘭芽心下更是黯然。如果說上回在綢緞莊是打秋風,這回幾乎是明搶了。她遂推住掌櫃的手︰「咱家不是這個意思。出示腰牌也不為賴賬,只是想讓掌櫃知道咱家身份,以為憑證,來日湊夠了銀子,自當奉還。」

掌櫃急忙擺手︰「不用了,不用!」

蘭芽嘆息︰「掌櫃,縱是面對內監,你總也不必如此,自當據理力爭才是!」

掌櫃黯然搖頭︰「不敢,不敢。」

樓梯上踏踏地響,一把冷漠的嗓音傳了過來︰「蘭公子,你還在磨蹭什麼?」

蘭芽一驚,連忙回頭去,只見司夜染和賈魯已是一前一後走下樓梯來。司夜染依舊周身冷氣,賈魯則跟在他後頭朝她看戲一般地笑。蘭芽便顧不得那掌櫃,急忙奔過來,低聲問︰「二位大人,竟然談完了?」

「嗯~」司夜染傲慢抬頭,目光向身後掠了一眼︰「哪里有那麼多時間 ?」

賈魯憤憤咬了咬牙,抱拳告辭︰「蘭公子,賈某先行一步。」說畢下樓,匆匆而去。

蘭芽轉身要追,「賈大……哥,請留步,小弟還有一事相求!」

——借錢啊!

手腕卻被砰地捉住,她轉頭對上司夜染那雙冰冷的眼︰「大人,有事?」

司夜染眯眼盯住她︰「人家已走遠了,你卻還要巴巴追上去?」

蘭芽只好長嘆一聲︰「大人,小的是要借錢!」

司夜染眉尖微顫,松開了手,轉頭去望那掌櫃。

掌櫃此時依舊面無人色,正在各種揣度自己接下來可能遭遇的悲慘下場。以為那位小個兒的公公已經夠陰狠,卻沒想到緊接著下來的這位更嚇

tang人,單單一個目光掃過來,他就渾身接連一串冷戰!

蘭芽便攔在中間,擋著司夜染的目光。她當然知道,他那目光有多嚇人。

「大人沒事的,錢的事小的自己會想辦法。大人先回去吧,時辰也不早了……」

司夜染一聲冷笑︰「你到哪里想辦法?八百兩銀子,差不多是當朝三品大員一年的俸銀!」

蘭芽嘴硬︰「總之,小的一定想辦法就是,定不會給靈濟宮和大人丟臉!」

司夜染冷眼一眯,突地問︰「呢?」

蘭芽心下一哆嗦,心說多虧剛剛沒動那物件兒,否則現在該如何向他交待?

便一笑,拍拍腰間︰「在這兒呢。」

卻沒想到,司夜染竟然冷不防出手,探手進她腰間模索。模到了,微微一停,才緩緩將手抽了回去。

前後過程不過眨眼之間,蘭芽卻驚得呼吸都停了。他的手雖然在她腰間只奔著兜囊去的,可是她卻怎麼都覺得整個身子都跟著火辣辣起來……定然是她錯了,他才沒有故意在她腰間停留。沒有。

司夜染目光終于和緩下來,卻還是伸手推開蘭芽,徑直走到掌櫃面前去。

隔著他頎長背影,蘭芽只看見他仿佛伸手過去,冷冷道︰「此物,拿去。」

掌櫃更是抖若篩糠︰「草民豈敢!」

司夜染緩緩一哼︰「她不想欠你,你便拿去。我讓你拿著,你若再不接,便是故意忤逆。」司夜染說罷緩緩抬眼掃了一眼樓中散座,淡淡冷笑︰「你座中,左邊那個皂衫的,右邊那個背擔的,皆為朝廷通緝重犯……單就這一項罪名,你這掌櫃的腦袋便不必留著了!」

掌櫃嚇得跪倒磕頭,攥緊了司夜染給的物事,再不敢推辭,只求饒命.

兩人出了求闕閣。

蘭芽跟在半步之後,伸著脖子覷著司夜染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說︰「大人給了那掌櫃什麼?讓小人知道,小人日後也好歸還。」

「哼~,算了。」

蘭芽心下一想也是,八百兩對于她來說是天大的數目,可是對于司夜染來說卻也許只是九牛一毛︰他不光有尋常俸祿、皇家賞賜、百官孝敬,甚至皇家用來賺錢的皇店、皇莊也俱由他來打理,可以說皇家私用的錢都是經過他手賺進來的……富可敵國什麼的,只看他想不想。

蘭芽再問︰「那,小的是否可以知曉,大人與賈府尹究竟都談了什麼?以及,是否相談甚歡?」

這場會談本是她攛掇的,她以為能居中協調,結果現在發現本來是核心人物的自己,遽然被邊緣化了。這種被遠隔山外的感覺,著實不好。

司夜染卻依舊只是淡淡答︰「談了該談的,妥協了該妥協的,交易了該交易的。」

「啊?」蘭芽傻了︰「大人是故意不想讓小的知道!」

「嗯。」他在月光下偏首回來望她︰「不必你知曉。」

蘭芽便當真急了,「大人,豈可這般!」

此案既然是她經手,所有的來龍去脈她就要都知道才行啊!

司夜染淡淡瞥她一眼︰「該讓你知道的,我將來自會說與听;不該你知道的,你便自當緘口不問。」

蘭芽咬住唇,心說︰你不告訴我,我他日去找賈魯問個明白亦可。

司夜染卻仿佛听見她心聲,冷冷警告︰「不準你與那賈魯過從甚密。若出宮見他,必得先報我知。」

蘭芽心下吶喊︰螃蟹!.

兩人回宮時的路,是司夜染在前,所以與蘭芽帶路的去時,路線不同。

這回竟然是擦著本司胡同的邊兒過去的。

蘭芽便不由得伸頸遙望。

司夜染冷冷瞥來︰「看什麼?教坊司?」

蘭芽閉了閉眼,急忙否認︰「大人誤會了,小的是在看——呃,看一間綢緞莊。」

司夜染挑眉︰「想做新衣?也好,明日我叫針工局的人來給你量制。」

蘭芽急忙搖頭︰「不是。是我欠那綢緞莊的錢。」

借著宦官的身份狐假虎威,便是從那間綢緞莊開始的。今晚的她越發厭棄自己,便對那間綢緞莊的歉意更甚。

司夜染蹙了蹙眉,便抬步向本司胡同方向去。蘭芽一驚,追上去問︰「大人,何為?」

司夜染輕哼︰「今晚既已替你還了一筆債,倒不妨再多還另外一筆。」

蘭芽一怔︰「大人?」

司夜染輕哼︰「走吧!」

到了夜禁的時辰,綢緞莊早關了門。蘭芽不放心讓司夜染出面,便將他藏在暗影里,她自己上去拍門。半晌里頭才有聲音不高興地回應︰「誰呀?都到了夜禁,不能開門了。有事明早再來。」

蘭芽笑罵︰「快來開門!再不開,咱家一把火燒了你的門板!」

「咱家」乃是內監自稱,街巷盡知。于是一聲「咱家」,里面登時

砰砰傳出動靜來。少時門板便開,又是當日那伙計。借著燭光瞧見是蘭芽,驚得哎喲一聲︰「公公,這麼晚了,有何吩咐?」

蘭芽嘆口氣︰「還你家掌櫃的錢。咱家說過,銀子是借的就是借的,定然會還。」

伙計急忙搖頭︰「可不敢!公公饒了小的,要是讓掌櫃知道小的收了公公的錢,那小的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蘭芽心下酸楚,也不管,伸手過去扯過那伙計的手,便將掌心攥得登緊的物件兒放進了他掌心。

燈影搖黃,照清伙計掌心澄黃的金豆子,光華瀲灩。

伙計嚇得結巴了︰「不過二十兩銀子,何至于這些!」

伙計當然不敢提是二百兩,因為人家小公公說要借的只是二十兩,是掌櫃足足添了十倍孝敬的,人家要還自然也只敢收二十兩罷了。何至于這麼大一顆滿金的豆子!

蘭芽盯著那顆黃橙橙的豆子,緩緩說︰「你拿著吧。我欠你們店里二百兩,連本帶息,總要多給些,我才心安。」

伙計還想推辭,蘭芽則直接幫他將門板推嚴,轉身就走。

暗影里,司夜染緩緩走出來,迎上來。

蘭芽狠狠兒吸了吸鼻子︰「多謝大人,幫小的了此心願。」

實則方才她跟伙計說的那番話,關于連本帶利,關于心安,本是司夜染與她說的。

彼時,見司夜染竟然從耳邊將那滿金的豆子拽下來給她,她也是驚得絕不敢接。司夜染便那般與她說了,說這金豆子縱然再貴重,卻也重不過心安。

她直到那一刻才看見,原來司夜染另外一邊的金豆也早沒了。由此便知,在求闕樓,司夜染親手交給那大掌櫃的是什麼……

如果以銀子算,求闕樓八百兩,綢緞莊二百兩,她已統共欠了司夜染一千兩;可是若以這兩顆滿金的豆子算,又哪里是一千兩銀子能還得起的貴重?

司夜染靜靜望她淚眼,只冷冷轉身︰「心安了,便回吧。」

他竟毫不停留,說走就走,蘭芽急忙追上去,急急說︰「大人!」

「嗯?」他沒停步,只微微回首。

蘭芽用力深深吸了數口氣,方說︰「謝謝你。」

滅門仇人,不共戴天,讓她這般心甘情願對他說一聲謝,著實太難。

「嗯。」司夜染卻仿佛毫不在意,淡然回應,徑自前行。

蘭芽悄然嘆了口氣,趕緊跟上。

靜夜悄然,偌大京師天地之間,仿佛只有他們二人。

相從相隨.

不知是不是卸下了長久以來的愧疚,心防一松,抵抗力便跟著弱了,于是蘭芽回了听蘭軒便一頭栽倒。頭暈鼻塞,渾身滾燙。

雙寶急得連忙端水盆來,想要幫她擦身降溫,卻被她一腳踹開,嘶吼著給攆了出去。

她忍著難受,爬起來自己抓了銅鎖,將房門從內里給鎖住。

生怕這一病倒,便會不自知地陷入昏迷,一旦雙寶和三陽那兩個孩子自作主張來照顧,便會泄露了身份。

鎖結實了,她還額外搬過兩張杌子來將門抵住,這才爬回床榻去,安心地昏睡了過去。

沒事的,就算病了,可是她的心卻痊愈了。

不再欠著身為衣冠走狗的債,不必再擔心暗地里被綢緞莊和酒樓的掌櫃罵。

爹,娘,孩兒好想念你們……

還有,慕容,我知你現在記恨大明……可是拜托,那策動嗜血蟲陰謀的主犯,千萬不要是你。拜托…….

蘭芽折騰了一通,終于安靜下來,雙寶和三陽躲在門口瞧著,心卻反倒更提了起來。

三陽問︰「寶公公,公子他,他不會是暈倒了吧?」

雙寶眉心也攢出一顆大疙瘩,「可是公子不讓咱們進門兒,這可怎麼好!」

三陽已是帶了哭腔︰「不然去稟告大人吧!否則要是公子出了三長兩短,大人還不得剝了你我的皮!」

雙寶不敢怠慢,趕緊往門口奔。卻剛到門口就撞見初禮。初禮一甩廛尾︰「雙寶,三陽,你們兩個今晚另有差事,跟我走吧。」

雙寶登時便急了︰「禮公公容稟,我們公子病了,我等必得守著公子!」

初禮面無表情打量一眼︰「你們留在軒內,公子若有三長兩短便是你們兩個的罪過;如果跟了我走,即便公子真的出了狀況,也不必追究你等責任。還不快走?」

雙寶撲通跪倒,眼淚一對一雙滑下︰「公子素日待我等不薄,就算追責,我等也不能離開公子!」

初禮無奈抬頭望了望天,又轉頭四下打量一番,忽地抬步轉到雙寶身後,抬腳就踹了雙寶p股一記︰「少廢話!讓你們走,就別磨蹭!」

到後來,是初忠和初信兩個,一人拎了一個的脖領子,活活將雙寶和三陽給拎走了。

待得听蘭軒全都安靜下來,院子里的燈也

都被風吹熄了,才有一人緩緩踏入門檻。

下過初雪的京師,寒意驟然降臨。月色如冰,井水更是寒冷刺骨。可是那人卻仿佛並不知道冷,以井水潑身之後,用薄刃輕巧挑開窗欞,無聲翻身而入。

高燒昏睡里的蘭芽,忽地只覺置身天山月色之中,滿眼盡是盛開的雪蓮花。

她笑了。好舒服。

夢里竟然又夢見了冰塊——呵呵,她果然這個名字取得妙,冰塊可不就是最能退熱的?

冰塊輕柔擁住她,在她耳邊說︰「別怕,我在。」

她在夢中落淚,擁緊他︰「求你,別再不告而別。天地那麼大,我怎麼都找不見你,我好怕。」

可是,冰塊卻沒有回答她。只攏緊了手臂,將她緊緊貼在心口。

他的心跳,讓她心安.

翌日,陽光曬疼了眼瞼,蘭芽呼啦一下子坐起來。

她想到法子了!

只要她好好辦完此案,依司夜染賞罰分明的性子,她便可用自己的功勞代慕容求情!

至少免他一死,至少——能讓她再見他一面。

為了慕容,她這次什麼都豁出去。不光要洗月兌皇帝對司夜染的懷疑,更要趁機狠狠刺仇夜雨一刀。司夜染不是與仇夜雨結怨多年了麼?她必定要替他出了這口氣去!

到時,就夠抵慕容一命了吧?

主意打定,蘭芽興沖沖跳下床榻去更衣。目光觸及門上的銅鎖和杌子,才猛然回想起來——對呀,昨晚她不是發燒了麼?

伸手探額,嗯?怎麼一點都不熱了?

她便興沖沖梳洗更衣,早飯都沒顧得吃,便開門喊雙寶,打算直奔順天府去。

雙寶卻沒在,被她嚷嚷得,是從外頭急匆匆跑進來的。蘭芽盯著他一雙熬紅了的眼楮問︰「你干什麼去了?」

雙寶眼圈兒一紅︰「在佛堂替公子祈福,數了一個晚上的佛米。」

蘭芽一怔︰「你們怕我昨晚就那麼死了?」

「可不是!」雙寶眼淚滾落下來︰「公子昨晚情形,真是嚇死人了。」

蘭芽拍拍自己︰「咳,沒事沒事,看我現在,又是一條好漢!」

雙寶也歡喜︰「好的這樣快又這樣利索,一定是奴婢和三陽數了一晚上的佛米,感動了神佛!」

蘭芽也用力點頭︰「嗯!一定是的!」.

蘭芽和雙寶不知道的是,在觀魚台,初禮則跪倒在司夜染的床榻前,低聲哀求︰「大人不可!大人原本病便沒好全,加上昨夜冰寒,若此時帶病去店里查看那些草原牛羊,奴婢唯恐又有外毒侵體啊!大人,三思啊!」

司夜染蹙眉︰「沒事。」冷眸一盯初禮︰「不該說的話,半個字都不要對外人說。」

初禮俯首︰「奴婢明白,奴婢絕不敢讓蘭公子知曉……只是大人,不能去店里,否則大人豈非又要病變!」

上回中毒,那郎中看到的情形,初禮絕對不敢再讓他人看見。尤其是,宮里人。

司夜染卻已自行起身,咳嗽著梳洗更衣,只迎著朝陽緩緩問︰「听蘭軒那邊,可大好了?」

初禮忍住難過,回稟︰「看樣子已是好全了。早飯都沒顧得上用,就帶著雙寶跑出宮去了。」

司夜染蒼白的面上,這才隱約浮起一絲血色.

蘭芽跟順天府上下越發熟稔,這回進去便直接抓了孫海出門,外帶一個捕快小分隊。

蘭芽捉著石子,蹲在順天府大門外畫圖吩咐︰「孫大哥你親自帶人去牙行找人牙子劉三,追問半年前他們發賣的一隊韃子的下落。沒錯,一個都不可漏掉,一個一個都給我找清了下落!」

人牙子劉三夫婦都是狡猾的人,她自忖未必對付的了。孫海是捕頭,又慣常辦案,劉三夫婦當不敢欺瞞。

蘭芽再吩咐另外的捕快︰「煩請幾位到街市去,挨家地盤問了屠戶,將曾經帶有嗜血蟲的牛羊來源都模清。然後順藤模瓜,去將那些牛羊販子帶回來問話。同樣,一個都不準漏掉。」

孫海和一眾捕快各自听令離去。

蘭芽接下來拍拍雙寶肩膀︰「你說,蟲子的克星是什麼?」

雙寶轉了轉眼珠︰「禽鳥!」

蘭芽點頭︰「那我問你,這京師內外,可有特別擅長馴鳥的所在?或者是花鳥鋪子,抑或這樣的異能之人,但凡你知道的,通通給我道來。」

雙寶皺眉想了想︰「倒是有個所在,不過奴婢說了也白說。」

蘭芽手上加勁又狠拍一下︰「快說!」

雙寶疼得一咧嘴︰「皇宮大內,皇上御用的鴿子房!里頭專養禽鳥,列國進貢的都在里頭存著。馴鳥的師傅也是全國網羅,甚至還有草原的、女真的、朝鮮的、南洋的……總之,都是普天之下最厲害的!」

「哦?」蘭芽便樂了,「我想去看看。」

雙寶一拍手︰「並非不可以呀!公子可知,從前咱們大人年幼的時候,就在鴿子房里當過差,听聞就是因為那邊的差事辦得好,才被皇上賞識的!」

「哦?」

蘭芽听到此,面上笑意緩緩褪去,反倒染上一絲憂色.

皇宮西苑,騰驤四營。

司夜染遵照皇命擴修皇宮西苑,除了亭台樓閣,外加將象房、豹坊等都搬了進來之外,更開闢了大面積的圍場,以供皇帝鞍馬行圍。

平日里,若皇帝不駕臨西苑的話,圍場便改為靶場與跑馬場,供騰驤四營的勇士們習武所用。

大明與韃靼和女真相比,吃虧的多在騎兵。只因大明自己不產良馬,所有的良馬實則都是來自草原與女真的進貢,或者互市。而一旦雙方敵對,良馬供應便被截斷,大明便沒有戰馬補充。

同時,大明內部也缺少善于騎射的人。

皇帝與有識之士也都認識到這一點,于是御馬監掌管的隱秘禁軍——騰驤四營,便格外主要訓練騎兵。騰驤四營的勇士除了從全國之軍隊中選拔出的能騎善射的佼佼者,更有從蒙古所佔領的土地上逃回中原的漢人,他們受蒙古人影響,都極善鞍馬。

虎子在他們當中,每天都過得充實而愉快。

每日里與同袍騎射競技,取長補短。縱然今日輸了,明日便拼力趕超……更因此結交下大批同樣熱血的兄弟。

在虎子眼里,仿佛又回到了遼東。耳邊永遠是戰馬明亮的嘶鳴,眼前是熱血騰騰的男兒,遠處是一望無野的草原,背後則是拼命保護的家國。男兒豪情,風雲八方。

一切都好,他唯一懸心的只有那個孤零零留在閹賊身邊的人。

于是每每見息風來,他都想方設法從息風嘴里得知蘭芽近況。

可是卻也不容易,息風每次都要他能跟他過滿要求的回合,才肯透露給他三言兩語。從最初打賭的五十招,後來加到八十招,再到一百招。比試的內容也從初時的拳腳,擴展到兵器,再到後來的騎射。

為了蘭伢子,他拼了。旁人歇息的時候時候,他也在月下習練;旁人飲宴,他亦在琢磨招式。饒是如此,卻也不敢保證每次都能贏了息風去。若輸了,他只得狠狠抿緊嘴唇,退回到一旁,仔細追溯失敗的地方,忍住心內熊熊燃燒的盼望,期待下一次的過招。

先時,同袍尚不知虎子這麼拼命是所為何來,只以為是熱血男兒,敢于挑戰主將,只為讓自己變得更強,可是後來一來二去大家也逐漸看出些門道來。便也有遼東來的勇士,名趙玄的,私下里跟虎子探問。虎子也都忍住了,只說是因為家仇未報,所以更賣力練功罷了。

及至有次虎子心急之下,連輸息風五次,時間上延宕下來就有整整兩個月不曾知曉蘭芽的半點消息……虎子終于打熬不住,大病了一場。那時昏夢里,一直在呢喃喊著「蘭伢子」,才被照顧他的趙玄等人知曉了他這塊心病所在。

男兒們身在軍營,又是宮中禁軍,紀律尤嚴,于是私下里格外渴慕窈窕淑女,也是人之常情。待得虎子病愈醒來,趙玄等人便忍不住以此打趣。虎子見被人家听了去,雖則害羞,卻也不著惱,反倒紅著臉樂。

既然見不著,也暫時听不見他的消息,能這樣與人談論他也好。

只是趙玄等人漸漸咂模出不對勁,忍不住問︰「蘭伢子……蘭雖然雅致,可是伢子終究是男孩子。」

虎子也不意外,只淡然一笑︰「誰告訴你們,他就一定是女孩子了?」

那時斜陽正長,金紅光影映照在虎子剛練完功的臉上。那張臉上洋溢著陽剛之色,掛著晶亮的汗水,共同烘托起他爽朗的笑容。

這笑容讓趙玄都看得一愣,忍不住問︰「難道,虎子你心里的人,真的是個男孩子?」

虎子面上神彩涌動︰「在我心里,他是他就好。至于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實則都不重要。」

這幫勇士也曾經流落過市井,也算見多識廣,便都笑︰「那也好。軍中寂寞,本就缺少女子,男風也沒什麼不好。便如本朝功勞莫大的三寶太監,曾經不也是在軍中做過秀童的?」

虎子只望天邊彩霞,心中默默說︰蘭伢子,究竟何時,我才能再見你一面?

這日听聞說女真又送來一批良馬。為防馬匹不認生人,女真特地派了馴馬師一起來。趙玄等人便都好奇來了什麼馬,私下里說著想要順便跟那女真的馴馬師較量一番,看究竟大明騎兵是否還遜色于女真。

虎子便也被趙玄等人拉去。

西苑跑馬場里馬蹄得得,馬嘶陣陣。御馬監的幾個專事馬匹登記的典簿正在逐一將馬匹登錄在案。卻沒想到幾聲馬嘶,群馬登時激動起來,幾匹頭馬更是高高揚起前蹄,朝內監頭顱直踏下去!

眼看那幾個內監就將被馬蹄踏中,當場腦漿迸流。虎子和趙玄幾個衛兵互相對了個眼神兒,來不及說話,便各自分頭沖向那些馬匹。

這些人都擅長鞍馬,猱身沖上後,或者是翻身上馬,兩腿夾住馬月復,讓馬匹平靜下來;或者直接伸手卡住馬頸,強迫馬匹放棄桀驁;還有的直接揮拳直擊馬頭側部,將馬匹橫向逼退數步,借以救下馬蹄下的人……

各路紛紛,卻也都保得了內監周全。一陣人仰馬翻之後,虎子和趙玄等人都帶著內監全身而退,馬匹雖未受傷,卻也都暗里吃了些苦頭。

幾個衛兵安頓好御馬監內官,都小心囑咐︰「公公,這些馬生性,公公辦差小心些。」

他們也都知道,但凡良馬必定性子烈;反過來說,如果太過馴順的馬匹,那一旦到了戰場上,根本就是無用。所以從這些馬匹的性子上來看,便也確定都是好馬。這些熱血的男兒,俱都心下歡喜。

單只虎子面上沒有半點喜色。

趙玄看出不對勁,忙上前問︰「怎麼了?」

虎子的目光一直盯著女真馴馬人,低聲說︰「方才不是馬匹受驚,而是那里面有人故意發出信號。」

「誰呀,好大的膽子!」趙玄也望過去,目光在那一隊人中逡巡,卻不得要領,急忙問︰「是哪個?」

此時女真已隱隱有崛起之勢,雖然還沒有草原蒙古敢公然跟大明交戰,但是暗地里小範圍的反抗卻已越來越多。當中不乏有人早就覬覦中原大好河山,屢屢有窺探大明朝廷實力之意。方才的馬匹受驚,便是對方有心之人若有似無的一次挑釁。倘若方才沒人能制服那些驚馬,而使得御馬監的內官死傷,那將大傷朝廷顏面!

虎子目光緩緩從一個年輕男子面上滑過︰「就是那個。如果我沒猜錯,他口里當含著鐵哨子。」

趙玄痛罵︰「兔崽子!看老子這就上去收拾他!」

虎子按住趙玄的手︰「不能輕舉妄動。既然這批馬已經送入宮來,那麼這些人就是皇上親自首肯的,按禮要待若國賓。」

更何況,此時朝廷對女真的政策,還是以撫為主。朝廷主要的兵力都用在防範蒙古上,不想東西兩線同時開戰,于是對實力尚弱的女真一向頗多懷柔。

趙玄也明白其中利害,便點頭︰「只是總歸不能咽下這口氣。在大明的土地上,更是在皇宮禁苑,還敢這麼放肆,當真是不將大明放在眼里!朝廷養咱們這些羽林,可不是吃干飯的!」

虎子昂揚一笑︰「正是!」

趙玄問︰「怎麼對付他?」

虎子所說的那人個子不高,身量比起其余那些女真漢子來尤顯細弱。一張臉也是白白淨淨,還生著個尖下頜。年紀看上去也是不大……虎子便有了主意,伏在趙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趙玄挑眉驚訝望虎子,虎子眨眼,兩人相視大笑。

待得夜色降臨,虎子和趙玄悄然模到女真人宿處去。

西苑粗使的內監抬著浴桶和熱水向那年輕女真人的房間去,虎子和趙玄模上來,給那幾個內監塞了銀子,又將白天的事情說了。同時御馬監的內監,也俱為白日里同僚受辱而生氣,便都答應了虎子和趙玄。

不多時,虎子和趙玄便替代了兩個內監,擔著熱水和浴桶送進了那個女真人的房間。

女真人尚且不了解大明宮廷的規矩,並不知道這宮內伺候的活兒都該是內監做的,只看著虎子兩個是穿著公服的,便點頭用略微生硬的聲調說︰「放下就行了。你們出去吧。」

趙玄跟虎子低低說︰「 ,好大的口氣!不就是個馴馬的麼,在女真也並非什麼高貴的身份,倒是會使喚人!」

虎子卻想到,這樣年紀輕輕的,竟然敢在那一隊經驗老道的馴馬師當中自作主張,完全不計後果——那麼就說明這個人的身份絕對不是普通的馴馬師。

從他此時語氣來看,虎子更猜想他怕是女真貴族,趁機混進宮來開眼界的。

虎子便捏著嗓子躬身施禮︰「奴婢們伺候小爺沐浴。小爺請月兌衣入浴吧。」

按說女真人該沒中原那麼多規矩,言談行事都該颯爽些才是,卻沒想到那女真人竟然磨嘰起來,只說︰「不用你等伺候,小爺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們出去吧!」

虎子便扭頭沖趙玄擠眼︰「……有內情。」

兩人先退一步,悄然躲到門外去。

從窗簾影子窺探,那女真人已是月兌了衣裳了。嘩嘩水聲之後,他便躺在浴桶里,仿佛睡著了。

虎子捂住嘴樂,扯下一根長長的樹枝來。兩人嘰嘰咕咕耳語完畢,由趙玄到窗邊去,伸樹枝進去,將那人月兌在浴桶旁杌子上的褲子給挑出來。

虎子則爬樹又挖洞,然後捂住嘴壞笑著,將捉到的幾種蟲子都給塞進了那褲.襠里……

兩人相對無聲大笑,各自前仰後合。笑夠了趕緊再原樣將褲子給送進去。

兩人遠遠退出去,隔了牆後,抬腿上樹。

約莫一炷香之後,果然听見水聲嘩嘩,當是那人起身了。虎子沖趙玄數︰「一,二,三……」

不出所料,果然「三」聲未落,那邊就傳來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啊——,救命啊!!!」

虎子跟趙玄相視而笑,開心地擊掌相慶。

這一個人的驚叫聲,可比那幾十匹馬受驚的叫聲還慘烈呢!

女真小兒敢使陰招,難道他們就不會以牙還牙麼?

切!.

翌日,身為衛營長官的息風,親自找了虎子談話。

虎子進來就興沖沖問︰「將軍,可是來與屬下比試?」

息風淡淡一笑,指著椅子︰「你先坐下。」

虎子卻不肯︰「大人,且與屬下先比試過!」

息風暗暗搖頭。他如何不知虎子這樣著急,為的是什麼。

息風清冷說︰「本將不是來與你比試的。本將召你來,是問昨晚的一件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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