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我呀,開門。」一個男人夾著嗓子回應道。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桂花大概是因為有了昨夜里被辱的驚嚇,這時候閉氣斂聲,渾身瑟瑟抖個不停,慌忙往上拽一把被子,遮住了腦袋。
慌亂中,胡大妮看一眼嚴嚴實實捂在被子里的桂花,心里慢慢平靜下來,她知道外面的男人肯定不是那個來去無影蹤的「采花大盜」,而是與自己有一腿的幾個男人中的一個。
可他會是誰呢?
是馬加權?不可能是他,自己明明已經告訴他了,桂花今夜要住到這兒的,他不可能再來自找難堪的;更不可能是小白臉李碩,他正在縣城培訓呢,根本不可能深更半夜的趕回來;那就一定是校長王德群了……
胡大妮思緒飛速旋轉著,她在絞盡腦汁想著兩全其美的應對辦法,即能把人給打發走了,又不能讓桂花听出啥破綻來。想來想去,她便沖著窗子大聲喊道︰「桂花,桂花,你快起來,快去把桌上的菜刀拿來。」
桂花兒一定是被嚇破了膽兒,立起半截身子,直往牆根靠,結結巴巴地說︰「我……我……」
不等桂花把話說利索,窗口上的黑影早就消失了,隨著嚓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院子里又恢復了平靜。
胡大妮回過頭,望著仍在哆嗦不止的桂花,一時間啼笑皆非,禁不住嘲弄她說︰「桂花,你平日里那些本事呢?說葷話的時候不是也挺能耐嗎?嘴皮子那個利索勁呢?怎麼這會子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桂花頹然躺倒,嘴里唏噓著︰「說得輕巧,這可不是好鬧著玩呀,弄不好要把小命搭上的,我可實在是沒那個膽了!」
「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其實那些壞人你越是怕他,他就越凶,你若是硬起來了,他也就軟弱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桂花嘆一口氣,說︰「你說得輕巧,別忘了,咱是女人,女人在男人面前是翻不了天的!」
「就是你這種熊女人,盡滅自己的威風,長那些臭男人的志氣,沒出息!」
桂花沒有回應,反倒問胡大妮︰「胡大妮,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啊,壞人竟然還敢對著窗子說話,可我當時被嚇懵了,說得些啥也沒听清,那個人他究竟是嘰咕了些啥呢?」
「快睡吧,你都被嚇得靈魂出竅了,耳朵哪還能好使喚,早就邪道了,說啥話了,我怎麼就沒听到!困了,快睡吧。」
听上去胡大妮有點兒心煩意亂,又見她躺下來,蒙頭睡了過去,也不好再說什麼,自己就跟著躺下來,眼巴巴望著黑蒙蒙的夜色出神。
天還不亮,胡大妮就再也睡不著了,滿心沒肺的鬧騰,想的都是這一段所發生的事情。越想越覺得這個**大小的村子就像一個骯髒的垃圾坑,四處充斥著霉腐的氣息,幾乎叫人窒息。可即使再臭、再爛,自己也必須一天天待下去,難以擺月兌,甚至還有自己的兒子、孫子……
胡大妮越想心里越亂,不由得輾轉反側起來。
「浪逼,哪里難受了?覺都不好好睡。」被驚動了的桂花嘟囔一句。
「桂花,你說咱這破村子,啥時才能過上像城里人一樣的現代化生活?」
桂花一怔,揶揄道︰「剛才做美夢了吧?是不是被小白臉誘惑了,饞著過城里人花花綠綠的生活了?我看你還是把心收回來吧,規規矩矩的過自己的莊戶日就才是正事,磨磨嘴皮子,過過心癮也就罷了,真要是心野了,那可是要吃虧的。」
「死逼,想哪兒去了?我只是說,咱們村里就不能變變樣子?」
「變樣子?怎麼個變法?」
「你看看四鄰的幾個村子,都比咱們村強百倍了,看人家的房,人家的街道,至少人家村里的女人就安心,就不會天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你說是不?」
「這倒也是,咱這個破村子,不但多少年沒有好的變化,反倒越變越壞了。」說完重重嘆了一口氣。
「人都可以變,為什麼村子就不能變?」
「咋變?」
「咋變?我覺得吧,要變就必須先變干部,把原來的干部全部給拿下了,換成一色新的。」
桂花不屑地哧一下鼻息,說︰「別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了,蒼蠅不咬人,撓擾人那心,換干部是那麼容易的事嗎?馬加權可是個通天的老狐狸,誰能換得了他?村里大大小小的干部,哪一個不是他提拔的,連根毫毛都撥不動。」
說到這兒,一翻身,嘴里嘰咕著,「不跟你說這些沒用的了,白費唾沫星子,與咱有啥關系,再睡一會兒……睡一會兒。」
胡大妮便不再說話,瞅著窗口直翻白眼。不知啥時,也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
等胡大妮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明晃晃的陽光灑在了窗玻璃上,很耀眼。
她一骨碌爬起來,晃一把桂花,說︰「桂花你醒醒,你醒醒。」
「你干嘛呀?自己不睡也不讓別人睡了?」桂花不情願地睜開眼楮,氣惱地打量著胡大妮。
「你今天給我看著家,照料著小富貴,你听好了嗎?」
桂花努力睜大眼楮,吃驚地問道︰「你干嘛去?」
「我去趟縣城。」
「去縣城干嘛?」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順利的話當晚就回來了。飯菜都在菜廚里,別耽誤了小富貴中午放學回家吃就行。」
桂花嗖地爬了起來,沖著胡大妮說︰「那我也去,老早就想去縣城里玩玩了。」
「滾!我去有正事,你摻乎啥?再說了,你得給看家呢,這麼點忙都不幫,還算是好姐們兒嗎?」胡大妮耷拉下臉來說。
「什麼人啊,正好搭個伴一起去玩玩嘛,你就喜歡吃獨食。是不是去找小白臉呀?」
一句話戳中了胡大妮的要害,臉騰地紅了起來,憋了半天才搪塞道︰「你這個浪逼,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是去縣醫院看婦科去。」
「咋了?無緣無故的看那個。」
「也不是無緣無故,我擔心是不是出問題了,自打福厚走後吧,下邊就一直不干淨,會不會是出啥毛病了。」
「那我去陪你吧,你一個人不方便。」
「兩個人太招眼,要不是擔心身體,我才不願意去那種地方呢,還要把身子月兌光了,讓人家摳來摳去的,煩死了。還是我自己去吧,估計也不是啥大不了的毛病,看看沒事就趕緊回來,你只要照看好小富貴就成了。」
「那你一個人可要小心點啊,早去早回。」
「沒事,你放心就是了。」
桂花不再說話,斜倚著床頭,看著胡大妮洗漱打扮一番,背個小包出了門。
胡大妮走出村莊,迎著金光燦爛的陽光,心情抑制不住地輕松、激蕩起來,腳步如飛,直奔前去。
去縣城的路雖然不足三十里地,但桃花塢沒有直達車,只能步行十多里地去鎮上坐車。
正走著,突然,一輛摩托車從她身旁呼嘯而過,駛出不遠,又戛然而止,停在了胡大妮幾步遠的路上。
騎摩托車的人雙腳著地,轉過身來,對著胡大妮喊一聲︰「胡大妮,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