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靠山已失,群邪哪里還敢再留?悄無聲息地四散飛遁,轉瞬間走得一干二淨。
三小猶要不顧一切,追那「幽冥教徒」雪恥,卻被南宮逸揮手止住,然後,他轉向司徒奇歉然一笑道︰「二哥,原諒我未能及時出手,我正在鐘樓上搜尋那‘幽冥教徒’藏身之處……」
「三弟,我明白!」司徒奇擺手笑說道︰「你總不會坐視我挨打丟人,三弟,你怎知此賊不是……」
南宮逸談笑道︰「在我未現身來此之前,宮寒冰始終未離開‘古家堡’一步…」
頓了頓話鋒,接道︰「其實,我也不敢確定,僅不過略施詐術,他只要夠鎮定,便不會露出馬腳,可惜,他不夠!」
商和、司徒奇、三小,不禁失笑,商和道︰「三弟以為那聲短嘯是宮寒冰所發?」
宮逸微笑說道︰「這也不一定,有可能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他另派教徒代他傳諭,總而言之,他怕屬下被擒招供,泄漏秘密……」
商和截口說道︰「那三弟就該追……」
「追哪一個?」南宮逸笑道︰「顧一個,顧不了另一個,群邪在側,伺機趁火打劫,我不敢離開,干脆暫時都任他從容逃去算了。」
追話不錯,南宮逸無論追哪一個,群邪必然會乘機奪寶,這是大好良機,群邪一個個老奸巨猾,誰也不會放過,商和等老少五人恐怕攔阻不住。
若讓商和等老少五人去追,以適才那「幽冥教徒」功力來說,那是白費,而且說不定還會有危險。
老少五人點頭不語。
南宮逸微笑又道︰「由此,也足見幽冥教的確高明,他們是看準了這一點,否則他們絕不會在這時候現跡。」
老少五人再次點頭。商和說道︰「三弟稍時回去後,自當知道宮寒冰在三弟離開這段時間內,有沒有出過‘古家堡’。」
「不錯。」南宮逸點頭說道︰「無如,大哥,那仍然抓不到他的證據,此人極具心智,他可以不必親自出動,即或他在我來此這段時間內,也曾離開過‘古家堡’,試問,誰知道?他可以用任何里由擺月兌二豪、三豪。沒在一起,並不能證明他出了‘古家堡’,如今‘古家堡’雖然戒備森嚴,滴水難透,但假如它寒冰即是那夜以‘閻王刺’襲我之人,而那襲我之人的身份即是‘幽冥帝君’的話,憑他那身幾乎與我不相上下、深藏不露的功力,進出‘古家堡’,無人能夠發覺,那麼,誰又知道有沒有人出了‘古家堡’?‘古家堡’中內奸四伏,倘若把守各處進出口的是他的心月復,他們肯說麼?捉賊要捉贓,對麼,大哥?」
商和默然不語。
司徙奇卻一嘆說道︰「看來,假如三弟所料不差,一切均是宮寒冰暗中操縱,那此人果然高明得可怕,該是咱們唯一隱憂。」
話聲方落,墓地理,「古家堡」內突然燈光騰起,緊接著傳來幾聲清叱,燈光下,五條人影被逼現身應于那座大廳屋面之上;適時,由庭院暗影之中竄起五條灰影,疾如鷹隼,分撲屋面五人。
老少六人神情激震,商和驚呼道︰「不好,有人乘機闖入‘古家堡’……」
司徒奇陡挑長眉,道︰「殺不盡的東西,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幾條命!」
話落,身動,南宮逸倏伸鐵腕一把將他拉住,笑道︰「二哥,別忙,來人是‘雪山老怪’、‘小興安嶺’的‘獨國天尊’及‘長白三翁’。他們應付得了,何不暫作壁上規?」
司徒奇會意,微笑點頭。「三弟是想看看三豪神威,尤其是宮寒冰,是麼?」
南宮逸微笑不答。
就這兩句話的工夫,相搏十人強弱已分,由庭院暗影中撲向屋面的五條人影,已被震退,隱回竄起處。
只听大廳屋面上一聲怪笑︰「米粒之光也來爭輝,‘古家堡’武學不過爾爾,老夫…
…」
夜空中,突然響起冷叱︰「老匹夫大言不慚,且慢得意,‘古家堡’武學所向披靡,無人能敵,如今你且見識見識。」
一青、一黑、一白,三條人影由大廳後方冒起,閃電撲向屋面上五條人影,其勢既突且猛,銳不可當。
司徒奇揚眉笑道︰「三對五,‘冷面玉龍’很自負。」
南宮逸道︰「他已算謙虛,搏此五魔,他一人綽綽有余。」
屋面五條人影中倏發洪鐘大笑︰「四豪親自出馬,何幸如之,咦,還有一位怎不索性……」
淡青人影半空中暴揚沉喝︰「老匹夫,滾下去!」
五條人影中,一個高大人影首當銳鋒,悶哼飛退,險些跌下屋面,厲笑一聲,反撲而上。
淡青人影冷笑說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身形電閃迎上。
兩條人影乍合即分,高大人影慘嗥一聲,雙手捂面,拖著淒厲長嘯,破空如飛逸去。
商和皺眉一嘆道︰「難怪‘古家堡’能威震宇內,多年領袖武林,單看宮寒冰這絕世身手就夠了,‘獨目天尊’那僅剩的獨目……唉!」
長笑震天,如怒龍長吟,人影回空飛旋,屋面上,肉球騰空,一個矮胖人影如斷線風箏般,飛出十余丈,落于另外一處屋面上,嘩啦巨響,屋瓦盡碎,矮胖人影停也未敢再停,挺身射起,疾閃投入夜色中。
另外三條人影聯手對敵,雪白人影連演兩招未能奏效,突發怒嘯,騰身而起,雙臂分張,十指如約,凌空下擊!
只听三條人影中有人驚呼︰「‘天羅神罡’,擋不得,退!」
居中人影立時仰身倒射,左邊人影跟著月兌出威力範圍,右邊人影也隨後急退,可惜,他晚了一步!。
雪白人影如飛星隕石,疾瀉而下,如鉤十指抓向右邊人影一顆皓首,眼看就要腦殼進裂、血濺尸橫。
淡青人影卓立屋角,忽然揚聲︰「三弟莫造殺孽,留他一命!」
雪白人影聞聲沉腕。「若非我大師兄有諭,哼!滾!」
下沉的雙腕向外一翻猛抖。
砰然一聲,那居右人影被震斜飛,半空中猛噴一口鮮血,緊躡著先退的兩條人影之後倉煌遁去。
轉瞬之間,盡驅強敵,「古家堡」之威,果然懾人。
青色人影傲然揮手,四下燈光倏然而滅。
整個「古家堡‘沒復歸于一片黯黑。
寂靜、陰沉,一如未發生任何變故……
司徒奇收回目光,轉注南宮逸道︰「如何?」
南宮逸微笑說道︰「很厲害,二哥應該看得出,宮寒冰始終;用的是‘古家堡’武學,絲毫未露他那奇絕詭異功力。」
司徒奇點頭不語。
商和卻說道︰「單憑‘古家堡’武學,宮寒冰一身功力已在我跟你二哥之上,辛天風與燕惕雖不如他,也夠我跟你二哥瞧的了。」
諸葛靈劍眉微挑,插口說道︰「那是大伯您謙虛,小靈兒這身所學……」
觸及義父那兩道冷電般目光,余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南宮逸笑道︰「人,不能有傲氣,卻不能無傲骨;二哥英雄半生,叱 風雲,氣吞河岳,又何曾服過人?」
三叔由來會替小輩們說話。
諸葛靈樂了,司徒奇也笑了,望了望三小,道︰「三弟,這三個,從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哪里是什麼傲骨!分明狂妄,三弟,我可不跟他們客氣,你這樣寵他們,慣他們,將來總有一天,他們會替你惹來大禍端。」
南宮逸笑道︰「我全擔了,誰叫我是三叔。」
老少俱皆失笑、望著這位宇內第一、年屆卅猶童心不泯的三弟,司徒奇有點哭笑不得。
又輕松地談了幾句,南宮逸道︰「古家堡暫時應該可以安靜幾天了,經此打擊,群邪或許知難不敢再來。外患雖除,內憂未消,余下的事,大哥、二哥一對恐怕幫不上忙,先請回客錢吧,免得魏老哥擔心。」‘頓了頓話鋒,目光移注三小,又道︰「你們三個不能閑著,從今夜起,沒事常到’古家堡‘外面轉轉,最好在晚上,盡可能每晚都來,懂麼?」
好差使,固所願也,不敢求耳。
諸葛靈率小黑、小虎躬身領命︰「敬遵三叔令諭!」
站直身形,對望一眼,盡在不言中。
南宮逸笑道︰「先別高興,任務艱巨,辦差了事兒,三叔可要把你們交請你義父處理,‘鐵面天曹神鬼想’可不會留情。」
笑聲中,五條人影騰身而起,疾射而去。
一直望著老少五人身影不見,南宮遺始微微一笑,轉身掠下峰頂,返回「古家堡」。
「古家堡」中這時靜得很,而且空蕩蕩地,看不到一絲入影。
走完畫廊,踏上幽徑,南宮逸忽有所覺,他想回避,無奈,已經來不及了;庭院一角的暗影中,傳出幽幽話聲︰「三哥,等我一步。」
話聲悅耳動人,令人不忍不听,也令南宮逸心弦震撼;他只得停步回身,目注話聲傳來處,笑問︰「是蘭姑娘麼?」
沒答話,暗影中,裊裊行出了便裝的古蘭。
她,仍是那襲黑色紗袍,長長地,拖在地上,看來更憂郁、更孤獨,楚楚堪憐,望之令人心酸魂銷。
也許是因為今夜的月色,那如花嬌靨,顯得比往日更蒼白,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失了應有的光澤。
窄窄的一雙黛眉之間,鎖著太多的東西。
這些東西,在南宮逸面前,流露無遺。
那是愁苦、冥怨、憂傷、淒婉……極為復雜的感情。
這些,立刻感染了整個庭院,月下美景為之一黯。
那雙原本清澈、深還,如今卻似蒙上了一層薄霧的美目中,更隱射著萬種柔情、無限哀怨,毫無保留地傾向了南宮逸。
這,令泰山崩于前都能顏色不變的南宮逸至為不安,他對望了一下,又連忙避開。笑道︰「蘭姑娘,有事麼?」
古蘭,她仍緊緊凝注,答得聲直很低︰「難道非有事才能喚住三哥麼?」
南宮逸有點窘,強笑說道︰「我的意思是說,蘭姑娘……還沒睡?」
古蘭失色香唇邊,浮現了一絲笑意,笑意,雖不似南宮逸勉強,卻很淒婉,直能令人鼻酸。
「這多日來,我哪一天能夠安枕!有很多事情讓我睡不著這」很多事情「四字,听來特別教人難過。
都是些什麼事,南宮逸自然明白。
他暗感黯然,微皺眉鋒,說道︰「蘭姑娘,人死不能復生,過度的悲痛最傷身體……」
他很巧妙地避開了。
無如,古蘭卻微搖螓首,又緊接了一句︰「**上的任何打擊,我都受得了,唯獨使我支撐不住的,是心靈上的打擊,哪怕是一絲絲!」
南宮逸微微軒動了一下刻眉,想說些什麼,終又默然。
沉默的空氣,很不調和,古蘭,輕輕地把它帶開了,望了望南宮逸,眨動了一下美目,道︰「商大哥跟司徒二哥,還有小靈他們三個,都走了麼?」「」都走了。「南宮逸應了一聲,惑然投注,道︰「蘭姑娘怎麼知道我大哥、二哥都來了?」
古蘭微笑道︰「大師兄說的,既然商大哥現了俠蹤,司徒二哥必然就在左近,什麼時候請他二位來堡中住幾天?還有小靈他們三個,多少年了,我始終沒看到過他們。」
南宮逸道︰「現在恐怕不太方便,以後有的是機會,大哥、二哥都報掛**蘭姑娘,尤其小靈,他更想見見古姨。」
一句「古姨」听得古蘭美目中突現淚光,她強忍著笑問︰「真的麼?」
南宮逸點了點頭。
古蘭嬌靨上的笑容更濃,美目中淚光更盛,但旋即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激動,無限的淒楚。幽幽說道︰「大哥、二哥對我這份愛護,使我沒有話說,千里迢迢,離開清修居處,飽經風塵,為的是我,今生,我不知該怎麼報答,也許今生報答已經無望…
…」
南宮逸一襲儒衫無風自動,沒有說話。
古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小靈想見我而沒來,是三哥不讓他來?」
南宮逸窘迫地點了點頭。
「三哥,你這是何苦?」古蘭淒然說道︰「你自己躲避我這麼多年,直至如今,難道說也讓孩子們跟你一樣地也躲著我,不來見我?」
「蘭姑娘,」南宮逸不能不開口了,忙說道︰「你千萬別誤會,‘古家堡’正值多事之秋,我……」
「三哥!」古蘭截口說道︰「商大哥他們住在哪里7‘南宮逸只得說道︰「小鎮上,’高升客棧‘。「」’高升客棧‘?「古蘭詫異地重復了一句,道︰「那麼,三師兄是騙我了…
…」
「怎麼?」南宮逸不解地問了一句。
古蘭道︰「三師兄告訴我,小靈起初住在海升客棧‘,後來就不知搬到哪兒去了,三哥,小靈可曾搬離過?」
扯出了燕惕,這教南宮逸怎麼說?但卻又不能不說,略一沉吟,搖了搖頭,照實說道︰「沒有。」
古蘭似乎有點明白了,點了點頭,抬眼說道︰「三哥既不讓小靈他們三個來看我,等明兒個我下山去看看他們好了。商大哥、司徒二哥面前,我也該露露面,問個好,這總可以吧!」
南宮逐可深知古蘭的脾氣,她一向是說做就做。
心中一急,忙道︰「蘭姑娘,群邪雖退,可沒人敢說外患已除,你怎可輕易離堡?日前燕三俠山口遭到狙截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彼此都非世俗人,似乎不必…
…」
「三哥,」古蘭輕輕叫道︰「我听你的,那麼,過幾天你得把他們幾位請來堡中。」
南宮逸無奈,只得苦笑點頭︰「好吧!」
古蘭嬌靨上浮現起滿意笑容,道︰「三哥累不累?」
雖然突如其來,可是平常問話,南宮逸隨口應道︰「不累。」
「那就好。」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道︰「在這兒站著談話不方便,三哥陪我到亭中坐坐好麼?」
南宮逸明白了,既已表示不累,還能說什麼?
好在,他也正想找機會跟古蘭談談。
于是微笑說道︰「蘭姑娘既有吩咐,敢不從命?」
側身、擺手讓路。
古蘭沒笑,卻幽幽一句︰「三哥就只會稱叫我蘭姑娘?」
不等南宮逸有任何表示,裊裊向亭中行去。
尚幸她沒等,這也是她玲戲可人之處。她知道等不得,否則南宮逸勢必更窘、更尷尬,她怎忍心?
盡管如此,這句話,也夠南宮逸受的了。
進入亭中,相對坐下。
他中明月,水底儷影,羨煞天上,妒極人間!
可惜……
造物弄人,英雄多鐘,紅顏薄命。
也許,要說的話,太多了,而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古蘭沒有開口,只將一雙美目緊緊地凝注在南宮逸臉上。
其實,無言勝似有言,由她那一雙美目中盡情流露出來的,已經很多、很多了。
這情景,本該是浸沉于柔情蜜意、輕憐蜜愛、相依相偎的一對;無奈,一道無形的培,卻冷酷地把他們給隔開了,誠為令人扼腕嘆息!
古蘭柔情似水,但卻前程如夢,夢想歸于泡影!
對此請海斷腸,可憐的薄命人兒,天下有情男女,能不一掬同情之淚?
驀地里,一聲輕咳打破寧靜而尷尬的場面。
南宮逸望了里古蘭,開口說道︰「蘭姑娘,我想問一件事……」
又是「蘭姑娘」,這回,古蘭沒表示什麼,截口說道︰「三哥要問什麼?無論什麼,我沒瞞過三哥。」
南宮逸道︰「老堡上臨終前曾開了口,我想知道……」
古蘭說道︰「我早就想告訴三哥了,只是三哥處處躲著我,我沒機會,同時,我也早想問問三哥……」
頓了頓話鋒,接道︰「他老人家臨終前只說了一句話,他老人家說︰我對不起南宮大俠!我始終不懂他老人家……」
「對不起我?」南宮逸呆了一呆,惑然說道︰「老堡主有什麼事對不起南宮逸的……」
抬眼望向古蘭,接道︰「老堡主沒說別的?」
古蘭戚然搖頭,道︰「沒有,說完這句話,他老人家就……」
飛快垂下螓首,住口不言。
「這我就不明白了!」南宮逸道︰「彼此雖然緣僅數面,但老堡主待我如子佷,怎麼在臨終前會說出這種話來?實在令人費解。」
其實,何止他費解。
適時,畫廊盡頭,幽徑轉角處,響起了一陣步履聲。
循聲抬眼,衣袂飄飄,月色下,走來個青色人影。
是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
南宮逸站了起來,尚未出聲招呼。
宮寒冰已然望見亭中成雙的人影,微愣住步,臉色一變,隨又滿面堆笑地走了過來,說道︰「我只當蘭妹已經睡了,南宮大俠還在鐘樓中,沒想到二位不負月下美景,在這兒談天呢,打擾了!」
說著,步入亭中。
話,有點酸溜溜的。
南宮逸本來要說什麼的,結果淡淡一笑,沒有開口。
宮寒冰滿面堆笑地,又轉向了古蘭︰「夜深,露重,蘭妹怎未早早安歇?」
古蘭冰雪聰明,嬌靨上早就變了色,冷冷說道︰「不想睡,悶得很,找三哥陪我談談。」
「三哥?」宮寒冰臉色又一變,訝然笑問。
古蘭道︰「南宮大俠排行老三,我叫他三哥,叫了多少年了。」
宮寒冰恍然笑道︰「原來是南宮大俠,我還以為蘭妹指的是三弟呢。」
不曉得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古蘭沒理他。
他微微一笑,又轉向了南宮逸︰「宮寒冰瑣事冗繁,終日纏身,幾乎抽不出空閑時常陪伴蘭妹,如今既有南宮大俠這等知己代為照顧,宮寒冰就放心多了,特此致謝!」話,明顯地帶著刺兒,而且至為令人難堪。
可是,宮寒冰說話的態度,以及這段話的表面,只要不是多心,卻根本無法說他存有什麼惡意。
南宮逸神色泰然,微笑不語。
他不便發作,怎麼說他該為古蘭想。
再說,他也問心無愧。
古蘭可忍不住了,怫然站起,變色說道︰「大師兄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宮寒冰呆了一呆,忙笑道︰「蘭妹千萬別誤會,我天膽也不敢……」
古蘭冷哼一聲說道︰「豈敢!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頭暗昧,白日下猶生厲鬼,我只請大師兄別以已度人,我尊重大師兄,也請大師兄尊重我!」
這話分量不輕,宮寒冰臉色變了,而且變得很難看,但他仍強笑說道︰「蘭妹這是什麼話!彼此相處多年,蘭妹難道還不知我的為人?宮寒冰不是人間賤丈夫,還不至于心胸狹窄到這般地步,幾句無心之言,沒想到惹得蘭妹生這麼大氣,早知如此,說什麼我也不會說了。」
他矢口否認,令人模不透真假。
古蘭還能說些什麼?氣得嬌軀顫抖,嬌靨煞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說得毫不留情。
「也許是我多心了,我不敢再說什麼,只請大師兄能讓我清清靜靜地在這兒坐一會兒。」
宮寒冰臉色再變,道︰「我這就走,我這就走,容我先向南宮大俠作一不情之請,話說完,我絕不多留一刻,行麼?」
不等古蘭答復,便轉往南宮逸莊容說道︰「先請恕宮寒冰放肆,南宮大使復出武林,俠駕首臨‘古家堡’,為的是我‘古家堡’的內憂外患,大恩大德,存歿懼感;但宮寒冰既接掌門戶,復又身為小師妹未婚夫婿,斗膽以為,‘古家堡’一切私事,宮寒冰自己可以照顧得了,不敢有勞任何外人,是故,敢請南宮大俠在此做客期間,勿再勞神費心,不清之請,還請南宮大俠惠予成全!」
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說得很明明白白。
南宮逸怎麼也沒料到宮寒冰會有此一著,同時是當著古蘭。一時玉面漲得通紅、大窘,不知所以。
他能說什麼?不錯,宮寒冰既接掌門戶,又是古蘭未婚夫楮;他有資格對任何人說這種活。
他有資格拒絕任何人管「古家堡」的事,不準任何人接近他的如花未婚嬌妻古蘭,絕對的有資格。
仗著這穩固立場,堵住南宮逸的嘴,使南宮逸不能不點頭,不得不識趣而退,這、著,高明之極。
良久,南宮逸臉上紅潮水退,神情才漸趨于平靜,望著靜待答復的宮寒冰,淡淡一要,道︰「宮大俠不是人間賤丈夫,南宮逸自信也是頂天立地人。我重出武林,來到‘古家堡’,先為外患,後為內優,除此別無任何他意。如今它大俠既已有話,南宮逸自當即刻離開‘古家堡’。可是,我話說在前面,我可以離開‘古家堡’,但‘古家堡’內憂外患這兩件事,我卻非管不可,有生之年,我誓必查明此事,找出真凶,慰老堡主及岳四俠于地下;還有,蘭姑娘雖是宮大俠未婚妻室,但至今也是南宮逸紅粉知己,她若有毫發之傷,南宮逸唯你‘古家堡’是問,言盡于此,告辭!」
抱手微拱,轉身出亭。
「三哥,等一等!」背後傳來古蘭的呼喚。
當此之際,南宮逸深深體會得古蘭心情,不忍不听,只得停步回身,向著古蘭微笑發問道︰「蘭姑娘還有什麼事?」
古蘭神色不然,緩緩說道︰「我跟三哥一起走。」
南宮逸心頭一震,急道︰「蘭姑娘……」
佔蘭淡淡接話道︰「家父已經故世,姓古的現在已當不了家了;‘古家堡’既然有人不歡迎三哥,我感同身受,不願意再留下去了。」
宮寒冰適時發話,說得不息不忙︰「蘭妹,你可都听見了,我可沒有說過不歡迎南宮大俠的話。再說,南宮大俠是蘭妹的朋友,‘古家堡’的恩人,我縱有天膽也不敢。」
古蘭神色冷漠,連看也未看他一眼。
宮寒冰尷尬強笑,又轉向亭外南宮逸︰「南宮大俠……」
南宮逸淡笑接口道︰「南宮逸明白,宮大俠未做逐客之言,要走的是南宮逸,這與宮大俠無關,宮大俠也請放心,蘭姑娘只是一時氣話,‘古家堡’是她的家,她不會輕易離去的。」
話鋒微頓,目注古蘭,正色又道︰「蘭姑娘,令尊及令四師兄尸骨未寒,靈柩未葬,身為人女,豈可輕離?同時也請為自己、為南宮逸多想想。」
話說得很明白。
古蘭絕代紅粉,深明大義,頓時無言以對,螓首倏垂,默然不語。
宮寒冰唇邊飛快掠過一絲令人難以捉模的笑意。
南宮逸暗暗一嘆,道︰「‘古家堡’內危機四伏,蘭姑娘請多保重,南宮逸雖然離開了‘古家堡’,在陰謀未破,真凶末獲之前,總會常來探望的。」
轉身大步行去。
古蘭抬起螓首,望著那頎長、瀟灑、飄逸的背影,失色香唇邊起了陣陣抽搐,櫻口數張,欲喚又止。
轉瞬間,南宮逸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宮寒冰望了望呆立不動、恍如一尊石像般冰冷的古蘭,神色間突然浮現一絲不安,但那極為輕微,低低喚道︰「蘭妹……」
古蘭木然截口說道︰「人已經走了,大師兄無須再多解釋,天時不早了,大師兄請回吧,找也要回房安歇去了。」
徑自輕舉蓮步,裊裊出亭。
宮寒冰並未阻攔,望著那無限美好,卻又失魂落魄、隱透無限哀傷、淒涼的背影,面上漸漸升起一絲笑意,但倏地,笑意斂去,代之而起的,是星目中閃漾的怕人寒芒……
古蘭一路痴痴地行回小樓。
她沒有悲憤,沒有哀怨,甚至沒有任何感覺。
她只覺得,她麻木了,整個人麻木了。
這時即是有人拿刀刺她,拿針扎她,她也絲毫不會覺得疼痛;因為,那主理一切感覺的心靈已經跟著南宮逸走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毫無感情的軀殼。
上了樓,進了房,房內一片黝黑。
侍婢們已經睡了,這是她吩咐的,她不願意在深夜再支使她們,她熟悉地走到見前,剛要點燃燈火。
突然,耳邊響起一個無限甜美動人的柔和話聲︰「姑娘回來了。」
不是詩婢的話聲,詩婢們的話聲,她熟得不能再熟,這話聲,對她極為陌生,從未听到過。
古蘭一驚退步,凝功叱問︰「誰?」
「我。」甜美柔和的話聲有點俏皮,听來令人十分舒服。
「你是誰?」古蘭沉聲又問,暗暗搜索,終于,她發覺這個人兒就坐在對面十步處,但她並沒有立即貿然出手。
甜美柔和的話聲帶笑答道︰「遠道而來,特來拜望,雖一直無緣瞻仰絕代風華,但卻心儀已久,夤夜私闖香閨,我深知冒昧唐突,不過,姑娘雅人,必有雅量!」
這一來,古蘭越發地不好出手了。向時,她更覺得,這話聲,听來醉人,使她不忍出手。
沒答話,她要點燈。
然,那暗中人兒又道︰「黑暗中對坐長談,別有情趣,這樣不挺好麼?」
古蘭竟打心底里涌起一股渴望,她極希望立刻看看這是一位怎麼樣的人兒。雖然,這是人之常情,但她這渴望卻比別人強烈百倍。她道︰「古蘭深知這不是待客之道,再說,貴客蒞臨,我若連客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兒都不知道,那也是笑話。」
口說手不閑,伸事拿起了取火物。
銀鈴乍起,只听暗中人兒輕笑說道︰「姑娘好靈巧的嘴,那麼,請吧!」
其實,不用她說,古蘭已點燃了幾上紅燭。
燭火搖紅,一陣晃動,隨即靜止。
古蘭看清楚了,對面本來坐著的人兒,站起來了,那赫然竟是一位雲身高挽,長發垂肩的道姑。
道姑常見,應該無甚出奇,但古蘭第一眼卻直覺地感到這位道姑不同常人,因為她隱隱地有種常人所沒有的氣質;這氣質,孤傲、高潔……還有一種筆墨所難形容的東西,這,古蘭能感覺到,可是說不出。
她,身著道袍,面覆黑紗,道袍,掩不住她那無限美好的身形,反益顯清奇出塵之氣。
雖然一層黑紗遮住了她那廬山真面目,由那能看到一切,任何人卻都會認為,她必然風華絕代、艷壓塵表。
概括地說,任何人都會認為,她不應該是凡人,應該是天人,應該是小滴塵衰的天人。
就這面貌以外的一切,已令這位舉世皆知的絕代紅粉古蘭,隱隱有自慚形穢,自覺渺小,不敢仰視之感。
黑紗,掩住了她的面貌,掩不住她那清澈如一泓秋水、直能透視別人肺腑的目光。
在這雙目光一驚下,人人都會汗顏羞謀低頭!
古蘭,她就有這種感覺,不知為何,明知仙凡路遠,不敢高攀;然而,她卻又覺得這道姑對她有親切感,似是前生注定有緣一般,使她極為傾慕,極想親近。
凝足功力的縴縴玉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甚至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欺雪賽霜的皓腕已然垂下。
呆呆地,望著這位道姑出神,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周圍事物的存在……
突然,道姑笑了,那是淡淡地柔婉之笑︰「姑娘,你令我很窘!」
古蘭如大夢方覺,霍然驚醒,嬌靨上涌起一抹飛紅;一向鎮靜的她,竟有失措之感,眨動了一下美目,輕舉皓腕肅客道︰「不管你來意如何,在敵友末分之前,既來找我,就是我的朋友,古蘭不敢慢待,請坐!」
道姑含笑坐下。
坐定,古蘭又道︰「深夜客來茶當酒,詩婢們早睡,我無茶待客,諒貴客不會見怪。」
道姑帶笑說了聲︰「好說……」
沒有了下文,凝往古蘭良久,始突然一嘆又道︰「惠質蘭心,玉骨冰肌,美艷無倫,國色天香,我見猶憐,他怎……」倏然一笑改口道︰「投機不必茶與酒,相借可做竟夕談,姑娘不必客氣!」
怎麼有點出言顛倒,語無倫次?
古蘭覺嬌靨一熱,卻未在意別的,笑道︰「我該清教……」
道姑接口道︰「上虛下幻,號出自取,姑娘可以不必這樣稱呼我,我覺得還是‘你、我’這種稱呼听來順耳,也顯得熱和。」
看來,這道姑也很灑月兌。
古蘭淡淡一笑,道︰「怎麼都行,我還是想請教。」
道姑笑道︰「我的來意?」
古蘭談笑不語。
道站未答,反問道︰「以姑娘的看法?」
古蘭道︰「我的看法也許很大膽,這些日子以來,有很多武林朋友蒞臨古家堡,為的是古家堡家藏的那本秘芨……」
道姑笑道︰「姑娘冰雪聰明,一言即中……」
佔蘭嬌靨方自一變。
「不過……」道姑接著說道︰「道家講究恬淡寡欲,姑娘應相信我不是貪婪之人。」
古蘭微愕說道︰「這話令我難懂。」
道站笑道︰「何止令人難懂!簡直令人難信……」
目光微轉,接道︰「我的來意雖與一般武林同道一樣,是為了貴堡那本秘發,但我的目的卻不在搶奪,只在證實這件武林中盛傳的消息是否正確……」
古蘭淡然笑問︰「證實了麼?」
道姑說道︰「證實了,貴堡確有一本‘秘發’。」
古蘭道︰「又待如何?」
「不如何!」道姑笑了笑,道︰「我想請教,貴堡那本秘芨是否真是‘歸元真經’?」
古蘭答得毫不猶豫,道︰「不錯。」
道姑清澈、深邃的目光中突閃異來,點了點頭,道︰「姑娘可曾看過或研習過?」
古蘭道︰「翻閱過,但未研習過。」
道姑「哦」了一聲道︰「古老堡主似乎不應該……」
「你錯了!」古蘭截口道︰「古家堡‘目獲得這本秘發後,家父即罹病臥床,身為人女,為父延醫猶恐不及,哪有心情再顧到別的?」
她將乃父故世之事隱去。
「姑娘孝女,令人敬佩!」道姑點頭輕嘆,突然說道︰「請問姑娘,‘歸元真經’首頁之上,可是寫著‘須彌芥子,萬流歸一’八字口訣?」
古蘭心神猛震,粉靨變色,霍然站起,美目中暴射兩道霜刃般寒芒,直逼道姑,沉聲說道︰「你究竟是什麼人?說!否則莫怪我……」
道姑端坐不動,柔聲笑道︰「姑娘,坐下來听我慢慢說,好麼?」
話,說得既柔婉,又甜美,令人不忍不听。
按說不速之客,夜間香閨,黑暗中候駕,換個別人,縱不出手、呼喚,也必聲色俱厲地非通問出來意不可。
但,古蘭絕代紅粉,膽智兩稱超人,也非世俗女兒家,她可以坐下來隔幾燭下長談,嚴然閨中知友。
如今,道姑一言道破歸元真經首頁所載集全經精髓之八字口訣,這可就太不簡單了、太驚人了!
歸元真經除了乃父、她、大師兄外,任何人沒有接近過,難怪她嚇白了臉,險些驚碎了膽。
在這種情形下,怎麼說古蘭也應再不容情,出手掩人了;無如,她僅逼問了一句,居然又依言乖乖地坐下了。
這是奇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要說,那只有一點,她覺得這道姑聖潔不可侵犯。
強捺震驚坐了下去,瞪大了美目,緊緊望著道姑。
道姑也以那雙清澈、深送的目光望著古蘭,微微一笑,伸出了柔美,五指修長白皙,竟比古蘭那雙玉手還要美,還要動人;輕輕地握上了古蘭右手,而古蘭,竟也讓她握上,絲毫沒想到有任何危險。道姑,她微微一笑,道︰「蘭姑娘,請相信我毫無惡意,我要有一絲歹**,姑娘你如今不會安然無恙,先進香閨等候,黑暗中下手,出人不意,攻人不備,應該是最好時機,還有,你右手腕脈,此刻也在我控制之下……」
這話不錯,諸多良機,她卻放棄了,由此看來,她的確是沒有惡意,那她又為了什麼?真的只在證實有關秘友的傳言?
這道姑令人莫測高深!
道姑,她緊了緊握在古蘭柔荑上的那只玉手,接著發話,話聲更柔美,也越見誠懇,道︰「蘭姑娘,我知道你很震驚,這,任何人在所難免,我也想即時告訴你我為什麼知道載于‘歸元真經’首頁的那八字口訣;可是,時機末至,姑娘要原諒我,現在,我只能這麼說,日後,我總會告訴你的,行麼?」
古蘭嬌靨上神色呆滯,沒有說話。
道姑微微地笑了笑,又道︰「蘭姑娘,可否告訴我,這本‘歸元真經’當初是怎麼得來的,是由貴堡中哪一位獲得的?何時?何地?」
沉吟片刻,古蘭黛眉軒動,道︰「我不知道,縱然知道,事關重大,你也應該想得到我不會說,你問這個做什麼?是不是道姑截口笑道︰「姑娘,我這麼問,自然有我這麼問的道理,姑娘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必再談了,老談這些,讓姑娘對我起了反感,就不是我來訪的本意了……「古蘭倏覺嬌靨一熱。
道姑深注古蘭一眼,接口道︰「姑娘,適才庭院小亭中的一切,我已悉人耳目,對姑娘的處境,姑娘的心情,我很了解,也很同情,更很敬佩!」
古蘭一張嬌靨更燙、更紅,道︰「我不……」
「姑娘!」道姑飛快接口道︰「如蒙不棄,我想掬心交價這個朋友,緣僅一面,早已心儀,我覺得跟姑娘十分投緣,也認為知心不必日久,我這顆心,惟天可表,信不信全在姑娘,對一個赤誠渴望結交的人,姑娘似乎不應,也不忍言出違心。」
不知怎地,古蘭竟覺胸中一陣激動,羞漸地垂下螓首。
道姑美目中閃過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光彩,說道︰「姑娘與令師兄名分雖定,但我知道姑娘不是出于己願,勉強的結合是女兒家一生最悲慘的事,足鑒無窮遺恨,姑娘心堅鐵石、矢志不移,是千對萬對……」
古蘭,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想必業已紅雲滿面、羞不自勝,眉宇間,也應掩不住那滿月復幽怨之情。
女兒家扭促嬌羞態本就動人,何況出自古蘭。
道姑禁不住深深地多看了她兩眼,似也無限愛憐。「由此,當然我也知道,姑娘一般苦心、萬縷情絲仍緊緊地纏在那位人間第一奇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身上……」
古蘭猛然抬起螓首,嬌靨紅雲滿市中,挑起了黛眉,瞪圓了美目;可是,道姑不容她開口,緊接著說道︰「姑娘,別問,只請相信我沒有惡意,這一切,日後自有揭曉的一天,現在請听我慢慢地說。」
古蘭想不听,可是她又覺得道姑的話不由得她不听,而且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心,不容她有絲毫掙扎。
道姑微微一笑,又道︰「有一點,姑娘應該知道得比我更清楚,那就是人非太上孰能忘情?非上上人,免了了心,南宮逸雖是人間奇才,到底仍是個有血、有肉、有靈性的人,他不是鐵石心腸,也不是對姑娘多年如海深情無動于衷,而是他至情至性,深愛亡妻,深深地壓制、隱藏著自己的感情。姑娘的眼光不錯,多年的苦等也沒有白費,這種人,才值得我們女兒家傾心、深愛,值得我們女兒家不惜犧牲一切,假如他當初就對姑娘點了頭,那他該是負心男兒薄情漢,就不值得姑娘當初傾心,至今不移了,姑娘認為我這話對麼?」
話是千對萬對,絲毫沒錯,古蘭雖是巾幗英雄、女中丈夫,到底是個未出嫁的女兒家,她能怎麼說?
只有這麼說,淡淡一笑,美目深注,道︰「你對他了解的程度,似乎並不下于我!」
看不見臉上表情,只見黑紗一抖,道姑笑道︰「我跟他那亡妻‘天香玉鳳’柳無雙是情同姊妹的密友。」
古蘭道︰「我沒听他說過。」
道姑道︰「別說姑娘,就連他也不知道。」
古蘭「哦」他一聲,默默未語,但旋即就又說道︰「那麼,你跟我談這些做什麼?」
道姑望著她笑了笑,道︰「姑娘,何必明知故問?這不是對熱心朋友的態度,我說過,對姑娘,我既敬佩,又同情,所以想盡點心、盡點力,姑娘難道不想有人幫你個大忙,玉成這樁好事嗎?」
古蘭臉又紅了,一時不敢答話。
同為女兒身,當知害羞天性。
道姑沒有逼她,微微一笑,又道︰「別的忙,我幫不上,我只有一個主意,其實與其說是我幫忙,不如說還是靠姑娘自己……」
古蘭仍未開口。
道姑望了她一眼,接著說道︰「姑娘可知道,他虛傳死訊只為替亡妻復仇,而至今,他連那殺妻凶手的一點蛛絲馬跡也未獲得?」
這可以答,古蘭微頷螓首,輕輕說道︰「我直到前幾天才想通。」
「那就好!」道姑點了點頭,道︰「那麼姑娘就該相信,假如有人能替他偵破此案,找出他那殺妻凶手,替他報了殺妻之仇,這對他,該是一樁大恩德。」
古蘭呆了一呆,慈然投注,道︰「你的意思是……」
道姑輕笑截口,道︰「法不傳六耳……」
突然壓低了聲音,說了許多話,聲音低得只有她跟古蘭才能听到。
古蘭听完,默然不語,良久才道︰「這恐怕不行,我庸脂俗粉,怎敢……」
「姑娘!」道姑說道︰「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
古蘭又沉吟片刻,微皺黛眉,搖頭說道︰「我跟大師兄名分已……」
「我認為那無關緊要。」道姑道︰「婚姻大事,須出諸己願,事關姑娘終身,因循不得,我希望姑娘不必多所顧慮,為自己拿定主意。」
古蘭香唇邊驟起一陣抽搐,美目中閃漾起幽怨之色。依舊微微搖頭,輕輕地說道︰「多謝你的好意,我仍是不願這麼做。」
道姑美目凝注,笑問︰「我想听听姑娘的理由。」
古蘭神色淒然,幾近自嘲地苦笑說道︰「他點頭,自不必說,他不點頭,我心意早決,青燈古怫了余生,我絕不願以恩惠來換取他的心。這樣,他總是報恩,而不是出諸本願,發乎自然的感情。」
道姑美自異采連閃,默然不語。
半晌,才又突然一嘆說道︰「姑娘,你真是……」
真是什麼,她沒有說出來,隨又改口道︰「好吧,姑娘是既不願這麼做,那就算了,事關姑娘,我也不便相強,這件事暫且不談了;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訴姑娘,並請姑娘特別小心,提高警覺,以防萬一。」
听口氣,頗為鄭重,也顯示這件尚未說明的事的嚴重性,古蘭只當是她已經發現了堡中「內憂」,心中微驚,道︰「什麼事?」
道姑猶豫片刻,道︰「這話,我也許不該說,不過關系姑娘安危,我不得不說,那就是,請姑娘加意提防令大師兄!」
古蘭臉色一變,道︰「怎麼說?」‘道姑毅然又道︰「請姑娘加意提防令大師兄!」
古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懂你此言何指?」
道姑道︰「姑娘適才回樓時,背對著令大師兄,沒有看到令大師兄那雙眼之中,所流露著的駭人光芒。」
古蘭冷然說道︰「就憑這種目光?」
道姑答得好︰「也憑女兒家的直覺。」
古蘭冷笑說道︰「你可知道古蘭師兄妹間感情如何?」
「情同手足,猶過親生!」道姑坦然地說道︰「但,姑娘,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古蘭變色說道︰「十余年相處猶不知心信賴的話,那麼緣僅一面的初交就不必說了。」
這話,很尖刻,道姑竟不介意,反而笑了,說道︰「我就知道不該說,也更知道難令姑娘相信,其實何止姑娘,就是我也不敢相信,本來嘛,相處多年,一如同胞。」
古蘭沒有接話。
道姑那清澈、深邃的目光,剎那間變成兩道逼人寒芒,凝往古蘭,一眨不眨,沉聲道︰「可是姑娘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事關一個‘情’字。‘情’能生人,亦能死人,有的人角逐于情場,是往往不擇手段的。姑娘請海過來人,當知‘情’字魔力之大,找是個外人,且突如其來,本就難免令人生疑,何況這種事,更自知難以取信于人;不過,姑娘,你要明白,我只基于敬佩、同情,不忍坐視姑娘一時不慎,鑄下千古恨,否則我沒有必要管這種閑事,如今我已向姑娘提出忠告,姑娘信最好,不信我一時也莫可奈何……」
古蘭突然開了口,語氣更冷︰「你說完了麼?」
「說完了。」道姑笑道︰「姑娘,我自己會走,不會等你下逐客令的。」
「你還算知機,也很識趣!」古蘭冷冷地說道︰「承蒙垂顧,多謝掬心,只是你令我不敢高攀。」
「這不算什麼。」道姑一笑而起,道︰「什麼事都一樣,絲毫勉強不得,對麼?
姑娘。」
深注古蘭一眼,接道︰「姑娘,你現在不需要我這個朋友,不過我深信姑娘總有需要我的一天,到那時,我會不請自來,告辭了!」
微一稽首,舉步走了出去。
剛至門邊,古蘭忽揚輕喝︰「請慢行一步。」
道姑回身稽首,笑問︰「姑娘還有教言?」
古蘭道︰「答我兩問後再走。」
「敬遵芳諭!」道姑帶笑說道︰「姑娘請問。」
古蘭道︰「這就是你的來意麼?」
道姑笑著說道︰「事實如此,信不信全憑姑娘了。」
古蘭未置信否,道︰「素昧平生,我不知你為何這麼關心我?」
道姑答得妙︰「姑娘,這無非一個‘緣’字,也許,前生我欠了你的。」
古蘭道︰「這麼單純?」
道姑不答,笑問︰「姑娘,這該算第幾問?」
古蘭一愣啞口。
道姑一笑轉過身去。
「慢點!」古蘭又揚輕喝。
道站二次回身,訝然說道︰「姑娘……」
古蘭站起截口說道︰「不管怎麼說,今夜你是我的客人,我送你出堡。」
道姑微笑說道︰「不敢勞動玉趾,我自己會走。」
古蘭黛眉微挑,道︰「假如你自己走,我擔心你出不了‘古家堡’。」
道姑笑道︰「姑娘,我不是進來了麼?不但進了堡,而且還進入姑娘香閨,多謝關懷,我既能進得來,就能出得去,天時不早,姑娘早些安歇吧。」
轉身飄然出樓。
古蘭當真沒送,那倒不是著惱賭氣,而是她突然愣住了,她在想道姑是怎麼進來的,難道說這道姑一身武學竟高出她幾位師兄?
這,令她難信,無如人家確實進了「古家堡」,而且進了她的小樓,這畢竟是鐵一般的事實。
道姑輕盈玄妙地飄上屋面,點塵未驚。
記料,庭院暗影中墓地響起一聲冷叱︰「什麼人?站住!」
青影如電,飛射落向屋脊,截住道姑去路。
正是大爺「冷面玉龍」宮寒冰。
緊接著,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穿窗而出,飄上屋面,與道姑名寒冰成鼎足之勢而立,這是古蘭。
她不言不動,顯然,她想看看這道姑到底是何來歷,有多大本事,必要之時,再代為開解不遲。
宮寒冰不愧機警,立刻閃身掠到古蘭身邊,超前古蘭兩步,劍眉微挑,寒著臉二次發問︰「閣下何人,膽敢夜間‘古家堡’?」
道姑輕掃古蘭一眼,轉注宮寒冰,道︰「出家人虛幻,宮大俠為何攔我去路?」
「多此一問!」宮寒冰冷冷說道︰「閣下夜闖‘古家堡’能不有所交代?」
道姑道︰「我無可奉告。」
宮寒冰道︰「那你是不想再出‘古家堡’了。」
道姑微微一笑,道︰「你自信攔得住我麼?」
宮寒冰道︰「你何妨試試。」
「正有此意!」道姑笑道︰「我走了,你攔攔看吧。」
輕飄飄地騰身而起,乘風欲去……
宮寒冰冷笑說道︰「來時是你僥幸,‘古家堡’中僥幸沒那麼多!回來!」
身形直射,飛撲半空中道姑。
道姑突然輕笑說道︰「宮大俠,你可識得這是什麼招式?」
手背向外,輕描淡寫地一掌反拍而出。
威震天下的「冷面玉龍」入目怪招,竟一聲驚叫,如遭電便,身形猛地一顫,閃電般倒射而回,比去勢還快。
滿面震驚色,愣立不動。
道姑目注古蘭一聲脆笑︰「姑娘,如何?」抱袖輕抖,飛射而逝。
這是什麼武學?古蘭也呆住了!
一陣夜風拂面,宮寒冰霍然驚醒,回顧古蘭,道︰「蘭妹,這道姑……」
古蘭搖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