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清理門戶
那怪老頭淡淡說道︰「你一路從壽春跟蹤我過來,怎麼現在想現身了呢?」莫
高天道︰「我早知道師兄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所以現不現身,那也沒什麼差別。」
怪老頭道︰「你難道就沒有話要跟我講嗎?」莫高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說道︰
「師父若是知道師兄還在這個世上,那他就不會抑郁而終了。」怪老頭干笑幾聲,
道︰「哼,他還會關心我嗎?」莫高天不悅地道︰「再怎麼說也是教育了你十幾年
的師父,可是你卻連師父都不叫一聲,忘恩負義,不怕天理難容嗎?」怪老頭道︰
「反正已經死無對證了,你愛怎麼說便怎麼說吧!」莫高天面無表情,不再言語。
原來這個怪老頭便是當年與莫高天同門學藝的師兄,姓李名坤松,比莫高天早
了三年拜師。四十年前,李坤松首先藝成下山,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在外收了徒弟。
依據他們的師門規定,徒子徒孫在外游歷,每年都要回門拜謁祖師一段時日,除了
論述自已行走江湖時的武林見聞,以及自己的所作所為之外,也順便考核武功進程,
以期精益求精。前幾年,李坤松果然都會帶著他那個叫甘千軍的徒兒回來,莫高天
成了師叔,對于這個師佷一直愛護有加。
甘千軍為人聰穎活潑,能言擅道,在許多小地方上都很用心,再加上他練功也
很勤快,很快地便得到了所有人的歡心,李坤松更視他如己出,情感日深,原本該
有的管束,也由溺愛代替。幾年之後,甘千軍習藝有成,以武林新秀之姿開始崛起
江湖,由于他生性豪邁,喜歡結交朋友,到處打抱不平,漸漸地也有了一些人脈,
結成一股勢力,儼然是一方梟雄。李坤松對此也相當得意,每次回門拜謁師父時,
更把此事掛在嘴上,莫高天雖然勸過他要小心注意,但是李坤松並不放在心上。
果然甘千軍的勢力一大,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再加上所結交的朋友,多是一
些趨炎附勢,好大喜功,唯恐天下不亂之輩,因此所作所為,也開始一些叛經離道,
乖戾殘虐的情事。雖然有些未必是甘千軍主使的,但是甘千軍知道之後,不但未加
禁止,反而覺得那正是自己勢力的一種表征,便任由這一群同儕為所欲為。
大事終于在甘千軍入門後的第十一年發生。首先是他的那一班狐群狗黨,在浙
閩一帶與當地官兵勾結,假扮盜賊,打劫巨賈商家,強擄民女,然後金銀珠寶坐地
分贓,女人則分門別類,有的獻入朝廷,給王公大臣當侍妾、丫鬟、唱優、舞女,
不一而足,有的則賣到了市場,供做針線、拆洗、琴棋童、廚娘等等。後來在一次
的分贓不均當中,雙方人馬起了爭執,結果刀劍相向,在場的官方人馬當場被全數
擊斃,甘千軍的人馬也有死傷,傷的便逃回甘千軍府內,躲了起來。但這件事終于
爆發開來,官方單位因為勾結盜賊,也是丑聞一樁,大事化小,並不深究。可是當
初被魚肉的平民百姓當中,有幾戶人家是當地的仕紳,平日為善,與一些名門正派
還有來往,在知道真相之後,想那甘千軍也是江湖中人,便偕同這些門派首腦人物,
上他那兒興師問罪,要求交出昔日得罪魁禍首。
只是沒想到,甘千軍為了朋友義氣,兩肋插刀,偏要給他們出頭,結果在一方
咄咄逼人,另一方死不認罪的情況下,終于起了沖突,甘千軍仗著武功高強,以寡
擊眾,殺了幾個人,余人逃命返回,誓言報仇。甘千軍靜下心來,才知自己犯了大
錯,這些名門正派的武功雖然不高,但是在江湖上可有一定的地位,為人出頭,罪
不致死,如今卻死了一堆在自己家里,到時武林同道若齊聲討伐,可不容易對付。
正所謂魔由心中長,惡向膽邊生,甘千軍居然一不做二不休,領了一批亡命之
徒,追上這些逃兵,全數殺死,跟著還找上這些人所屬的門派,先殺人,後放火,
明槍暗箭,在兩天之內挑了三個門派,來不及逃出的老弱婦孺,都一起被火燒死。
接著為了趕盡殺絕,將那些知情的委托者,那些不會武藝的地方仕紳,趁著黑夜,
佯裝盜賊洗劫,一家一家,老老少少,也全部除掉。
但這個他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勾當,卻不知為何東窗事發,浙閩一帶的門派,
相約結盟,準備上門問罪,就連當時的南閩朝廷,也趁機將所有罪責,怪到甘千軍
這一伙人身上,也起兵圍剿,以息民怨。甘千軍得到消息,連夜攜家帶眷,往奔李
坤松。但李坤松也怕保不了他,便安排他到別處去躲藏。這些結盟的門派找不到甘
千軍,便找上了他的師祖,也就是莫高天與李坤松的師父。
mpanel;
他們的師父得知了前因後果,自然是勃然大怒,要李坤松師徒兩個立刻上山。
那甘千軍自然是不肯來了,李坤松將他安頓好之後,便親自前去為徒弟說項。只是
這次的禍可闖得大了,他們的師父要李坤松自己負責清理門戶,若是如此,尚可以
寬貸他督導不周之罪。李坤松無論如何不肯從命,莫高天便奉命下山,花了幾個月
的時間,循線找到了甘千軍。那甘千軍不願到山上認罪,一陣激斗之後負傷而逃。
莫高天毫不放松,一連追出了百余里,最後當場將他斃于掌下。
結果李坤松認為莫高天沒有資格處決自己的弟子,卻將他當場殺死是動用私刑,
一言不發,當夜不告而別,從此在江湖上沒有任何消息。莫高天則因為這件事情,
一直耿耿于懷,不敢收任何弟子。而他們的師父雖說給了這些江湖朋友一個交代,
也卻因此一病不起,抑郁而終。莫高天將師父安葬之後,一把火將居住了幾十年的
幾幢木屋燒得一干二淨,同年下山,絕口不提過去,個性也逐漸孤僻起來。
不用說湯光亭不知此間關節,在場大多數的人也都不知情。甚至連莫高天原也
逐漸淡忘了此事,直到那一天在歸雲山莊遇見了甘俊之。
甘俊之便是甘千軍的兒子,莫高天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只覺得他那雙眼神,
不知曾哪里見過。只是他閱人無數,急切之中如何想得起來,原來那對眼神,正與
甘千軍是一個模樣。接著甘俊之在知道他是莫高天的時候,忽然發了狂般地跟他拼
命,當時莫高天只從他的武功上去想,猜了半天,當然是白費心機,無功而返啦。
後來莫高天第二次在已經改名為白雲山莊的歸雲山莊,再度踫到甘俊之,這一
回不期而遇,莫高天沒有其他心思去想別的,只是憑直覺地發現,他的眼神實在跟
某一個人很像。由于那是一段莫高天不願想起的回憶,這一下目光的猛烈的撞擊,
卻也讓他一下子打開了記憶的門︰「這小子叫甘俊之,他姓甘,是哪個甘?」百家
姓中,一共有兩個發「甘」音的姓氏,除了甘千軍這個「甘」,另外還有干將、莫
邪的「干」字。對了,還有一個「干」字,但若當成姓氏可不**「甘」,而是**
「錢」。
這個答案幾乎已經是呼之欲出了,這可更讓他放不下。所以他那一次離開白雲
山莊,才破天荒地沒去找湯光亭,而是偷偷折了回來,在白雲山莊附近耽擱下來,
天天監視著甘俊之的行動。
而也終于在他的嚴密監控下,讓他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就是甘俊之時常暗中與
某個人有書信來往,後來這人在前幾天終于現身,莫高天看到的時候大吃一驚,當
然,這人便是眼前的李坤松了。那時玄璣已經與趙光義談好耀南下長劍門,甘俊之
將李坤松介紹給趙光義後,也一起同行。莫高天知道他這個師兄武功不弱,若是跟
得太緊,只怕被他發現,反正他也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于是還刻意繞了遠路,
沒想到,不知何時,還是給發現了。
莫高天說他知道李坤松已經發現了他,自然是他一貫地故作輕松,他更知道李
坤松當年與甘千軍的情感,如今他與甘千軍的兒子在一起,而且看樣子也不是這一
兩年的事了,莫高天只隱隱地覺得,眼前就要發生的事,正在等著他呢。
莫高天與李坤松對峙一會兒,李坤松忽道︰「俊之,怎麼還不快出來見過你師
叔祖?要是被人安上一個欺師滅祖的罪名,那可有你受的了。」甘俊之從他身後閃
出,雙腳定立,兩眼平視,並未依他所言上前見禮。
莫高天道︰「師兄,這孩子身上所學,並非我門的武功。本門弟子,可不是父
子相傳下來的。」李坤松道︰「那你就錯了,我在一個月前便代替他的父親,將俊
之收入門牆,他當然是本門弟子。」莫高天淡淡地道︰「他的父親早已被師父逐出
師門,又怎麼能收本門徒弟呢?」李坤松尖聲大叫道︰「沒有,沒有!你胡說八道!
我是千軍的師父,沒有經過我的同意,誰也不能將他逐出師門!」神情頗為激動。
莫高天道︰「過了那麼多年,沒想到師兄居然還是耿耿于懷,至今仍忘不了那
件事。」李坤松冷笑道︰「忘了?能忘了嗎?俊之,你能忘得了嗎?」甘俊之上前
一步,恨恨地說道︰「孩兒決不敢忘!那天夜里,就是你,你莫高天找上門來,在
院子里跟我爹大打出手。我娘抱著我,還有剛出生的弟弟,躲在床腳邊,听著外面
乒乒乓乓震天價響,我娘就一邊發抖,一邊流淚。我問她︰‘娘,你為什麼這麼傷
心?’我娘就跟我說︰‘我這不是傷心,我是擔心害怕。’我又問她︰‘娘,你擔
心害怕什麼?’我娘緊緊地摟著我,說道︰‘我是擔心你爹爹,害怕你們兄弟倆,
就要變成孤兒了。’我問道︰‘為什麼?是因為外面那個惡人嗎?’我娘又說︰
‘小聲一點,別給那個惡人听到了。’我跟著說道︰‘娘,你別怕,我去幫爹將惡
人趕跑。’我娘一听卻更怕了,緊拉著我說道︰‘孩兒,你別去,千萬別去。這個
惡人的武功是很厲害的,現在別去,以後也別去。孩兒,你要記住,若是以後你長
大成人,跟你父親一樣也在江湖上討生活,只要听到「莫高天」這個人,就千萬躲
得遠遠的,躲得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甘俊之兩眼緊緊地盯著莫高天看,但是莫高天想起二十幾年前的那段往事,對
眼前的事物視而不見。甘俊之還以為他心虛,續道︰‘後來我父親打不過你,迫不
得已扔下我們母子三人跑了。你跟著追出去之後,那些原本住在我家里的那些人,
想我父親的勢力從此就要垮了,更怕你回過頭來找他們,竟然將我家里所有值錢的
東西全部搜括一空,幾個動作慢的,沒搶到東西,便當場與那些人爭吵起來,更多
人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我娘怕我們兄弟兩個無辜受累,偷偷帶著我們從後門逃
走,從此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後來我們才輾轉得知,父親已經死在你的掌下,母
親得知消息,悲傷不已,身子常常生病,為了生存下去,便把弟弟送給當地農家,
把我送到天台山上。哼,人說「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這八個字正是我家的寫照,
也是你莫高天做的好事!’
莫高天听完,淡淡說道︰‘那個時候你不過只有三四歲大,這麼多事可以記得
這麼清楚,應該是有人跟你講的吧?你說你母親送你上天台山,我看也未必,應該
是我師兄李坤松送你上去的吧?我這位師兄不親自教你武功,卻替你安排到天台山
紫霄宮,去拜呂老道為師,我想也是有他的用意。不過他為你做了這麼多事情,跟
你說了這麼多前塵往事,不知道有沒有跟你說過,當年你父親的所作所為,不知也
讓幾個原本和樂的家庭,嘗到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滋味,更有甚者,一門上下,
不問老弱,一概未留活口,暴虐殘酷的程度,令人發指。所以這些都是他罪有應得,
你若要雪恥報仇,就應該好好做人,為你父親補過才是。’
甘俊之臉色一沉,說道︰‘你說什麼?’李坤松道︰‘他自今尚不知悔過,跟
他說那麼多做什麼?我們找了他那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遇上了,若不趁著今天為
你父親報仇,再過幾年,他要是老死了,豈不令人扼腕?’莫高天道︰‘師兄,你
當年沒有好好教導千軍師佷,以致他一錯再錯,終于惹下滔天大禍,這一切的一切,
都是師兄你未善盡為人師表應有的責任,我和師父還以為你早已羞憤而死,師父他
還為此自責不已,終日抑郁寡歡,最後悶出病來。你若還有一點良知,就不應該再
傷他老人家的心。’李坤松臉部筋肉’
莫高天忽然哈哈大笑,恢復他往日一概的驕傲自大神氣,雙掌攤開,說道︰
‘對你來說,師父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但他卻活在我的心中。甘千軍這個孽徒早已
死了二十幾年,但他卻一直活在你的心里。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咱們師兄弟也幾
十年沒見啦,也不曉得你的功夫擱下沒有,希望別輸給我這個師弟才好。’
李坤松眉頭一軒,說道︰‘也好!’便要上前動手。玄璣長劍斜指,說道︰
‘兩位且慢!’莫高天道︰‘你也想加入嗎?好好好,來來來,別浪費時間了,一
起上吧!’語氣頗為興奮。
玄璣道︰‘你大概搞錯了,這里現在是我和長劍門的對決,兩位請先一旁觀戰,
等我將此事解決了,其他再慢慢談不遲。’莫高天搖頭道︰‘此言差矣,我師兄成
了你無極門的生力軍,我身為他的師弟,為了怕戰局一面倒,只好跳過來成為長劍
門的生力軍了。’玄璣將臉一拉,說道︰‘那麼你是存心來攪局的了,是嗎?’莫
高天正色道︰‘玄璣,我當年與你論交,是欣賞你為人孤傲,武功又高,可是今日
居然與幾個小輩在那里拉拉扯扯,糾纏不清,真是叫人啼笑皆非,讓人好生失望。’
玄璣早在看到莫高天現身的那一剎那起,就知道今日之事已經難成了。莫說他
與湯光亭還有一層關系,說不定也要為他出頭,而就是沒有湯光亭在這里,或是除
了無極、長劍兩門之外,也無一人在此,但只要是讓莫高天撞見,依他的個性,就
是專以破壞自己想做的事情為樂,如何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偏偏自己的武功也高
他不了多少,一班門人,武功較高的又大都傷在湯光亭手下,斟酌情勢,老江湖的
經歷讓他甚至已經開始考慮到如何收場,以及如何準備退路了。
這一番思考瞬間即過,玄璣旋即說道︰‘你劃下一個道兒來,今兒個我擔保你
心滿意足,滿載而歸。’莫高天笑道︰‘哎呀好,快人快語!規矩不用另訂,咱們
外甥打燈籠,照舊!你們怎麼跟這個臭小子訂的規矩,我便怎麼辦。’玄璣
道︰‘這麼吧,大家痛快一點,就我們兩個打一場,我輸了,我馬上將所有無極門
弟子撤走,剩下的人,是要繼續留下給王爺辦事也好,還是跟著打道回府也罷,我
都不管。要是我贏了,你就馬上帶著這個姓湯離開。如何?’
賭彩里不包括著梅映雪,湯光亭就覺得不妥,還沒答話呢,甘俊之已經搶著說︰
‘不行,還要算上我一份!’湯光亭剛好順水推舟,說道︰‘沒錯,你和莫前輩打
的賭,為什麼帶上了我,我和萬回春的事還沒了呢!’
玄璣往後看了萬回春一眼。那萬回春早因逼供梅映雪,已經給她吃了失魂調和
散,如今投藥逾量,梅映雪幾乎成了廢人,除非殺了她,否則再留在身邊,也是禍
胎一個,眼前正是一個不用本錢的買賣,樂得點頭答應。
玄璣復道︰‘那麼我與莫高天是第一場,湯兄弟與甘兄弟是第二場,勝負互不
相干,湯兄弟勝了,梅姑娘讓湯兄弟帶走,湯兄弟輸了,莫高天任憑李兄處置。’
那甘俊之與湯光亭的武功相差太多,甘俊之根本沒有得勝的機會,李坤松知道這一
點,馬上說道︰‘不對,我與俊之一起上陣。’莫高天哈哈笑道︰‘我和梅姑娘可
是一點關系都沒有,我都這麼大方,願意與她一命換一命了,你們居然這麼小氣!
不就是打賭嗎?要是連一賠十都不買,還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李坤松道︰‘這報仇的事與打賭不相干,我們兩個若有一人無法出手,就算能
夠報仇,也是一種遺憾。’莫高天自顧著笑,幾乎要笑出眼淚來了,說道︰‘我先
與玄璣斗過一場,然後再來斗你,你的算盤打得還真好,哈哈哈,要是轉行做生意,
一定是一本萬利,無往不利,比賭博出千還好賺!’
玄璣被他們兩個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反問莫高天道︰‘不然你說說看,要怎麼
樣才公平。’宋鎮山跨上一步,抱拳道︰‘莫前輩,請讓晚輩與湯兄弟聯手。前輩
為本門存亡出力,宋某豈有在一旁觀戰,袖手之理。’莫高天道︰‘這倒是個辦法,
不過你為我,我為你的,雖然刺激,但是還不夠公平,還要欠人人情,老頭子這輩
子最怕欠人。這樣吧,我要加入第三場,三戰兩勝,干脆一點,輸的一方便任憑贏
的一方處置,如何?’
李坤松道︰‘我不是說了,我們祖孫兩個不分開應戰。’他想,如果是宋鎮山
戰甘俊之,而自己對湯光亭,那還是輸面比較大,便出言反對。卻听得莫高天道︰
‘你們兩個是第二場,已經是確定的了,不會分開。’玄璣道︰‘可是我門下弟子,
大都有傷在身,已經無人適合出戰。’莫高天道︰‘你怎麼那麼糊涂?此間還有一
個相干的人做縮頭***躲在後面,不讓他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忒也太便宜他了!’
萬回春往前走了幾步,說道︰‘莫前輩不必出言相激,只要你們有適合的人選,
萬某自當奉陪。’想他們只有一個陳九淵還沒上陣,而若真是陳,那也不足為懼。
莫高天道︰‘有有有,當然有!你看是要自己上場,還是派你的徒弟丁白雲上場,
都非常適合。’轉身向台下朗聲道︰‘丁莊主,你可以現身了!’
丁白雲一听,自然大吃一驚,忙向台下瞧去,只見台下兩道人影躍上,在眼前
站定,果然便是自己許久不見的父親與妹妹。
丁白雲驚疑不定,上前磕頭。丁允中一臉怒氣,冷冷說道︰‘丁莊主,你好了
不起啊!’丁白雲知道今天遲早要來,便壯著膽子道︰‘歸雲山莊本是我們丁家的
產業,孩兒此舉也是為了丁家千秋百代子孫著想。’丁允中一听,臉色更加難看,
說道︰‘你是說我沒有為了你們著想,是嗎?’丁鈴見父親怒不可遏,急忙道︰
‘哥,你就不要再說了!’
可是丁白雲卻想趁著有這麼多人,為自己後盾時跟父親說個明白,否則只怕以
後就沒這個膽子了,便續道︰‘爹,你當時為了林家子孫,寧願放棄丁家祖產,甚
至放火燒屋,可是所得的卻是什麼?你看,林氏兄妹現在也還不是投靠了宋廷?你
的所謂江湖道義,根本一文不值。還好趙王爺寬宏大量,既往不咎,咱們丁家才能
在壽春重新站起,重新成為人人敬重的江淮第一大莊。孩兒上承天意,無愧于列祖
列宗,不知做錯了什麼?’
丁允中冷笑道︰‘哼,你說你讓「咱們丁家」重新站起,不知你的這個「咱們
丁家」,有沒有包括我們爺倆?趙王爺寬宏大量,針對的只是你丁白雲一個人吧?
他出錢出力,為的只是讓你對得起丁家列祖列宗?白雲山莊,白雲山莊,是你丁白
雲一個人的丁家吧?’丁白雲出了一身冷汗,只想千不該萬不該,將歸雲山莊改了
名字,可是當時歸雲山莊有一半已燒成了一堆瓦礫,是趙王爺出資修繕的,再說當
時莊院也已落入了朝廷之手,趙王爺肯將莊院重賜,又怎能要求他改回原名呢?更
何況接受‘白雲山莊’的賜名,也有向朝廷輸誠的意思。丁白雲大呼冤枉,只覺得
自己是啞巴吃黃蓮,卻是故意忽略了他那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權力**。
丁允中見他顫巍不能言,便道︰‘第三場便由老夫出馬,多加一樣賭彩,那便
是我們要是贏了,白雲山莊改回歸雲山莊,歸還丁家。’玄璣心想︰‘這是你們的
家務事,外人也不必搞清楚。’便道︰‘這莊院可不是我的,只要現在的主人丁白
雲莊主同意,我也沒有意見。’
丁白雲只是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萬回春過去扶他起來,說道︰‘成大事
者不拘小節,今日你父親誤會你,你就更應該好好做給他看,用事實來證明一切。’
丁白雲潸然淚下,說道︰‘可是我如何能像自己的父親動手?’萬回春道︰‘由你
動手才最好不過,剛好可以證明憑你的才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若是由旁人出
手,下手不知輕重,傷了你父親,豈不是更糟糕?’將丁白雲拉近,附耳細聲道︰
‘反過來說,也是如此。為人父母的,有誰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只要
能成大事,眼前小小誤會又何足道哉?’說著將丁白雲推了出去。
丁允中見兒子居然不知悔改,竟還敢向自己的老子挑戰,不禁怒火中燒,喝道︰
‘丁莊主,進招吧!’丁白雲騎虎難下,心想︰‘不錯,父親的武功遠較自己為高,
只有先一輪猛攻,用萬師父的功夫對付,說不定可以出奇制勝。’打定主意,便道︰
‘請父親手下留情!’丁允中道︰‘請人留情?你不如直接投降吧!沒用的家伙!’
丁白雲道︰‘是,是!’猱身搶出。丁鈴見狀急得大叫︰‘哥哥,你怎麼真的跟爹
打起來了?’
丁允中又氣又急,但他知道這個寶貝兒子最是爭強好勝,又愛面子,今天若是
當著大家的面,傷了他的自尊,那他不知會有多傷心,可是今天如果不趁機教訓他,
那他以後可能就更目中無人,剛愎自用了。丁允中不知如何抉擇,但見丁白雲空手
上陣,尋思︰‘他不用家傳的五行雁翎刀法,看樣子他拜萬回春為師,是確有其事
了。’也不用刀,想試試他的斤兩,呼地一拳‘上探步野馬分鬃’,便朝丁白雲的
門面打去。
丁白雲見這拳勢大吃一驚,知道這是父親曾教過他的‘萬獸拳’,只是從未見
過父親將之使得威力這麼大的,原本應該以‘平亮翅雨燕低回’招架,但這些都是
父親教的,如何能敵得過?一招‘掛捶夾肘’兜頭攬去,使得是萬回春所教的拳法。
丁允中見了,怒意更熾,但是手下還是留了三分。
如此一來,兩人一開始便打了個旗鼓相當,可是眼見六七十招堪堪使過,丁白
雲漸感不支,尤其他自幼在丁允中的嚴格教導下,對父親深感敬畏,此番不得已對
陣,原本就不敢太放肆,現在但覺父親出拳的勁道越來越強,招式越發精妙,不由
怯意漸起,這一來更落下風。
眼見丁允中就要獲勝,但是不管是莫高天還是玄璣,都知道這場比試最終關鍵,
其實是在這對父子之間的情感。若是丁允中心有不忍,那最後輸的一定還是父親,
而若是丁白雲在他父親面前不敢造次,那麼兒子遲早會自動投降。不過萬回春卻篤
定認為,丁允中不管最後想要收回歸雲山莊,教訓兒子的意志有多堅定,交手的過
程中,卻是一定會容情的。
他要的就是這種過程中的柔情,過程中的松懈,往往就是結局的契機。
萬回春見丁白雲明明已經左支右絀,卻仍能撐了下來,便知自己所料不錯,趁
著丁白雲一次閃避退步,忽然靠過去,輕輕與他說道︰‘用診脈指切他太淵、列缺
諸穴。’原來萬回春已經開始授他醫道,而講述經脈之余,也順便將點穴之法教給
了他。雖說他功力尚淺,但是要用來對付只會外家硬功的丁允中來說,卻是綽綽有
余了。
這層道理原也淺顯,只是丁白雲初窺門徑,不知使用時機,此時得到師父提點,
立即會意,又過了兩招,但見父親斜縱虎步,沉肩提肘,一招‘開雲霧青龍汲水’
打了過來,那丁白雲從小見父親使這一招可不知有幾百幾千次了,知他左手容易用
老,當下側身轉過半圈,原是一招‘進步劈砸’,但這一拳揮出,來到一半,化拳
為指,逕往丁允中左腕切去。丁允中待到知覺,丁白雲的手指已經拂到腕上來了,
接著只覺手臂一麻,瞬間酸軟無力。
原本丁白雲至此若是一躍跳出戰圈,伏地磕頭道︰‘孩兒得罪!’那麼勝負便
算已分,丁允中也不能再戰了。但是丁白雲畢竟臨敵經驗不足,他一招‘進步劈砸’,
所謂進步也進了,那一劈也化為指戳了,但接下來還有個‘砸’字,卻是他一向練
得慣了,此刻竟收勢不住,硬是要將這下半招使完。
可是這一砸,卻是要將右拳迎向自己的左掌,那時丁允中手臂酸麻,已經不听
使喚,丁白雲這一砸去,豈不是要將父親的手臂打斷了?丁鈴見著父親危險,先是
大叫︰‘住手!’但發現自己的哥哥恍若未聞,哪里管得著合不合規矩,馬上提刀
竄出,跟著揮刃上架,丁白雲若是不閃不理,那麼在他打斷自己父親手臂的同時,
也要讓自己的妹妹斬斷手臂。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通常都是這個樣子的,明明知道可以避免發生的,偏偏事
到臨頭,卻依然避免不了。
萬回春見丁鈴這一刀又急又快,丁白雲強敵在前,只怕無暇閃避,更何況丁鈴
這麼做,已是違反了約定,也急忙從旁搶出,發掌一推,便往她的肩頭按去。
萬回春這一招圍魏救趙,本也合用,只是他忽略了眼前這三個人是父親與子女
的關系,丁鈴是拼了受這一掌,也要救父親;而丁允中見女兒揮刀砍來,卻是寧願
挨兒子一拳,也不要兒女們受傷,所以右臂雖麻,卻反而迎了上去;再說那丁白雲
眼見自己這一招就要打到父親,原本也已感到後悔,這時父親不退反迎,更讓他不
知所措。
這四人在同一時間里,都有所欲,也都有所蔽。結果只听得‘踫’地一聲,萬
回春一掌拍在丁鈴的肩頭,丁鈴的身子從一邊撞了出去,而萬回春胸口同時也挨了
丁允中一拳,身子跟著往後跌出,緊接著丁白雲也一拳打在丁允中手肘上,丁允中
手骨關節月兌臼,往後退了好幾步。
四個人當中只有丁白雲身子一動未動,但是丁鈴手中的雁翎刀在萬回春一掌拍
到她時月兌手而出,刀鋒卻還是帶過丁白雲的上臂,劃出一道口子,鮮血迸流。玄璣
說道︰‘這一回合,是丁白雲莊主贏了。’
莫高天搖著頭,不以為然地道︰‘四個人都受了傷,我說是平分秋色。’丁允
中關心女兒的傷勢,恨恨地看了丁白雲與萬回春一眼,便去將丁鈴扶起。丁鈴見父
親只用左手拉她,勉強坐起身來,關心道︰‘爹,你的右手?’丁允中見她嘴角淌
血,顯是受到內傷了,便道︰‘只是月兌臼了,沒關系。你覺得怎麼樣?’丁鈴忍著
胸口煩悶,輕輕說道︰‘還好,只有……只有一點惡心。爹,算了吧,哥哥他覺得
自己過得好就好了,我們這一陣子一起游山玩水,四處游歷,日子也是自由快活,
我們就不要管哥哥了,他也許……也許只是想闖一番事業罷了。’
那丁允中何嘗不知兒子的生性?只是他一想到多年辛苦經營的‘俠義’兩字,
就這樣毀于自己的親生兒子手中,就不禁為之氣結。再說兒子迷信實質的家勢產業,
汲汲于與攀權附勢,殊不知這些表象的東西,就連宣稱授命于天,以整個天下萬物
百姓為私家產業,權勢天下第一的歷代皇室,也沒有一個朝代可以永傳子孫,更何
況個人產業呢?丁允中最想要留給兒子的,也是他認為更要繼承的精神遺產,是他
的言行典範,與俠義風骨,而他也這麼一直努力保持著自己認為的最高標準,卻無
奈兒子對于這一切視而不見,買櫝還珠,對他來說,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如果可能的話,丁允中想給兒子一個清醒的當頭棒喝。不過看這樣,是辦不到
了。
那玄璣心想︰‘反正這第三場原本就是多出來的,不分上下,打和收場,也不
過回到原點,倒也沒有什麼損失。’于是便道︰‘既然兩方都違規,也都掛了彩,
就依莫先生所言,這一回合雙方平手。丁老莊主應該沒有異議吧?’
丁鈴扯了扯丁允中的手臂。丁允中道︰‘就照莫大哥意思吧!’玄璣轉過頭去
向萬回春道︰‘萬掌門的意思呢?’丁白雲顧不得手上的傷勢,這時也已扶起了萬
回春。萬回春雖有不甘,但也不好違逆眾意。便道︰‘一切請真人主持便是。’
玄璣道︰‘那好,這一回合的勝負就這麼定了。莫兄,接下來是我們先上呢,
還是讓他們先來?’莫高天道︰‘剛剛他們已經打過一架了,先讓他們休息一下,
喘口氣吧!’意思是要跟他先來。玄璣面無表情,輕輕說道︰‘也好。’
台上眾人听到玄璣表示同意,下意識地往後退開幾步,同時也都擦亮眼楮,等
著看這一場難得一見的龍爭虎斗。
兩人上一次的較量,距今已經有二十幾年了,但是他們的心中雪亮,都知道對
方這幾十年可不是白過的,千萬不得小覷,但是另一方面,又各自對自己這幾十年
來所下的苦功頗有自信,平日要找到功力相若的對手可不容易,今天有這樣的機會,
在公開的場合,又有這麼多的見證人,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兩人表面上不動聲色,
私底下都是鴨子劃水,暗自潛運內勁。兩人對峙了許久,誰也不打算先動手,只怕
前面搬運內息的準備功夫做得不夠。
湯光亭也與大多數的人一樣,摒氣凝息,等著看這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對
決,同時也有觀摩高手出招的意思。
但見玄璣整個人的身影,仿佛都籠罩在一層殺氣當中,湯光亭心想︰‘我與他
那日在白雲山莊對戰,並未特別感到他有這番的氣勢,想是他並未將我放在眼里的
緣故,如今他的對手是莫前輩,態度便馬上不一樣。’但瞧莫高天的神色仍是一派
地氣定神閑,一步一步地往場中走去,只是腳步凝重如山,外弛內張,叫人莫測高
深。
正在納悶這兩人到底還要這樣子對峙多久,忽然玄璣手中劍光一閃,身子如一
條灰龍飛竄而出。那莫高天立時低吼一聲,身子橫走,瞬間斜出兩丈,避開玄璣的
正面攻擊後,旋即從玄璣背後搶上,只見他疾舞雙臂,或拳,或掌,或指,或抓,
速度快得有如長出六只手臂一般,盡把上下左右所有的方位都罩住了,湯光亭瞧著
都還來不及叫道一聲︰‘好!’那玄璣竟然在這間不容發之際,身子突然向上拔起,
在半空中轉體側身,劍尖已經指到了莫高天的頭頂心。那莫高天藝高人膽大,居然
只將頭一歪,劍鋒就從他耳邊劃過。接著看他右臂暴長,直往身在半空中玄璣的背
心抓去,玄璣頭也不回,伸腿飛來,以腳接他這一抓,‘砰’地一聲,兩人各往後
退出兩步,退勢方定,更不喘息,又都接著猱身而上,瞬間又斗在了一起。
兩人這幾下兔起鶻落,看得現場所有的人眼楮一眨也不眨,幾乎都忘了呼吸,
幾個定力較差的,甚至頭暈目眩,煩惡欲吐。
那湯光亭見玄璣天罡正一劍法,既輕靈又凶狠,速度與威力兼具,只要讓他的
劍光帶上,當者必折;在看那莫高天拳掌縱橫,滿場游走,陰陽與剛柔並俱,長攻
與短打兼容,氣象萬千,變化多端,湯光亭宛如聾子听見了天籟,瞎子瞧見了仙女,
當真是滿心歡喜,如痴如醉。場上兩個人的一招一式,應對進退,都巨細靡遺地映
照在他的心底。只在心中不斷地喊著︰‘不錯,不錯,這招就該這樣子擋……哎呀,
等一等,這一劍居然可以有這樣的變化,沒錯,沒錯,因為這劍威力夠大,所以不
用顧到後面的陷阱,可以直接把後著拿來當前著……’
他一邊印證自己的武功,一邊自問自答,忘情之處,手舞足蹈,好像自己就在
場中一樣。如此看著兩人過了兩百來招,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呂道長特別
體醒我,要我不論劍術練了多久,練了多熟,每天還是要不斷地練習,從中發掘問
題後,再去找他,如此過個一二十年,便能與天下英雄一爭長短,為的就是眼前這
兩個對手。’
就依湯光亭此刻在天遁劍上造詣而論,其實已足堪與玄璣的天罡正一劍相提並
論,不過如果對手是玄璣,那他目前所會的變化就不夠多,若不能夠毫不思索地,
用接近于反射動作的方式出劍,那麼場中節奏勢必會被玄璣牽著走,一時候一久,
就只有等著任人宰割了。
湯光亭越瞧,心里就越明白其實自己的武功根本還不行,忽然胸口微感窒悶,
卻是玄璣與莫高天兩人兵刃拳腳上,所帶上拳風掌風,在眼前逐漸形成一道溫熱氣
流,那站得近的人,連呼吸都有點困難,更何況他關心戰局,情緒投入,就更容易
受到影響。但是湯光亭復見薛遠方與李坤松等人,站得也跟他一樣近,尤其是薛遠
方還受了點傷,可是這時看來他們的神情與平時並無二致,看樣子,若比內力精純,
自己排得可更後面了。
湯光亭一下子虛心了起來,但見玄璣頭頂上隱隱散出靄靄白汽,而莫高天則是
袖袍鼓起,知道兩人斗了千余招之後,這時不但是比武術,而且也是拼內勁,所以
到底鹿死誰手,一盞茶的時刻之內,應該就能分曉。湯光亭不禁暗暗擔心起來,因
為高手過招,若不能以一招半式折服對手,比拼內力的結果,兩造必有死傷,或甚
至是兩敗俱傷。
果然只見玄璣與莫高天兩人左掌相交,‘啪’地一聲悶響,牢牢黏在一起。那
莫高天的右手可沒閑著,手指捺出,往玄璣的眼皮按去。
玄璣暗喝一聲︰‘可惡!’兩人距離太近,長劍威力大打折扣,當下只將劍身
側了過來,去割他的手指。豈知莫高天就等著他出這一招,看準方位,屈指往劍身
彈去。玄璣只覺得手心微微發麻,去勢略阻,接著腕上一緊,卻是莫高天手掌翻來,
扣住了他的手腕。那玄璣雖然手腕受制,卻並未放棄攻擊。腕骨關節活動,劍鋒依
舊往莫高天的脖子上劃去,力量雖輕,但是一旦帶上,也是血光之禍。
在場眾人見勝負將分,不論哪方,都是一聲驚呼。卻見玄璣手中長劍來到莫高
天脖子前三寸之處忽然停住不動,不知道的人一開始還以為是玄機見制住了莫高天,
而有心放他一馬,饒他一命。可是時間一久,大家就都知道事情好像不是這樣子。
原來是那莫高天一扣住玄璣的手腕,立即發動內力,而那玄璣的手越往莫高天的脖
子遞去,所需的力量就越強,相反的,莫高天的手越往自己身體方向移動,就越省
力。兩人功力相若,此消彼長,玄璣只見劍鋒明明就只差了那麼三寸,但是實在已
是用盡了全力,再也多擠不出一丁點兒的力氣了,而莫高天的情況也是如此,能以
三寸的距離擋住玄璣的劍,也是用盡了他畢生的修為,就是想再多推回去一分兩分,
亦是難如登天。
于是兩人就這麼左掌掌心相貼,而莫高天的右手穿過左手上方,去扣住了玄璣
的右腕,而玄璣手中長劍則轉過來,架在莫高天的脖子上。因為兩人都想要多擠出
一分力氣,于是又都不約而同地盡可能貼近對方,所以實則莫高天脖子邊的劍鋒,
已經十分貼近劍柄。巧得是兩人身高相若,因此幾乎是鼻尖湊著鼻尖,四目相對,
相去不逾一尺。
兩人這樣子對看雖然有些滑稽可笑,但是現場可沒有人笑得出來。
那玄璣忽然心想︰‘原來你佯裝要挖我的眼楮,其實是想制住我的長劍,以便
比拼內力。哼,莫高天啊,莫高天,你未免太小覷我玄璣了,只要你說一聲,我就
是撤去長劍也行,你以小人度我,豈不枉稱了「自大」二字?’心中一氣,力氣竟
多了一分,劍鋒又往莫高天的脖子挨近了寸許。
這時現場所有的人,心中都雪亮了起來。他們兩人比拼內力,外表上看不出目
前誰贏誰負,但是玄璣手上的那把劍,卻正是最好的指標,只要劍鋒往莫高天脖子
上挨,就是玄璣佔了上風,反之,便是莫高天略勝一籌。
只見玄璣的劍鋒這一下挺進一寸之後,頭頂上的漫漫水汽忽然大盛,黃豆般大
的汗珠,也從額上開始冒出,反觀莫高天卻沒什麼變化。原來玄璣這一下挺進之後,
所遇到反抗力更大,為了維持這樣的贏面,只有咬緊牙根繼續鼓動內力,但是這一
下吃力不討好,只見玄璣的劍鋒開始一分一分地往後退去,距離反而比原來更遠了。
面對這樣的細微變化,湯光亭可以說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真正的高手對陣,
最後的勝負,通常已不是武功高強者得勝,而是誰的失誤少,誰就能勝出,如今看
來,莫高天能夠平心靜氣,穩扎穩打,可以說已經立于不敗之地,玄璣貪功躁進,
反而因此容易誤判形勢,而露出破綻。
但見玄璣手中長劍一寸一寸地從莫高天的脖子上退開,雖然不能說這樣玄璣就
會輸了,但是這麼一來,氣勢受阻,所謂兵敗如山倒,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
長劍門上下一見如此,心中都不禁雀躍起來。
就當眾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把劍上的時候,忽然每個人都看到了一道黑影一
閃,疾往那莫高天飛奔而去,湯光亭與宋鎮山都暗道一聲︰‘不好!’兩人同時搶
出,接著同時听到‘當’地一聲巨響,玄璣與莫高天的身子向後彈開。
湯光亭與宋鎮山原本都是去追那道黑影,但是湯光亭瞥眼見莫高天倒下去的樣
子,似乎不大對勁,便彎去莫高天的背後,去扶住他的身子。接著听得‘叮叮當當’
連番聲響,卻是宋鎮山已與那人斗在一起,湯光亭定眼一瞧,果然便是李坤松。
湯光亭轉頭去查看莫高天的情況,只見莫高天左手捂著左側的脖子,指縫中不
斷地汩汩留著鮮血,湯光亭大吃一驚,連聲道︰‘莫前輩,你沒事吧?’莫高天瞪
了他一眼,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的脖子也去……去給人家劃開一刀,看……看
看有沒有事?’他與玄璣比拼內勁,雖說時刻已久,但兩人全身真氣充滿,依然十
分強勁,外力原本無法介入,但是這道黑影卻仍是暗施偷襲,顯然此人功力也與場
上二人相當,湯光亭便猜是李坤松,只是他沒想到他能在一招之內就傷了莫高天。
湯光亭伸指連點莫高天脖子附近的穴道,企圖幫他止血,無奈人體的頸動脈是
相當粗大,而且重要的一條,僅僅點穴,還不能止住血勢。適巧陳九淵靠過來查看,
湯光亭便要他撕下衣襟,幫忙按住莫高天的傷口。
陳九淵依言而為。湯光亭低頭與他細聲道︰‘二哥,你待會兒見我一動,就立
刻扶著莫前輩閃開。’陳九淵道︰‘你打算如何?’湯光亭道︰‘這場賭局已經破
局了,看樣子只有大鬧一場,才能全身而退。’莫高天伸手抓住湯光亭,虛弱地插
口道︰‘制住玄……玄璣,他是關鍵……’湯光亭大喜,道︰‘正是。’早有長劍
門人靠過來遞上金創藥,替莫高天敷上。湯光亭復見宋鎮山的師父姚奉達,也加入
與李坤松的激斗中,心想此刻正是時候,側身滾出,拾起不知何人遺留在地上的長
劍,‘唰’地一聲,便往玄璣身上招呼過去。
那玄璣剛剛與莫高天比拼內力時,李坤松忽然闖過來,使盡全力一劍斬在玄璣
的劍上,玄璣手中長劍受力往莫高天的脖子上劃去,但這份勁道也隨著劍身傳回了
玄璣身上,是故玄璣才會與莫高天雙雙往後彈開,只是莫高天受的是劍傷,玄璣受
到的震蕩,反倒較莫高天為多。
因此這時玄璣雖然正在門下弟子的簇擁下,端坐調息,但湯光亭挺劍闖入,卻
幾乎無人能擋,其中原因,除了是幾個武功比較高的已經受傷了之外,傷勢較輕的
薛遠方與一清,先是才見莫高天受傷,幾個人忙成一團,後見宋鎮山、姚奉達與李
坤松斗在一起,正四下尋找甘俊之的蹤影,以圖報復,全沒料到湯光亭會在此刻突
然轉過頭來對付他們。
只見湯光亭如狼入羊群,所向披靡,頃刻間已然欺到玄璣身邊。那玄璣雖說正
在打坐,以導元歸息,但仍是眼觀四面,耳听八方。但見湯光亭此番來意不善,心
下立時明白他的用意,順手抓起手邊長劍,還來不及站起身子,便先將劍尖指向湯
光亭的身上。湯光亭見他這一招方位巧妙,若要前進,除了迎擊之外,更無可避。
而若是迂回而前,就要多花點時間,那時只怕薛遠方就已經搶上來了。當下更不打
話,一招‘天下無雙’就使了出來。
自湯光亭學會天遁劍法以來,這招‘天下無雙’曾助他擊敗過不少敵人,這時
見玄璣坐在地上,同樣是少了許多反擊變化,使得這一招威力更大,只听得‘當’
地一聲,玄璣長劍居然月兌手而出。一來是湯光亭這一劍甚難躲避,只能硬接,二來
如此便著了湯光亭的道兒了,玄璣剛才已經耗費了許多內力,現在又受到李坤松偷
襲所致,一時間所能提起的真氣,已經不到平日的五成,而湯光亭今日勝敗在此一
舉,傾全力所為,玄璣如何能擋?但見長劍月兌手而出,心道︰‘也罷!’
他原本還可以翻滾的方式,躲開湯光亭接踵而來的下一招攻擊,只是他向來自
恃宗師身分,自尊心又強,豈能在無名小輩面前,以連滾帶爬的方式去接招?當下
萬**俱灰,干脆將兩眼一閉,來個坐以待斃。但覺肩上一沉,卻是湯光亭將劍架到
了他的脖子上,一如他剛剛對待莫高天的情況。而便在此時,薛遠方與一清,已從
兩旁掩襲而至。
那湯光亭大喝一聲,作勢要用劍劃過玄璣的頸項,一清不明究里,連忙變招,
伸劍來擋,湯光亭左手五指伸直並攏,作手刀狀,忽然穿過一清來劍下方,‘啪’
地一聲,打中了他的手背。一清手上吃痛,向一旁躍了開去。而那薛遠方因為見湯
光亭一開始並無傷害玄璣的意思,知道他只是虛張聲勢,意在警告他們不要接近,
所以他沒有像一清那般沖動,只站在五步之外,保持高度警戒,見一清沒受傷,便
說道︰‘湯兄弟,你這可搞錯了吧?莫高天可是李坤松傷的,你用劍指著我們掌門
干嘛?你可不要忘了,你這樣是與全天下的無極門門人為敵。’
湯光亭道︰‘這是兩回事,我腦袋清楚得很。我今天總得先把自己的事情辦了,
要找李坤松報這一劍之仇,三年不晚。’話鋒一轉,說道︰‘玄璣道長,麻煩勞你
駕,慢慢站起你的身子來,可別玩花樣。’
玄璣道︰‘哼,我既落在你的手里,要殺要剮,悉听尊便。想要用我脅迫我無
極門,勸你盡早死了這一條心。’湯光亭道︰‘晚輩不敢脅迫道長,只不過是做個
買賣。道長若是執意不肯起身,那晚輩狗急跳牆,也許先點了道長的穴道,道長比
我高大,那我只好提著道長的褲頭拖著走。不過道長武功高強,晚輩也怕道長忽然
大發神威,說不得,只好先挑斷道長的手筋……’不待湯光亭接著說完,玄璣臉色
大變,怒道︰‘你敢……’湯光亭做個鬼臉,蠻不在乎地道︰‘道長,麻煩你冷靜
一點,你好手好腳的時候,我就不怕你了,要是我真的廢了你的右手,我又有什麼
好怕的?只是這麼一來,王爺那邊我可真不好交代了。所以還是請道長幫個忙,打
個商量,明天早上太陽一出來,我姓湯的就會把今天的事情給忘個精光,絕口不提,
在王爺面前,我仍會尊稱你一聲真人,凡事配合。……焦大師,你也來幫我勸勸道
長嘛!我可真是左右為難呢!’焦贊被他們的私人恩怨搞得一頭霧水,搖頭道︰
‘這……這我可幫不了忙……’
玄璣但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更何況他引以為傲的天罡正一神劍,可是只有右手
使得出來,若是武功被廢,那他一輩子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態度于是松動,便道︰
‘你待如何?’湯光亭道︰‘晚輩想讓道長放一個人。’玄璣道︰‘你是說梅姑娘?’
湯光亭有點吃驚,道︰‘想不到道長還會佔卜,知道晚輩心里所想的?’玄璣道︰
‘你說了一個早上,我也該知道了。’
那萬回春听了,連忙嚷道︰‘玄璣道長,千萬不可上了他的當!’那玄璣還不
知如何是好,湯光亭接著轉向薛遠方說道︰‘薛道長,這梅姑娘與你們非親非故,
可以說是沒本的買賣,一本萬利,還考慮什麼?再說你瞧梅姑娘的精神恍惚,不知
道受到了什麼樣的折磨,不瞞道長說,晚輩著急得很,要是逼緊我了,我可是什麼
都做得出來。’
薛遠方道︰‘你年紀輕輕,不但武功如此了得,還是趙王爺面前的紅人,將來
飛黃騰達,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到時候你就是想三妻四妾,那也不成問題,何苦為
了眼前一個女子,而跟眾人翻臉?你把事情鬧大了,對大家都沒好處。所謂色不迷
人人自迷,少年人戒之在色,你可得三思啊。’湯光亭笑道︰‘薛道長說得是,榮
華富貴還有三妻四妾,我也不是不想,只是眼前我就想要梅姑娘平安無事,見她這
樣,我是說什麼也不忍心就這樣離開。’
薛遠方道︰‘湯兄弟重情重義,令人敬佩,想必來日定不負我!’湯光亭笑道︰
‘晚輩沒其他的好處,說話算話,向來是我的美德。’薛遠方道︰‘這個自然。’
兩人一搭一唱,全沒把萬回春放在眼里。萬回春心中有氣,但是也不便發作,
心下盤算,今天無論如何討不了好去,何不就賣玄璣一個面子,讓無極門欠個人情?
于是便道︰‘既然薛道長相信湯兄弟說話算話,萬某也有成人之美,這麼吧,你把
玄璣真人放開,我就讓你把梅姑娘帶走。’一清插嘴道︰‘薛師叔,真清師弟的仇……’
薛遠方道︰‘這一件事情,回門里問清楚再說,湯兄弟欠我們的,我們自要向他討
回這個公道。’
一清還道︰‘可是……’湯光亭道︰‘可是什麼?你就別再說了,再說下去,
連你都月兌不了干系,我告訴你。你以為你們三清劍在外頭風評,可很好听嗎?’越
說一股氣就不禁越往頭頂上沖,續道︰‘公道?我告訴你,說到公道,你們三清劍
這一輩子可還不完了。待此間事情一了,你們趕緊回無極門去,陸道長正等著你們
要公道呢!’薛遠方要道︰‘一清,與眼前事情無關的,暫且不提了。’湯光亭道︰
‘還是薛道長聰明。’
萬回春見他們把話題扯遠了,便道︰‘喂!湯兄弟,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湯光亭道︰‘要我先放人當然不可能,你先把梅姑娘帶過來,玄璣道長還要送我們
出這個村口。’萬回春道︰‘這樣子你們還是無法平安離開的,你能夠一人帶著兩
個人離開嗎?容我說一句,你帶來的那位朋友,武功可十分平常。’湯光亭道︰
‘謝謝萬掌門,這可提醒了我。’轉頭向林藍瓶喊道︰‘瓶妹妹,可以麻煩你嗎?’
林藍瓶听他又喊‘瓶妹妹’,這回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臉上一紅,說道︰‘做
什麼?’湯光亭道︰‘幫我扶著梅姑娘,跟我一起走吧?’林藍瓶的臉可更紅了,
啐道︰‘誰要跟你走啦?想得美!’湯光亭頗為失望地道︰‘是嗎?’卻見林藍瓶
忽然奔了出來,去挽梅映雪的臂膀,說道︰‘我送你們一程倒是真的。’湯光亭轉
憂為喜,說道︰‘那真是太好了。’
那林延秀原本听林藍瓶說不跟,心上的石頭才放下來,想不到她又出爾反爾,
便道︰‘妹妹,我不準你去!’林藍瓶道︰‘哥,我早跟你說過了,我不去管你,
你也別來管我。’林延秀怒道︰‘我是你哥哥,父親不在,我就要管你。’林藍瓶
反唇相譏道︰‘父親若在,他一定要我打你耳括子。’林延秀啞口無言,一張臉漲
得通紅,半晌才道︰‘隨你的便吧!’說罷,拂袖而去。
林藍瓶不吃他這一套,見他轉身離開,更合己意,攙著梅映雪,說道︰‘梅姊
姊,我們走吧!’梅映雪只將臉微微一側,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任由林藍瓶牽著走。
湯光亭一見之下,眼淚差點就要掉出來。待到梅映雪走近莫高天與陳九淵身邊,便
與玄璣道︰‘請玄璣道長委屈一下,陪我們走一段。’
玄璣道︰‘其實你不用那麼大費周章,只要貧道一句話,你們就可以安全離開,
難道你信不過我?’湯光亭道︰‘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令人不得不加倍小心。’
玄璣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來,一起走到莫高天等人的身畔。這時莫高天也已經在
陳九淵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見玄璣狀態狼狽,一時也忘了疼痛,兩眼直盯著玄璣,
裂著嘴大笑著,若不是他這會兒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恐怕早就笑在地上,抱著肚子
打滾了。玄璣瞪了他一眼,心道︰‘盡情地笑吧,最好笑得你岔氣,經脈錯亂而死。’
除了在心里咒罵,也別無他法。
另一方面那宋鎮山與姚奉達,雖說已經聯手阻住了李坤松,但是姚奉達為人寡
斷怕事,心想今日長劍門之厄已解,雖說莫高天是為了長劍門受傷,但留不留下李
坤松,並非一定要由長劍門強出頭不可。冷眼觀察情勢發展,他更確立了這一點,
于是並不進逼,以免無端多樹強敵。
果然听得湯光亭說道︰‘宋前輩、姚掌門,放這位李前輩一馬吧!總有一天……’
話還沒說完,李坤松忽然在姚奉達身上尋到了一個空隙,立刻閃了出去,在狂笑聲
中穿進樹林,半空中回蕩著聲響說道︰‘湯光亭,你的名字老子記住了,我會等著
那天的……到……來……’余音繚繞,人卻不知在幾里之外。
湯光亭心想︰‘***,我話還沒說完,人就給他閃了,這位姚掌門做得也太不
漂亮了吧。’說道︰‘宋前輩,能不能麻煩替我們找幾匹馬,最好能有騾車。’宋
鎮山道︰‘沒問題。’吩咐下人後院備馬,湯光亭便押著玄璣,而由陳九淵扶莫高
天,林藍瓶攙梅映雪,無極門人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再加上焦贊、康永疑等從
王府帶出來的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往後院移動。
後院上給備了一匹馬,一輛騾車,湯光亭讓莫高天與梅映雪、林藍瓶先上騾車,
而由陳九淵駕馭韁繩。待一切準備就緒,這時湯光亭忽然將劍刃從玄璣的肩上移開。
玄璣頗感意外,便道︰‘怎麼?你這時又不怕突生變故了?’湯光亭道︰‘要
說不怕,我還真怕,只不過我帶了這麼多人,也走不了多遠。要是勉強還要帶著道
長,途中要出了什麼亂子,我可擔待不了。’又與姚奉達道︰‘姚掌門,晚輩奉大
宋趙王爺口諭,歸不歸並于無極門,趙王爺不加干涉,日後你們再自行討論。不過
貴派有意歸降大宋之事,晚輩會代為轉達。’姚奉達其實尚未決定此事,但是今天
的情況如此,就是不答應也不行了,于是便道︰‘如此有勞了!’湯光亭道︰‘哪
里,哪里。’心道︰‘看你說謊臉不紅,氣不喘的,原來也是一只老狐狸。’
那玄璣也知道這是他們故意唱的雙簧,但是此番損兵折將,勢已不可為,正好
找這個台階下,也道︰‘如此能與姚師弟一同在王爺麾下,這一趟也不算是白來了,
並派之事,我們來日有的是機會見面,便劉帶來日再說吧。薛師弟,讓沒受傷的兩
兩扶著受傷的弟子,咱們先走。’說著帶頭走了,其余眾人,二話不說,全都一起
動身。湯光亭高聲喊道︰‘壽春見啦,玄璣道長!’玄璣只當著沒听見,更不答話,
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下湯光亭也隨即動身。宋鎮山叫人尋回他的單刀,並要朱兆和送眾人到村口,
湯光亭謝道︰‘不敢勞煩!’朱兆和道︰‘應該的,應該的!’當真一路送到村口。
眼見天色尚早,湯光亭想要避開大路。朱兆和提議道︰‘何不走水路?’湯光亭道︰
‘我之所以大張旗鼓,就是想要掩人耳目,若不先騎馬步行一段,只怕效果有限。’
朱兆和問清楚他們目的地,搔搔頭,想了一下,說道︰‘那你們可以反過來轉向往
南,到信江邊,再找船順流入鄱陽湖。’
湯光亭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但是要越過樂安河,得先從樂平縣過橋。朱兆和便
自告奮勇,要送他們到樂平縣。于是一車一馬便先往東去,到樂平縣時天色已黑,
六人投宿一家小客店中,跟店伴要了兩間客房,一天疲累,用過晚飯後六人早早就
寢,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六人起床梳洗完畢,草草飯飽,打包了一些干糧後立即上路。因
為莫高天的傷勢並不算輕,加上他年事已高,騾車顛簸,湯光亭行路不便太趕,過
橋之後,便與朱兆和作別,並在他和的指引之下,一路往山邊小徑,以隱匿行蹤。
復行半日,五人找了一處溪澗,埋鍋造飯,放馬喝水。那梅映雪對于湯光亭、
林藍瓶等人叫她,已不似初時那般遲鈍,有時還會沖著湯光亭微笑,雖然仍是一言
不發,但總是逐漸好轉中。湯光亭欣慰之余,這才詢問林藍瓶,那日被鄭四方帶走
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林藍瓶道︰‘那個鄭四方雖然抓住我們,但是言語之中對我們倒還算客氣,只
是一路馬不停蹄,可把我們兩個累死了。後來走著走著,居然回到了白雲山莊。我
才知道,這鄭四方也投靠了趙光義,我一回去,馬上就被我哥軟禁起來,梅姊姊則
被鄭四方押去給萬掌門,好像是要用她來交換藥方什麼的……哎呀,我被我哥關在
房里,我怎麼知道詳細的情況是怎麼樣?你老是問梅姊姊,都不關心我……哼,算
了,算了,我說了你才問,你不覺得太虛偽了嗎?’
莫高天忽道︰‘沒想到這個趙光義這麼厲害,居然已經收買籠絡了這麼多武林
人士,看樣子這個天下,果然要落入趙家的口袋里了。’湯光亭樂得轉移與林藍瓶
的話題,說道︰‘莫前輩也是這麼認為嗎?’莫高天道︰‘什麼「也」?臭小子也
關心起天下大事來啦?我听你們的言談中,好像你也是站在這個趙王爺這邊的,是
不是?’湯光亭道︰‘這個是大勢所趨。’于是便把他如何遇到呂洞賓、陳摶,又
如何跟呂洞賓學得劍法,如何听陳摶暢談天下,縱橫時勢,各擇要緊的跟莫高天說
了。听得莫高天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心想︰‘這小子有這種奇遇,想來那是天
意了,我現在有傷在身,不能顯出幾手功夫將他把敗,若說要收他為徒,一定會遭
他奚落。’便道︰‘那個姓呂的道士劍術這麼厲害,改天遇上了,一定要領教領教。’
湯光亭喜道︰‘這倒是個好主意,莫前輩武功高強,一定有許多地方可以跟呂
道長相互切磋研究。’莫高天道︰‘不過你說那個姓陳的,我倒听過他的名字。人
家說他也是一個怪人,跟我一樣,只可惜他不會武功,否則倒是可以交他這個朋友。’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林藍瓶找到一個機會插嘴道︰‘我們現在要上哪兒去?我
告訴你喔,我和我哥哥吵嘴你們也都听見了,他是不會要我回去了,不過我也不回
去。’湯光亭道︰‘那就別回去,總之先找個安靜的地方,先給莫前輩和阿雪休養
一段時間再說。’莫高天嗤之以鼻,說道︰‘我休養什麼?這麼一點傷……’臉色
一變,低聲道︰‘有高手來了!’
湯光亭接著也听到了聲音,將刀劍俱執在手,暗暗戒備。果然,不久之後便听
到有人說道︰‘在這里了!’卻不是甘俊之的聲音是誰的?而這甘俊之既然出現了,
李坤松必一定在附近。果然接著听到‘喀剌’一聲巨響,車轅頂篷頹倒在地,騾車
的兩個大輪骨碌碌地,一前一後滾落溪澗。原本在溪邊喝水的騾馬,受到驚嚇,越
過溪澗跑到對岸去了。
湯光亭站起身來,皮笑肉不笑,無奈地抱怨道︰‘李前輩,你把我們借來的車
子給弄壞了,看樣子只好麻煩你幫我們交還給長劍門了。’那樹蔭底下站著一個老
者,只見他緩緩走出樹影,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大家瞧都不用瞧,都知道那是李坤
松了。
只听得李坤松說道︰‘東西還不還,你們就不用擔心了,還是想一想,眼前的
這一關怎麼過吧?’莫高天指著脖子道︰‘你暗算我一劍,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
倒是自己送上來了。很好,很好!’
李坤松道︰‘好什麼?不如待會兒我幫你在右邊,再補上一劍,那才叫兩全其
美哩!’甘俊之拉住他的衣袖,說道︰‘師祖請等一等,我想先問他,我父親死在
什麼地方?現在埋骨何處?’李坤松‘嗯’地一聲,仿佛莫高天已是俎上魚肉,只
有任憑宰割的份。
甘俊之向前幾步,咄咄逼人地道︰‘莫高天,你當年殺了我的父親之後,有沒
有將他埋葬?還是任他暴尸荒野?如果你將他埋了,又是埋在什麼地方?’李坤松
插嘴道︰‘莫師弟,你若還有良心,你就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完成一個為人子女的,
想要盡一點孝道的心願。那麼就算是你良心未泯,看在同門的份上,就是再讓你多
活幾年,又有什麼打緊。’
莫高天假裝吃驚地道︰‘為人子女,上墳拜祭過世的父親,那是應該的啊,你
為什麼覺得我不會告訴他呢?’李坤松才不信他有這麼好心,並不答話,只冷冷地
瞧著他的一舉一動。果見得莫高天來回踱步,低頭故作沉思狀,好一會兒,忽然笑
著道︰‘這個年紀大了,腦袋就不行了,那麼多年的事情了,實在有些模糊了。那
個地方好像是在泰山之顛,哎呀,對了!那一天風和日麗,松濤鳥鳴,我追了三天
三夜、四天四夜,終于追到那個不肖子弟,親手將他處理掉之後,真是大快人心,
哈哈哈……咦,可是……可是這走著走著,居然來到長城邊上,沒錯啊,那是什麼
關口?得勝口?還是雁門關?要不然就是我記錯了,那不是泰山,是五台山,要不
嘛,就是恆山……’
甘俊之听他仍滔滔不絕地,自言自語,自問自答,心想那泰山與五台山相去五
六百里,如何會搞混?就是五台山與恆山,中間也隔了一道長城,莫高天有意裝糊
涂,就是三歲孩童也看得出來。甘俊之簡直要氣炸了,但仍強抑怒氣道︰‘那我問
你,你埋了他沒有?’莫高天道︰‘這可難為我了,我這輩子所殺的忘恩負義,狼
心狗肺之徒,沒有成千,也有上百,要我記得他們的下場究竟如何,一時之間,哪
里能夠?不過你要是恭恭敬敬的問我,也許我還想得起來。’
甘俊之臉色不悅,說道︰‘不要以為你不說,我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莫高
天道︰‘你現在已被仇恨沖昏了頭,還有什麼事不敢做的?說這麼多做什麼,要是
我學藝不精,今天在這里躺下,那就算是我的報應到了,時候到了,也沒什麼好留
戀的,生死我早就看得開了。’轉向與李坤松道︰‘倒是你,師兄,這些事情你放
在心里這麼多年,真不知道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就算你不能悔悟,難道世事你還
看不開嗎?’李坤松道︰‘今天只要殺了你,這些年的煎熬有了代價,我就可以得
到解月兌了。別以為我把生死看得多重,但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我要的,就
只是一個公道!’
莫高天冷笑道︰‘我看你已經走火入魔了,想要拉你起來,難于登天。**在同
門一場,我告訴你一個更容易解月兌的方法。’李坤松道︰‘什麼……’眼前黑影一
閃,莫高天居然已來到眼前。李坤松只道他傷得不輕,沒想到他依舊神勇如斯,
‘啪’地一聲,百忙中與他對了一掌。
兩人同門學藝,自幼便在一起練功,哪一招該用哪一招應對,對方習慣出手的
方式,幾乎都了然于胸,只見兩人劈哩啪啦地瞬間拆上了數十招,幾乎沒有一招是
可以使得全的。李坤松心下大駭,想道︰‘若不是我昨天先出其不意地傷了他,此
刻如何是他的對手?我總以為師父已將一身功夫盡數傳授給我,看樣子他不但留了
一手,還傳給了師弟!’他越想越不甘心,下手也就越來越重了。他不知莫高天其
實與他所學的並無二致,只是莫高天天縱英才,將所學更推向顛峰,不但超越前人,
更別開蹊徑,所以才會將自身武功自冠‘大’字,而得到‘自大老人’的別號。
所以同樣是‘雲山陰陽掌’,莫高天的卻是‘「大」雲山陰陽掌’,當然更勝
一籌。李坤松不明究里,氣得跳腳,幾度搶攻,還是佔不到便宜,心里更想︰‘我
是他師兄,不但早他多練三年功,他現在還有傷在身,再說這些年我也沒閑著,竟
然只能打個平手,當真豈有此理!’出手更狠,完全不留余地。
他不知道莫高天臉上裝著輕松,其實也是不好過。尤其是他脖子上那一道傷口
不淺,若是處理不好,不用幾天就可以要了他的命。這時面對自己師兄的一輪猛攻,
他可絲毫不敢大意,更別提保留實力了。酣斗許久,忽然覺得脖子微微刺痛,卻是
用力過猛,傷口迸裂,開始滲血出來。
湯光亭見了,覺得這樣太不公平,那可不行。于是便與在一旁掠陣的甘俊之說
道︰‘甘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咱們兩個也來練一練,當做共襄盛舉吧!’甘俊
之知道湯光亭的厲害,而且他突然這麼說,一定是有所圖謀,便道︰‘這可是我們
和莫高天的私人恩怨,你可別不顧江湖規矩,插手別人的私事。’
湯光亭道︰‘你說這是你們的私事,對我來說也不全然是,我……’甘俊之打
斷他的話,說道︰‘你可別說你是他的徒弟,我知道你不是。不說別的,光看你這
一手劍法,就可知道跟莫高天扯不上一點關系。’湯光亭給他堵住了話頭,但還是
說道︰‘誰說我是他徒弟,我……’忽然听得‘啪’地一聲巨響,卻見莫高天與李
坤松各向後退開好幾步。
莫高天笑道︰‘師兄,你老了,瞧你喘的。’李坤松道︰‘師弟,你的力氣差
了,一用勁,脖子就會痛吧?’莫高天道︰‘希望師兄可以撐到我脖子上的血流干。’
李坤松道︰‘也祝福師弟能夠長命百歲,將來替我送終。’兩人話一說完,很有默
契地同時發動第二波攻擊。這一回兩人像是找回了往日的感覺,速度更快,態勢更
加猛烈。
湯光亭有一點按耐不住,孩子性起,揮舞手中長劍單刀,自顧自地在一旁練起
刀劍來,三四招之後,劍光刀勢帶起,霍霍作響。甘俊之有些吃驚,說道︰‘喂,
你要練劍,那一邊不是比較空曠嗎?怎麼不過去一點?喂,姓湯的,你听到沒有?’
湯光亭劍勢不歇,說道︰‘一時技癢,忍耐不住,當真抱歉!’甘俊之道︰‘那你
可以過去一點練嘛!’湯光亭道︰‘這邊人多,熱鬧一點,我練功要是沒人看,我
就提不起勁。’
甘俊之指著他的鼻子道︰‘你……’正想斥責他胡說八道,忽然眼前劍光一閃,
甘俊之連忙低頭閃避,口里喝道︰‘小心你的劍!’但話一出口,才知這劍鋒離自
己尚有三尺之遙,驚訝一過,取而代之的是羞怒。本來依甘俊之的修為,不應該做
此誤判,而顯得大驚小怪,但是他心中已有湯光亭一定會插手干預這件事的成見,
很難想像湯光亭不會借故或者暗中動手腳,于是這一劍劃得近了一點,甘俊之便以
為他要動手了。
甘俊之知道湯光亭耍他,不禁惱羞成怒,但又不便立時發作,只恨恨地瞪了他
一眼。湯光亭打哈哈道︰‘哎呀,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不過甘兄剛剛那一招閃
得不錯,就這麼一滑,雖然是躲避,卻也能進手攻擊。只是這一招雖然相當高明,
但好像也不是李前輩一派的武功吧?’甘俊之道︰‘你懂個什麼?如果不是因為莫
高天,我父親現在就還會在這個世上,而他自然也會將他一身的功夫傳授給我,所
以我師祖是代我父親收我為徒。’
湯光亭道︰‘可是李前輩卻從小就將你送上五台山,在玉霄宮學藝,這是為什
麼?嗯,我懂了,那是因為李前輩會的功夫,莫前輩也都會,玉霄宮呂丘方道長的
凌霄追風劍,雖然稱不上是多麼厲害的劍法,但听說古樸雋秀,與一般世俗劍法頗
有不同,所以才讓你去學他的武功,來增加勝算。可見今天若不是我在這里,你們
大概會聯手對付莫前輩吧?’甘俊之並不否認,說道︰‘隨你怎麼說。’
湯光亭听他直言承認,倒也奈他不何,只是心想︰‘若是莫前輩真的不敵,說
不得,我只好先一刀將甘俊之砍了,再專心對付李坤松。’轉眼見到梅映雪正怔怔
地瞧著自己,觸動心靈又想︰‘我無論如何不能保得所有人都平安離開,又能全身
而退,待會兒出手,務求全力以赴,能夠一刀解決的,絕不等到第二招。’
心中計議已定,便不再向甘俊之挑釁,兩眼緊盯著莫高天與李坤松的戰況。甘
俊之見他神色有變,可比剛剛他那一劍還讓自己緊張,心里也打算著︰‘若是他一
動上手,我只有先制住這個梅姑娘,才有可能逼他就範。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應付
那個姓陳的。’當下在腦袋里轉過幾個**頭,設計了幾套可以在兩招之內制住陳九
淵的方法,免得湯光亭來得及解救。他這樣的想法倒是不錯,只是他不知道湯光亭
雖然兩眼緊盯著場上兩人,可若是一動上手,第一目標其實是自己。
場邊兩人各懷鬼胎,策劃計謀,場上兩人也正打得難分難解。若論招數精妙,
李坤松就是差了那麼一些,而講到內力充沛,此刻的莫高天卻不敢催力過猛,但見
兩人堪堪打過千招之數,情勢漸漸變成莫高天能閃則閃,絕不硬拼,李坤松則追著
猛打,卻又老是打不到。是讓一個向來自大之人感到狼狽,而一個暗中策劃已久,
眼見勝券在握之人感到氣急敗壞的場面。
但見莫高天一個往後飛竄,左腳落在溪石之上,忽然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
左膝一彎,向前跪了下去。李坤松如何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大喝一聲,身子如箭
離弦,伸掌拍出。莫高天避無可避,只得伸掌相迎,‘啪’地一聲,雙方二度比拼
內力,只是這一回李坤松只往後退開一步,莫高天卻背心朝下,仰身往後飛了出去,
摔在溪水當中,濺起不少水花。
李坤松更不答話,踏步向前,又是一掌推去,便在此時,湯光亭忍不住瞄了甘
俊之一眼,而這時的甘俊之卻也正兩眼緊緊地盯著他,兩人牽一發而動全身,四目
相交,忽然間仿佛都不得動彈。
他們兩個這樣相互凝望的時間雖然只是一下子,但是在他們來說卻有如已經定
住了大半個時辰。忽然間湯光亭肩膀微微一動,手中長劍就要刺出,豈知那甘俊之
早就在等他這個信號,身子幾乎便在同時一矮,在湯光亭長劍遞出的同時,雙腿用
力,向梅映雪所在之處躍了出去。
如此一來,甘俊知也才知道原來湯光亭的目標是自己。而湯光亭也恍然大悟,
忘了對手也能挑自己的痛處下手。這一下兩人都暗暗吃驚,更是使出十二分力氣。
甘俊之首先飛身竄到梅映雪面前,果然正如自己所料,陳九淵挺劍當頭攔來,只是
那時他是估算湯光亭會先去救莫高天,才有空隙讓他以兩招先制服陳九淵,再抓梅
映雪,可是這時湯光亭就在背後,哪有時間讓他再使兩招?馬上轉變主意,卯足全
力向陳九淵手上的長劍砸去,只听得‘當’地一聲,陳九淵長劍月兌手,甘俊之接著
側身轉體,用左手肘去撞陳九淵的胸口。
他這一招又猛又狠,既解決了陳九淵,又能轉向觀察湯光亭的舉動,接著只要
再將長劍伸出,抵住梅映雪的咽喉,那湯光亭便是有三頭六臂,相信也絕不敢冒著
少塊心頭肉的風險。
那湯光亭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不覺大吃一驚,眼見恐怕來不及,正懊悔著
沒能先想到他還有這一步可以走時,卻見他這一劍不但沒有順勢遞出去,反而朝陳
九淵兜去。原來剛剛甘俊之雖然撞開陳九淵的長劍,但是他往後撞的手肘拐子,卻
讓陳九淵封了下來。尤有甚者,陳九淵接著五指上探,連消帶打,竟然抓住甘俊之
的左腕,順勢扭了過去,甘俊之若是置之不理,還要去取梅映雪的話,那就是把左
手賣給陳九淵了。
甘俊之左腕忽然被制,自是大出意外,顧慮湯光亭就在一旁虎視眈眈,急欲擺
月兌糾纏,轉身就是一個膝頭頂去,接著小腿一蹬,左腳同時跟著踢出,使得是連環
鴛鴦腿的踢法,企圖先將距離拉開,以便使出比較拿手的劍法。那湯光亭瞧見的,
正好是這一幕。
只見甘俊之逼退陳九淵之後,緊接著的一劍,更是絲毫不留余地,湯光亭心中
猶豫,不知是去支援陳九淵好,還是直接去護著梅映雪好,但是這瞬息間的事情豈
能容他遲疑,眼楮一眨,卻見甘俊之一劍揮空,接著「啪」地一聲,陳九淵地堂腳
踢中甘俊之的膝蓋彎里,甘俊之急忙跳開……
如此一來,甘俊之可以說已經連中了陳九淵兩招了,只可惜陳九淵並無內功根
基,否則這兩下,總有一下可以讓甘俊之吃足苦頭。而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就是甘
俊之太小看陳九淵了。
湯光亭喜出望外,還好自己這一遲疑沒有釀出大禍來。此時林藍瓶也已靠了過
來,湯光亭便道︰「扶著梅姑娘先上馬。」林藍瓶道︰「那你呢?我們怎麼會合?」
湯光亭細聲說道︰「你照我們先前說的,一路往南再轉水路。不要等我,我自然會
找上你們。」林藍瓶答應,扶著梅映雪先走。湯光亭無暇目送,正想挺劍去解陳九
淵之危,這時背後又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悶聲巨響,心中不禁大叫︰「哎呀,我這
一下拖得太久,可忘了莫前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