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雲說完心情變得沉重,使他不想再走,問葉文清,「還有多遠就到?」
「快到了。」葉文清這樣說,不能說還有一段路——一段路能讓筋疲力盡的人感覺看不見盡頭……而快到了——前面就是,至于還要走多久,總之快到了——
前面兩個老人停下來了,葉文清與馬志雲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馬志雲看向四方密林,感覺這一帶有野生動物的樣子。雖然旁邊有幾個人陪著,但處身陌生地方心里不免有些害怕。想起游戲、電影里的背景都是這樣陰森森的,什麼妖魔鬼怪都是先來一陣風打招呼,把人嚇得半死了,才願意跳出來!馬志雲在學校是一個所謂的熱血男兒,但是離開了學校來到了山上就不是了,是什麼沒人知道。
「現在恐怕沒有什麼野生動物了吧?」葉文清說了馬志雲想說的話。
「這年頭還會有什麼野生動物?!早幾十年,你們還不知道在哪里,這里就來過老虎,那時每家每戶白天都關上門防老虎像現在的城里人白天關上門防人一樣,有事沒事都憋在家里活受罪!直到出的人命多了,開始了重視,才派人去打老虎。」葉女乃平時沒事進城去親戚家總吃閉門羹,想到城里人學幾十年前的鄉下人,無疑每人一副人瞧不起人,高高在上的模樣,吃了幾次閉門羹走在城里看見了親戚都有點不能放在眼里,更別說還有什麼親戚可言。葉女乃這種女人人窮志不短,不就是幾個親戚,這樣的親戚,真要求給個飯碗不成了!幾十年這麼過去了,誰家喜事、喪事了,想起還有這麼個親戚存在就通報一下,想不起還有什麼親戚存在的話,喜事、喪事照樣辦!
「那你們怎麼生活?」馬志雲讀的書多,明白的少——不明白原始人怎麼生活——都去打獵嗎?獵物等著他去打嗎?馬志雲認為光听別人研究得來的那些,說什麼是什麼,別說能吃上葷就是吃素都沒有!
「不去那麼遠,在附近,一般身上隨時帶著刀。不過發現老虎到老虎死亡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再說老虎行蹤不定,等到你看見在面前了又嚇得不得了,不看見又老想著老虎在哪里……好了,快點砍了回家,別等日中天才干!」葉女乃說——葉女乃覺得要說故事,說上幾天幾夜都沒完,現在說故事還上山干什麼?不能讓他們听故事忘了上山是干什麼來的!
「把這些樹枝挑回家嗎?」葉文清欠缺思考,嘴巴有什麼說什麼,「砍了放在這里,過些日子讓它干了再挑回去不是更好嗎?」
葉女乃說,「如果是這樣我還叫你來干什麼——」
「別人會偷了。」馬志雲的話是對葉文清說的。葉女乃這人有個習慣,她的話沒說完,別人說話她也說話,別人不說話了她繼續說話,「是個人都明白了,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賊最想你砍好了,放在山上!叫你來你就說這些死腦筋的話!恐怕在學校上勞動課了,老師叫你勞動,你頭都不點就沖去拿掃帚吧?回到家吃飽了碗都不見你洗過一次,別說你會拿刀上山了。不知道你要學什麼人——」今時的葉文清不像往時的葉文清了,往時的葉文清叫人懷念,至少吃飽了會洗碗,炒好菜了會叫人吃飯,現在的葉文清不行了,人好像比他們二老還要老,老到什麼程度,沒人知道!葉女乃越說越氣,氣到不想說那些難听的話,但是不說不行!
「好了,砍好兩擔先讓他們挑回去。」葉爺這時候不能安靜了,要說孫子葉文清的不是,與其拐個彎說葉家祖宗的不是,是一樣的道理。這種道理不能在外人馬志雲面前說,畢竟不是什麼好事。
葉文清挑著走在前面,馬志雲挑著走在後面。走了沒多久,兩人累得滿頭大汗,想不到挑一擔樹枝弄得全身酸痛,快去了半條命,唯恐鼻孔不夠大,進出氣不夠,只好嘴鼻並用。馬志雲顧不得體面了,整個人處于癱瘓狀態躺倒在地上,眼楮看著葉文清同樣躺倒在地,心里也就有些平衡了。雖說葉文清是個鄉下人,體力也不過如此而已。馬志雲怎麼說也是來幫忙的,葉文清多少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只是不知道馬志雲心里是怎麼想的,累了不吭聲,難以明白情緒如何——「太重了,累得要命!」葉文清的這話是故意說給馬志雲听的。
「嗯。」馬志雲緩和應了聲表示,沒人知道什麼心情。馬志雲多少有點不願意再挑下去,葉文清也不想,——二人誰都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畢竟說出來丟臉。
過了一段時間,葉文清站了起來,馬志雲也跟著站了起來,然後二人把樹枝挑在肩膀上,繼續走。
馬志雲的肩膀中看不中用,明白了痛是什麼感覺,連續叫了好幾天,馬志雲下了決心,決不上山!葉爺最听不得這種聲音,再說馬志雲人長得牛高馬大的,這麼點瑣事該叫也是小毛孩叫,馬志雲叫,足以看出此人沒用,將來說什麼祖國命運交到這等人肩上,祖國去了半條命!葉爺不方便教訓馬志雲,一來說與馬志雲非親非故,二來說馬志雲是客,做主人的不能學狗見什麼就吠什麼,還得關心一下,拿出自家釀制的藥酒,吩咐涂在肩膀上,說很快就會好。馬志雲聞不慣藥酒氣味,涂了第一次,不想再涂第二次。不幸被葉爺發現,勸了第一次不從懶得勸第二次,認為馬志雲這等人自小嬌生慣養小小氣味難以忍耐,難成大器,祖國命運交到這等人肩上,祖國完了!
葉文清跟馬志雲不同,他不能隨便下決心,他肩膀也痛,但早已痛過,都是曾經的往事了,不過皮外傷而已。想當年,餓對于葉文清來說是件很平常的事,以至于偷吃挨的棍子比村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多,身上的傷痕不能長記性,看到能吃的東西總想方設法去填飽挨餓的肚子,別人看他是個賊,卻不知道賊為什麼要偷,且總是偷些能吃的,別人眼里他是個名副其實的賊,那時候雙膝跪在小石頭上,棍子往身上亂打,眼楮緊閉,嘴巴叫不出聲音,耳朵听不進半點聲音,那種感覺才叫痛至麻目的滋味!長大了,痛就不再是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