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就不想回去了,感覺在外面流浪也好,找個借口淪落——都說生命本是一場漂泊的漫旅,經歷了什麼都是一個美好的意外。人感嘆也好,時光終究插上了翅膀,從每個人身邊飛過,盡管怎麼努力追趕,卻只看到落日的余暉,以及自己長長的影子。
冬月天的天氣伴隨著風的亂舞,思緒隨風飄揚,令人有種窒息的感覺,仿佛落葉叢中充滿的枯萎。人不再有少年時頂著太陽陽光的模樣,剩余的——緬懷落日的紅霞,卻又不能隨心所欲。奈何道路上,人來過人去過,每天都走著已走過的相似人生,人也不過如此,其實空空蕩蕩地走過,終要悄無聲息地離去。葉文清不甘心,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只好在肚子里發意見,看見工衣聯想到囚衣,繼而一個公司跟一座監獄差不多——埋葬青春,封閉思想!方金生也不甘心,早在幾年前看透了現實,如今別人做老板他也做老板,心里平衡了,少了怨天尤人,所有探索人生都是虛偽,活得自在才是硬道理!道理在于方老板的公司沒事可干了,他會感嘆,為什麼我是芸芸眾生中的平凡人呢?公司有事可干了,他卻說,凡成大事者都從平凡開始!
早當心里不在藍城的時候,方雪怡就跟葉文清說過她的小叔方金生,從大學出來的那幾年,為了女人,死去活來,追到天涯,沒錢再追,落得回個家要叫父母寄車費,是個情義濃的男人,可惜至今未婚,有點遺憾。那女人心本屬于天涯卻成了他心中的痛,一生的夢。情場失意,商場得意,方金生在情場沒有爆發,卻爆發在如戰場般的商場,讓他有了「老板」的稱號!
葉文清和方雪怡剛到舍城還沒弄明白為什麼老百姓說城市鳥類會瀕臨滅絕,方金生就讓葉文清跟著他跑業務了。
方金生是個中年人,是個光頭,無奈葉文清也要是個光頭。這兩個光頭坐著二輪摩托車穿插在風中,總讓治安懷疑兩個光頭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事,于是開車追了過去。葉文清對方金生說︰慘了!
方金生開二輪摩托車跟現實過不去有段時間了,說話較有氣勢,猛的飛出一字︰跑!
葉文清頓時轉了個180度,把油門掛滿,車雖不好看卻也能當跑車,方金生暗自慶幸二手車行也有好車!好車不長久,沒開多久就沒油了。治安追著車尾不放,眼看幾百米開外,轉眼間就到眼前了,把兩光頭嚇了一大跳,直呼車神都跑去當治安!
葉文清沒有開飛車資質,不敢跟車神比拼,速度放慢。方金生見多世面,讓葉文清停車,看看治安想干什麼。車停下了,葉文清老實地蹲著。方金生雖見多世面卻也糊涂,不明白是誰的天下,竟然還敢挺起胸膛作人!
沒多久,方金生心死了,一個治安不可怕,可怕治安打電話。從各路口出現幾個治安,方金生也老實地蹲了下去︰完了,車沒了。方金生知道這一帶禁摩比禁黃還嚴!
兩光頭被送進了派出所,進入了小牢房,沒有直接進審訊室,審訊室門口站著幾個人,跟女生廁所一樣也要排隊。
方金生氣憤平日納稅養這些人,今日牢房相見,可恨之及!
「警察是干什麼的?干我們老百姓的!」突然冒來的這一句,令方金生心中大爽,恨不得拍手叫對。看向說話的那人戴著眼鏡扮斯文怎麼也進牢房來了?
「你安靜點!」外面坐著一小警看管,叫。
牢房不大,擠了幾個人。葉文清被擠到一個角落,不知看什麼,方金生天生有好奇心,也伸過頭去看牆壁︰
無題
鋼筋一捆捆
望天見地府
誰知獄中苦
青菜拌豆腐
無題
紅頭火車真是好
仙人坐著飄飄走
莫問他家誰奔喪
自掘墳墓便是好
無題
一眼相見情意結
二情相愉好成雙
三更半夜叫-床聲
四更過後盡開顏
看完三首出乎詩的意外,只能稱之為歪詩之後,方金生心情愉快不少,唯一疑惑的是︰難道平時關進來的都是人才?進牢房是為了深造?
方金生看了眼戴眼鏡的斯文人,又轉過頭看其他幾位,都像是吃墨水長大的人,只是牢里遇見,恐怕墨水成份不會高。想了一下不敢再想,擠到了另一個角落,看見題名《逝》,似乎曾經關過一位文人︰
人間路,涼風吹拂,卷起雨水漣漪。往日舊夢依稀。
千里路,回響暮年,踏破雲彩疊韻。如今壯志未酬。
鄙人的一生注定不會如風如塵!
看完最後一句讓人若有所思,方金生則感嘆又惋惜——人才似乎自甘墮落,不怪現實,只怪看得太透!
「你們兩個,出來。」一位警官走過來打開了牢房門叫,「對,光頭的那兩個。」
葉文清和方金生出了牢房走進了審訊室。審訊室的台面擺著三台電腦和一些檔案,離台不遠處放著一個測量儀。牆壁上掛著一些規章制度。兩人站在測量儀的旁邊,像犯人。
坐在電腦前的女警也許光頭見多,多見不怪,開口就指著方金生說,「你上次來過了吧?」
方金生被說成常客,心有不滿,抱冤說,「沒有,第一次來。」
「不要以為剃了光頭就認不出來了!拿你身份證來。」女警試探本領已達專業境界,眼楮直盯著方金生。
方金生深感汗顏,盡管冷風從門口吹來,上身似有發熱現象,心里卻責罵女警平白無故把感情上的直覺運用到辦案上冤枉好人!
把身份證遞給了女警,女警並不覺得冤枉了什麼,拿起身份證,看了眼有頭發的方金生的頭像,又看了眼沒有頭發的方金生,說︰「這個不像你!」
「那是年輕照的,好多年了,人變了。」歲月不等人,遙想當年,方金生心有不快,說話聲帶著滄桑。
女警也是過路人,直覺找不到方金生有任何嫌疑了,手拿著一張紙指著測量儀說,「簽完了,到那拍照。」話一說完,馬上看著葉文清,「拿你的身份證來。」
「沒帶。」葉文清說。
「沒有,是吧?」女警專業性問話。
「在我居住的地方,我記得身份證號碼。」葉文清說。
「過來簽一下,簽完了拍照。」女警辦案利索,喝了口水,起身走出了審訊室。
拍完照,葉文清和方金生被送回了牢房。牢房原來的幾個人不見了,卻多了幾張陌生臉。葉文清和方金生兩個光頭一進來,幾個人紛紛讓開,似乎遇到頭號要犯,躲在角落里不敢亂動,眼楮看著牢房外的警官,似有認錯的沖動!
警官有所察覺,轉過頭,被幾個人看著很不舒服,反成了犯人一樣,站了起來,離開了座位。
「幾位,是干什麼進來的?」方金生在審訊室時心中就有氣,氣從口出,形成了一股久經江湖的習氣。
話問到幾人身上,如老師問學生,學生回答,「貼廣告。」
「貼廣告也被抓?」
「是的。」
「不會是貼到人家門上,影響市容吧?」
有個人不服方老師所說的影響市容,認為到處一棟棟棺材似的高樓大廈難道就叫藝術?那人沒有回答方老師的問題,卻提出了一個問題,「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車開著開著就進來了!」葉文清這麼一說,方金生也感覺如此,點了幾下頭。幾人三分疑惑頓長七分,想起派出所門口有條橫幅被遮擋了幾個字卻變成了,「……派出所是我家,幸福靠大家!」難怪有常客!
一時間,小牢里安靜了不少,卻走來了一位警官,打開了牢房,說︰「光頭的那兩位,可以走了。」
牢里幾人壓下疑惑,由好奇轉變羨慕,有了紛紛把目光拋向兩個光頭的沖動。兩人如已關許久的囚犯沒有回頭留戀的勇氣直朝著大門走去。
方金生的摩托車像堆廢鐵堆在看不到頭的摩托車場院中。方金生心疼,不敢回頭,像當年沒有得到過只能說玩過——他的心里最愛的女人,沒有了卻心事就離開了不屬于他的地方。
出了派出所,天還是那個天,卻已近黃昏。
方金生咆嘯快要消逝的一天虛度得不明不白,擾亂的心緒,無所謂了寒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