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嗎?」李媽媽一邊把裝有饅頭的塑料口袋系好放進背簍里一邊問,李蘇嘴里都是剛咬的饅頭,所以只是用力地點點頭。從縣城到他們村的路上有一家賣包子饅頭的店,他家的饅頭個頭大還實惠,李媽媽每次去縣城都會花兩塊錢買八個回去。
李蘇咬了一口饅頭,一邊慢慢嚼一邊心不在焉地想,雖然饅頭挺好吃,但她其實更喜歡有餡兒的包子,尤其是有肉的咸包子。
考慮到來時李蘇就已經有些勉強,回去的時候李媽媽就有意放慢了速度,兩個人一路走走歇歇,回到家的時候本來明媚的陽光都有些黯淡了。
李爸爸去坡上干活了,李媽媽從背簍里小心翼翼地把李蘇的字帖拿出來給她的時候特別不放心地叮囑李蘇,「蘇蘇,你一定要好好看書,等你看完媽媽又給你買新的。」李媽媽並不太清楚字帖的用處,只是听李蘇說這是書,在她看來書都會有看完的時候。
李蘇乖巧地點頭,把字帖拿到窩里放進自己用來放東西的鞋盒里,還沒出去就听到李媽媽的聲音,「蘇蘇,我去坡上找你爸,你自己在家乖一點哈。」
「哎。」李蘇大大地應了一聲,等她出去的時候李媽媽已經不在了。李蘇站了一會,轉身回堂屋里搬了一個高木凳,又從臥室里把李爸爸專門為她做的小凳子搬到院子里,最後才把書包拿了出來。
李蘇村里的學校沒有幼兒園,只有一二三年級,如果想繼續讀下去就要去鎮上的學校了。大多數孩子讀了三年級就輟學,不過也有像吳小雨那樣的家庭條件的孩子一年級就去鎮上讀書了。
前世李蘇寄人籬下,重男輕女的李女乃女乃甚至沒讓她讀完小學三年級就逼著她輟學了。只是李女乃女乃的寶貝孫子李福寶不喜歡讀書,李蘇常常被他「逼著」幫他做作業,說起來她的文化水平比讀完初中的李福寶還要強一些,畢竟除了考試,李福寶的作業大都是李蘇幫他做的。
李蘇把已經做好的算術題放到書包里,從里面又拿了一本空白的作業本出來,繼續做題,足足做完了五份同樣的題李蘇才終于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開始在院子里踱步。
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前世被二叔一家人像狗一樣使喚了十幾年之後,李蘇的身體狀況更加糟糕。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即使重新回到現在,李蘇也常常覺得身體不听使喚。
她想長命一些自然要多注意一點,李蘇現在絕不會做對自己身體有害的事情,即使看書做作業都會定時休息放松。現在的生命已經是神的恩賜了,李蘇不指望能長命百歲,但她至少要比害過她的人活得久才行。
「李蘇!李蘇!」院子門外傳來急切的叫聲,听出是誰的聲音之後李蘇不急不忙地走過去,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厚夾襖的小男孩,一見到李蘇就問,「數學作業做好了沒有?」
李蘇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你等等。」
說完轉身回去,再回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本沒有寫名字的小作業本了,李蘇把本子遞給對方,唯唯諾諾地道,「你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就可以了。」
小男孩接過本子之後迅速地翻了一遍,皺著眉頭不太高興地質問,「怎麼最後一章有些抄了題目但沒有做出來?」
「可是全部都做出來,吳老師肯定不會相信這是你自己做的。」李蘇小聲地解釋,听到她的話周小武愣了愣才有些悻悻地模模頭說,「也是哈。」他只想著把作業做完,卻沒想過老師會不會懷疑這個問題,李蘇雖然看起來小小的,不過的確想得比他周到。
「給。」周小武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筆遞過去,惡狠狠地威脅李蘇,「這是我爸特意給我寄回來的,你要是敢隨便丟掉我一定會揍你的。」李蘇一早就已經和周小武商量好,她幫他做數學作業,周小武就把他的鋼筆送給李蘇。
李蘇用力地點頭並且鄭重地許下承諾,「我一定會好好使用的!」等周小武拿了本子走遠了,李蘇拿起手中的鋼筆看看,下意識地彎彎嘴角,周小武雖然看起來不太好相處但其實也只是一只紙老虎而已。
這支鋼筆前世李蘇就見過,這個時的鋼筆還是一種奢侈品,在鄉下更少很少見到鋼筆,連大人自己都很少用,更別說是給一年級的小孩子買了。但周小武爸爸在部隊當兵,常常給他寄一些鄉下難以見到的稀罕物品。
雖然用這種方式拿到一個父親送給兒子的東西不太好,但李蘇也沒太多愧疚,因為她很清楚這支筆在周小武手里會是什麼下場,小孩子貪新鮮,如果不是她這個意外的存在的話,這支鋼筆只會在一周後成為垃圾筐里龐大隊伍里的一員。
周小武走了一會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同班同學來找李蘇,她做的十本作業本最後只剩下四本,其中一本是她自己的。被拿走的、六本作業為李蘇換來了一只鋼筆、十本小作業本、五支鉛筆、一本簡裝版的《唐詩三百首》,還有兩本漂亮的筆記本。
李蘇鄭重地把這些東西放進鞋盒里之後,又在院子里走了一會才開始抄語文課本上的課文。她的字不太好看,也是因為如此才能夠一個人寫出十種筆跡來也不會被人懷疑。
李媽媽回來的時候,李蘇正好在收拾書包,看見門口拿著鋤頭和籮筐的父母李蘇甜甜地喊人,「媽媽,阿爸!」然後蹭蹭地跑過去接下李爸爸手中的鋤頭,不過鋤頭對她而言還是太重了,李蘇想了想有些為難地對李爸爸抱怨,「阿爸,太重了!」
李爸爸呵呵地笑著,把鋤頭重新接過來,「等蘇蘇長大就不會覺得重了。」一旁的李媽媽也跟著笑了起來,「蘇蘇,我們今天晚上去二叔家里吃飯,你把凳子搬進去,我和你爸去洗個手就出門了。」
李蘇乖巧地點頭,跑去把凳子搬回屋之後,想了想又從書包里拿了削鉛筆的小刀放進外套的口袋里。出門的時候李蘇才看到母親手里提的一大袋核桃粉,李蘇本來想說些什麼,但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
李二叔家和李蘇家隔得有點遠,農村戶與戶之間又多是小道,一家人到的時候太陽已經快下山了。李女乃女乃在壩子里做布鞋,李爸爸看見連忙讓李蘇喊人,李蘇听話地大聲喊,「女乃女乃!」聲音洪亮而清脆,只是李女乃女乃就像沒听見一樣依舊低著頭做自己手里的活計。
李爸爸有些尷尬,怕母親的反應傷到女兒,模模李蘇的頭安慰道,「太遠了,女乃女乃沒听見,等會走進了再喊她吧。」一旁的李媽媽有些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不過並沒有說什麼。
李蘇對李女乃女乃的反應並不感到意外,不會像父親那樣感到意外,更不會覺得受傷。上輩子她的親女乃女乃對她做過的事情,何止這樣呢?人總是要傷痕累累才不會有所期待,這個道理李蘇只用了五年便已經明白,而她的父親卻一輩子都沒有明白。
李蘇抬起頭,正好看到滿臉笑容的父親,她低下頭面無表情地想,大概是因為傷害不夠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