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的甬道里,李昂踩著沒有聲息的步子在黑暗中前行,忽然他停了下來,盯著前方,從身後拔出了短刀。
火光照亮了甬道,李昂的瞳孔緊縮,眼前模糊了一下。
一個斷了氣的人在李昂面前緩緩倒下,他的喉骨被捏碎,眼楮睜得很大,顯然是沒有想到身旁的人會要了自己的命,死也死得死不瞑目。
看著冷冷盯著自己的李昂,朱亭點了點頭,「你比我想得要聰明的多,也果決得多。」
「你,是,朱,亭。」看著一身紫衣,面相威武的老人,李昂道,聲音低沉。
「看起來你已經知道不少事情了。」看著李昂臉上的表情,朱亭笑了起來,轉過身道,「就當沒見過我吧!」
「我想知道,于將軍的死究竟跟這件事有沒有關系?」李昂喊住了朱亭,眼楮里的光冷得叫人心生寒意。
「給你們的消息沒有錯,那支忽然出現的鐵浮屠,我事先並不知道。」朱亭轉過了身,靜靜答道,「于栗磾將軍的死,我也沒想到,這筆帳,你應該記在突厥人頭上。」
「你還想知道什麼?」看著依然冷冷盯著自己的李昂,朱亭笑了。
「全部。」李昂將刀納入刀鞘,走近了朱亭,面無表情地說,「我要,知道,全部。」
「年輕人啊!」朱亭看著走近的李昂,搖了搖頭,嘆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李昂听著朱亭的講述,模糊的諸多事情漸漸清晰了起來。三十年未動刀兵的大秦,朝堂上,內閣已經隱隱壓倒了軍堂。而原本隸屬軍堂的鎮撫司,自從大統領劉廉掌權以來,逐漸倒向內閣,打算自立門戶。
「軍堂早就想要對付劉廉,只是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朱亭說到這里,看向了李昂,「而在你生擒突厥的兩位王子以後,軍堂的密探查出了和突厥人暗通款曲的鎮撫司叛徒,從那個時候起,軍堂就決定將這個人和劉廉扯上關系。」
「那個人是他。」李昂看向了朱亭腳旁的尸體,問道。
「沒錯,就是他。」朱亭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他在苦水鎮,以商人的身份做掩護,暗地里和突厥人做犯禁的買賣,這處宅子才是他真正的藏身地方,另外那處大宅和所謂的長安大商才是障眼法。」
「很高明的手法,我差點就被瞞過去。」李昂沉聲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很多人都知道這句話,可是真的會那樣做的人很少。
「錦衣衛和東廠一向覬覦鎮撫司的地位,這個叛徒的事情,給了他們打壓鎮撫司的口實,所以他們才會派出頭面人物過來。」
「劉廉雖然不知道軍堂的算計,可是也知道絕不能讓這個叛徒活著,所以他派我來這里,殺人滅口。」說到這里,朱亭冷笑起來,「可是他想不到,我會出賣他。」
「你為什麼要出賣他?」李昂看著朱亭的眼楮,好像要從里面看出些什麼似的。
「我不出賣他,鎮撫司就會敗亡,鎮撫司上上下下三萬人就要倒霉。」朱亭瞥了一眼李昂,搖頭道,「軍堂背後的勢力,可不是那群文官想的那樣簡單。」
「我到了北庭以後,恰好是你揚威突厥,處羅可汗放話買你人頭的時候。」朱亭又說了起來,「知道這個消息以後,軍堂就決定用你做餌,來釣另外一條大魚。」
「這條大魚就是突厥人的武神,阿史那雲烈。」朱亭掃了一眼似乎並不驚訝的李昂,繼續道,「把你和虎豹騎的行蹤透露出去,只是為了得到他的信任,以便那個叛徒能和他做一筆大買賣,把他釣出來。」
「而最後,這筆買賣會算到劉廉的頭上,里通外國的罪名足夠治他死罪。」朱亭冷笑起來,「至于那個突厥的武神,也休想活著回去。」
「一石二鳥的好算計。」李昂拍起手來,看向了朱亭腳邊的尸體,「最後問你個問題,你是怎麼讓他信你的?」
「殺人,當著他的面殺掉他認為我絕不敢殺的人。」朱亭冷冷地答道,轉過了身,「三天之後,我會在那所大宅里,和突厥的武神談買賣,這個功勞我送給你。」
「送給我。」李昂皺了皺眉,看向了朱亭的背影,「你要殺錦衣衛和東廠的人。」
「你很聰明。」朱亭笑了起來,「他們想撿便宜,也要看我肯不肯給。」
看著朱亭大步消失在甬道里,李昂轉過了身,他想不到事情竟真是這個樣子,侯君集給他的信,並沒有騙他。
書房內,暗道的出口打開,李昂看到了彭程,他的肩頭受了傷。
「兄弟們怎麼樣?」
「四個兄弟的傷勢重了點,其他人沒事。」彭程答道,沒有問李昂暗道的事情。
「敵人呢?」李昂看向了書房外。
「一共二十七人,全都死了。」彭程搖了搖頭,那些黑衣死士的頑抗讓他記憶深刻。
「咱們回客棧。」李昂走出書房,看著地上那些尸體,搖了搖頭。
回到客棧,李昂徑直回了房,關上門,他看著黃泉道,「這幾天看著她點,也許要出事。」
「什麼事?」假寐的黃泉從椅子里跳了起來,一雙眼楮盯著李昂,聲音有些急促,「你去哪里了,到底要出什麼事?」
「有人要找錦衣衛和東廠的麻煩。」李昂坐了下來,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飲下道,「這次的事情,到後天的除夕夜就算完了,這三天里面,你不要離開她身邊就是。」
「算我欠你的。」黃泉看了一眼李昂,走出了房間。
「三天之後,就見分曉了啊!」李昂長嘆一聲,心里覺得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等殺了那個突厥的武神,他就可以回長安,回家了。
…
苦水鎮西街,一處安靜的宅院里,桑若,執史思力坐在阿史那雲烈身旁,看著他手法嫻熟的煮茶技藝,眼里滿是疑惑。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偷偷去過大秦,學到了不少東西。」阿史那雲烈的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情,聲音也變得悠遠起來,「漢人的文化很偉大,偉大到可以讓任何人迷失在那些文化里,而無法自拔。」
「我們草原上的人,應該學習漢人的文化,我們太野蠻了。」阿史那雲烈輕嘆,提起雅致的茶壺,替兩個面露不忿的年青人倒滿,緩緩道,「你們不應該憤怒,學習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學了漢人的那套,那我們還是突厥人嗎?」執史思力沒有喝茶,只是憤然地說道。
「我們突厥本來只是一個小部落,靠著上天的眷顧,才有了今日的國運……」阿史那雲烈並不氣惱執史思力的舉動,仍舊是淡淡的表情,「被我們征服的那些部落,只是屈從于我們的刀,只要一有機會,他們還是會反叛的。」
「在草原上,曾經崛起過多少強大的部落,可是最後,他們依然還是湮滅成灰。」阿史那雲烈站了起來,看向了東方,「文化,才是一個國家的根本,我們突厥沒有自己的文化,所以我們得向漢人學習。」
「記得,不要被偏見蒙蔽你們的心,多讀點漢人的書,好好用腦子去想想為什麼漢人比我們強大,比其他世上的任何國家都要強大。」
「把茶喝了。」阿史那雲烈收回目光,看向了執史思力。
「大人,我們是來打仗,而不是喝茶的。」執史思力還是忍不住說道。
「仗要打,茶也要喝。」阿史那雲烈朝執史思力搖了搖頭,看向了安靜飲茶的桑如,「漢人的茶道,可以讓你的心靜下來,心靜下來,想事情就不會沖動。」
執史思力看著面前看上去小得似乎能一口吞下的小茶盅,最後拿了起來,學著兩人的樣子喝起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