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以東三十里外的官道上,一駕大車緩緩前行著,大車前後是身穿黑甲的騎士護衛,清冷的月光下,近百的騎士隊列森嚴,扛著墨黑大 ,行進時沒有半點聲息,整支隊伍就宛如一柄真正的凶刀,看上去樸實無華,實則暗藏殺機。
車廂內,禮部侍郎洪雲手里拿著道德經,可是心思卻並不在上面,他忽然看向了一直靜靜坐著品茶的同僚尹成林,放下手里的道德經,朝他嘆了口氣道,「論起養氣的功夫,我還是不如你!」
「彼此彼此。」尹成林放下茶杯,笑了笑,「喝茶要心靜,心靜才能品出味道,我不過是在喝茶水罷了,和你裝著是一樣的。」
洪雲笑了起來,他和尹成林都是世家出身,兩人志同道合,既是極要好的朋友,更是相知相得的知己。
「你我此行,突厥人那里倒還好,難的是拓跋氏與慕容氏的事情。」尹成林搖頭道。
「讓他們鬧去吧,鬧大了,自有宗祠黨出來收拾局面,你我還是少沾這些個破事!」洪雲頗不以為然地道,替兩人滿上了熱茶,「說實話,要不是武備不整,我絕不會遵照內閣的意思辦。」
「其實內閣的意思也沒錯,突厥人的兩個王子,留一個,放一個,要是以後不听話,就扶留下的那個回去搶位子,讓他們內耗,這可比咱們去打他們要強得多。」尹成林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說起來還是我大秦軍勢不如從前,要是換了三十年前,突厥人,哼,早就被滅了。」洪雲飲盡杯里的茶,放下茶杯道。
「你就別牢騷了,北庭都護府也不是好惹的,突厥人的日子不會好過。」看了一眼有些不忿的好友,尹成林道,「他們不是已經向軍堂遞了條陳,要求重開邊禁,允許那些蠻族小部內附,只要內閣準許,我想用不了三年,突厥的勢力就要大減。」
「這雖然是不錯的一招。」洪雲皺了皺眉道,「可是也要內閣準許,他們要是不答應軍堂所請,也不過是些空話罷了。」
「你說的對,不過我想軍堂應該會有辦法的。」尹成林舉起茶杯道,帝朝文武對立自太宗之後起就開始了,不過一直以來都是軍堂隱隱壓過內閣一頭,直到最近這三十年,天下無戰事,內閣才漸漸凌駕于軍堂之上,不過軍堂背後是開國時的各大勛貴高門,潛勢力極強,雖說這幾年行事低調,可要說軍堂會就此被內閣徹底壓下,怕是誰都不會信。
「算了,還是不說那些鬧心事。」洪雲放下茶杯,從車廂後面,拿出一方棋盤,兩盒棋子道,「長夜漫漫,你我還是來上一局解乏吧!」車廂內,很快歸于沉寂,只有棋子落盤的清擊聲響起。
柳城驛站,李昂坐在床沿,看著元洛神和霍小玉熟睡之後,才悄悄起身,吹熄燭火,走出了房間。
清冷的月輝下,驛站庭院里,看著走來的李昂,早就到了的風四娘和齊陵王一齊看向了他,「她們睡著了。」知道元洛神和霍小玉的遭遇後,齊陵王和風四娘都很是憐惜這兩個堅強的小女孩。
「睡著了。」李昂笑了笑,坐在了石桌旁,「你們兩個的傷沒什麼大礙吧?」
「沒事。」風四娘答道,然後打量著換上一身干淨藍衫的李昂笑道,「說實話,看慣了你殺人打仗時的樣子,這一下子看到你對那兩個孩子那麼溫柔,還真有點不習慣。」
「是嗎!」李昂低聲自語,然後抬起頭看著兩人問,「先說說你們的事吧,那些黑衣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齊陵王沒有回答,只是看向了風四娘。風四娘看著李昂,攤開手,把所有的事情全講了一遍,「說實話,老娘當時只是想砸了那家賭坊,可沒想到那個王八蛋那麼狠。」提到那個華服男子,風四娘就一肚子火氣。
「你能把那個人的樣子畫出來嗎?」李昂皺了皺眉道,他對風四娘講的那個賭坊老板,很感興趣。
「你叫老娘畫人像?」風四娘看著李昂,搖起了頭,「老娘連字都寫不好,你還是叫他畫好了。」
「我畫。」被風四娘指著的齊陵王抬起頭,讓人取來了紙筆,就著月下的清輝,鋪開宣紙,寥寥幾筆就將那見過的賭坊老板畫了出來。
「想不到啊,你這個回鶻人,居然會這麼一手好畫!」看著齊陵王筆下,惟妙惟肖的賭坊老板,風四娘不由贊道。
「我娘是漢人。」齊陵王將筆擱在筆洗上,看了一眼風四娘,將畫遞給了李昂。
「嗯,我去找韓大人。」接過畫,李昂站起來道。
「去找姓韓的?」想到那個老是怪異地看著自己的韓擒豹,風四娘皺起了眉。
「那些黑衣人不簡單,你覺得一個賭坊老板會需要悍不畏死的死士嗎?」李昂看著風四娘反問道,然後走出了庭院。
「就你聰明。」看著李昂的背影,風四娘吐了吐舌頭道,然後她看向了站起身要離開的齊陵王,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見風四娘盯著自己笑得詭異,齊陵王不由皺緊了眉頭。
「你是女人對不對?」風四娘看著齊陵王忽地說,然後她站了起來,看著眼神驚愕莫名的齊陵王又道,「看起來老娘沒說錯啊!」
「你怎麼知道的?」齊陵王鎮靜了下來,她看著一臉得色的風四娘問道。
「雖說老娘不是什麼絕色美女,可是老娘也自信沒一個男人會對老娘不屑一顧,就算不喜歡老娘這類的,看總還是會看幾眼的。」風四娘看著齊陵王答道,「而你,從一開始見到老娘,就沒正眼瞧過一眼老娘。」
「說真的,老娘差點被你瞞過去。」風四娘看著比自己高出整整一頭半的齊陵王嘖嘖道。
「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齊陵王看著風四娘,猶豫了一會說道。
「老娘不是個多嘴的人。」風四娘笑了笑,然後道,「不過老娘很想看看你面具下的真樣子。」
「這算是你保守秘密的條件嗎?」齊陵王看著盯著自己面具的風四娘問道。
「算是吧!」風四娘想了想,答道。
齊陵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張風華絕代的臉龐,只看得風四娘愣了愣……
「你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要戴面具?」看著又重新戴上面具的齊陵王,風四娘不由搖著頭問道,「我還以為你是個丑八怪,才要戴著面具扮男人呢!」
「我的哥哥在我很小的時候死了,父親不想因為沒有繼承人而導致回鶻內亂,所以…」齊陵王戴好面具,笑了笑,沒有再講下去,只是問道,「你…是不是…喜歡…他?」
「喜歡他?」風四娘被問得愣了愣,過了會才答道,「也許吧,不,我想我的確是有些喜歡他,應該就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齊陵王有些驚訝風四娘的答案。
「我看得出,你也喜歡他,也許還比我更多一些。」風四娘笑了起來,「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
「你的秘密,我會替你保守,不過你總是這樣戴著面具可不行。」風四娘轉過了身,「那個姓薛的鐵勒公主,你得想辦法解決啊!」
看著風四娘離去的身影,齊陵王獨自站在庭院里,幽幽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