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草原,到處已是一片綠意。,阿史那社爾始終沉默,只是隨著旅途上的見聞,他的眼神中漸漸地不再只有仇恨,而是平靜了下來,時常會出神地看著天際的流雲楞楞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夜晚,士兵們點起了篝火,看著跳躍的火焰,一直沉默的阿史那社爾忽然說話了,「你們說我們是蠻子,可是在我們那里,如果不打仗,不去搶別人的馬羊,女人,根本就活不下去。」他低著頭,沉默了許久,才又道,「你們佔據著大草原最肥美的牧場,湖泊,草甸,卻只有不多的人在那兒,為什麼不允許我們去放牧?」
听著低沉的問話,李昂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看著身旁的突厥王子冷冷道,「你們的死活與大秦何干?」
冷酷的話語,讓阿史那社爾跳了起來,迎著年輕軍官那宛如刀子般的目光,他大喊了起來,「你們漢人是人,我們突厥人就不是人了嗎?」
「貴族們吃羔喝酒,穿絲綢衣服,有眾多的妻子奴僕,牧民和奴隸們卻連吃都吃不飽。」看了一眼憤怒的突厥王子,李昂冷聲道,「不把突厥人當人的,是你們這些貴族,不是大秦。」
阿史那社爾沖向了嘴角帶著冷笑的年輕軍官,盡管他心里知道他說得是對的,盡管他的父親拋棄了他,可是他還是無法那麼輕易的低頭,承認。
看著沖來的阿史那社爾,李昂微一側身,便閃了開去,伸出腳一絆,便將他摔在了地上,未等他爬起來,便已抓住了他的領子,將他抵在了地上,黑色的瞳子里仿佛透著令人畏懼的寒氣,「說來說去,只是你們這些貴族舍不得自己的權力,富貴,若是向大秦臣服的話,突厥不會再餓死一個人。」說完,李昂狠狠地松開了圖阿史那社爾,走到了一旁。
阿史那社爾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雙眼一片茫然,向大秦臣服嗎?他心中不斷地掙扎著,可是一想到所有的突厥人能和所見的那些在大秦護翼下的部落一樣過著富庶祥和的日子,他忽然覺得那所謂的可汗位子和大突厥帝國是多麼地可笑,他的父親,王庭的貴人們都只是一群為了私欲而活的野心家罷了。
相距李昂他們所在數里之遙的一支商團營地內,阿史那雲烈盤膝坐著,身旁是白奴和侯斥崇。
「大人,我們離雲中只剩下三天的路了,還不動手嗎?」白奴在地上鋪開了地圖,皺著眉問道,「進了城,可就沒什麼機會了?」
「桑若他們那邊怎麼樣?」阿史那雲烈看了眼地圖,淡淡問道。
「剛到的消息。」一旁的侯斥崇從袖中掏出了紙卷,遞給了阿史那雲烈,「五日前,三百鬼狼夜襲車隊,全軍覆沒。」
「大人,我想這消息,應該也到他們那里了。」侯斥崇看向了李昂他們的方向,「想必他們會放松戒備,再不下手的話,可就真地沒機會了。」
「再忍耐會兒,我們進雲中之後再動手。」阿史那雲烈看完紙卷,直接扔進了火堆里。
「大人,雲中是秦國並州重鎮,咱們不過百人,在城中動手,是不是…」白奴听著阿史那雲烈的打算,不由皺了皺眉道,他一旁的侯斥崇臉上也是有些不解。
「連你們都覺得在城內動手毫無勝算,那麼你們覺得大秦的那些將軍們會怎麼想?」看著兩個皺眉的部下,阿史那雲烈笑了起來。
白奴和侯斥崇眼楮一亮,換了他們是秦國的將軍,也絕不會想到有人竟會蠢得在熱鬧的城內動手,自尋死路。
「大人,您不可輕身犯險,雲中之事,交給我去吧!」白奴看向了阿史那雲烈,眼神里燃著熾熱的光。
阿史那雲烈看著白奴,過了良久,才沉沉嘆了口氣,「好,你去。」
「謝謝大人。」白奴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影遮斷了火光。侯斥崇在陰影里看著那張總是威嚴剛毅的臉,心里嘆息了起來,武神的神話終于要終結了嗎!
白奴走了,只剩下阿史那雲烈和侯斥崇。看了眼一臉陰鷙的侯斥崇,阿史那雲烈忽地說,「不想問些什麼嗎?」
「大人,白奴他只是您在雲中之役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吧!」侯斥崇沒有抬頭,只是撥弄著眼前的火堆。
「白奴和赤奴從二十年前起就成了我的武神替身,這麼多年來,武神的威名已經讓突厥的大多數人開始盲目相信他們的武力。」阿史那雲烈看著那躍動的火焰,輕聲道,「是該讓這個神話終結的時候了。」
「可是大人,您依然活著,只要您在,突厥的武神就在,這樣算改變嗎?」侯斥崇有些不解地問,白奴是突厥最強的戰將,至少目前除了他眼前的真正武神大人,突厥還沒有人能在正面打敗他。
「我不是突厥的武神。」阿史那雲烈看著侯斥崇搖了搖頭,「當白奴穿著鎧甲,領著突厥的士兵奪取勝利的那一刻,那個人們心中戰無不勝的身影才是武神。」
「我只是要突厥的人們知道,戰爭不是靠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左右的,我要讓他們知道,即使沒有那麼一個人,他們依然可以奪取勝利。」阿史那雲烈看向了遠處,「白奴的死會讓突厥人更加團結,為了突厥的大義,他殺死了自己的佷子,最後在無數秦國武士的圍攻下戰死,人們會傳頌他的故事,他會成為突厥的英雄……」
「赤奴已經被秦國的將軍殺死,當和赤奴一模一樣的白奴也被殺死時,大秦的將軍們就會確信突厥神話的終結,他們會放松對我們的戒備,這才是最重要的。」
听著阿史那雲烈的話,侯斥崇覺得自己與面前這個男人的差距依然遙遠,他還是無法做到他那樣的深謀遠慮,可以想象,當他面前這個真正主宰突厥的男人覺得時機成熟時,揮動大軍攻向大秦,那些秦國將軍一定不知道他們所要面對的敵人是這般深沉可怕。
「夜深了,早點睡,雲中城,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阿史那雲烈站了起來,看著有些愣的侯斥崇輕聲說道,走向了遠處黑暗里的帳子。
看著遠去的身影,侯斥崇的眼楮睜圓了,他此時才明白,白奴的攻擊才是真正讓秦國的將軍們放松戒備的一手,當那些秦國將軍自以為殺死了突厥的武神時,真正的致命攻擊才會動,大王子根本沒機會回到長安。至于那些死去的三百鬼狼只是為了讓這一切看上去更完美罷了。
「大人,您才是真正無情的人啊!」想到阿史那雲烈臉上的淡笑,侯斥崇只覺得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