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宴上,孫大娘坐在上位,吃著家常小菜,和風四娘她們說得興高采烈,竟是在席間索性收了五個人做干女兒,只看得李昂搖頭不已,他當然清楚風四娘和林風霜為何這般討孫大娘的開心,說來說去,只是想替他多拉座靠山。
苦水鎮的事情,他等于是得罪了朝廷里的文官集團,自大勝羅馬之後,大秦三十年不動刀兵,文官集團一步步收縮著軍費,並且將附庸于軍堂的兵部扶植了起來,連鎮撫司也靠向了他們,可謂是形勢大好,或許用不了幾年,他們就可以開始奪取兵權,將軍隊置于自己的掌控下。
不過一切似乎都在一夕間逆轉,劉廉和兵部被查出和突厥人勾結,劉廉下獄,鎮撫司大清洗,兵部尚書辭官,內閣花費三十年之功,營造的局勢盡數作廢。而自己偏偏介入了這些事情里,聯想到白虎節堂對自己的看重,還有皇帝讓他入讀太學,李昂不由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陷入了朝堂的斗爭之中,只是他還尚不清楚究竟而已。
「想什麼呢?」忽地林風霜那清冽的聲音在李昂耳旁響起,讓他回過了神。「對啊,想什麼呢,居然在吃飯的時候呆?」風四娘亦是笑著問道。
「沒什麼,只是在想城外的七夕夜會有多熱鬧。」李昂笑了笑答道,今天是七月初一,長達半月地七夕夜會正是在今天開始。
「那等會咱們一起去城外看熱鬧。大娘也一起去吧!」林風霜看向了身旁的孫大娘。
「大娘這老婆子就不去了,七夕可是你們年輕人的節日。」孫大娘開心地道,自她嫁給周庭以後,已經很少有這麼開懷的時候了。
「大娘一點也不老。」坐在孫大娘懷里的清芷忽地大聲道,那樣子把眾人都逗笑了。
「我去拿酒。」見孫大娘和林風霜她們說得熱鬧,李昂站了起來。這晚宴上,知道坐在上的是大司馬夫人,崔斯特和岑籍都是老實異常。而圖勒向來又是沒什麼話,就只剩下幾個女人的話語聲。
走在廊道上,岑籍晃著腦袋道,「乖乖地,我還沒見過老板娘那麼會說哩,風霜姑娘也厲害。要不是知道那老夫人是大司馬的夫人,我還以為她老人家原來也是開黑店地。」
听著岑籍的話,崔斯特笑了起來,「你不知道了吧,孫老夫人年輕的時候,可有個名號,叫胭脂虎,當初可是帶著一幫娘子軍,打得長安的世家子弟抬不起頭來做人的啊!」
「那麼厲害,那不是比老板娘都橫!」岑籍听崔斯特這樣講。臉上的刀疤跳了跳。
李昂听著岑籍跟崔斯特打听那孫大娘地過往事跡,在一旁听了也直笑不已。想必那位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傾城傾國的大美人,不然的話那些世家子弟又怎麼甘願被她打了也不吭聲。
李昂正自搖頭笑嘆的時候。忽然心里一緊,這時候他身旁的圖勒也拉了拉他的衣服道,「主人,有陌生人的味道!」
「我知道。」李昂低聲道,他身旁的崔斯特和岑籍听到兩人對話,都是警惕了起來。
「老岑,阿崔,你們回去告訴風霜和四娘她們。我和圖勒去看看。」李昂的目光刺向遠處庭院地黑暗,皺了皺眉。
持著弩弓。十幾個黑衣人潛向了通明的大堂,他們都是原來鎮撫司大統領劉廉地心月復,僥幸逃過了大清洗,他們的力量不足以向身處高位地軍堂將領動手,就只能先將恨意出在李昂的頭上。
大堂前,崔斯特看著黑炭也似的兩個昆侖奴,朝他們打了個眼色,可惜黑摩和黑羅性子老實,愣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有敵人,小心保護小姐和孫老夫人。」崔斯特不得已,只有走到他們身邊,輕聲道。不過他話音方落,遠處黑暗里忽地響起了破空的箭羽聲。黑摩和黑羅反映過來,兩人倒也彪悍,徑直擋在崔斯特面前,拔出短劍格擋起射來的弩箭。
大堂里,就在短弩射出的剎那,林風霜猛地站了起來,她自幼統軍,打得仗也不知道有多少,和李昂圖勒一樣,有著近乎恐怖的戰場直覺,未等風四娘和孫大娘反映過來,她已掀翻了圓桌,「小心!」
被她掀起地桌面,擋下了射進廳堂的箭弩,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孫大娘抱緊了害怕地清芷和霍小玉,長年的涵養功夫,讓她臉上沒有絲毫驚懼之色。
崔斯特和岑籍拖著黑摩,黑羅進了廳堂,一下子推上了堂門,躲到了圓桌後。看著拖著身中十幾箭的黑摩黑羅的崔斯特和岑籍,風四娘皺緊了眉頭,「外面射箭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崔斯特和岑籍苦著臉道,黑燈瞎火的,他們也不清楚是什麼人潛了進來。
「這是軍弩。」拔下穿透實木圓桌的箭矢,孫大娘看了看道,然後拍了拍懷里有些害怕的清芷和霍小玉道,「別怕,有大娘在這里。」
這時廳堂外,響起了破門聲。看著靜靜矗立在堂里的厚木圓桌,已是上好弩矢的劉廉黨羽,對著圓桌,開始了近距離的連射,‘嗤嗤嗤’的箭羽聲,不絕如縷。
箭羽射空,十七個黑衣人抽出腰里的長刀,緩緩上前。猛然間,一直不動的圓桌忽地飛了起來,砸向了他們。在他們退後的剎那,風四娘和林風霜他們殺了出來,袖中雙刀暴現,風四娘架住了兩名黑衣人的長刀,她身旁的林風霜似電般欺身直進,奪下了一柄長刀,長刀一格一引,敵住了砍向風四娘的兩柄長刀。同時力,風四娘和林風霜靠在了一起。
崔斯特的雙刀如同兩道會拐彎的閃電,讓對上他的三個黑衣人直跳腳,暗罵這個該死的金毛番子壞事。岑籍立在孫大娘和受傷的兩個昆侖奴前面,手里的黑色大刀,掃開了沖過來的兩把長刀。
一時間,堂內對峙了起來,十七個黑衣人愣是攻不進風四娘她們圍成的半圓陣勢,僵持了下來。庭院里,李昂和圖勒在黑暗的廊道里,不停躲閃著射來。
李昂忽地身子竄了出去,身穿白衣的他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道閃電,猛地抄起了庭院里的白蠟大桿,這近一個月里,他每天早上都是抽空練習‘極圓之槍’,也有了幾分火候,在這樣的黑暗里,能施展開來的長桿比起刀劍更容易抵擋射來的箭矢。
「你去前廳,保護清芷她們。」白蠟大桿帶起的呼嘯風聲里,李昂朝身後的圖勒喊道,說話間,又格擋下了數支箭羽。
圖勒咬了咬牙,身子在地上一滾,沖向了廳堂前院,他人一方走。李昂的四周忽地落下了十幾個黑衣人,持刀撲向了他,黑暗里,依稀仍有冷箭不時射來。
李昂甩開了白蠟大桿,呼嘯的勁風里,掃得那十幾個黑衣人根本近他不得。身形一錯,李昂又躲開了射來的冷箭,只是肩膀上火辣辣地,已是被擦到了。
李昂府外,四周的高宅的屋頂上,東廠的箭手已是尋到了那些暗中的弩手,他們射出了強勁的弓矢,將那幾個暗中放冷箭的黑衣人一一射落了。
沒有冷箭的威脅,李昂的白蠟大桿抖得更急,就像是一條吐信的長蟲,劇烈的勁風里,三名黑衣人被李昂手里的白蠟大桿掃到,在那抖動的強勁力道下,虎口迸裂,長刀月兌手,人倒在了地上。李昂越戰越勇,手里施展開來的白蠟大桿,讓他在實戰里對‘極柔之槍’地理解更加透徹。
大堂前。圖勒方殺向那些持刀的黑衣人,卻現身後不知何時冒出了另一群人,手持強弩,射向了那些黑衣人。
徐燕然挎刀沖進廳堂,朝護著兩個孩子的孫大娘,硬著頭皮道,「讓這些賊子驚擾夫人,還望夫人見諒。」
「曹少欽呢。他怎麼沒來?」孫大娘直起身,看著走進的徐燕然,冷聲道,「他早就知道有殺手來這里,是把老身當餌是嗎?」
見孫大娘面若寒霜,徐燕然面色土黃。東廠的確是早就查到劉廉的黨羽要向李昂報復,只是所知不詳,才在李昂的府邸外布下人手,想等他們動手時一網打盡,只是卻沒想到眼前這位英國公夫人也摻和了進來。
「夫人言重了,要是知道夫人在此,小的豈敢造次,讓夫人身陷險境。」徐燕然故作冷靜道,其實東廠人馬早知孫大娘在此,只不過督公未開口。他們也不敢來通傳稟報,眼下也只有盡量月兌開關系了。
「曹少欽是什麼人。老身比你清楚,你不必替他開月兌。這件事老身自會找他算賬,你走吧!」孫大娘看了一眼徐燕然,揮手道。這時,孫大娘在府外等候地護衛才趕了進來,正听到這番話,不由怒目盯著東廠的人馬,叫徐燕然是有苦難言。
很快,東廠的人馬拖著那些劉廉黨羽的尸體。退了個干干淨淨。孫大娘看著趕來的自家侍衛,不由嘆了口氣。「要是放在我小時候,你們根本當不了護衛。」她的話,叫那群侍衛都是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做聲。
李昂持槍趕回了大廳,只看見林風霜正在哄著被嚇到了地清芷,不由臉色變了,他最擔心的事情便是這次事情會嚇到這個妹妹,想到三年前那一幕,他握槍的手猛地掐緊了。
「清苑,你跟大娘過來,大娘有話跟你說。」看到李昂那勃然變色的臉孔,孫大娘嘆了口氣道,人老彌堅,她自然知道像李昂這樣的人輕易不動怒,可是一動怒,那就絕對不是輕易可平息的,而東廠這次做的事情的確是過分了些。
「大娘,知道你心里怎麼想,東廠用你做餌沒有和你知會一聲,的確是過火了些。」孫大娘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已經冷靜下來的李昂,心里稍安,「可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你現在想和他們討公道,根本是辦不到地事情。」
「清苑知道。」李昂低聲答道,他明白眼前孫大娘話里的意思,他現在雖說被皇帝和軍堂看重,可是他仍然只是一個寒門出身地軍人,和那些大世家身份不同。
「你放心,今天的事情,大娘一定會替你討個公道。」孫大娘看了眼李昂道。
「清苑不敢麻煩大娘,這件事清苑日後自己會去處置。」李昂婉拒了孫大娘地好意,平靜下來的臉龐讓孫大娘也是暗自感嘆。
「好吧,大娘別的也不多說,等你護為諸侯世子一事完了之後,記得來大娘家里坐坐。」說完想說的話,孫大娘搖著頭和一眾侍衛離開而去。
從林風霜手里接過清芷,李昂抱緊了妹妹,輕聲道,「乖,不要怕,哥在這里。」哄著清芷睡著以後,李昂才回猶自有血腥氣殘留的大廳里。
「圖勒,從明天開始,你在家的四周多做些警戒的陷阱……」李昂沉聲道,臉上冷峻的神情看得眾人心里一寒,「阿崔,你明天多去雇些家丁回來。」
風四娘和林風霜替李昂包扎著肩頭地傷口,默不作聲,她們知道,這次自己喜歡的男人是動了真怒,雖說他嘴上不說,可是她們心里清楚,日後李昂是絕對會找東廠算賬地。
「公子,不若我們去買幾條獒犬,放在院子里養,這東西看家護院,可比那些家丁強。」一直悶聲不響的岑籍忽地說道,他以前在山上當山大王的時候,就養過好幾條獒犬,印象極深。
「獒犬嗎?」李昂听罷,點了點頭,「也好,你去買最好的,不用怕花錢。」
夜色已深,書房內,李昂想到今天晚上的事,就不由有些後怕,若不是東廠的人馬早已埋伏,恐怕今晚…想到這里,他第一次有了對權勢的渴望,想在長安生存,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就要有和那些位高權重的人相抗衡的勢力,否則的話,他終究只是別人手里的餌食,棋子。
「絕不可以再讓今天晚上這樣的事生!」李昂捏熄了燭火,黑暗里,他安靜地坐著,眼楮里森寒的光讓人忍不住心里想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