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從這個塞北小城到上海是有直達的班機的,但是由于客流實在太小,小到如果一天一班的話,經濟艙的客人甚至裝不滿頭等艙,于是便慢慢的縮減運力,從一天一班縮減到一周雙班,再後來,就再也沒听說過有這麼一個班次的飛機了。于是,卜一卦便只能在火車和長途客車中挑選。卜一卦此時正拿著火車票在候車大廳無聊的枯坐著,由于沒有讓任何人送他,此時的卜一卦和常人無異,手中捧著一本無聊的雜志,斜靠在椅子上殺時間。
忽然間,候車大廳的廣播里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了出來︰「我們很抱歉的通知您,您所搭乘的漠北去往冰城的車次,預計發車時間推後兩個小時。」然後沒有任何原因的解釋,戛然而止。卜一卦放下書嘆了口氣,從漠北到上海沒有直達的火車,于是便要通過中轉站冰城轉道上海,漠北到冰城同冰城到上海的車次間,大概有四個半小時的時間差,足夠讓卜一卦完成轉車的流程,但這一延誤兩個小時,便不好說了。但沒有辦法,雖然卜一卦不是經常出行,但仍然在電視廣播報紙上習慣性的听聞鐵路習慣性的延誤,這在二十一世紀初的那幾年完全是大家可以理解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小城市,延誤個把小時的車次都算正點。
卜一卦百無聊賴的在候車大廳轉悠著,完全沒有發現有幾個人正在不懷好意的靠近。其中一個年級稍長的長臉男子對身側的人低聲說︰「別傷著他,其他的怎麼都好,想辦法讓不能去冰城,如果不成,最後的底線也是不能讓他從鐵路出發,我們對鐵路的控制力度太差。」身邊幾個男子輕輕的點點頭,慢慢的向卜一卦蹭過去。忽然間一個碩大的身軀從他們幾個人中間穿過,**輕扭似乎無意的將幾個人撞開,大聲的向著卜一卦喊到;「卜一卦,你怎麼在著呢,這是去哪?」卜一卦這個名字在這個小城是典型的名牌,大家听到這個名字紛紛投過來目光,有認識的人眼神鄙夷,不認識的人眼神好奇,正是這些眼神讓那幾個不壞好意的男子腳步一滯,停住了身形。而那個年紀稍長的男子暗暗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讓幾個人暫時分散到大廳的各個角落。
卜一卦抬起頭,看到眼前這個男子。這個男子卜一卦認識,但並不是十分熟稔。有幾次虎斯賁家過年的賀禮便是這個男子送到彭家府上,大概有個幾面之緣。卜一卦記得這個身材肥碩的男子姓劉,但是具體名字記不清楚了。「劉哥,在這看見你了。我去冰城,你這是去哪?」卜一卦向前迎了幾步,忽然看到這個劉姓男子眼楮輕眨,心底暗暗懷疑但也警惕起來。
「我也去冰城啊,這不又延誤了,無聊就滿屋子轉轉,你幾車廂?我上車找你玩去。」劉姓男子快走幾步一把攬住卜一卦的肩膀,卜一卦本來就不一米七五的猴子身材在這男子身側一站,基本被擋了個嚴嚴實實。一直在劉姓男子身後慢慢踱步的那個長臉男子甚至需要調整下角度,才能看見卜一卦的身形。而那個長臉男子沒看見的是,劉姓男子對著卜一卦做出一個我身後有人的口型。卜一卦心里冷笑,這個時候再來的人大抵是沒安什麼好心的,簡單的思考一下,目的無非有二,不讓他去上海,或者讓他盡量慢的去到上海。無論對方究竟是哪個目的,如果能攪亂對方的安排,大概都是很開心的事情。
卜一卦在只有兩個人能看到的角度比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劉哥他知道了。然後提起手中的包︰「劉哥,走,去你那邊坐會,等會一起上車。」經過長臉男子身邊的時候,劉哥的胳膊輕輕蹭了一下卜一卦,卜一卦心領神會,面部沒有任何異常的路過而去。
片刻之後,長臉男子的幾個手下回到身邊,匯報著對周遭情況的觀察結果。結果是,很不樂觀。幾個明顯打扮同旅人迥異的漢子在大廳的四外巡視,有幾個巡警模樣的人也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觀察著候車大廳里旅人的行為舉止,一副如有意外馬上出擊的樣子。長臉男子裝出鎮定的樣子讓手下人繼續觀察,而心里卻打起了鼓。面對的所有情況都出乎意料的不順利,按照常理說彭宅里的人沒有一個跟著卜一卦過來,但現在情況,讓長臉男子寧願面對彭家宅子的力量,至少,那是他們熟悉的情況。
卜一卦一邊同劉姓男子談笑著一邊向著那聚集著幾個精壯男子的地方走去。這個被稱作劉哥的男子壓低了聲音說︰「卜少,老大讓我們來給您送行,老大說,他身份太敏感,此時出現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對你對他都不好。這邊來的幾個哥們都是老大暗處藏的人,你可以放心,今天,有我們在,誰都攔不住你上這趟車。」劉姓男子應該是虎斯賁的心月復,用江湖話講應該是暗堂的管事,手里掌控的,就是這些藏起來的力量。劉姓男子一頓繼續說︰「老大的意思是我們送你到冰城,車上我們調查過了,他們還沒有那麼長的手能插到鐵路系統里,鐵路警察自成一系,雖然說不上是鐵板一塊,但也沒有什麼外人能指揮的動。我之前嘗試過插幾個眼線進去,但都被拔出來了,冰城鐵路局里有高人。」
卜一卦輕輕笑了聲,對劉姓男子說︰「劉哥,替我回去和虎叔說聲謝謝,至于送我到冰城就不必了,但是還是要委屈你們送我上車。我剛才偷眼看了下,這屋子里有幾個人眼神很是不對,西南角的那兩個,南邊有一個,東邊窗子邊往外看的那個,這幾位一看就是有心事,往窗子外看的那位到現在也沒發現,這火車站東面的窗子外面站著的大姐一直在示意他把手里的煙掐了。」
卜一卦話音未落,外面便走進來一個鐵路制服的中年女子,頭發微卷身體微胖,走進候車廳極有目的性的奔著東窗下站著的那個男子而去。「你你你,說你呢,和你比劃半天了看不見啊,手里煙掐了,禁煙候車廳看不見麼?」中年女子氣勢洶洶,手中連比劃帶指,大概是生理期異常,這麼丁點小事理論上是輕輕提醒一句就可以化解的,讓大姐弄的滿屋風雨。
東窗下一副東窗事發樣子的男子這才發現這個女子剛才在外面比劃,而他當時所有心思都在卜一卦去哪了上,根本顧不及。忙不迭的給中年女子道歉,掐滅了煙扔到腳下,還用力的踩了幾下,承諾再不犯了。
中年女子這才安靜下來,惡狠狠的警告了幾句轉身而去,在目光同劉姓男子產生交集的一剎那,嘴角輕輕上揚,挑出一個你懂我懂的笑容。
這個笑容沒有逃過卜一卦的眼楮,卜一卦心里已經樂開了花。女子大抵也是虎斯賁的暗手之一,不知道是偶爾提供些消息還是已經在虎斯賁宅子里掛上了號,這些都無傷大雅,只是這簡簡單單的一記暗拳,便將這男子從暗中打到台面上來,如果長臉男子不想過早的暴露意圖,那麼這個東窗事發的男子,已經不能再用了。
果不出卜一卦所料,時間不長,就有一個男子端著方便面盒子灑在了那名東窗下男子的身上,而東窗下的那名男子借勢便走出了候車廳。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方便面男完全不知道,在這個大廳里,他已經成為了卜一卦方面的指路明燈,誰靠近,便是那邊的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那潑婦般的婦人所賜。卜一卦對虎斯賁暗中布局的能力暗挑拇指,同時,也記在心里。社會同作秀不同,不是展示出來的越壯闊越美麗便越有力量,有時,不起眼的蛇鼠輕輕的啃咬,便有推倒大象的力量。用藝術的話來講,這便是蝴蝶風暴的力量。
過了不久,廣播里悅耳的女聲響起︰「漠北發往冰城的列車即將進站,請接車人員做好準備。」卜一卦同劉姓男子對視了一眼,卜一卦輕輕拍了拍劉姓男子抓在提包上的手,從人群中走出來。而劉姓男子站在原地,目光隨行。長臉男子發覺了這邊的異常,甩動手指發出動手的信號,幾個手下便從各個方向向著卜一卦靠過來。但突然,卜一卦回過頭對著長臉鄙夷的輕笑,手掌在頸間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轉身便扎進人流中。這時長臉男子才發現,幾個欲圖動手的手下都被少則兩人多則四五人緊緊的夾住,在人流攢動的地方如果不想被四處游弋的巡警發現繼而月兌身,成了痴人說夢。長臉男子拔腿欲追,忽然發現身側剛才那個撞過他們的胖子抓住了他的手,胖子大聲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這要往哪跑?」長臉男子臉色瞬間灰暗了下來,從頭到尾的過程在他腦海中閃過,他直接放棄了掙扎,同胖子輕輕的說︰「你們這是害他啊,上海啊,老爺子的仇家早就張開大網等著他呢。」劉胖子眼神錯愕,長臉男子手掌輕翻,一朵布滿了整個手背的毛簑花刺眼的綻放開,仿佛咧嘴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