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山經受此次打擊以後他在小茅山勞改農場里表面上老實了許多。
從前「神偷王」的威風隨著腳下那重達二十斤的鐵鐐啷啷響聲顯而易見消減了許多。他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必須要用布條子把鐵鐐子吊掛起來以免在睡熟以後一旦翻身時就會卡住他的雙腳。而且他每天上工之前還要仔細檢查一下兩只腳骨上的鐵鐐上纏著的布條是否月兌落如若一旦月兌落他就會整整一天處于行走不便的困境中。萬一腳骨被磨傷他就會幾天無法行走。盡管如此王同山心里那想逃出小茅山的邪惡念頭與野心並沒有因為腳上的鐵鐐而生絲毫改變。自從1966年9月2日監管警察給他腿上扎上了沉重的大鐵鐐子直到當年12月26日**壽辰那天給他摘取下去這期間整整三個月時間讓他寢食不安。在這三個月里王同山曾經多次向小茅山監獄表示過痛改前非的態度他一次一次的寫檢查一次一次地對自己企圖越獄的作法進行追悔可是王同山心里沒有一天放棄過他有一天再次越獄逃走的想法。
當然小茅山勞改農場的管理人員也沒有被王同山痛改前非的假相所迷惑。他們在為王同山公開摘掉鐵鐐子以後仍在繼續以感化與說服教育並施的教育手段不斷對他進行思想教育。管理人員希望以他們的真誠來感化王同山走入歧途的良知然而王同山仍在悄悄窺探著對他有利的時機。1967年春夏之交隨著當時國內武斗形勢的逐步升級小茅山農場的管理也隨之加緊和強化了。在這種新的形勢下王同山只好把自己的大膽妄想悄悄加以隱蔽和隱藏。他知道如果在這時候他繼續逃走結其果當然是可想而知的。
從1967年春天到冬天這一年時間里王同山在監獄里表現得非常積極。他就像那些抗拒改造的人員一樣都具有十分明顯的兩面性。王同山不但勤奮地參加陶瓷廠的各種勞動而且他還充分利用自己喜歡文學和寫作的優勢在監獄里主動參加「斗私批修」並且他又敢于亮自己的「活思想」敢于狠斗「私」字的一閃念。他寫的大批稿常常被監管人員們張貼在監獄的宣傳欄上當作改過自新的典型去影響像王同山同樣有著不軌心跡的勞改人員。也許正是王同山這種貌似悔過的表現讓他身邊的人漸漸放松了對他監視的力度。到了1968年冬春相交的時節王同山已經可以被監管人員當成可以到監舍外面「出工」的「放心」人了僅從這種巨大的監管反差變化就可以折射出王同山抗拒改造的能力。因為他畢竟不同于那些頭腦簡單的改造者他從小就是一個高智商的「扒手」和「小偷」。
1968年的春節即將來到了。小茅山農場在經過「文革」初期的武斗和派性的沖擊之後逐步開始顯現出恢復正常的平靜。監管人員雖然仍然不敢對節日期間的小茅山農場有絲毫放松不過在一些人眼里王同山早已不再是嚴加控制的危險人員了。因為誰都知道他前不久曾因為企圖越獄才被處于戴重鐐子監督勞改的重罰。既然他已經受到過一次打擊莫非還敢再一次以身試法嗎?所以在2月12日那天也就是距舊歷春節還有兩天的時候管理人員分派王同山和其他七個服刑人員一起到監舍門外面去打掃衛生。
這是千載難逢之機!王同山知道這是小茅山一年中管理最薄弱的環節。如果他不利用這個機會逃走那麼很可能就會從此良機不再而這時候的王同山早已經把自己一年前在監舍大會上遭到當眾批判又重鐐加身監督改造的往事全然丟忘在腦前脖後了。至于去年底為他摘掉鐵鐐子時他當眾作出的保證此時對于一心往外逃跑的王同山來說早已經沒有任何約束力了。當衛生快搞完之前王同山請假去了一趟廁所。然後他便利用這一機會悄悄繞到廁所的後面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了小茅山勞改農場所能控制的地區。
天空開始飄蕩著細密的雪朵。他現小茅山附近的城鎮和村莊都已經彌漫起在監舍里難以見到的新年氣息。盡管是「斗私批修」的特殊年月老百姓對春節的企盼興趣仍然沒有絲毫改變王同山知道他這一走小茅山監舍里肯定會又會一派緊張甚至整個春節都處于緊張的防範之中。如果說前次的緊張僅僅是對他可能逃走的預先政治攻勢那麼這一次王同山的逃跑就已經變成了事實。也許就在他跑到附近最近的那個火車站時小茅山的追兵就已經向四面八方起追擊了。如果他再有絲毫的遲緩和躊躇不決追趕而至的監管人員馬上就要把他像前次那樣逮了回去然後再給他雙腿上狠狠地扎上了一付新的鐵鐐!
「讓你們過不好年去吧!老子這說走了再也不回來了!」王同山正是想起了前次那付讓他小半年無法自由行走的大鐵鐐子才從心里出一聲惡恨恨的冷笑。只有他知道這冷笑就是他報復社會的真實心態。可是當他來到火車站時才愕然地現到了這里他其實無路可逃。因為天下之大並沒有他的可去之處。春節將至家家戶戶一片歡聲笑語王同山竟然無法為自己選擇一個安身之地。是否回蘇州老家過年?當然他也想過。但是他那以革命干部自居的老父親會容忍他在家里過年嗎?即便父親不對他瞪眼楮拍桌子那麼警察對他逃走後的第一個追蹤目標肯定就是他蘇州的家。與其跑回蘇州再落法網不如就信馬由韁地在大江南北到處流竄作案。這個念頭在王同山的腦子里一旦佔了上風他就跳上了一輛正在小站準備啟動的貨車。當然王同山在匆忙之際無法了解這列貨車駛往何方。不過他認定只要這列車火車及早地駛離小茅山農場的範圍那麼安全就會與他相伴。有了暫時的安全總要比再回到監舍里被人扎上了大腳鐐子好得多。
列車隆隆疾進很快就拋開了王同山極為熟悉的小茅山地區。不久這列貨車又駛過了南京車站甚至在這里連停也沒停就一路順風地向北方開去了。南京以北地區是王同山有生以來次光顧的地方他在貨車的車箱里望得見被寒風吹刮得左搖右擺的枯黃蒿草越往北走他越看見許多江南難以見到的枯草、積雪和河灘里的冰凌。而這列貨車將要在何站何地煞住王同山當然無法預見。不過他那時畢竟早沒了回家的奢望。既然無家可以回去過年那麼就任由這貨車駛往天涯海角倒也無妨了。直到當天的深夜里王同山在車上昏昏暈暈地打了一個盹突然現眼前亮起了一片刺目的燈火原來那列風馳電掣般飛馳的貨車已經穩穩煞在一個陌生的車站上了。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風似乎比他從小茅山逃走時還要冷得多。
王同山跳出火車一看他已經來到一個路基上積滿厚厚白雪的地方燈光下他看到路基附近有一塊白色的站牌上寫︰「徐州站!」
王同山逃出了車站他听到嗶嗶叭叭的鞭炮聲已經在夜空中響起只能就在這里過年了……他在車站前徘徊了好一陣才找到了一家小客棧由于正是大年期間這小小的客棧里幾乎沒有住宿之客。于是他便用在小茅山節省下來的錢交了租金。過了春節他衣袋里的錢都已花淨于是又想到了「偷」!
正月里慶新春但是在那「斗私批修」的紅色年月里徐州並沒有王同山想象的那種紅紅火火的節日氣氛。因此他即便想作案也尋找不到密集的人群。後來總算盼到了元宵節他是在跳忠字舞的人群中僥幸掏了一個小姑娘的錢夾不過很可憐他只掏得二塊五角錢。當王同山現徐州不可久留時便前往了中原月復地鄭州。在鄭州他又接連掏了幾個包也沒有讓王同山緩過了元氣因為這里不比上海和南京偷一個包容易遇上足以讓他盡情揮霍的錢卻並不那麼簡單。再說他也知道河南是一個苦地方哪里能遇上一個腰纏萬貫的大款呢?于是他就從鄭州出來經章丘又徑直去了山東省的海陽此後便是河北的石家莊和保定了。等這一圈跑了下來王同山這才現自己身上的棉襖穿著有點熱了而換一件新衣也不那麼容易他必須要一口氣偷下十幾個包在解決肚子問題以後才能考慮如何改頭換面的打扮一番。
好不容到了華南大城市武漢。這里對于初來的王同山來說無疑具有很大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