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林批孔」運動終于虎頭蛇尾地收了場。所幸的是王同山在這場風暴中竟安然度過經過一次次的磨難他再也不敢像從前那樣做事不計後果了。在寂寞與無望中王同山終于盼來了1976年的春節這一年他又給濟南的女友周縴寫了一封信談到了他在監獄中兩年來的變化。他仍然希望能和周縴保持朋友的關系。可是給周縴寄出的信還像從前幾次一樣既沒有回復的信函也沒有通過郵局退給他。王同山不知周縴那邊究竟生了什麼事。盡管失去了聯系他心里對周縴寄予的希望已經隨著時日推移變得越來越緲茫無望了但他仍然不肯忘記她。在最近兩年里只有王同山心里明白他為什麼在小茅山農場如此謹小慎微地工作甚至在「批林批孔」中把自己寫的作品都一把火燒掉他這樣做就是為著遠在山東的周縴。似乎自從和她結識的那一天起王同山就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與這位山東姑娘緊緊地聯結在一起了。雖然周縴和他之間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關系甚至連擁抱親吻也不曾生過。可是在王同山心里她就是自己惟一的寄托他認為只有自己一點錯事也不做將來才可能早一天走出去也才能對得起有過短暫情誼的周縴。如今當兩年歲月從他身邊悠悠而逝王同山心底的企盼也隨著多次出的信石沉大海而煙消火滅時他才從周縴寧死不肯復信中暗暗察覺到事情已經生了變化。既然心中的偶像已經破碎既然自己為之奮斗的目標早已不復存在那麼我為什麼還要在小茅山苦守著這永遠也走不出去的陶瓷廠為什麼還要在煙燻火燎中去吃苦受累呢?
感情的寄托一旦遭到破壞王同山那顆不安分的心又開始想入非非了。
在春節過後的幾天里他就開始酗酒。從前一直不喜歡喝白酒的王同山現在也學會了喝白酒而且他一旦喝起酒來就會毫無節制地暴飲不到醉意朦朧決不罷休。農場里的管教對此已經多次批評了他可是王同山仍然我行我素。更讓場領導為之不安的是王同山兩年來表現出來改過自新的行動與他工作中任勞任怨的精神不知為什麼倏然不見了。他突然變得自暴自棄和為所欲為了。有時他喝醉了酒還無端和同宿舍的人因一點點小事就大其火甚至還吵得不可開交。管教已經找王同山進行幾次談話了希望他能把自己的心里話傾吐出來。可是每次都不見效。王同山似乎把痛苦與失望都深深埋在了心底對任何人都密而不宣。只是他的種種反常情緒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在行跡上。王同山不再像從前那樣準時上工了他又不時地請假曠工然後一個人在宿舍里喝得燻燻大醉。
「既然這鬼地方這樣苦你又何苦繼續留在小茅山呢?」本來王同山心里的痛苦過一陣子也許會得到自我調解因為他有一天終究會理解周縴為什麼不給他復信。他也估計到周縴當年與自己在火車上的意外邂逅是在她對他的經歷完全不知情的時候生的。至于姑娘為什麼兩次主動接近他一是到蘇州他家里還書二是親自到小茅山農場來觀察考察其原因都在于她想進一步了解王同山。周縴回濟南以後當即表明與他不能結為秦晉之好的理由已經相當充分了。她這大學生不可能嫁給一個尚未解除勞教的人。王同山心里的痛苦也是可以理解的在那時他的靈魂空虛而寂寞正是渴望友情與愛情的青春騷動時期。而周縴在與他的短短接觸之後便迅地離他而去並一去再也不肯回心轉意對王同山在心理上的打擊當然是不言而喻的。如果這時候王同山不遇上另一個來訪者也許他的愁苦心態會漸漸得到平復然而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名叫馬岳生的人在三月里的一天竟然來到小茅山農場探視他。馬岳生是當年王同山第一次南京作案時結識的南京小扒手。他們在南京車站曾經打得不可琥開交後來王同山再從武漢逃到南京又救過慣偷馬岳山一命所以兩人的關系成了莫逆。
「我不在小茅山又能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沒有我的立足之地呀!」王同山對馬岳生的話不以為然連連搖頭嘆息。在他的理念中再也不想重蹈從前到處流竄的覆轍了。
馬岳生悄悄地告訴他︰「王哥你真是個傻瓜既然在小茅山這鬼地方沒有任何出路甚至連花錢也受到限制為什麼不能到外邊去看看?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現在去南京可正是機會呢因為前兩天我和丁鋒、毛子一伙人就在公交車上了一筆財警察現在管得又不嚴何不再去試試運氣?」
「去南京?」王同山又動心了。自從他遇見了周縴早就在心里對她下過誓言今後再也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了。可是如今這一心里防線已經不拆自除了。沒有心理防線的王同山忽然又想起自己手邊的困窘。父親已經兩個月不給他寄錢了也許老人家又在生病沒有外出上街的機會。而他在小茅山只靠每月塊的津貼費生活想買包煙抽也沒有買成。此外他還想到南京去洗洗澡看一場電影或者購買幾本書。可是當他看到農場到處都是忙忙碌的身影時一絲愁苦又襲上了心頭。
馬岳生已經看出他心里正在左右為難便不失時機地縱恿說︰「王哥你一定是不好請假是吧?這我有辦法我可以馬上就到蘇州去以你父親工廠的名義往小茅山一封電報就說你爸爸病危了你想農場還能不準假嗎?」
馬岳生離開農場以後王同山的心一直不平靜。他一個人來到那泓碧綠的湖水旁。只要他心里煩躁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地來到他和周縴當年柔情依依的湖邊似在回想著逝去的往事……如果他現在再出去重操舊業肯定是違背了他在湖邊對周縴下的誓言想到周縴那雙含情脈脈的眼楮想起他此次離開小茅山可能生的事情。王同山面對悠悠的湖波喃喃地說︰「周縴我現在只能又一次對不起你了!」
回到場部不久。就有人進宿舍叫他︰「場長叫你馬上過去。」王同山心里有數表面上卻不露聲色剛進場部就見領導們都神色莊重地坐在那里其中一位熟悉王同山情況的領導問他︰「同山這些天你家里有信來嗎?」王同山搖搖頭不說話。他知道馬岳生從這里回南京後肯定已經去了蘇州。領導忽然把一封電報拿出來給他看說︰「看來你爸爸的病情有些重經我們領導班子商量同意你馬上回蘇州去看一看。不過最多也不要過一周時間。萬一老人家的病情好轉我們希望你早一些回來因為場里現在的生產很忙。」
「行只要他老人家沒有生命危險我看看就回來。」王同山的心里興奮得要命兩年多了他無時不刻不感到小茅山的寂寞。如果他心里沒有周縴行前提出的告誡作為約束也許王同山早就重蹈覆轍了。現在他終歸沒有再采取從前強行越獄的作法而是采取請假的方式經領導們同意才離開的。在他看來只要在南京解決了自己的生活用費他就可以馬上返回小茅山。七天時間對于他在南京和馬岳山等人作案實在是太寬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