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比曇花 第8節 恩斷(上)

作者 ︰ 月凌波

接下來他們三人便又在客棧中住了兩日。這兩日中東莪每日都會看到那天帶她到博果爾府上的那兩個青衣人在客棧之外等候。他們見到東莪也只是向她注目只要她出了客棧這二人便遠遠跟著卻並不上前說話打擾。東莪以為是博果爾有事找她曾停足向其中一人詢問才知道這二人此番是受博果爾之命在暗中保護她的。東莪怕承戟等人起疑也就不再去理會他們。

到第三日將近傍晚之時東莪照舊出去換藥此次外出卻未見到這二人想來他們也許是另有事做她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待她拿藥回來卻見史承戟不在房里桌上卻有一個紙條上有「城南土地廟」五字看著是何可梁的筆跡。看來是何可梁與史承戟遇到什麼事等不及她才特地留條。東莪立時拿好一應包袱結了房款一路尋往城南。

她問了好幾個路人才終于尋到這間小廟。走進廟里也只看到一兩個粗衣婦人在廟內燒香。這廟香火不旺因而牆壁也已有些破損牆面月兌落木漆斑斑。一尊土地公的泥像也已略有殘缺了。

這廟極小也沒有後院。東莪在廟里轉了一會便已將里外都看了個遍並未看到何可梁與史承戟二人便立在門旁等候。

過不多時連上香的婦人也6續走了。小廟之中微煙燎繞只剩她一人而已。眼看天色有些慢慢變沉下來似要下雨。東莪想起他們二人不知道是否遇到什麼凶險之事心里越來越覺得不安正要轉身離開。卻听門外腳步聲輕輕響起一人已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何可梁東莪大喜迎上前問道︰「師傅你們沒事吧?」何可梁道︰「沒事」。東莪看看他身後不見史承戟便再問︰「師傅師哥呢?」那何可梁不答徑直走到廟中央對著供台上的泥像看了好一會卻並不回答她的話只道︰「怎麼你如今不叫他哥哥了?」

東莪聞言一怔答道︰「是那年師傅收我們為徒時命我二人要以師兄妹相稱的呀。」

何可梁又不再說話這次停了許久忽然緩緩說道︰「倘若承戟是你哥哥那麼哼!那襄親王豈不也成了他的弟弟麼?」

東莪只覺腦里轟的一響頓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只听何可梁的聲音又苦又澀說道︰「還是說難道襄親王也是史可法之子……」話音剛落他忽然大笑起來這笑聲好似響徹雲霄只震的東莪雙耳隱隱痛。

只見何可梁慢慢轉頭看她說道︰「你騙的我好苦。」他的臉被廟梁投下的陰影遮蓋一時間竟似看不清面貌。東莪驚懼交加呆呆站在原處只听何可梁冷冷的聲音一字一頓道︰「東莪格格草民這廂有禮了。想不到居然有你這樣的皇家貴人為徒這些年來可真是……委屈了你。」

就在這時天色忽然越來越暗幾乎便像要覆到地面上來。廟里雖小但東莪與何可梁卻漸漸看不清對方只是彼此急促的呼吸聲卻是清清楚楚。猛然間只听得一聲響雷在天空爆劈驚亮一道閃光自高而下在小廟內飛掠過。東莪借著這青亮的光線看到何可梁面色鐵青正凝視著她這目光中紛亂交雜難以分辯是憎恨還是憐憫。

這閃電轉眼既過天空頓時下起了傾盆大雨雨點順著廟頂有破漏之處的舊瓦紛紛滴落在二人的肩上、地上。雨勢漸大之中廟內卻也同時慢慢地亮了起來東莪與何可梁一動不動沉默對望。

許久只听何可梁緩緩問道︰「你沒有要分辨的麼?」東莪只看著他一言不。

何可梁的面上閃過一道凶光手握刀柄上前了一步。他自從那年兄喪之後尋仇多年里無數曾經的軍中舊識不管當年交情深淺只要當初隨了祖大壽降清的他遇上了便不計用何手段必要想法除去。只因他一心為仇恨所縛什麼善惡正邪便都擲到了腦後。

但到後來自盛京收了東莪與史承戟二人為徒之後有這兩個少年人追隨在側一路互相關愛歡聲笑語不斷又仿佛令他重新嘗到了親情。這才使得他心中的怨恨逐漸冰釋便是在終于尋得大仇人祖大壽時也才忽然釋懷有了寬恕之心。

可是自從在將近京城之時遇到那個富家少年起他卻在蛛絲馬跡之中察覺到東莪的不同尋常之處。那日更是看到有人跟蹤出外買藥的東莪直到她被那二人點穴之時他也一直在暗處跟隨一路隱忍不想要探查一番。卻沒想到竟跟到了襄王府中他雖不能進身到王府之內可在外等候了多時居然看到東莪由那襄親王親自送出府來二人態度還那般親近。

他滿心疑慮但也未有表現出來只在暗中捉住連日守在客棧外看似保護東莪的二人中的一個威逼之下那人便將實情告訴了他。其實那人也只是知道東莪是博果爾的姐姐及其名諱到底是何身份他也無從得知。

但這些對何可梁卻已可謂是晴天霹靂一般自己疼愛關護的徒兒居然是這清庭皇室血脈何況在他心中一直堅信若沒有清兵進犯國土他們兄弟二人也絕不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他安排史承戟離開用字條引得東莪到這小廟之中原先卻還是存著一絲寄望只盼東莪否認一切。雖說這眾多疑慮不是一兩句可以分辯的但他實是希望她能矢口否認能力爭這眼前一切只是誤會一場而已。

但此刻他看到東莪的目光中雖有驚詫慌亂的神色但卻也並未有爭辯的打算。他暗暗咬牙自身後拔刀在手向她走去無論如何他絕不能放過這欺瞞他的清室後人。

東莪見他鐵青著臉朝她步步逼進心中的懼意卻被愧疚感慢慢佔據。何可梁未到她身前她已跪了下來。何可梁冷笑道︰「怎麼?想要求我饒恕你麼?」

東莪輕輕搖頭道︰「東兒絕沒有存心欺騙師傅的意思可是這些年來東兒對您隱瞞實情也確是事實我實在是辜負了師傅這麼多年來的養育之恩請師傅受東兒的叩拜。」說罷叩起頭來。

何可梁不再向前立在原處受了她的叩拜道︰「也好你叩頭之後咱們就當這幾年的師徒情份做了個了結你只管使出你的本事來與我一決高下便是。」

東莪叩了三記響頭將背上的包袱拿下找了一快沒有被雨淋到的地上放好又取下配劍放在包袱之上。何可梁冷眼看她一動不動。

東莪依舊跪地不動垂道︰「東兒這些年來既受到師傅體恤愛護又得師傅傳授武藝如此大恩東兒莫敢忘懷。況且一日為師終身是師東兒是絕不能與您動武的。」

何可梁低頭看她良久面色才漸漸平和道︰「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那此後我再問你的話可都要實話實說。」東莪忙點了點頭。

何可梁道︰「咱們在承德逃得出獄是因為你的緣故吧!」東莪輕輕點頭何可梁「哼」了一聲道︰「難怪我看你一反常態事事出頭原來是有執無恐我還真是小覷了你。」東莪听他語氣不善不敢接話。

何可梁又道︰「這麼說你確是滿人!那縣令為什麼要賣你的人情?對了承戟……他知道麼?你們又是怎麼一起在盛京的?」東莪道︰「師兄是不知道的。」她不敢隱瞞將流落到盛京後的種種一一如實說出。

何可梁听完她的話想了一想道︰「那個博和禮他與你有什麼仇恨?」這個問題卻不好回答東莪心中沉呤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全盤托出。何可梁見她未答一陣怒氣卻又沖上了眉頭沉聲道︰「你說的總是不盡不實倘若你還是在想用謊言欺瞞我……」東莪忙抬頭道︰「東兒不敢。」

他看著她再問道︰「那襄親王既然尊你為姐你難道是他的同胞不成?不可能呀那你又怎麼可能孤身一人流落到盛京呢?」

他皺眉沉思了一會又道︰「你爹爹是誰?」

東莪避無可避慢慢仰頭看他道︰「是……是已故……攝政王。」

幕色蒼茫中卻見何可梁全身猛然一顛垂在身旁的握刀之手忽然間劇烈顫抖起來……他的雙目直視東莪露出震驚無比又滿含恨意的神色來。

東莪見了他的神情心里不由的又驚又怕她的腦海中立刻回想起當年安巴大叔對她的那番警告言猶在耳但此刻話已出口那是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一時間空氣仿佛凝結住一般壓的人透不過氣來何可梁朝她看了許久這才極慢的轉過身去背對著她。隔了好一會只听他聲音沙啞低沉一字一頓道︰「你所說的都是真的?」東莪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應「是」。

忽然間她仿似見到何可梁的肩膀微微抖動接著耳中居然傳來一陣極輕的笑聲她以為自己听錯了卻見何可梁轉過身子朝她側目他的嘴角果然微微上揚那笑顏還掛在他的嘴邊。這一剎那他露出東莪從未見過的恐怖神情變成了一個與她毫不相識的人。東莪腦中第一次閃過一個念頭他是真的會殺她的……可她在這目光之下全身乏力連站起身來的力氣都好似忽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听何可梁陰陰一笑道︰「這便是你報答師恩的時候了。」他雙目精光大放右手猛地高舉大刀對著東莪砍將下來。東莪渾身酥軟被籠罩在這刀光之下已是無能為力眼見那把大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青亮的弧線迎面而來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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