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龍之首 第3章 這1場大殺

作者 ︰ 溫瑞安

行動。

一切都端賴于行動。

光說沒用。

尤其是武林中、講究的是︰行動。

行動在這兒要仗賴︰實力與武功。

——觀察一個人不該只听他說了什麼而要看他做了什麼。

行動。

戚少商本來就是個「行動派」的人。他喜歡決勝于里的大氣大概、快意恩仇成則意興風貴為群龍之敗則不妨鳴金收兵甚至流亡江湖。必要時要殺就殺個血流成河片甲不留︰如果要隱那就全身而退百忍成金。

他就是喜歡這種快意長弓、輕衣怒馬的日子所以當年才會親自恭請顧惜朝上山人寨為他運籌帷幄而他自己就去決勝千里結果引狼人室才致一敗涂地。

他喜歡與兄弟們一道闖蕩一齊冒險一起直搗黃龍一道兒分城功失敗的大起大落。

因為這樣才有意思。

才有血性。

才過癮。

行動!

——坐而言須實踐于起而行。

——思而慮還不如去運而動。

他在出動之前卻跟楊無邪說了一件事。他說的時候劍眉微蹙人久未舒︰

「這次的行動是孫三四提供的訊息李師師露的底我很謝謝她倆。有機會請代我致意。」

這點當然不成問題。

「可是我們而今豈不久了這些煙花女子的情?」

這是個當然的問題。

——對楊無邪而言更重要的無疑是︰戚少商何以有此一同。

果然︰還有下文。

「我想金風細雨樓跟象鼻塔及夢二黨三合並其中最大的消耗是︰金錢。如果我們還想在這橫風逆雨的時候不甘蟄伏要突破困境人手咱是有了但錢卻仍然不足。軍師跟溫、花二黨魁會晤時不妨就此慮商研定出良方以決。」

楊無邪明白了這才是真正的問題。

這一會到他愁眉不展︰「如在這時候冒進那肯定是節不了流的了。」

戚少商就等他這一句「那只有開源一途了……」

然後他反問︰「——要是我們欠紅藍二線等區大多的情就不能向他們收大多的錢了是不?」

楊無邪覺得心頭有點冷︰「是。」

戚少商閑閑的加了一句︰「那麼著有機會我們欠的情。得提前還給大家一些義吧。」

楊無邪連手心里也冒出了汗只說︰「是是。」

然後戚少商一揮手下令道︰

「——出!」

兵分二路︰

利小吉、朱如是、孫魚、張炭跟戚少商同一路立時進。

余下尤吐珠、洛玉霞、朱大塊兒、唐肯仍然在白樓前等候楊無邪之命。

楊無邪也在等。

等人到。

他等的人終于到來了。

那是「黨」黨魁花枯以及「夢黨」黨魁溫夢成。

這兩黨領袖一到也不像以前一般囂駕不堪、糾纏不清而是立時向楊無邪打探軍情。

因為他們都知道勢態緊急。

——盡管溫、花二人打打罵罵了數十年但一遇大敵當前還是一定聯成一氣同一陣線的。

交情不在于有沒打罵而在于能下能同甘昔、度安危。

明白了「形勢」之後溫夢成就馬上表態︰「我已聯系上「小雷門’的人雷老總就在’愁石齋候著戚樓主。」

花枯也作出交待︰「‘好漢社’的人也布伏備集于藍線地帶只待一聲號令。」

楊無邪听了放了一半的心︰

大凡行動配合進退是十分重要的。

戚少商這次行動是」逆夭而行」十分冒險萬一失敗只怕慘禍坐連無人或兔所以除了「散沙行動」中所精挑細選的八名心月復之外是他的人他希望不是樓里塔中「面熟」的人來參與萬一受挫遭逮也可盡少牽連。他要選用

「外援」。

是以他采取主動「攻勢」的則揀了「小雷門」的故交來相助。

戚少商在未任」連雲寨」寨主之前本是替」小雷門」創幫立道的人當時門主雷卷十分重用他以致日後他月兌離「小雷門」人主」連三寨」之後也因受雷卷之感召影響為了要吸引顧惜朝這等人才不惜讓賢禪位保顧惜朝當上了「大寨主」。

可惜顧借朝仍讓他失了望。

背叛了他。

但雷卷卻依然是他的兄長、好友戚有難時雷曾奮身相護。

這交情一直延續迄今。

至于「退路」方面即由「好漢社」的人安排。

因為「好漢社」的社長是佟瓊崖此人與「夢二黨」有著頗深的淵源而其女婿「八大無王」高大名則慘死于「**青龍」千里是以「好漢社」與蔡京一黨的仇恨也無可消弭所以絕對可信。

他們都是市井之徒對京畿地形環境有透徹熟悉用以撤退掩護是最適當的人選。

自從王小石離京之後相反的「夢二黨」非但沒有因而疏離「金風細雨樓」反而跟「風雨樓」更緊密的結合在一起了。

在蘇這幕當權的時候「夢二黨」跟」金風細雨樓」份屬「友盟」但各行所是沒多大往來︰雖然這兩大組織的行事作風十分接近那是為民請命保護良民抵制惡法貪吏歹徒欺壓百姓。

——這可能跟蘇遮幕的書生氣有關老蘇雖然同情良善的平民百姓但飽讀詩書的他「頭巾氣」大重無法與大伙兒販夫走卒打成一道、混在一起。

小蘇則好些。

他知道必須要聯系這些人才能壯大鞏固「風雨樓」的基層實力。

他跟「夢二黨」結為「盟友」互為奧援。

——不過基于蘇夢枕個性上的孤闢、冷做也鮮少與眾同來緊密合作始終只是若即若離。

直至王小石當政。

他曾有恩于「夢二黨」及一眾江湖豪杰他們一為報恩二為王小石此人毫無架子愛與大家樂在一起打成一片三為加入「風雨樓」或「象鼻塔」後這些本來各自為政的各股游勇散兵可以從正式和正規、正途獲取固定的利益且實力更加因團結而增強是以這三大京畿正道的勢力更緊密的縮結一起了。

到了戚少商入主「風雨樓」王小石把他所創的「象鼻塔」也毫無保留的合並一道戚少商所采用的方法倒十分簡單︰

他勸說「夢二黨」加盟「風雨樓」。

他開的條件也很扼要。

一旦加盟至少「黨」黨魁花枯、「夢黨」黨魁溫夢成都自然成為了「金風細雨樓」的供奉和「象鼻塔」的長老同時一切財務都歸由擅長理財的溫夢成管而漕運方面則交由徒弟眾多的花枯指揮。

一下子二人的實力都膨脹了一變為三而兩人依然是當權「黨魁」地位只升不降。

兩人自然樂于答允而且一旦加入京畿第一大自道幫會仿佛也成了「正規軍」身價自然也大有不同了。

至于「風雨樓」因有兩黨的人井勢力大增又重新凌駕于本在雷純和狄飛驚處心積慮下弄得蒸蒸日上的「六分半堂」之上了。

是以「夢二黨」的子弟都願為「風雨樓」賣命。

他們本是一家。

所以戚少商一請楊無邪令花枯和溫夢成立即使趕到了。

——因為楊無邪也要帶隊去部署、接應一定要有溫夢成、花枯這等」拿得了主意」的人物鎮守大本營楊無邪、戚少商才能放心傾巢而出。

因為這是京城里的一場大變。

一場大殺。

一場烈血風暴。

就是因為它的嚴重、重大所以一向戲謔的溫夢成也不禁有問于楊無邪。

「您看……•戚樓主能成事麼?」

楊無邪搔搔白。

「我不知道這種事總要靠點幸運才能水到渠成。」

花枯也忍下住請教︰「先生深諳佔卜之術何不……為這‘散沙行動’佔上一卦……?」

楊無邪撫撫他的禿頂深思熟慮的說︰

「我看臨大事之際佔卜倒是可省即省、可免即兔了不問蒼天問鬼神徒亂人心而已。只要有道而行也沒啥可怕可畏的。只不過若以主事人的氣勢而論此役則——」

溫、花一齊追問︰

「如何?」

——他們才不管迷不迷信亂不亂心他們急著要知道的便是這個。

「戚樓主在出門之前還問了我一些話……」

「什麼話?」

「關什麼事?」

「也不是事關重大。」楊無邪笑道「他只是想增加樓子里的收入暗示別欠各路人情太甚以免在調整陋規、擺生路、打小項、封利紅之時胼手腸足掣時掣腕不好做事。」

溫夢成對錢財賬目一向敏感听了就說︰「這有道理。」

「是有道理」楊無邪道」但他揀在這行動之前出樓子前一刻才交待我可見戰志甚盛斗志亦旺。」

花枯恍笑起來︰「斗志盛、戰志旺自然成算必大。」

楊無邪十分合意!「對!故而成算亦高。」

二人听罷這才算放了大半顆心他們跟戚少商可一見如故受到禮重。也合作愉快生意也與日飛升是以不想失了個王小石後再斷送了個戚少商。

楊無邪見有二人坐鎮便領四高手出支援但在他心里卻仍有顧慮層層、疑雲陣陣︰

——臨出門前戚少商卻提到、暗示可能會收青樓女子、煙花之地的「片子錢」這不是戚少商一向所反對的事嗎?

——臨決戰前戚少商還一反常態是故作鎮定還是俗稱「轉死性」?

這一念及便不由得楊無邪不擔心。

不憂慮。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一問題是︰這是遠慮還是近憂?抑或兩者都是?

且不管如何該打的仗還是要打的。

朱大塊兒、唐肯、洛五霞、龍吐珠已與楊無邪一道出。

他們是鐵的陣容。

金鋼一般的堅韌、強大。

孫魚、張炭、利小吉、朱如是已蒙上了臉跟戚少商飛掠往「愁石齋」。

他們土氣如虹。

斗志飛揚。

他們是鋼鐵陣容。

金鋼一般強大、堅韌。

人生總有些仗是非打不可的。

——就算是明知結果是輸也要打。

奇怪的是︰明知是輸的仗也苦戰到底結果往往反而是贏。

至少也不致輸得太慘。

這種戰役人人在打天生都在生。

別告訴我︰你沒有。

——難道誰都不知道活到頭來仍然難免一死但還不是仍然天天為自己活得更好而奮戰?

要不然明知是死不如立即不活便是了。

死容易。

活得有尊嚴難。

——在這個時代有血性的江猢好廠、武林人物都活出淋灕的元氣、英雄的本色來。

所以這不是武俠不是傳奇。

而是人生。

——有血有肉、有笑有淚、有刀光有劍影的人生。

照過亙古也當照過未來的月華而今正在「愁石齋」的上空躑躅徘徊。

「愁石齋」已物是人非在短短的凡年內歷盡滄桑這爿店鋪也從賣金石字畫變成了齋鋪。

——白愁飛不能再飛人已逝。

——王小石一如滾動的石子江湖人遠。

不過在這深夜里依然有人在「愁石齋」前躑躅、徘徊。

他們是誰?

子夜到愁石齋前是憑吊?緬懷?還是在守候和等待?

不管他們在那兒蚤夜聚集是懷有什麼目的但肯定決不會是去那兒用膳食齋的。

不是因為深夜店鋪不開門。

是因為他們身上的殺氣。

騰騰。

而濃。

且烈。

裂。

那雲層忽似裂開月亮又圓又亮在眼前一亮。

這一亮原來不是月亮。

原來更亮的是人。

乍看只見這人身上的白衣很亮;再覺這人衣雖白但人更亮似會光一樣;定神後才知道亮的不是人也不是衣服而是這人的氣質。

一種奇特的氣質。

一種出劍、出鞘的氣概。

——鋒芒雖露但又如玉似水自有溫涼潛藏。

這人一到就向等候的人躬身行禮︰

行禮的手勢很奇特——

右手拇食二指屈連二指指尖相接成o型尾、無名、中三指則朝天。

這是江湖中一大門派的暗號手勢。

江南霹靂堂︰「封刀掛劍」雷家!

——白衣人打這手勢莫不是「愁石齋」前躑躅踱步的正是武林火器指法飛斧冠稱三絕的︰

雷門!?

手勢一出後白衣人就低聲喊︰「卷哥。」

他語音里有壓抑不住的激動。

孫魚和張炭很少見過戚少商如此激動。

他們跟戚樓主也有一段日子了只知道他很冷、很傲、也很厲害甚至很憂郁——但很少激動。

而今戚少商卻激動了︰不僅是語音連衣袂也仿佛揮起了漏*點。

他們覺得很罕見。

他們于是更想見那個傳說中的人物︰

卷哥。

——雷卷。

高大。

威猛。

頂壯。

強悍。

四個人都很魁梧就像天神金剛一般虎虎生鳳合起來站在一起卻像一張網︰

——天羅地網。

四人都頭戴深笠臉目不清。

——到底誰才是雷卷?

不。

不是他們。

誰都不是雷卷。

雷卷就在他們四人之間四人的中央就連躑躅、踱步他都仍給圍在中間。

——仿佛他是個遏不得風、透不得氣、見不得光的人。

他是。

可是恨前這人張炭乍看覺得像一只夜里的事物但到底是啥一時叉說不上來。

孫魚則一見便覺熟捻。

像一個人。

——像誰?

這時戚少商趨向前去雙手握著這瘦小、伶仃、顴骨高削、雙目深陷但點燃著兩朵寒火的雷卷︰

「卷哥您的身子……」

雷卷道︰「不好。」

——啊。

孫魚倒想起來了︰

眼前的人竟有幾份酷似當日叱 天下、獨步武林的「金風細雨樓」總樓主︰

蘇夢枕!

———樣是病得要死不活。

——一樣是那麼陰森的冷。

——一樣是那兩朵目中的寒火!

所不同的也許是蘇夢枕身罹二十六種惡疾卻仍然活得像一支兩頭燃燒的燭不管是誰在他這病人身邊一站都絕

對比不上三十五分之一個他。

病人膏肓但依然瀟灑。

雷卷則不然。

他的病是一場爛泥而他正埋在泥濘之底。

盡管這是春夜他全身都包在裹于厚厚的毛裘里既像一

場埋葬又像只有他眼里的兩點寒火才是活的、生的、有性命

的。

一——一旦熄了、滅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甚至已不必埋葬了。

他已用毛裘和寂寞埋葬了他自己。

兩個都是深沉無望的病人兩個都是深謀遠慮的領袖乍

看一樣但細看去卻又如許不同。

只听戚少商赧然道︰「卷哥我不該在此時驚動你出馬的

雷卷道︰「廢話。你不找我找誰!」

戚少商道︰「此行危險他們——」

雷卷道︰「同生死共進退。」

減少商點點頭向四人抱拳」可是‘雷子弟’」

只見那四大猛漢逐一沉聲向戚少商以剛才的手勢還禮

「雷實」。

「雷屬。」

「雷巧。」

「雷合。」

雷卷道︰「雷如、雷有、雷雷、雷同已給雷純收買了江

南霹靂堂派出八人襄助我還佔了一半不虧。」

戚少商澀聲道︰「卷哥謝一一•」

活來說完雷卷已道︰「進行任務吧!」

戚少商卻沒即時行動。

雷卷馬上感覺出來了︰「怎麼了?」

戚少商有點為難的道︰「——要蒙面。」

——蒙面不是什麼難事但戚少商而今提出來像要付出極大的勇氣。

雷卷一笑︰「你怕我日後在京城、武林都混不下去了?」

戚少商欲言雷卷已斷然道「你知道雷家子弟是從不蒙面從不作暗事的。」

戚少商舌忝舌忝干唇道︰「是可是——」

雷卷截道︰「好他們四人把笠拉下來就誰也看不到他們面目了。」

雷實、雷屬、雷巧、雷合馬上將竹笠扯了下來將面目深藏于笠中。

戚少商道︰「可是主要還是卷哥您……」

雷卷仍道︰「我是不蒙面的一——」

然後伸出二只手指往頭上一剪只見他那一大蓬亂一下子全掛落下來了幾乎完全遮住了顏面。

他同「——這可以了吧?」

戚少商這才放心的說︰「可以了。只是委屈卷哥了。」

可是雷卷頭上的盤一掛落下來卻使張炭和孫魚同時生起了一種感覺。

這感覺要到真正行動的時候、雷卷挪掠身形之際更是特別強烈。

因為這是夜晚。

在皓月下他披著掠動的瘦小身形以及他單薄伶俐詭魅的身法實在十分酷似一

一——就像是一只蝙蝠。

如果說雷卷像一只蝙蝠那麼戚少商就像是一只鶴。

一只飄飄欲仙的鶴。

由于他只有一只手另一只空蕩蕩的衣袖在飛掠時揚曳不已更使他像一只清逸空靈的鶴。

他與雷卷形成極其強烈的對比。

但兩個外形完全不同的人卻要去做同一件冒險的事就在今夜。

原因無他︰

為了俠義二字!

一——行俠和仗義!

這兩個字在您心中有多大價值。

——您也會為這兩個字像他們那未做嗎?

他們已來到了一條街。

——懷舊街。

在山上練成的劍法直至下山為止卻不一定跟原來他們所想望的︰例如在泰山練劍便能得劍法之巔峰氣勢;在華山練劍想得到劍法之奇;在黃山練劍就可以達劍法之美……有時候卻適得其反︰

孫憶舊的劍法反而走的是更加奇、詭、妖、異的一路。

對這種情形「七絕劍神」之羅左右卻有個理所當然、不以為奇的說法︰

「環境不是最重要的一切仍端賴于本性。本身的氣質取向才決定一切。嗜殺的縱天天不吃肉還是有一口會殺人的。有慧根的哪怕出身于屠戶門下最終還是會皈依佛門。不過我們讓他們上山也沒白費因為就算不能以泰山之渾宏浸yin同樣渾厚的劍法但卻能反逼出其劍意更靈動、妖異如月之陰影、光之背面其效益尤顯。氣質不同、如水人生克日月互動反而是意外收獲是可喜可賀的好事也!」

這番說法總算能讓其他六名「劍神」不那麼惘然若失。

是以劍妖孫憶舊雖習劍于泰山他的劍法仍不是泰山之劍︰

而是「妖劍」。

劍主也外號為」

而今「泰山」崩于前、「雷網」罩而下他要以劍之妖、妖之劍對抗這場突襲、狙擊!

戚少商的命令是這樣下的︰

「活捉劍妖余皆打殺!」

命令只是命令。

命令如沒有人去實行如同皇帝沒有軍隊。

沒有軍隊實力的皇帝無疑是自詩其敗自取其辱。

就算是︰「去攻打秦國!」也只是一個命令但要執行這個命令所附帶的行動便可能引無數人流血流淚、妻離子散、橫尸遍野、家破人亡而且災難可能延綿經年禍亡無日。

所以下命令易執行難。

——殺劍妖難活捉劍妖就更難上難。

可是難不等于不可能、不可以。

越是難越要完成要是能克服了那就建立了一種于凡人乎尋常的能力一種近乎人的力量。

這才有成就。

這才算成功。

劍妖的劍很妖。

雷實、雷屬、雷巧、雷合左手持網正在收緊。

撤下了網就得收網。

不收網哪有收獲?

但收了網就得要面對。

網中的大魚!

——不管他仍活著、掙扎著、還是露著尖齒正擬反噬!

他們右手有斧。

他們一面以斧招架這妖獸一般的劍法一面反斬!

砍而不殺!

他們的目的是要斬傷網中的人而不是要殺死他。

因為戚少商的命令是︰

「活抓!」

而雷卷曾經吩咐過。

「行動的時候戚少商下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如有人不听下場就跟不听我之令一樣。」

他們當然听令。

但網中的獵物卻不從命。

更不認命。

他劇烈掙扎。

反擊。

——現在實、屬、巧、合這四名雷家于弟簡直好像是大海中的漁夫撤網捕獲了一尾大鯊卻連同破船一齊給扯人深海之中月兌不了身也得不了手。

「劍妖」是可怕的獵物。

——像一只妖怪!

如果不是有孫魚、張炭和利小吉、朱如是可能「實」、「屬」、」巧」、「合」反而變成了獵物給卷在漩渦里粉身碎骨。

這四人都勇悍能戰。

其中朱如是、利小吉是蘇夢枕時候召攬的高手又是白愁飛所信寵的心月復王小石也十分禮重他們也就是說在戚少商當家之前他們早已身經百戰為「金風細雨樓」打過不少名動江湖定江山的大仗。

至于張炭近日武功大進反走詭異一路更是劍妖妖劍之克星。

孫魚的可怕則不在于他的戰斗力而是他把握時機的能

遇上這種人給罩在網中的孫憶舊也只好仍在網中了。

奇怪的是突遭暗算、陷于網里的他一面作戰卻一面想起一起好像跟眼前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來。

他一向。

迄今他總共玩過三百七十九位女子有的是自動投懷送抱有的是宿柳眠花的娼妓有的是情非自願的良家婦女。

他把每一段情、每一個女子;每一次交媾的情形都詳加紀錄在一本叫做《憶舊懷新夢華錄》里。

——要是他今晚死在這兒這本冊子會不會也給人燒了?

還是會公開?

大家看了才知道他有過那麼多的女人有過這些女子、他們會笑?羨慕?還是鄙惡?

他很想知道。

他真想知道。

這件事其實跟他如今的奮戰昔撐毫無瓜葛但他還是禁不住要想到這些。

掠過這事。

思想本就是禁不住的。

一一要禁一個人的「想法」那是件極荒謬而且極費力的事。

而且到頭來絕對討不了好沒有好下場。

余厭倦則沒有這種想法。

因為他來不及想。

他的敵人對他倒沒有實施狙襲。

敵人也沒有以出擊和他招呼。

而是用眼神!

——一種看著一具死尸般的森寒的眼神!

但看他的人本身也像一個死人。

完全沒有活意。

只有死志。

——除了他兩頰還留有給病人燒的的微緋。

敵人出現的時候孫憶舊已給一張大網罩住了。

他正要想去相助忽听桌上」篤」地一響像從瓦背頂上掉下了一個什麼」東西」來。

——像是一件「事物」多于似人。

然而他卻是人。

一個敵人就「掉落」在前面桌上。

——一個就像是一頭黑色蝙蝠的大敵!

余厭倦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只覺寒氣迫人他心中一寒頭皮炸寒心也一寒。

他手里的劍更寒。

寒光暴綻。

劍氣催人。

他的人鬼氣森森。

他的劍法更鬼。

他第一劍不是刺人而是刺燈。

桌上的燈。

他的第一劍刺的不是劍鋒而是劍風。

劍風刺滅了台上的燈。

然後他才真正出劍。

他的劍是黑色的與黑夜混為一體。

他的人很黑。

毛很茂。

全身黑衣黑袍。

加上他手中那把黑色的劍眼他交手仿佛是跟整個黑色午夜里所有的鬼魅一齊交手一般沉淪。

可是他遇上了一個夜魔般的對手。

他一俯身就沖了過來一掣時亮出一把斧頭。

他一斧就斫了過去。

——雷家的人自從痛定思痛認為練刀習劍絕對不能冠絕天下之後就苦研炸藥火器另外創「哀神指」法並以小斧為兵器自成三絕名動江湖。

出斧的當然是「小雷門」的門主雷卷。

斧與劍交接七八記迸出星花也是黑色的。

十五招後斧進劍退。

黑袍裊動。

雷卷整個人似龍卷風一般反卷了起來然後大喝一聲一斧月兌手飛了過去!

這一下斧破劍網而入當胸砍中並將之定嵌于石牆上!

只听一聲如同燒焦了般軋然而絕的慘叫那著了斧的「事物」還是掙動了幾下在牆上刮響了令人牙相酸的銳響。然而那只是一件袍子︰

黑袍!

一一一人呢?

人在身後。

雷卷的背後。

余厭倦在昆侖上苦學「鬼劍」本就以倏忽飄忽鬼神莫測為其劍法之精萃。

「劍鬼」確是劍中之鬼。

然而他卻遇上了個病鬼。

——一個給病魔析磨纏繞得只剩下了人斗志的軀殼的瘦削戰士︰

雷卷!

鬼一佯的余厭倦遇上像一只鬼的雷卷。

——只看誰比誰先去見鬼!

劍鬼已閃至雷卷身後。

他的劍比身影先到一劍就扎向雷卷左腋窩里。

他使的是鬼之劍所以每一劍都刺向「鬼地方」。

卻沒料到「登」的一聲劍刺著命中不是骨不是肉沒流血沒滲呼卻只有金鐵交鳴星火四濺。

因為他的劍尖刺著的是斧頭。

一在那厚厚、暖暖的毛裘里不知藏看有幾支斧頭。

至少腋下便有一支。

他的劍便是刺在斧上。

雷卷一掣腕斧已在手。

斧面綻著寒光竟是從他目中的寒芒反射過來的!

燭已熄。

就算有光也不亮。

但雷卷雙目卻依然在暗里黑中光︰

綠色的火。

青色的光。

——這是什麼光?什麼光?來自什麼力量!?

一種教人去死的力量來自于死。

那是死志——不是斗志。

斗志是活下去求勝的力量和意志死志只是毀滅沒別的意思。

一一甚至自己還活不活下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要你死你就非死不可。

除死無他。

又一斧摜出。

飛至!

余厭倦鬼叫一聲用劍一斬。

鬼一樣的劍斬鬼一樣的劈在鬼一般的斧上。

令余厭倦驚駭莫已的情形就生了。

雷卷干。

且瘦。

——就像是癆病鬼。

弱不禁風。

他的手也瘦如干柴手腕還不及一只拜神的杯口粗青筋畢露。

他用這樣的一只手出了一面斧。

小斧。

余厭倦幾用了十成功力注于劍上劍鋒過處登時鬼風啁啁鬼影幢幢他這一劍叫︰「鬼斬鐘馗」貫了平生三十年功力精華所匯注一劍斬于斧上。

結果卻是︰

斧飛。

劍碎。

——那一劍竟抵不住那一斧碎成千針!

是碎成千針而不是千片。

一條條細而長的黑什仍迸射向雷卷;

勝便趁勝追擊如影附身;敗則敗中求勝如蛆附尸!

一一這就是「劍鬼」余厭倦以及他鬼一樣的劍法!

千支針射向雷卷。

每一針都穿心。

每一針都要命。

這一剎間雷卷卻倏然做了一件事︰

卷!

——他整個人突然扭曲、絞緊像龍卷風一般的「卷」了起來!

他一卷整張毛裘也卷了起來帶起下一股罡風。

同時精光一閃。

他又出了一道飛斧!

毛裘厚針刺不入。

卷風也旋落掃掉了一切劍針、針劍的攻擊

——然而余厭倦能躲得了雷卷的反擊麼?

余厭倦已沒有劍了。

他鬼嘯一聲空手接了一斧。

接是接了但情形如何卻沒有人知道只知道斧遽然落下「奪」地掉在地上。只見劍鬼則返身就走。

走得倉皇。

不再戀戰。

拼命的逃。

他一掠而出震破大門縱過回廊繞過水榭閃人假山之後又躍落圍牆之外、正喘得一口氣卻不料——

雷卷在此際又反手打出了一斧這一斧也撞破大門飛過回廊穿過水榭劈開假山砸破圍牆「奪」地打在牆後余厭倦的身上!

命中!

劍鬼在這一剎間還想避。

還要閃躲。

他听得喀地一響立即急閃在這萬鈞一之際仍躲開要害斧只嵌劈在他左手臂骨上!

這一瞬間余厭倦不是感覺到痛。

也沒有害怕。

他什麼也來不及想只掠過了一個念頭。

一一人生到底有沒有輪回?

以前他身為「劍鬼」不信有「輪回」這回事反正死了就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都一樣。

所以他不認為有輪回。

他還笑別人是希望有根應期待有因果才相信有輪回。

而在這一剎間他多希望︰真有輪回這回事!

——要不然他可真的要死了什麼也不知道了什麼也沒有了。

至少沒有輪回也得要有鬼。

——因為有鬼便有神有神有鬼還怕沒有人鳴?

還可以成*人就是有輪回。

「——的確還想活下去的不想死的人才希望有輪回。

他的感覺是到這里。

他的感覺沒錯︰

他是死了。

——那一斧、雖只砍在他臂骨上但其震蕩力緊隨而他全身筋脈肌骨都為之震碎就像是敲碎一塊冰一樣就似是一顆石子打在一尊瓷瓶上。

他死于飛斧。

可是「惜舊軒」不止雷卷一個人有飛斧。

而是「一隊人」。

——至少還有「實、屬巧、合」四大雷氏子弟都飛出了他們的︰

斧!

苦也!

這是劍妖孫憶舊心中欲中不敢叫出來的一句話︰

一一一苦啊!

他仍不甘就逮。

不肯就範。

他困獸斗。

他背水戰。

他的劍反而不是守的而是攻的而且還愈攻愈快愈打

愈急。

他不能不快因為「一家而得」朱如是的「鐵板神索」和「一簾幽夢」利小吉的「千年飛簾」一齊纏上了他就像有百只手千只指一齊專攻他要害死穴。

而他還在網中死纏爛打。

幸好這時」惜舊軒」的援軍到了。

朱如是和利小吉立即返過身去抗敵不讓來援的人輕入「懷舊居」半步。

孫憶舊頓時壓力一松。

但他隨即覺那不是幸而是不幸。

大不幸。

那使飛索和用飛簾的人一退馬上接上來攻付他的兩人更不好對付。

一人綽著槍一直只窺準時機沒出過一次手。

另一人空手和他斗。

這人陰陽臉︰一邊黑一邊白掌功奇特身法詭異。

這兩人不管是已出了手或沒出手的只怕比先前兩個都更難應付。

就在這時四雷子弟正一齊迸喝一聲出了他們的斧。

飛斧。

——急遽飛行的四把小斧分劈他四肢!

劍妖尖叫一聲全身都白了。

煞白。

他「哩」地一聲竟似一縷煙一般「竄」/「鑽」/「閃」出了那張「天羅地網」中!

那是沒有可能的事。

完全沒有可能。

沒有人可以從那網中溜出來。

除非那是妖怪。

孫憶舊就是妖。

——他是劍妖。

他用了看家本領、獨門絕招「白虎沖煞」沖出羅網但真力已耗功力大減元氣已盡。

張炭就在這時出手。

左右手。

雙手夾住了他妖一般捉模不定的劍。

孫憶舊只覺一正一反兩股異力襲來他只好用勁反挫。

但不反挫還好一旦反擊那古怪功力竟吸收/融會/匯合了自己的勁道反挫了回來排山倒海勢莫能御。

孫憶舊只好棄劍。

不棄劍就只有放棄生命。

命不可棄。

棄了就沒有了。

但劍可棄。

棄了一劍還可用別的劍或等待時機重新奪了回來再拼。

可是他才棄劍兵器暫去新力未生斗志未張元氣未復之際「嘯」的一聲一槍已迎面打至!

他已來不及躲。

不及反應。

中槍。

倒下。

對方用的不是指尖。

而是槍頭。

這一槍是打在他的穴道上。

是以孫憶舊軟倒干地︰沖出羅網的他結果反而是更快就死。

出槍的是孫魚。

——山東神槍會大口孫家外系子弟之、

孫魚!

孫憶舊倒下。

吳奮斗呢?

吳奮斗才不奮斗。

——戰斗伊始他一見孫憶舊人在網中余厭倦落盡下風他就二話不說拔足就走。

不是走。

而是逃。

——是那種「有多麼快便逃多麼快」的亡命之逃!

人不如其名。

屋瓦破裂網罩下敵人落下他卻看準那一個大窟窿飛騰而上到了瓦頂正要再逃猛然卻見屋檐上一白衣白袍人單手指著一把白玉也似的劍在一月天下白似的月光下劍尖斜指于地在等他。

在候著他。

——仿佛已等了很久很久候了許多許多年以致他其中一只衣袖看來空室蕩蕩。

吳奮斗一見到這個人盡管他的人仍立足于屋頂之上但他的心已跌到了街下。

他知道這個人。

也听說過這個人。

他實在不想遏上這個人尤其是在這時候。

他簡直想跳回屋內跟那像蝙蝠的鬼魅打跟那四個拿著天羅地網的人打跟那陰陽臉、擎著槍的、拿飛簾飛索的人打也不願意跟這屋頂上的獨臂人交手。

可是他現在想跳回屋里去也是不行的了。

因為他知道︰此刻只要有一絲疏忽、半點錯誤自己就一定會命喪當堂原因是︰

這人既已向你拔出了他的劍那麼今晚只有一個下場、兩個結果︰

結果是︰用你的劍殺了他或用他的劍殺了你。

下場都是一樣的︰

死。

——只看是你死還是我亡。

白衣人在月下。

既似近在咫尺也遠在天涯。

他始終沒有抬頭從他的側臉可見他斜飛人鬢的眉梢只听他道︰「

「奮斗了?」

吳奮斗只好奮斗。

——其實他現在不是在「奮斗」而是在「掙扎」。

他的師父陳上下希望他能「奮斗向上」故而取其名︰但奮斗是一件很艱辛的事吳奮斗一向比較懶他的劍法也走較為飄逸的路向以意境為先下苦功較少所以同門笑他名不副實他就帶笑反駁︰

「誰說名實不符?可別忘了我姓吳!」

他是廣東人粵者「吳」與「唔」同而「唔」即「無」或「不」之意加之于其名上即是「不奮斗」之意他還引以為謔不以為疏懶為忤。

而今他卻已無退路。

只有奮斗。

掙扎。

奮斗是美麗的。

你看人在努力向上奮斗前進這奮戰的過程實在要比成功成就還令人心動。

掙扎則不是。

掙扎是教人驚心。

吳奮斗的掙扎和奮斗卻依然是人間而不是人煙的甚至是天上而不是人間的。

他拔出了他的劍。

劍破空、出清麗的絕響。

他一招「仙人指路」遙指白衣人。

風很大。

屋頂很高。

劍在風中人在風中衣袂飄揚在風中。月下的吳奮斗真像是一位飄飄欲仙的仙人。

白衣人依然沒有動。

甚至不抬頭。

不舉目。

掌中劍仍斜指于地端然不動。

對峙了一陣吳奮斗叱道「怎麼了!?姓戚的你有種在這兒狙擊我卻沒膽子向我出手嗎!」

戚少商仍看著他的手。

他的手腕很白。

很秀氣。

——老實說那不像一個武人的手。

他的手握著劍。

——但白說那也不像是一把殺人的劍。

他巍然不動。

如果使他有動那未就是他的劍尖原離屋頂約有半尺之距目前大概只余五寸︰

他的劍尖似在下沉。

但下沉甚緩。

而且是一分一分的、一丁點兒一丁點兒的下垂不細察還真絕看不出來。

——是他的手累了?還是他的劍太重?

吳奮斗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也不該再等了。

他叱喝一聲。

「戚少商動手吧!」

他迅迫進三步抬足巧轉吊足獨立成」瑞鶴獻壽」式劍尖直指戚少商指訣另伏殺機腳下隱蘊絕著一招三式。

月下風中夜里屋上吳奮斗這一招架式直似仙人下凡仙鶴臨空。

——仿佛只藉一陣鳳他就可以一出招一出劍間把敵人刺個千瘡百孔萬洞!

但戚少商依然不動。

漠然不動。

至多只劍尖繼續下垂更下垂。

吳奮斗欲攻無從、喝道︰

「膽小鬼!你窮耗個啥!」

但這一招「瑞鶴獻壽」亦因對手無所動而無可應亦無法動;他一咬牙腳踏七星劍走游龍旋身飛舞又轉化成一式「仙班列陣」。

這一招七分守三分攻邊留後路邊迫進眼看與戚少商離三步之遙時見對方仍然巋然不動他寸再四變招︰

「天女散花」。

———劍影化成百道劍星急刺戚少商全身各大要害。

只要給他刺中一劍敵手立毀;如有一劍受封架回擊其他百數十劍立即回援攻堅挫銳把敵人一氣攻倒再說。

這一招變得好、變得妙、變得情理之中也變得意料之外更重要的是。

不管出招變招攻或守他使來都端的有「仙味兒」。

他的劍已使出了「仙」的意境。

可惜他自己並不是神仙。

所以他只好做了一「鬼」。

他掠過去動攻襲之際姿勢美妙同時七分攻、三分守一得手則追殺對方于劍下一旦見勢不妙亦可及時變招退守立于不敗之地。

他劍勢曼妙猶如月下飛仙。

他的人比劍姿更欲仙欲死一一一甚至是在他出劍之時表情神色也七情上臉仿佛是在陶醉、在享受、在如醉如痴。

他痴。

劍也痴。

劍有仙意。

人有仙味。

招有仙骨。

就連進退都有道骨仙鳳。

但戚少商不痴。

在月下的他也美得像一支足可在黑夜里照亮干人的蠟燭你只要看到他拿劍的神情便一目瞪然這人是寧可陪死也不會陪襯任何人過一世的。

現在他已作出了反擊。

反擊︰

對對方的攻擊作出反撲是謂「反擊」。

可是如果以這個解說來看待戚少商的「反擊」那正可謂是「莫名其妙」已極了。

因為戚少商不是針對他的敵人作出反擊。

而是對他劍尖所指之處︰

那是屋瓦上。

屋瓦是死物。

攻襲他的是人。

——劍仙吳奮斗。

但他卻不去因應吳奮斗的攻擊反過來去摧毀他立足處前的屋瓦為什麼?

——到底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

——如果有所為也是為了反擊、殺敵。

雖然他攻擊的是屋瓦但其道理就跟做人一樣︰

一個人讀書、考試、學習、運動、結婚、乃至生兒育女看來跟活下去沒有什麼關系但實際上沒有這些就不可能活得好、活得愉快、且把生命延續下去。

戚少商現時的劍法也是這樣。

至少也是合一原理。

一樣的原則。

戚少商的劍尖疾射出一線自光。

「睦」地一聲劍光打在屋瓦上。

「轟隆」屋頂頓時塌下一塌便是一大塊一大片碎瓦殘屑喀啦破裂翻落說時遲那時快吳奮斗剛剛就沖到戚少商身前。

要是戚少商對他出招他早有防備。

要是戚少商攻勢太烈他招架不住亦可退避。

要是戚少商接戰他也準備好︰

能勝利則追殺不敵即遁逃之計。

可惜不是。

可是不是。

戚少商沒向他出劍。

而向屋頂出劍。

劍氣。

瓦破。

屋頂坍下。

他自己的豪宅美宅。

他一失足下陷與瓦礫翻滾而落。

這一下碎屑殘塵全沾上了他素淨的衣袍混淆了他的視線。

他尖叫一聲儀態全失手足亂打劍舞護身急求落足之地掙扎求存。

屋頂坍了。

瓦裂了。

掉落的不只是他一個人……

還有戚少商。

他跟吳奮斗不同的只是︰

劍仙是失足下陷。

他是徐徐落下有備而墜。

一種蓄意的墜落。

一種冷靜得凡近殘酷的墜落……

連同他的劍。

他的殺氣與︰

殺機。

幾乎是馬上的立即的那白衣人戚少商又徐徐飄上屋宇之上單足落在檐上獨臂持劍神情落寞。

只白衫上多了幾點梅花般斑斕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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