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師師也頓為之粉臉變**急地道︰「他……他來了……怎地在今天也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竟說來便來
她一面急一面望著孫公蛭眼里流露出一片催色令人哀憐也令人愛憐。
孫公蛭神爭冷峻冷曬道︰「——你要我先行離開、是不?」
李師師楚楚動人的點了點頭。
孫公蛭一笑、抄起桌上的酒壺也不倒酒仰脖子一氣干盡飲淨然後崩的一聲咬下了壺嘴拋下一句話︰
「好你要我走我便走我也不礙著你的事——反正在這兒偷雞模狗的又豈止我一個!」
說罷他撈起焦尾風琴猛回往窗外盯了一眼。
戚少商機伶伶的打了一個突。
此際他跟那人次正式對望。
戚少商心下一粟以為對方必自窗口掠出正要找地方回避忽听孫公蛭冷哼一聲一手挾著琴一手打開了門大步而出︰原在門個候著的李姥因為門前一空幾乎沒跌撞趴了進來。
戚少商只覺與那人一記對望、就似是大日如來遇上了不動明王打了一個星火四濺的交鋒但又似是同一家、同一門、同一血脈的唇亡齒寒尾呼應。
他極憎恨這個人。
——好像這人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
他也覺得此人甚為親近。
——他和他之間仿似沒有什麼分別!
這感覺很復雜他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是孫公蛭仍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听說皇帝來了竟不從窗掠走而大搖大擺的取道大門︰
——莫非他不伯跟皇帝遇個正著!?
他這一走才跨出大門李姥幾乎跌將進來同時燻香閣中的綢簾急搖顫不已。
李姥慌忙的說︰「……••妞鸞鈴在龍頭殿搖響了……萬歲爺馬上就要一一」
話未說完有人陰聲哈哈一笑霍地拉開了多層雲布的綢簾先是兩名力士、接著是四名侍衛再來是三名太監然後是六位宮娥侍奉著一身著錦繡黃袍、須稀疏的人行了出來。
戚少商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閣里有機關!
——敢情是皇帝在艮宮暗修潛道乃直通李師師的燻香閣。
趙佶在上回遇弒之後果然小心多、
——但他仍色膽包天不是絕足不登而是暗令民工為他挖一甬道神不知、鬼不黨的直抵李師師香閨。
對趙佶而言這可更方便了。
但要挖掘這一條通道叉不知得花多少民脂民膏傷了多少人心人力!
戚少商這一念及此心里有氣卻听趙佶笑道︰「愛卿可想煞朕不?朕明不上朝了今兒就跟你顛三倒四來了偏給你一個驚喜。」
師師這時已回復鎮定盈盈斂襖拜倒︰「涉女子敢請萬歲爺福安。」
趙佶打侍從離去呵呵扶起師師笑道「卿卿還跟我來這
說著就笑茲茲的要跟師師親熱。
師師欲拒還迎委婉相承正要熟好之際師師忽說︰「妾身今日恰逢月信精神乏陛下來得不湊巧今晚恐未能待寢。陛下忽如其來可把奴家嚇了一跳。」
趙佶神色一變他本業如渴如饑而今大為掃興只說︰「這有何難朕即命大醫院備下藥方停了信期不就行了?你怕的不是朕來的突然吧?」
李師師矯笑婉拒道︰「這怎生使的。只怕這一停訊淨了妾身子但也使妾人老色衰陛下就不再要妾身侍奉了。」
她只避開了皇帝說來就來的事不說。
趙佶笑著擰她︰「哪有這樣的事……卿卿今晚不便但朕就是興勃不如你跟我……」
師師只嬌笑不依。
戚少商看得眼里冒火心里火正想離去忽爾場中對話卻有了變化。
許是李師師一再推拒引起趙佶不快只听他冷哼一聲便道︰
「師師你也別大乘風得意飛得高朕是憐你惜你你的作為朕豈不知?」
師師整衿欲言恭謹的間︰「陛下龍顏蘊溫不知所指何事?」
趙佶直問︰「前時我召你入宮冊封妃嬪你為何一再拒絕領旨下怕欺君之罪麼!」
李師師幽怨的一嘆。
趙佶果問︰「有話便說無妨。」
師師不敢抬頭︰「我怕陛下一怒斬妾。」
趙佶笑道︰「哪有這種事!你盡說無妨朕豈如小氣婦人。」
師師仍是不敢抬眸︰「妾不欲使陛下氣惱。」
趙佶嘿聲道「朕若惱你早惱下了。朕那日遇刺暫退伏榻下才知那是個隱蔽藏人好所在。」
師師心頭一震強自鎮定的道︰「陛下的意思是……」
趙佶道︰「沒啥意思。朕那次匿于榻下對你跟刺客交手護朕很是感動但卻令朕聯想起一詞……」
師師便問︰「什麼詞?」
趙佶信口念道︰「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城上已三更。向誰行宿?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師師這會臉色微白強笑道︰「那不是妾作《少年游》?陛下當時听了還給妾身幾句勉勵令委鼓舞萬分迄今未忘感恩不盡呢!這詞又出了什麼漏子了?」
趙佶冷笑道︰「這詞就是寫的太好了你隨意唱了曲文卻記在朕心里了。回宮一想尋思那不像是你手筆即景抒情清新流暢似出自男兒氣跟女兒家手筆是分明不同的。可是那晚朕為愛卿送來潮州甜橙卿用玉剪挑開親手剝喂朕口這等細節正是詞中所述莫非愛卿把與朕之恩愛細節都一一說予人听?還是詞風大變辭貌大異寫出另一番風格來?抑或是臥床榻下正好有人朕與卿纏綿恩愛之時讓人听去不成?」
李師師听得忙斟酒敬酒趙佶不飲卻一拍案畢竟是龍顏大怒天威莫測師師唬得連酒也濫出來了染濕了翠袖。
只听趙佶臉下一沉道︰「那次你也推說正值娘娘華誕勸朕理當夫妻恩愛一番……朕還夸你識大體嘿!」
李師師只淒怨的說「萬歲爺您不信妾了。您要不信妾妾身一頭撞死算了!」
趙佶見師師眼圈兒紅了一副淒涼模樣口氣是軟了臉也緩了但語鋒卻仍在的︰「你要我信你?你那晚吟了那曲兒後不數日坊間已唱了這段《少年游》說是開封府監撫周邦彥教的——難道信任予他、授予他還是一不小心給他偷學去了?那可是詞句一模一樣就連曲調也相同!巧有這個巧法?妙有這個妙方?嗯?哼!」
當李師師戚戚垂淚哀哀切切的道︰「賤妾罪該萬死……萬歲爺明察秋毫高炬獨照任何細致之處都瞞不過聖上……」
地雙手揉揉看趙佶臂頸柔柔的說︰「不過賤妾也把曲子唱予樓子里的姊妹們听不知是讓誰個野丫子學去了教與人唱這就一一」
她是先贊了趙佶大大地奉迎了一番、才說開月兌的話兒。
趙佶一下于連語調也緩和了下來看來李師師那一千還是挺管用的。
「……朕倒不與美人計較是朕好意三番四次催你人宮你總推卻這又有個什麼說法?」
師師淚痕未干又嫣然巧笑向皇帝要緊處推了一下白了他那麼一眼嬌妖媚聲的道︰「妾說哪萬歲爺你急什麼豈不是什麼都給你佔去了嗎!到真個給你納入宮來你又去尋花問柳去了那時只教妾身苦守空閨方知深情豈若無情真了。」
只听趙佶給李師師揉得幾揉聲也放軟了也用手去模李師師的嬌女敕處、只贊嘆道︰「你這蹄子也真會耍朕……好朕便不勉強你。反正朕只要來看你就有潛道可遁也方便得緊隨時可作醉枕美人膝那就不妨了……今晚且就饒你則個吧!」
師師一听忙嬌呼細喘「萬歲爺福安。萬歲爺萬萬歲。」
戚少商在外面卻听得直是冷笑。
——雖說這趙佶皇帝居然從一曲詞中現猜度得出︰李師師可能與周邦彥有曖昧但堂堂一國之君理當以處理萬民水深火熱之事為要務而他卻浸耽于這些小枝小節里以及男女情事上哪還有心機理會國家大事這到底是禍是福是不長志氣而不是明鑒秋毫!
戚少商卻也並未想到他這種想法曾在數年前王小石在愁石齋跟蔡京手下比拼一場後、匆匆留下一詞卻引蔡京推測出王小石此人志氣非凡是十分近似的。
——可是同樣同理堂堂一國之相居然為這種人事上的小斗爭、文字上的小把忒費心豈又能將心力置于改善人民生活的公事上?
一個宰相已經如此而今皇帝也如斯試間這國家焉能不敗?豈可不亡?
國之將亡妖孽必興而慘苦的一定是人民老百姓。
這點千古不易。
此劫不變。
變的是戚少商。
看到了房中的這一幕他心頭直了波濤萬丈的撞擊︰
他實在看不下去。
他扭頭就走。
可是他這一回頭卻走不成了。
因為他看見一個人正在月下等著他。
這個人不是他自己。
而是那漢子︰
一一孫公蛭。
他竟不知在何時已在月華之下。
屋脊之上。
戚少商的身後。
要不是他手上挽著一口似鐵非鐵的焦尾古琴戚少商乍見還以為又遇著了他自己。
不過這次真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個雙眉如劍、斜飛人鬢、唇薄如劍、眉揚如劍、目亮如劍、笑紋如劍、高瘦如劍、雪衣如劍的那桀驁不馴的漢子。
那漢子已到了他身後八尺之遙整個人一如一把出了鞘的劍。
劍冷。
他的笑意也冷。
但那一雙冷傲的眼神卻出奇的有點暖。
也不知怎的戚少商見著這個人忽然生起了一種︰瞬歿剎亡一息間的感覺。
戚少商看見了這個人到這地步已明知那不是自己但仍然覺得對方幾乎就是自己至少很像是「自己」。
——他幾乎是看見了一個完全不是「自我」的「我」。
他看見了有點恍惚但沒有錯愕好像那是一件早該生了的事只不過他在這一剎之前還不知道何時會生而
他第一句就說︰「你跟師師的活可是說予我听的。」
那漢子道︰「我早知道你在外邊。」
戚少商道︰「三天前我也知道你在外面听。」
孫公蛭道︰「所以今晚我再問一次讓你也听听在背後師師是怎麼說你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都很少小猖只有他們兩人在這月清風急的高處上才听得見。
他們可不敢驚動一旦驚動了下邊護駕的人可蜂擁而出。那時就算能全身而退也必招惹一身麻煩。
所以他們繼續低聲疾語。
只說予對方听。
只有對方才听得見、听得懂、听得明的話在古都古舊的古屋脊群上他們如斯對白。
對峙。
一一也對著立。
孫公蛭的眼神轉注在戚少商手中的花︰
「你要送給她?」
戚少商看了看手中的花月白如鏡夢似空華。
在他俯看花的一剎孫公蛭忽然覺得有些心寒也有點心動更有些心痛。
——不朽若夢。
月白風清。
他只覺眼前的人像月一般的白像月一般的亮像月一般的冷像月一般的做也像月一般的溫和卻又像月一般的淒厲和傷槍。
——那就像另一個「他」在這子夜神秘的屋頂上教他給
逢著了、遇上了邂逅在一起。
使他一時分不清︰
是敵是友?
是對是錯?
——是我還是他?
——是過去還是將來?
是夢?是真?
是有?
是無?
今夏正好春衫薄。
這春夏交會之際的月圓之下這兩人正好遏在古都的高檐上。
檐下萬家俱眠。
當朝皇帝和青樓紅粉當紅的行行家正開始在房里胡混吹滅了燈。
燈熄。
月明。
花在他指間。
琴在他腋下。
這是個月夜。
有哀。
無夢。
戚少商忽道︰「這花不送了——要送就送給你吧!」
孫公蛭笑了「你送我花?」
戚少商道︰「送你花是省你的事你反正就是采花大盜。」
孫公蛭似在月夜微微一震。
他開始解開他那塊裹琴的絨布。
戚少商仍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孫公蛭目中殺氣大盛銳如劍芒「那我是誰?」
戚少商道「近日江湖上出現了一位著名的殺手也是惡名昭彰的**官府、朝廷、綠林、武林、黑白兩道的人都在找他算帳但听人傳他yin而無行不過他所殺的所誅的好像都是早已罪大惡極之人。」
孫公蛭笑。
笑意很孤也很獨。
而且傲岸。
戚少商盯著他道︰「那**听說仍在到處活動近日還屢在京里現蹤曾化名為孫小惠、孫梨子、孫加伶、孫華倩
然後他一字一頓的說。
「現在他正化名為孫公蛭。」
如果說孫公蛭原本就像是一把劍的話現在。他的劍已全然拔了出鞘。
劍淬厲。
那是一把驕傲的、一出鞘決不空回的劍。
他問︰「那麼我是誰?」
戚少商笑了。
他的笑很灑月兌。
也很寂寞。
很寂的寞。
但不冷漠。
他說只三個字︰
「孫青霞——」
然後他就不再說下去了但他的神態就像狂月滿天。
他指間仍拈著花。
他的手很小。
很秀。
——像女人的手。
月亮正照在他指間的花瓣上。
花已半謝。
猶半開。
夜已過半。
——人呢?
為誰風露立中宵?
說來絕塞看月明?
江水何年初映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孫青霞的人雖然很高大但他的手也很干淨而且亦很
秀氣。
他這秀氣的手正放出了一把傲氣凌人的劍他的劍直指
上天天心有月。
劍原就在琴里。
拔劍的時候劍意抹過琴弦出極為好听的奇鳴。
劍很冷清。
——這是一把沒有朋友的劍。
月華在劍鋒上只反映著︰「孤做」兩個字。
他的臉色開始青但印堂卻綻出紅霞︰「你既知我是**
孫青霞便要如何?」
戚少商輕輕的道︰「那我就要替天行道——」
他說的只有八個字。
說第一個字時已在拔劍。
到第八個字時他已拔盡了劍。
他拔劍的度並不快。
但很審慎。
而且很疼惜。
——他對他的劍有一種如同對所愛女子的憐香惜玉。
他拔出了他的劍。劍鳴直動人心。
劍自腰畔抽出然後干腕齊胸平指十尺左右的敵人的心凝立不動。
他的眼神很好看白多于黑但明麗的白映襯著流而的黑像有點幽怨但十分寂寞。
月華在他掌中劍鋒也抹過這兩個淒冷的字。
寂寞。
——那是把寂寞之劍。
這時分兩人都已撥出了他的劍。
一劍直指著夭狂做不馴。
一劍平指敵心寂寞無邊。
只听孫青霞遙笑道︰「聞說你也是落草盜寇而且還是匪龍頭更曾大膽弒君。你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你還敢抓我?」
戚少商淡淡地道︰「你如果真的是個yin賊我就絕下讓你沾李師師。」
孫青霞冷然看他的劍︰「李師師可不是你的。」
戚少商只道︰「不是我的你也不能踫。」
孫青霞失笑地道︰「為什麼?你要為那風流皇帝保住這青樓名妓的清白不成!?她真正喜歡的是你麼?你這樣做可感動得了她?」
戚少商道︰「我愛一個女人就算不能要得她我也是希望她好。」
孫青霞默然了一陣才黯然道︰「看來我剛才予你的儆示是全不生效的了。」
戚少商卻只去看他的劍︰「你的敵人在身前劍卻指天你與天為敵不成?」
孫青霞做然道︰「我乃以天為敵。」
戚少商冷笑道︰「天敵?狂妄!」
孫青霞反問︰「你的劍尖指著我豈不是也把我視為天敵?」
戚少商搖道︰「不。我的劍指著你心但敵心就是我心。」
孫青霞目光收縮、瞳孔也開始縮窄︰「你是以己心度故意?」
戚少商道︰「我只是以心劍。」
孫青霞幽然道︰「好我老早就想試一試你的‘心劍’。」
一說完他在手腋下又挾著那尾古琴。
戚少商也道︰「我就此領教聞名天下的‘天劍’!」
話一說完兩人立即動手。
未動手先動腳。
一動手人就動。
不進先退。
孫青霞先行退走。
退得很快。
但無聲。
他往後退比在前仿更瀟灑、更不羈、也更傲慢。
他連疾退也能做到灑月兌利落、做岸孤僻。
也不見他施出什麼步法他是把步子大步的往後跨。
跨得寬。快而大。
戚少商則向前逼進。
他右手平持著劍。
左手拇、食二指還拈著花。
一如孫青霞右手劍指天左手仍挾著那尾古琴只不過一人是迫進一人是疾退而已。
戚少商跟進得很急。
很輕巧。
步子就像「流水」一樣的同時也在月下「流」出了一種寂寞來。
他是在追擊。
——很少人能在追殺中也能保持這樣一種寂寞和灑月兌來。
一退。
一進。
在無聲無息中已倒踩著月亮互擊足足從相遇的地方進退間拉遠了五、六十丈外的距離來︰也就是說兩人仍相距約八至十尺但離原來處身之地已數十丈遠。
他們駐足對峙的所在恰好就是剛才戚少商在瞬間離神幾乎走火入魔之處。
不過他現在再也不「入魔」。
踏足于這片古礫舊瓦他面對的就是他的「天魔」。
孫青霞也心無旁騖。
他眼里只有一個人。
敵人。
——那是他的「天敵」。
盡管兩人已決心要一戰但在交手之前仍不想驚動保駕的高手。
——他們誰都不想透過官方的力量來對付他們心目中的大敵。
真正的敵人是應該受到自己最大的尊重因為他們的存在會使你奮向上、自強不息——
——蔑視敵人形同看不起自己的份量。
他們誰都決不容︰那些只為皇親國戚諛顏屈膝。恬不知恥的禁軍高手加一指于他們心目中「敵」的身上。
決不。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原則。
武林人有武林人的規範。
高手自有高手的風範。
絕頂高手更有他的風骨。
以及他們為人處事強烈的風格。
——只殺敵不辱敵也是他們一種共同的守則。
所以他們先退開後決戰。
瞬歿。
剎亡。
——對高手而言那也只不過是一息間的事。
誰也分不清︰到底是戚少商先出劍還是孫青霞先出劍?是孫青霞先出手還是戚少商先出手?
但兩個人都一齊出了手出了劍。
誰也弄不清楚為何他們兩人一定要動手︰有時候他們之間有許多共同且相似之處理應聯手結盟而不應對立互峙才是。
可是他們仍然在今夜的皇城決戰、決牛、決一勝負。
大家甚至也不一定能分辨︰到底是戚少商代表了正義還是孫青霞等同于黑暗?究竟是孫青霞太抑或是戚少商太好權?
或許什麼都不是。
他們只是一對兒、兩個人。
兩人生下來便會有一場相遇。
既然相遇就得要決戰。
——有些人生下來便是唇齒相依也唇亡齒寒︰
例如劉備、關羽、張飛如是伯樂與千里馬、鐘子期與伯牙亦然。
——也有些人天生便是死對頭決不兩立生于世上不拼個優勝劣敗也寧可鬧個玉石俱焚以免此消彼長︰
譬如劉邦與項羽或如諸葛亮與周瑜又如王安石之與司馬光。
——也有本來是敵後成了同一陣線、生死相依之至交;或者原是共同進退的戰友但到頭來卻成了誓不共戴夭的仇敵︰其間當然經過了巧妙的轉變人世的變遷以及在共富貴同甘苦的試煉和演變︰
就像漢高祖與大將韓信、軍師張良︰又似越王勾踐和吳王夫差;也如宋大祖黃袍加身後對待昔日的諸部將。
有的化友成敵。
有的化敵為友。
然而戚少商與孫青霞呢?
他們在高檐上狂月下已然拔劍出招決戰!
決戰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他們不要任何人得悉。
不要其他人知道。
他們只要證實︰
他們之間誰高誰低?
——誰比較高明?
還是一個高、一個明?
或許戚少商只是一個把義氣看得重些、將權力抓得緊些的孫青霞︰而孫青霞正是一個把美色放得吃緊些、將**放縱一些的戚少商。
也許戚少商難以忍耐孫青霞的便是他輕名權而縱情聲色。
同樣孫孫青霞所蔑視戚少商的正是他重權名而太痴情。
——如果他們兩人都確切有以上缺點的話。
戚少商跟孫青霞已退離到遠處交手在深夜古都古宅高樓的飛檐上他們盡力/盡情/盡意/盡心一決。
他們不想有人騷擾。
他們以為這場決斗誰也看不見。
但卻還是有人看見的。
瞧見了。
第一個瞧見的人可能連戚少商和孫青霞都會大感意外的︰
那是皇帝趙佶。
原來趙佶雖正與李師師蜜意情濃胡天胡帝但不知怎的他感覺得有點不安。
不妥。
——可能是他曾在「燻香閣」遇過危吧所以他特別警省。
而且因為他精通韻律之故他也有一雙比常人靈敏的耳朵。
——他的听覺甚佳。
他原來沉醉于溫香綺玉之中正要與李師師同袁共枕攜赴巫山但他卻不知怎的在滅燭捻燈之後在黑暗里忽隱隱生起了好些不安的蠢動。
這很奇怪。
當大腦袋狂亂沖動的時候小腦袋就特別享受歡快;當大腦袋清醒精明的時候小腦袋就不見得也能酣暢淋灕了。
人就是這樣子︰
仿佛回復獸性就會恣意歡暢些——但只像禽獸般縱欲放任結果通常都是福不耐久、自食其果。
奇異的是今晚摟著這樣一具軟玉溫香**的皇帝趙佶居然在這一剎間作了這樣不可思議的省惕一時興合合、沖勃勃的**也頓消滅了過半。
許是在黑暗之中吧趙佶懷里擁著絕色心里卻想起前些時候遇狙匿入床底的折辱一時間那帝王意態、英雄自況也低落消沉那話兒也一時不致斗志激昂而他眼前卻忽爾出現了一個景象︰
古城牆。
冰天雪地。
大地一片肅殺。
牆盡處拐彎即見一古寺。
寺前枯樹石獅滄桑。
寺門邊欄桿處叉延伸著另一道曲折的圍牆牆里邊好像有兩個人一前一後意態落索滿臉憂忿之色好像在那幾已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們似在望鄉懷國等著回家只路遙歸夢難成。
那麼蒼涼的大地。
那麼悲傷的人。
——那人怎麼那麼熟悉……!?
再細看︰在後那人豈不是他的一名特別寵愛的王子嗎?他——他怎麼變得如此郁忿蒼老呢!?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再看更為畏怖︰
原來另在前面眼望天的人自蒼蒼憂戚布臉渾身散出一股蒼老無依、孤苦病愁之態的竟是……
——自己!?
他頓時一坐而起汗流滿身李師師忙揉揉著他肩背關切慰問。
「聖上受驚了是做夢吧?噩夢預兆著好事將臨呢!聖上兔驚都是賤妾不好服侍不周才教聖上受驚一一」
李師師心中也是狐疑︰怎麼這回兒這道君皇帝、興勃勃的來而今卻似驚弓之鳥且疲不能興看來不入宮的選擇那是對的不然一旦恩寵不再冷宮枯守生死難主向誰憑依?紅顏未老恩先斷要美美麗麗的過一世就得要會要情而且還要懂得先引人多情但自己得要無情、絕情、不動情。
——可是自己能嗎?
想到這兒不禁心情一陣哀涼。
她竟連舍棄這皇帝也辦不到︰不但身不由己也心不由已。
她知道他對她好。
一一雖然那絕對不是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好。
但這已足夠。
——一個女人能夠有這樣尊貴的一個男人曾待她那麼好過。
而且待她好的男人不只他一個。
——女人還能要求什麼?奢求什麼?
她對個個都感恩。
都有情。
——情能說斷便斷嗎?
要是不夠狠心斷情那就得傷傷心心過一輩子了。
然而傷心的應是自己呀這一向只知胡天胡帝、自尋快樂不知愁的萬歲爺皇帝而今怎麼神色那麼郁郁傷悲起來呢?
她不明白。
也不解。
花不解語更嫵媚。
何況是而今暖玉滑香、雲鬢微亂、衣衾半露的她?
趙佶從下會不解風流。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何況他是皇帝。
可是今夜他卻忽見兩個這般熟悉的人好像給幽禁在北國蕭索的寒冬里這是夢?還是幻?是真?抑或是空?
——哎是不是該听民憤好好的懲戒罷黜長年在自己身邊阿諛奉迎的那干大臣呢?
趙佶聰敏。他其實只好逸樂並不胡涂。身邊的大權臣所為所作胡作非為他並非全皆懵懂只不過他們所做的正是他要做、想做、欲做而不便做的事他們都為他作了他當然心底高興難免重用、封賜這些人了。
可是萬一寵信這些人會不利于自己這又另當別論了。
——也許到了時候也該早些放手不問國是安排退隱當個道君皇帝安靜無為終日游山玩水享受人間安樂吧!
——如是他們卻又怎會動起手來呢!?
說時遲那時快、這兩人已出劍已動手已過了一招。
孫青霞的臉青。
他所立處青瓦如黛。
他的衣杉淡青。
劍青。
仿佛連頭上那一輪也是青色的月亮。
「青」氣驟然大增。
劍芒大烈。
劍擊戚少商。
趙佶在窗里幽黯處只看到月下那幾那邊那上面兩人手上一道白色銀光的如水一道青色的綠芒似水各幻化成兩條水龍嗖地交擊了一下;
瞬息間兩條青龍自龍迅如急電的交錯了一下立即又回到雙方的手上。
那廣剎間常年浸沉于酒色的皇帝趙佶也沒有說仔細;到底誰是青龍?準是白龍?是自龍回到白衣人手里青龍回到青衣人手里?還是白龍落到青衣人手中;青龍落到白衣人手
反正青龍、白龍還在屋頂那兒對峙著。
趙佶看不仔細。
也看不懂。
那不是詩。
也不是畫。
更不是韻律。
這些他不但懂而且精通。
——這些都是斯文高雅的「而」不似在屋頂上那些草莽之徒拿刀拿劍打打殺殺那麼低侶。
可是問題是趙佶也隱隱知道若沒有這些提劍拔刀的他的江山早不保了;而且若這些拿槍搭箭的都轉過針鋒對著他他就連龍頭都保不住了。
他越想越心寒。
一旦心驚就膽跳。
色膽子也就小了
他難免想起在李師師這兒一再受驚一再受辱況且這人兒雖美也一樣懂得動刀動槍的跟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也顯然有密切過人這里讓他不能不心驚提防。
他一向很愛這懷里的人兒。
因為她善解人意
他一向都很憐惜她。
可是他現在也難免對她生了懷疑。
他今晚也不想招惹那屋頂上決戰的異人由他們打下去吧對這些江湖奇人異士最好還是別沾的好。
——主要他們不是沖著自己而來他也就不想/不須。不敢多追究下去了。
所以他再也待不下去。
他一提床上鸞鈴。
侍從立即上來/進來/入來
他匆勿就走了。
甚至沒有再與李師師溫存。
大家都不知道為何皇上這回是興沖沖的來卻急急腳的倒踩著走了
李師師卻有些明白;
因為她從趙佶的視線望去︰也現了那兩個在城里最高飛檐上決戰的身影。
——他們對上了!
——為聖上?為正義?還是為我……?
李師師瞥見皇帝在黑暗里亮的目光。
她沒想到這長年耽于聲色舞歌的皇帝居然還有那麼睿智清亮的目色。
——尤其在這幽漆的黑暗中份外清亮。
她一直都沒察覺他還有這一點。
她忽然覺得有點感動︰這個平日荒yin萎糜的一國之君卻在有人決戰的月夜里亮著眸子在房里陪伴她。
她為這感動真不惜為他死。
——只要他這時再叫她入宮她就算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她也一往無前、義無返顧。
可惜他沒叫。
也沒再召。
他走了。
只剩下了她。
在房中。
還有他勿勿行色竟留下一襲流黃色的內服鋪在床上。
衣上隱繡著一條龍。
張牙舞爪的龍伏在床上很安靜。
那是一條黃龍。
她就拿起那件內服坐在床沿。看了一會放在鼻下嗅了一嗅放到口邊對著龍頭咬了一口。
在外面戚少商、孫青霞交手各一招。
是第二招。
第一招沒動劍只挪移了身形轉移了位置——轉到有利位置才動手而且在挪轉的過程里誰也沒讓敵手有可趁之機也是一種過招、交手。
如今是第二招。
兩條劍龍、水龍自長空劃過。
又各自回到雙方手里。
心中。
皇帝回去了。
他不禁意興闌珊。
——不但惶驚不安也帶著些微少許的傷感。
宋徽宗始忐忑不安。
于是意興索然擺駕回宮。
他卻不知道在這一夜里古老的月光下蒼老的屋脊上。這一個神奇幽艷的時刻里生了許多吊詭行異的事︰
戚少商看京城上空竟在憂錯間看見自己的前身後世以及俯視這城都的將來與未來。
然後他與孫青霞決斗就像跟自己作一死戰。
李師師卻因他黑里望向窗外一雙亮的眼神而不惜為皇帝而死但卻因他匆匆而去只留下黑里床上一襲黃色龍服而立定主意︰決不入宮為妃。
皇帝呢?
趙佶卻看到他的不幸。
以及他所寵的太子趙桓的犧牲。
還有他們父子兩人的結局。
這京華之夜。
古都之月。
或許人生里總有哭時刻出入時空周游夭地上下無礙進退自如的時候。
然而戚少商與孫青霞的激戰未休。
他們出手一招未是勝負。
于是他們攻出了第二招。
第二劍。
孫青霞長身而起。
猶如一只白鶴激起了他頂上的怒紅如同竹葉回到了他的青上。
他一劍劈下去。
直劈。
獨劈戚少商。
戚少商身形一伏龍之騰也必伏乃翔。
他是一個善于伏故更擅于起的人;他的屈是為了伸他的退是為了進他的低低是為了有天高高在上。
他的劍斜斜拋起。
劍抵孫青霞。
一劍自下而上。
一劍自上而下。
一月天下白。
衣白如月。
人白如衣。
劍白如雪。
猶勝于雪。
但血呢?
——要是在這月夜里激迸的英雄血是不是比血更血比雪還雪比血紅!?
然而不止是趙佶一個人看到他倆的決戰。
趙佶是其中一個人。
在這京華之夜里有三個人同時看到這一場決斗。
道君皇帝是第一人。
他從中也獲得憬悟。
但他不是唯一的一個也決不是惟有他能有頓悟。
覺這一場劇戰的還有兩人。
但不是李師師。
她無心觀戰。
她是女的。
她也習武但不好武。
女人重情。
她只關心如何去愛可是愛一個人實在艱辛︰她們有的只好去恨不過恨一個人也大過艱難。
情是最傷人傷自己的。
男人至忠心的是義氣不是愛義是他的情懷。
女人是活在氣氛中的。
所以女人鐘情于愛。
英雄就是一種傳說的氣氛讓人錯覺自己才是讓豪杰情有獨鐘的美人。
所以女人愛英雄。
其實她們不愛他們的決斗︰血肉橫飛的那不好看。她們愛的是他們為她而決斗的感覺。
她們是希望為她們決戰而她們又愛慕的人能干安無事而一定要凱旋勝利的歸來。
回到她們的懷抱里。
然後對她們的話干依百順就像她一手生養成*人的嬰孩。
這才是她們心目中的男子雙。
——永遠肯為她死而不是真正的送命一直愛護她但又肯原諒她的寸是她們深心里的情人。
所以女人正常嫁給丈大。
丈夫沒有這種質素。
——而好多人她們總是認為︰不是死光了就是沒教她給遇上。
是的李師師盡管是遇上了一場大決戰她也關心這兩個人。兩位朋友但她卻無心去觀賞、調解。
你苦無心我便休。
我若有意又如何?
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李師師心中有一種淒落、孤傷的感覺。
她只希望趙佶、戚少商、孫青霞他們都不要死。
——要不然都打殺了算了。
要是一定得不到她也什麼都不要了干脆毀了算了。
這一場決戰毀了的卻不是李師師的斗志——女人有的通常不是斗志而是死心眼。
然而它幾乎摧毀了一人的斗志。
以及信心。
——他當然就是宮廷里號稱國師真仙的黑光上人了!
其時道君皇帝趙佶篤信道教十分重用道土、方士以致道觀林立道教興旺道學流行卻術士干政妖道盛行成了一股未世橫流神仙異說大行其道。禍亡無日已早見其端。
趙佶原崇信佛教惟嫌信佛對他好看極糜的諸般嗜好難免壓制加上想永享富貴權勢而又要求長生不老故舍佛人道以養生、采補、煉丹、靈異來滿足是他自命仙班、自欺欺人的想法。並異想天開要在短而急迫的有生之年達成他升仙水壽之欲這使得不少方士如林靈素、王仔昔等以蠱感、yin巧之術。騙取他的信重一時間趙佶壓抑佛教道教勢力已達頂峰豈之更甚。
詹別野原是佛門一名小沙彌凡經修行終升為寺院副座。但適逢道教日盛佛教消沉他一咬牙自封為道教真人創立「黑光法門」自稱有呼風喚雨知人心事之能。蔡京與交往利用他的言語詭譎假借天意向趙佶求其所需故他將之引薦趙情趙估見他面演法術能頃間將一杯冰水燃成火球又能將一沸水瞬間結冰更能把白紙變黑黑夜早一個時辰到、不知這只要有過人的內功對時序逆攪的知識以及加上一些騙人的小巧便能做到。對詹別野便深信不疑見他崇黑奉為「黑光上人」送美婦供其yin樂。
剛才在這夤夜的京城里尚未熟睡仍與婦人胡顛廝混的便是這「黑光上人」詹別野。
他原本因受趙佶信重。趙佶既來「杏花樓」會李師師他便也過來保駕不過趙佶既已跟白牡丹顛龍倒鳳去了他也不甘後人抱著個如花美女尋好夢去。
但他畢竟有過人之能。
他顛歸顛卻聞得有異響。
他馬上警覺。
他翻身立起。
可是他胯下婦人意猶未足不知他因何忽爾鳴金收兵還要把他撐起的粗脖子摟倒在她低低的盆地里。
黑光上人。
但他很精明。
精明的人總是分得清楚︰什麼時候該胡涂。
——這就是決不可以胡涂的時侯︰
皇帝就在三棟屋宇外「燻香閣」里但有高人卻在不遠處交手決戰萬一出了事︰他可擔待得起?
他心里清楚︰他的華衣美食僕從如雲美婦愛妾崇高地位全是因受道君皇帝寵護而得來的。
——所以這皇帝的安危是他最重視的事關他的成敗榮辱也是他衣食父母。
所以這時候他再也不圖一時之娛。
他伸指駢點封住了那躺在床上︰如同一條大蟒蛇般在翻涌折騰的白皙女人身上之穴道。
——說實在的他也剛好有點疲不能興。
一胡天胡帝還有的是時候、對象;但這皇帝老板萬一有事自己可是榮華富貴一場空了!
——輕忽不得!
他一竄身到了窗前露出一對眼楮望到了那一場決戰︰
這時候戚少商/孫青霞恰好到了第二次出劍!
劍光是一剎。
驚雷響千秋。
他看到戚少商一劍向上撩去。
然後那就不是劍光了︰
而是火光
一團火。
———團生命之兒
這劍客竟把他生命的全部光芒全盤注于這一劍上了!
他的武功原本也極高︰他的「黑光神功」原本就聚合了天地蒼穹間一切黑暗無邊力量。
黑暗原就是無盡的。
他的內功也是無限的。
他一旦出于仿佛也跟黑暗結為一體。
光明短促。
黑暗亙長。
所以他才是勝利者可以笑在最後。
——別人練的都是光明的武功︰有的是以掌、拳、內功來修習有的卻是用劍、刀、槍來修練。
那是光明的、強烈、莫以爭鋒的力量。
可惜練這種仰仗光明之力的功夫愈高功力愈是薄弱。
燭光總有燃盡的時候。
太陽也得將落山。
黑暗才是真正的高人。
——惟獨他練的是「黑暗之力」。
所以他內蘊而且強大無邊像黑夜一樣無可抵御。
可是他面今乍見︰
那一劍。
——那不是劍。
而是生命。
——把生命燃成一團火的光芒!
他震驚。
他畏怖。
——要是那一劍是攻向他他也不知自己能否抵消?
——光明來了黑暗必將消散且無所遁形。
他正懷疑之際卻又見另一道劍光︰
劍直向戚少商劈下來︰
劍光成了火。
火焰。
——一把漏*點之火︰
這劍手竟把他的全部情懷偶然盡化作這一劍︰
且一劍就斬了下來!
在這晚之前黑光上人一直以為光明難以久持黑暗定必吞噬一切。
但現在他看了這一劍如火、那一劍似光之後他的想法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原來光明真的可以戰勝黑暗。
可是他的力量卻來自黑暗。
這應說他豈不是一個天生的失敗者?
現在再轉到光明那一邊去還來得及嗎?
還是自己硬著頭皮再強撐黑暗下去?
要是把黑暗練到最頂峰是不是就可以消滅光明?
但他卻天生喜歡黑老愛躲在暗處他恨光!
他生來就不喜歡光亮又教他如何站到光明的那一邊去?
既然他不能與光明為伍他就只好與光明對立了。
只不過能取勝鳴?
——能。
這是他以前的答案。
可惜他現在卻看了這如火如交的兩劍。
他改變了想法︰
假如是一種光那麼黑暗也是一種光只不過光的色澤不一樣而已。
——黑光。
要是邪終不勝正光明終于能打敗黑暗可是只要「黑光「也是一種「光」那就是以另一種「黑色的光」來取代」白色的光」那就不能算是黑和白對立了。
也許這便能反敗為勝也未定!
在這天晚上詹別野目賭了戚少商與孫青霞這一戰愣住
他心中無限震驚甚至動搖了他一直以來對黑暗的鐘情與堅持。
他甚至生了徹底的轉移。
他從那兩劍交錯間出的光明之美因而頓悟了黑暗決不能勝過光明除非——
黑暗也是一種美。
一種光。
——就像月亮一樣阻柔也是一種光芒。
他的轉移是︰
本來是黑現在是自那兩劍互拼成了他從黑暗里步向光明之門。
他此際還見」黑」不是「黑」。
他看到的仿似山川大地日月山河他只細看濤生雲滅然而濤不是濤雲不是雲他已**濤浪分不渭。
只濺得一身濕。
換了一陣驚。
——棄暗投明。
但目睹這場的卻不只有他和皇帝趙佶。
另外還有一個人親睹這場午夜月下古檐上兩大高手的決戰。
這人卻不驚。
只悟。
頓悟。
經驗關不難得。
——一件事做久了自然就有經驗。
心得也不罕見。
——對一件熟悉的事有自己的看法就是心得。
但悟最難。
——悟是一種破解對熟悉或陌生的事都有一種徹底的理
解這得要看機遇淬啄同時。而且是直指人心出情人性、如
冷水澆背、滾湯澆雪的省思。
所以頓悟最是珍貴。
明白易。
了解從容。
澈悟最是不可多得。
各攻一劍的戚少商和孫青霞各不再攻各收回他們的劍。
然後就是在這時候孫青霞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做的是在這時候無疑十分奇詭也非常不協調。
他居然左擰腰、右擰腰、沉左肩壓右馬、沉右肩壓左馬然後又站直身子左擰頸右擰頸再甩右肩右手指輕拍左肩右手拍打右背肝用左肩右手輕拍右肩右手拍打在背押之後叉站好身體左擰腕、右擰腕、卻又聳左肩平右腕貼壓在腳眼從右肩手左腕貼壓右腳眼如此往返來回做了數次。
誰都看得出來他在做「五禽戲」。
「五禽戲」動作是先切內功的初步一種動作與內息調勻的基本方法一點也不足為奇不是罕見絕學。
奇的是孫青霞居然在這時候做。
——難道他忘了這時候正是跟戚少商決戰而且正打得難舍、未定勝負!
——難道他眼里「沒有」戚少商這號大敵!?
他難道已胸有成竹?
難道勝券在握!?
——還是他在出了那兩劍之後馬上省覺當務之急便是;
放松自己?
放松自己在這一刻間竟變得如許重要莫非是在下一刻是一場也放松不得的決戰要聚集他平生的生死之力才能應付?
他忽然不攻了卻在月下格上做出許多放松自己。舒筋活絡的動作來顯得跟這場舍死忘生、驚天動地之戰。很不協調。
但更不協調的是戚少商。
他們交手已三招。
動劍兩次。
看情瓜他們必會有第三次駁劍。
可是。戚少商居然在這于鈞一的時候緩緩閉上了眼楮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慢饅吸氣似享受空氣深入浸人在每一部分、分枝開叉肺泡里而且份外感受那種給氣膨脹、充實的每一部分然後他才徐徐的吐出了那口用過了、可以廢置了的氣他吸得那麼深吐得那麼慢仿佛依依不舍的在享用那一口氣的渣滓及其所有價值。
他在享受。
——看到他這樣呼息可以感受得到能夠呼吸是何等欣喜開心簡直是天地同采!
突然他在運氣調息。
——而且還是閉上了眼楮!
更且值此時分!
這是他和大敵也是勁敵的孫青霞決一生死之際!
他竟敢閾上了眼楮!
——這時候閉上了眼楮!不但是形同把自己的性命交予敵手更是對敵人最大的侮蔑與輕視!
他居然閉目、養神、運氣、調息、似乎還在尋思、冥想些什麼。
且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事、眉一揚唇邊抹過一絲相當冷峻、冷酷且冷艷的冷笑。
他在想些什麼?
為問要瞑目?
他沒有看孫青霞便自然不知道孫青霞在看他。
孫青霞正在做一些柔軟的動作也不算直視戚少商。
他看的是戚少商的手。
那一只拈著花兒的手。
在飛檐下有一漢子挑著兩桶「夜香」恰好經過。
這夤夜挑糞的粗鄙漢子忽然感覺到什麼似的就抬起了頭。
抬頭就看見屋頂上、古檐間有兩個白袍人、雪衣人正在決戰。
屋脊上原雕幾列順著瓦之勢斜排著的神獸仙禽映著月光坐落在那兒端的是滿座衣冠似雪。
春將盡。
初夏涼。
挑糞雙子卻覺得一陣寒意︰
仿佛雪是不會下的但只怕很快就要見血了。
月光下屋頂上那兒有一場生死決戰。
就在這時候戚少商陡然睜開了眼。
孫青霞卻霍然做了一件事。
他一劍擲向戚少商!
這一劍幻化成千劍像百宿青影投向戚少商!
戚少商凝立不動。
看準了覷準了盯準了「一字劍法」中的「一笑視好」人劍合一的了出去;
人沒笑。
人冷如冰。
劍卻笑。
劍出像笑的嘯聲。
這一劍恰好挑在那一劍飛來的劍身中央。
不偏不倚。
正好正著。
他的劍尖只輕輕一觸便一道銀光把那一道幻化成千道呼嘯旋轉而來的青光呼的一聲不知挑得劍到哪幾去!
這下孫青霞豈不是成了空手?
——然而孫青霞手中仍有劍!
這下豈不是勝負已定?
已?
孫青霞仍在動了他的攻擊。
他這一次主力不在劍……
而在琴。
他就在戚少商接劍的一剎那間解開了他的琴;
不止是裹琴的絨布。
——而是把整口琴都瓦解了?拆開了。而又及時迅熟悉飛快的重新組合起來︰
而且還即時組合成一件很特殊的事物。
這事物是︰
長形。彎曲。有道管子。有扳扣。匣帶子鑽有金色大花生米般的東西。
然後他把這中空管子對準了戚少商。
然而便出了一種極為奇特的聲響;
騰騰騰……——
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