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客人豐神俊秀的一雙眸子敢情是不怒而威再加上兩彎濃黑的劍眉立刻便顯現著無比殺機一頭長直披而下深垂腰際髭髯兩絡其色蒼白襯著頂額一束白兩頰飛星論年歲約應在五旬上下長身壯軀坐著比常人站著也相差不多。
麥七爺薄通相術只憑這初初一見即感覺出對方是個非比等閑的人物。
所謂「一長過月復滿堂金玉。」「髭須秀清四海揚名。」「法令分明望而生威。」「自烈而威萬人依歸。」「眉角如劍為人聰俊。」
這一切應之于對方又當何解?
——滿堂金玉——富是富了卻是劫來之財。
——四海揚名———名是有了卻是極惡之名。
——望而生威——威當具耳料是蓋世yin威。
——萬人依歸——登高一呼俱是草莽流寇。
——為人聰俊——想當然耳否則何得縱橫來去?
麥七爺張嘴結舌地打量著對方手上茶碗咯咯抖成一氣腦子里混飩一片早先擬好的月復搞對策一股腦地早到了爪哇國去了此時此刻卻連一句體面的話兒也說不上來。
貴客眉角微搭長目下垂無視于眼前的麥豐存在卻自鼻咽間出了濁重的呼吸聲。
麥豐簡直傻了要不是自己听錯了否則又當何解?對方豈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睡著了?
一點也沒錯真的是睡著了。
一霎間鼾若雷鳴四堂齊應。
「這……」麥七爺嘴里空咽了一下唾沫眼巴巴地轉著向直立于廳門、對方那個當差的祝天斗「老當家的……他睡著了?」
祝天斗卻是見怪不怪地點了一下頭冷冷一笑道︰「不錯他老人家累了不過有什麼話你只管說你的我家主人可是句句在心。」
「啊?是是是。」
除了說「是是是」之外麥豐可也實在不知能說些什麼別的雖然如此他可也不能冷揚麥家大小生死關頭豈可兒戲?
「老當家的——」麥七爺吃了煙袋油子也似地顫抖著「有關你老人家早先下的……那張帖……」
鼾聲忽止貴客哼了一聲意思是在要他繼續說下去。
「我家主人收到了……收到了……」
麥七爺一連說了兩次「收到了」往下的話可就大費周章苦著一張臉半天才訥訥道︰「老當家的……你老人家也許還不知道……我家主人他……早年雖干過幾任京官可是不比外官……是以是以是……」
說到這里他的話聲不得不暫時為之中止一來是往下的話益難出口再者對方顯然又睡著了起伏的鼾聲真夠驚人。
麥七爺拳著兩只手頻頻苦笑︰「這這……」
眼神兒可就又膘向一旁的祝天斗張口訥商地道︰「祝爺你看這……老當家的要是困了咱們就——」
「你不必張羅了我看你也別說下去了。」祝天斗冷聲哼著「麥老七咱們總算見過一面不能不講些交情。」
麥七爺連連賠著笑臉︰「是是是祝爺你多擔待。」
「哼!」祝天斗邁著他的八字步一直走到了麥豐跟前不屑一顧地瞅著他道「我家大爺這些年有個行事的規矩你難道還不知道?」
「這——什……麼規矩?」
「哼這就難怪了。」祝天斗聳動著他那一雙黃焦焦的眉毛鄙夷地看著他道「不是我嚇唬你趕快通知你們主子叫他準備後事去吧!」
「啊?」
這後事的一句話對麥豐來說簡直就像是腦瓜上打了一個雷才剛站起了一半身子突地直挺挺地又坐了下來。
半天他才又像是從夢中醒了過來一條口涎粉條似的拖了下來︰「祝……大爺……」
「你不必再多說了。」祝天斗獰笑著「這就去給你家主人報信去吧……」
「祝爺……這件事不知還能不能取個商……商量。」
話聲才住只听得熟睡中的金雞太歲忽然間中止住如雷的鼾聲。
祝天斗冷冷地道︰「方才我曾跟你談到我家大爺有個多年不易的行事規矩……這個規矩可想要知道是什麼?」
「祝……爺賜告——」
「哼……那就是睡後殺人。」
「睡……後殺人?」
人字出口麥七爺的舌頭都好像少了一截兒似的。
「你還不明白?」祝天斗瞪著他那一雙白多黑少的杏仁眼珠子「這個意思就是說我家大爺總喜歡在殺人之前小睡片刻……」
「啊原來這樣?」
「不錯!」祝天斗直直地瞪著他「我不妨再透露點消息給你那就是我家大爺這會子可就要醒了麥七爺你是要留下來還是趕快去通知麥玉階?那就悉听尊便了。」
「啊喲——這……我走……我走……」
麥七爺可是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由椅子上竄起來︰「我這就去……稟報。」
沒留神腳下絆著了門坎兒著實地摔了個大馬趴緊接著爬起來哪里還敢片刻逗留?一溜煙也似的跑了。
「沒出息的東西起來說話。」
麥大爺重重地跺了一下腳看著地上縮抖成一團的麥豐似乎已想到了什麼事了。
「大……爺……不得了啦……他來了……」
「誰來了?」
「那只老金雞……他……他來了……」
麥豐簡直像是沒有了骨頭幾次扶著茶幾想站起來都力不從心。
黃通看不過去走上來攙住了他一只胳膊算是把他給硬架了起來讓他坐下了。
「七爺不必驚駭有什麼事情慢慢說吧!」
「是……多謝黃爺……」麥豐這才像喘上了氣兒「大爺……姑娘……事不宜遲……你們快逃命……吧!」
幾個字出口眼淚成串地淌了下來。
麥玉階臉色一陣子青緊緊咬著牙半天才哼了一聲道︰「老七……你是看見了什麼吧男子漢大丈夫干嘛像個娘兒們?我早先听見了槍響……敢是前面開了火?阮大元他們呢?」
「大……爺……快別指望他們了。」
麥豐兩片嘴唇抖成一氣︰「阮爺王……爺……還有侯爺……他們幾位……可都……完了。」
「完了?」麥玉階呆了一下「死……了?」
「死了……都死了。」麥豐打擺子也似的顫著「還有神機營的……張……把總和他手下的弟兄……也都……完了。」
「你是說他們全部死光了?」
「是……死……死光了。」
麥玉階臉上一陣子蒼白兩片嘴皮微微顫動著︰「我們家的那些護院師……傅們呢?」
「大爺……你就別再問了……」
說著說著麥豐可就嗚嗚有聲地哭了起來。
麥玉階出一聲長長地嘆息苦笑了一下道︰「這都是我害了……他們……」
站在他身邊的麥小喬聆听至此女孩兒家的心地慈善忍不住低頭飲泣出聲。
「好孩子你不要傷心了爹心里亂得很……」
一面說麥玉階站起來他的臉白中透青心情正如他所說亂極了。
「自古艱難惟一死」——這個世界上真能夠看穿、看淡這一層的人畢竟是為數較少麥玉階亦非人死到臨頭敢情才知道平常養氣修身功力之不足。
只見他來來回回地只在花廳里踱著步子。
麥豐眼巴巴地看著他︰「大……爺……大……」
麥玉階擺了一下手制止了他的言——他兩眉深皺顯然遇見了極難決定的大事。
倒是麥姑娘悲極怒起霍地抬起頭來︰「七叔他人在哪里?」
「在……在前面大廳……」麥豐征了一下「姑娘你想……干什麼?」
「哼我這就瞧瞧他去。」
一伸手就去幾上找劍卻被黃通一只手按住。
四只眼楮對看之下黃通微微搖著頭︰「大姑娘你不能……」
「為什麼?」
「你……斗不過他。」黃通緊咬著一嘴牙「再說令堂那邊……也得有人……看……」
麥小喬挑著眉毛正想回嘴听到後來一時也無話可說一言不地垂下頭來。
「大爺……呀……時候已是不多了快拿個主意吧……」
麥玉階終于下了決心重重嘆息了一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七你同著小喬進去吧!」
「進……去?」麥豐嚇傻了「去……去哪里?」
「你就別問了。」麥玉階向小喬道「記著不能離開你娘……你們去吧!」
「爹……」麥小喬只嘆了一聲兩行淚水由不住奪眶而出。
「大爺你……想怎麼樣?」
麥豐抖成了一氣結巴著道︰「大……爺……你可不能做糊涂事……你老人家是……」
麥玉階揮揮手不答理他卻轉向黃通道︰「黃爺你還有什麼說的沒有?」
黃通淒然一笑點點頭道︰「大爺總算定下了心這樣才好說話。」
原來他不一言是不欲擾亂了麥玉階起伏的思潮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盡管他已有效死的慷慨雄心卻不願事在臨危陷主于不義這件事除了麥玉階本人之外誰也不能妄置一詞麥某人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黃……爺……」麥玉階一只手在他肩上拍著「我慚愧得很……」
「大爺何愧之有?」
「黃……兄弟……」麥玉階微微顫抖著道「我妄自為官多年讀聖賢書……事到臨頭才看出……我不夠鎮定比起老弟你……」
「大爺說哪里話?」黃通冷森森地道「你的膽識不止為此大爺生死事小義不可失否則尊府數十條人命豈非死得不值?」
這幾句話一句句有似鋒銳鋼針深深刺進了麥玉階心肺之中一時間由不住地機靈地打了個寒顫。
「兄弟你說得好……」麥玉階頻頻點著頭苦笑道「愚兄差一點竟作了無義之人。」
「哈哈……」黃通朗笑了一聲。
時窮節見這時才看出了他的膽識。
「大爺你過謙了黃通這雙眼楮不瞎要不然俺千里投奔?有什麼話你只管關照吧。」
麥玉階目睹對方神態心頭一震暗道了一聲慚愧這才想到對方久不置言實則是在考驗自己為人方才如果一時惜命听了麥豐之言自顧逃命只怕不待那只老金雞下手只這個黃通也必是饒不了自己想到這里真是不寒而栗由此證明這個黃通真乃頂天立地奇男子;較之自己私心所計猶要高出不知凡幾心里既感又懼更有無限欽佩。
「好兄弟。」麥玉階轉向一旁未去的小喬道「黃爺義薄雲天不愧男兒本色……時候不多了你就代我老夫婦感謝黃爺舍身相從大思快快磕個頭吧!」
麥小喬叫了聲黃大哥躬身拜倒涕淚交流著連連叩頭不已。
麥豐似乎不能盡然明白這番道理卻也體會到此情可感跪下來也向黃通磕頭卻被後者一把攙住。
「七爺、姑娘這就不敢當了。」
兩只手分別把小喬與麥豐雙雙扶了起來。
「姑娘萬安愚見受之有愧。」他面色極為淒苦卻強作歡笑道「令尊的安危就交給俺吧!」
麥玉階看看小喬唇角動了動原是有幾句父母死別之言想要交待一來不忍出口再者語涉不祥話到嘴邊又復吞向肚里。
長嘆了一聲他轉向黃通點點頭道︰「一切多有仰仗黃兄弟我們這就去見見那個老魔頭去吧!」
黃通抱拳道︰「遵命!」
麥玉階向著女兒微微點頭舉步待去。
「大爺。」黃通喚住他道「在下還有話要當面明說。」
麥玉階苦笑道︰「說吧!」
黃通道︰「等一會面見了那人言談交涉在下不敢妄置一詞全由大爺作主只是一旦動上了手大爺卻要听在下處置不得異議。」
麥玉階黯然點頭道︰「兄弟……這是當然之事……依你就是。」
黃通再微微一笑只見他月兌上長衣又月兌下內著緊衣將身子轉向一角。
「兄弟……你做什……麼?」
麥小喬臉上一紅隨即轉過了身子。
那黃通大節不顧細行也不避在場的小喬他又自月兌下內著緊衣卻自貼肉處褪下了一件護心寶甲——正是當日關雪羽臨別相借之物。
——他月兌甲在手匆匆將衣服穿好雙手捧著這件寶甲送向麥玉階面前。
「這……是干……什麼?」
麥玉階一時如墮五里霧中。
「大爺不必多問只請將此衣貼身穿好以防萬一。」
「這……」麥玉階大惑不解地道「這又為了什麼?」
黃通搖搖頭卻道︰「此衣功能防體大爺穿上自有護身之用。」
麥玉階心頭一喜伸手接過一想不對再要還給對方後者卻徑自步出廳外。
「兄……弟使不得……」
待要追送而出卻為小喬拉住——
「爹穿上吧……」麥小喬垂著眼淚道「黃大哥既有此忠心……爹爹你還是接受了吧!」
麥玉階瞠目以對半晌才微微頷忍不住淌下淚水來。
大廳內邊一霎間顯得格外的沉靜。
偶爾襲起的夜風輕叩著窗戶上銀紅的棉簾輕輕地顫抖著在掀起的湘妃垂簾角落里泄進來如銀的月色似乎在提醒著廳內的人莫忘今宵今夕何夕。
麥玉階早已經說完了他應說的話似乎也已好話說盡然而這一切顯然並不能感動對方當然也就不能挽回眼前的這步浩劫——他的絕望與畏懼可想而知。
那位「萬里黃河追風客」的義士黃通緊緊貼著麥玉階的身邊佇立。
他似乎已領會到靜寂中的無限殺機其實在他踏入廳門之先早已經有所準備一股真力始終提自丹田以備隨時而來的出手一搏生死存亡早已置之度外倒也心胸坦然。
在燈下他凌厲的目光早已把對方這只老金雞打量清楚了。
正因為這樣他便更加地內里急惴惴難以自安。老實說像黃通這般身手閱歷之人臨陣對敵之先只憑著一雙眸子也能把對方看透**俗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正是這個道理。
——他的憂懼不安顯然因此而起他甚至于已經揣模出一旦動手之時的出手方式部位所謂「知彼知己百戰百勝」「凡事預則立不預則憂」在即將來到的出手之前他不得不為自己預留「生機」對敵人卻預布「殺機」。
萬里黃河追風客黃通一向對敵都是以此而穩操勝券今夜在面臨著對方這個有生以來他所面臨的最大強敵之前更不敢絲毫掉以輕心。
燈下金雞太歲大刺刺地坐著。
在聆听過主人麥玉階一番情深義切的陳述之後冷峻的臉上毫無表情。他的陰沉氣質始終令人無從窺測說句俗話︰「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沉默的氣氛繼續著。
沙沙落葉由庭前掃過。遠處的野犬聲聲長吠這一類不經意的瑣碎竟然也能構成驚心動魄之勢確乎證明奪人氣勢的攻心戰術有其使敵不戰而屈的存在威力了。
麥玉階苦笑著抬頭看了身邊的黃通一眼內心大起恐慌凌厲的殺機便得他有遭致「窒息」的感覺對方這般應對神態簡直使得他心鼓頻催難以自己。
黃通很能領會出麥玉階的一番感受只是卻無能理會事實上他早已感覺出隱在的殺機對方的出手很可能已是迫在眉睫。
黃通一直在心里盤算著這個問題如果等到對方這只老金雞先行出手自己二人苟能逃得活命的機會便是微乎其微因此他不得不搶先制敵先機然而盡管如此他仍然落得沒有獲勝的把握與自信。
「麥玉階。」金雞太歲總算開了金口「我很明白你的心意也很佩服你的膽識但是我卻不能放過你你就求仁得仁吧!」
最後四字出口即使連麥玉階不通武功的人也能感覺出他那眼楮里的逼人目神。
幾乎就在同時一幢無形的力道直直地逼體而來。
黃通卻在這股力道逼近之先快地向左側面踏出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又復穩住。
「嘿嘿……好見識。」
一抹冷笑現自金雞太歲唇邊在斜起的眼角里冷電般地目光這才注意到了黃通這個人。
「不辭風霜行萬里眼看黃河蓋頂來。」緊接著一串冷入骨髓的陰深笑聲︰「我听說過你——黃天保。」
化名黃通的黃天保微微驚得一驚。
他此刻早已全神貫注于未來出手無能分心然而幾句場面話卻也不能不答。
「——夜來細數墳頭鬼金雞三唱早看天。」
黃通凌聲道︰「姓過的俺也不含糊你。」
金雞太歲似乎驚得一驚老金雞、金翅子、金雞太歲……等一大串的稱呼都不稀奇對方竟然能一口道出自己不欲人知的姓氏不能不令他吃驚只憑這一點他就不得不多看上他幾眼。
「很好。」金雞太歲自嘲也似地笑道「祝天斗跟我提起過你我還不大相信今夜一看足下算得上是有心人了。」
一面說著金雞太歲原本撫按在椅把子上的一只右手這時輕輕抬起落在了膝頭之上。
只是一個極平常普通的動作黃通竟不敢等閑視之。霎時之間他快地向側面踏出了一步卻乘勢向前搶進了一步。
金雞太歲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道︰「黃天保是非皆因強出頭麥家這檔子事又豈是你所能擔當的?罷了看在你是一條好漢子的份上我破例對你容情……」
話聲一頓轉向門前佇立的祝天斗道︰「讓他出去。」
祝天斗聞言恭應了聲「遵命」兩旁門開一步道︰「黃爺請……」
黃通目光仍在注視著大刺刺高坐堂上的金雞太歲聆听之下他雙臂合攏抱拳道︰「黃某人不識時務今夜之事只爭是非無畏生死足下如有成全之意當行自去黃某人感激不盡。」
話聲才歇即听得在座上的金雞太歲出了一陣子冷笑聲︰
「姓黃的你真也不知好歹了。」
只听得那張坐椅上格吱吱傳出了一陣子響聲金雞太歲的一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黃通乍見之下吃驚不小眼前已不容許他再作多慮如待對方出手自己二人萬無生機。
一念之興猝起難猛可里身形狂飆而起「呼——」一片疾風里已騰身而起起勢雖然不高可是快如閃電容得臨到了金雞太歲當頭驀地向後一收極其利落地已經落向金雞太歲的眼前。
這番起落落在外行人眼中也許只見其快並無特殊之上只是明眼人眼中那可另見高明了——只當他是襲敵後項偏偏他卻險中迫降攻敵正面誠所謂火中取栗了。
好個金雞太歲竟而鎮定如斯。
事實上在先前的一番對答里他早已窺出了對方心意以他當今身分如果主動地向對方出手頗似不當如果對方先行出手自己被迫還擊情形自然不同如此一來黃通此刻之出手便正合了他的心意。
黃通一撲二翦猝然來到了對方眼前再不少緩須臾右手探處中食二指直向對方一雙招子上疾點了過去。並非僅此而已隨著他右腳前跨的勢子左手五指箕開一掌直向對方前胸上按下去。
這一掌功力疾勁以他早已蓄備的力道掌勁驚人兩般出手同時向著眼前金雞太歲身上照顧了過去。
金雞太歲一聲冷笑道︰「好招。」
陡然間只見他掌勢一豎。那副模樣兒像極了沙門托缽豎掌為禮的和尚只是指法上卻有所不同。
和尚豎掌是五指直伸此人卻是曲伸俱備倒像是在結一個佛印那樣——再隨便不過的一個手勢了卻具有難以所思的威力自然這種威力是無形的事實上也只有當事對敵者本人才能有所體會。
金雞太歲手印方結黃通其勢已如水火。
眼看著這兩般出手俱是招呼向對方身上即使如此在黃通乍然看到了對方這個手勢亦不禁大吃了一驚再也顧不得出手傷人腰下一個倒折硬生生地收回雙手向後倒翻出去。
雖然如此在金雞太歲這等老辣人物的眼楮里他已暴露了難以掩飾的弱點。
用出手如電這四個字來形容金雞太歲的還擊實在並不過分。
黃通翻身而退金雞太歲卻是乘隙進襲一退一進有如怒鷹搏空呼啦啦大廳里扇起了巨大的一陣子旋風——如此風勢里那兩盞高腳長燈的光焰萬難不熄「呼——」光焰猝暗。
那只是絕快的一霎。
燈芯乍暗復明大廳里搖曳出怪懾的光影像是灑下了一片的鬼影陰森森煞是怕人。
彈指間事卻已決定了勝負強弱之分。
恢復了正常之後的燈光照見著雙方出手搏斗的一雙強人——金雞太歲無事人兒也似地坐在原來座位上一去一回竟是那般快而不著痕跡。
黃通卻不然了。
他雖然兀自直直挺挺地佇立一隅只是卻已失去了先前的神武姿態。那張原來就已很黃了的臉這時看上去更似罩住了一團黑氣片刻間其上已布滿了大顆的汗珠。
「好……姓過……的……俺栽了。」
「豈止是栽了……」
金雞太歲緩緩地由幾上端起了茶碗徐徐地呷了一口茶唇角上掛起了一絲不屑。
「黃天保料理你身後事情去吧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話聲一落倏地轉向麥玉階道︰「姓麥的該你的了。」
麥玉階這一霎可真有些嚇糊涂了。
剛才那一幕他可是親眼得見卻仍然心里弄不清楚也難怪他兩個人雖說是出手動招總不過是燈熄燈亮的這麼一會兒工夫難道他們之間竟然已經分出了勝負?
再也沒時間給他多想金雞太歲話聲一落一只右手已隔空擊出空中出了胡哨也似的一聲尖嘯。
然而黃通顯然早已防到了他有此一手他立意即使自己一死也必欲保全麥玉階活命是以早在對方轉臉麥玉階的一霎他已測知了金雞大歲即將出手的心意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容許對方得手。
像是一陣風也似的黃通先已襲向麥玉階身前隨著他前進的身子兩只手掌更搶先搭在了麥玉階肩後吐氣開聲道︰「走。」
掌力一吐麥玉階身子忽悠悠地直飛了起來。
事在危急黃通再也顧不了出手的輕重這一推一送事實上已是盡其全力恰恰搶先于金雞太歲之出手毫厘之間。
隨著麥玉階的身勢之後黃通鷹翻免滾般地緊跟著同時撲出「嘩啦啦」整扇長窗全行破碎木屑紛飛間二人已遁身廳外。
就連金雞太歲也沒有想到對方會有這麼一手他倒是小看了黃通不覺微微一驚冷峻的臉上頓時罩下了一片怒容。
當然他是決計不放過對方二人的他也不相信對方這兩個人能夠逃開自己手掌。
像是一片飛雲「呼」地猝然自坐椅上狂飆而起緊緊循著黃、麥二人身後來到了院中。
另一面祝天斗也快撲出。由于他一直就站立在門邊距離外面較近身子一撲過來嘴里怪叫一聲兩只手霍地向外一探「夜叉探海」直向著方自地面躍起的黃通背上力插了過去。
由于上一次動手在黃通手上吃過苦頭祝天斗一直引為奇恥大辱此番對方身負重傷之下料將難以抵擋便決計在主子面前逞逞能耐如能力斃對方于雙掌之下也算面上有光。
人算不如天算敢情事有蹊蹺並不能如他之意就在祝天斗兩只手幾乎已經接觸到黃通背上的一剎那陡然間揚起了一陣狂風風勢之強雖不足拔樹倒屋然而推動祝天斗的身子卻是足足有余。
祝天斗身子一陣大搖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步兀自未能拿樁站穩。
面前人影猝閃有如平沙雁落般飄飄然落下一人——好俊的身法。
隨著這人落下的勢子右臂前伸使了一招「龍行乙式」的身法長軀平伸里一只右手直向著祝天斗背上直叩了過來動作之快有如電光石火。
祝天斗既能在金雞太歲手下當差自非易與之輩然而眼前這一霎在對方這個陌生人面前竟然「無能用武」就像眼前他似乎只能挨打而無能躲閃強弱之分只在一出手之間便已看出了。
祝天斗陡然間覺出來背後熱力迫項勁道之強為其生平僅見印象中也只有自家主人才有之這般功力此時此刻轉身躲閃俱嫌不及。
眼看著這一掌他萬萬無能逃開強勁的內家力道迫使他出了一陣子的嗆咳已是危在旦夕了。
偏偏他不該死。
驚險萬狀里呼——閃過來一條迤邐影子在閃耀著光澤的大片衣浪里這人的一只手竟然搶先一步抓在了祝天斗背上一抓一提呼刺刺——」衣袂飄風聲中祝天斗已是被甩出了丈許開外。
這人身法顯然大有可觀祝天斗身形方起他隨即由空而落一起一落迫在眉睫身子才落一片衣袂已自旋起疾如電光地向前對方那個陌生來人手腕上切來。
兩個人顯然俱是一流身手中的頂尖人物。
似乎是未曾有所接觸卻雙雙地分了開來。
像是兩只猝接即分的大鷹「呼——呼——」疾風聲中雙雙騰身丈許開外四只眼楮在甫一接觸之始已自緊緊地對吸著。
金雞太歲用著異樣的眼神打量著面前的這個陌生來客布衣方巾敢情一副讀書人模樣。
雖然如此他可萬萬也不敢小看了對方這個讀書人。
猿臂蜂腰修身白面。對于麥家主人與黃通來說來人並不陌生只是在金雞太歲眼楮里顯然生硬得很當然並不只是生硬而已更多的卻是驚異驚異著對方杰出的卓然的身手顯然大非尋常。
地上的落葉有如旋風般地旋轉著奇怪的是並沒有起風。
大片落葉有如旋轉著的飛蝗螺絲族兒般地拔空而起在金雞太歲的一聲長哼里忽然蛇也似的直向著對面那個斯文人物身前射到其勢如電。
讀書人當然不是易與之輩——
顯然地他也同金雞太歲那般地回敬了一聲。
這種听來像是純粹自鼻音的「哼」字一音其實蘊涵著至高無上內功在內可成「罡氣」出外無堅不摧端視練者所達到的火候可在十步甚而百步內外取人性命有如探囊取物是一門鮮為外界所知的內功精體。
金雞太歲一上來向對方施展出如此功力當然是看準了對方的非同凡流。
果然他的判斷不差就在對方那個容貌斯文的讀書人回敬的一聲長哼里萬千片蕭蕭落葉眼看著已迫近到他身上的一霎忽然間中途頓住緊接著掉尾而頭一股腦兒箭矢也似地反向著對方長身佇立的金雞太歲身前射到。
金雞太歲冷森森地出一串笑聲笑聲顯然出自鼻音听起來益見陰森。
萬千飛葉一字長蛇也似的陡然向金雞太歲射到只是在對方這串笑聲里中途遇阻唰啦啦散落庭前。
猛可里這萬千片業已落地的枯葉「唰啦!」一聲同時由地面飛揚而起其勢絕猛滿天花雨般全數向著對方讀書人身上涌去。
如是——葉落、葉起、葉去、葉回不知凡幾。
當事的兩個人卻是全神貫注並不因此而稍有麻痹他們都知道稍有不慎所帶來的下場很可能便將是一世英名付于流水更甚而有性命之憂。
這般對招不啻別開生面前所未見冷眼旁觀的雙方目睹及此都不禁心族頻蕩無限的驚惶。
麥玉階固是暗自納罕黃通、祝天斗亦不能全知只是毫無疑問地他們卻能體會出這是一場殊死之戰。
黃通雖是佇立如挺卻是面現痛苦他的傷勢一直都在作之中只是卻不願人前示弱表現出來。他兀自在想能有機會助己方這個人一臂之力。
麥玉階就在他身邊。
「黃兄弟——我看不太清……這位相公……莫非是關先……生?會……是……他?」
黃通默默點了一下頭一雙眼楮眨也不眨地注視著現場的大片枯葉。
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那萬千落葉分明又有了變化像是一條怒轉的游龍陡地直向著金雞太歲身後旋繞過去。
只是金雞太歲環繞在身側的那股無形力道實在過強無懈可擊萬千黃葉一時如繞樹巨蟒唰啦啦將他四周盤住卻是不能攻進他的貼身內側。
「哼哼……」老金雞灼灼的目光向他的對手注視著顯然怒在心里「閣下雖具罕世身手只可惜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眼前只怕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大名是——」
「關雪羽。」
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關雪羽倏地轉臉一側目注黃通道︰「黃兄麥大爺你們暫退一步這里事交給我吧!」
一言驚醒夢中人。
黃通恍然一驚抱拳道︰「謹遵台命。」一轉身伏來「大爺請——」
那個意思是要背負麥大爺離開。
麥玉階先見他受傷不輕卻想不到此刻兀自余勇可賈倒有些出乎意外。
「這……你承受得了嗎?」
「唉!大爺不必多說快吧!」
麥玉階身子方自向前一伏黃通已背著他站了起來猛可里人影一閃祝天斗當面而立。
「相好的咱們還有梁子。」
話聲出口一對短刃陡地自袖內抖出雙鋒疾下直向著對方一雙眼楮上猛扎了過來。
黃通早就防著了他有此一手他雖然負傷頗重但人到了不顧生死、拼命的時刻常會有乎尋常的能力況乎他有備在先。
祝天斗一雙短刃方自由空而落忽然間就只見黃通上半截身子向後一收——這種練位氣功的運用事先卻是沒有一些兒痕跡待到祝天斗陡然覺出不妙時招式已經用老了再想撤回哪里還來得及。
「勒——」尖銳的風聲里一雙匕已再雙雙落空。
祝天斗大驚之下霍地向後抽身敢情已經慢了一步黃通的一雙鐵掌驀地由月復下翻飛而起施出了一式漂亮的「蝴蝶殺手」「砰!」的一聲雙雙擊中在祝天斗頸項之間。
若在平常以黃通蓄勢已久的情況雙掌下處就是一根青石柱子也能擊成碎粉但是此刻他畢竟內傷過重雖說是全力一擊亦難能達到如此效果。
雖然這樣祝天斗也是吃受不起隨著黃通雙掌下處前者出了一聲悶吼兩肩收縮之間一口鮮血箭矢也似的噴了出來整個身子也就向後直挺挺地倒了下來當場昏了過去。
由于雙方距離過近黃通背上又背負一個人根本就沒有想到對方會有此一手這一口鮮血來得既是如此突然竟然無從閃躲一時被噴了滿頭滿臉都是。
耳邊上響起了一聲陰沉的冷笑緊接著「呼!」一片人影閃向眼前帶著金雞太歲頎長疾快的身形猝然來到眼前。
「姓黃的你還沒有死麼?」
嘴里說著右掌輕晃天空中「啵!」地響起了一聲輕震仿佛閃出了一片掌影疾如電光石火般直向黃通身後飛去。
眼前形勢真個是不可思議。
金雞太歲撲向黃通關雪羽卻撲向金雞太歲典型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事實上關雪羽一下場子之初即對前者采取緊迫盯人的裹身戰策。
雙方雖是別開生面的以氣機力敵但是其中險象環生總非局外人所能了解任何一方略有疏忽即難月兌殺身之危雖然這樣金雞太歲卻能兼及其它向黃通擊出一掌不能不欽佩他身手之離奇萬端了。
關雪羽以全力迫向金雞太歲其勢絕快足下向前急跨一步情急之下右手真力貫注一掌拍出。
這一掌大異尋常以金雞太歲之功力也不敢絲毫掉以輕心不得不回轉頭迎接。
雖然如此他卻也無意撤回前的掌力「啪!」——「啪!」一連爆出兩聲脆響。
第一聲是擊中黃通背後第二聲是同時接住了關雪羽的一掌。
由于黃通背負著麥玉階那第一掌便由麥玉階代為接受了。
像是一陣風也似的麥玉階連同著黃通的身子在對方的掌勢里驀地騰飛了出去身邊上更自響起了麥玉階出的一聲慘嗥。
金雞太歲眉頭微微皺了一皺略略覺出先前擊中麥玉階背後的一掌情形有異只是迫于大敵當前已不容他再多思索一腔怒火隨即轉向于關雪羽頭上。
「足下是成心要管這件閑事了?」
「我已經管了。」
「我方才已經說過了你不是我的敵手。」金雞太歲顯然鼓動著他的下月復只是黑暗里這個動作並不顯著。
雖然如此卻也逃不過關雪羽的一雙眼楮。
關雪羽這一霎誠然是痛心極了他親眼看見麥玉階中掌摔出料想著麥氏已萬無生機一時痛徹心肺。
果真這樣此行任務已徹底失敗尤其愧對命在垂危中的義士黃通以及麥小喬姑娘這麼一想不禁熱血怒張決計放手與對方一拼為死者復仇。
听了對方的話他冷冷一笑道︰「過龍江你未免過于自信了吧?」
說話的當兒他身軀緩緩地向後退了兩步。
金雞太歲陡然為之一驚繼而朗笑一聲——
「我這個名字早已經多年不用想不到尊駕竟然還記在心里誠然真的是有心人了尊駕的大名是——」
「我方才已經說過了。」
「關雪羽!」搖搖頭過龍江寒聲道「那不是你的真實名字能有你這般身手的絕非無名之輩。」
「信不信由你。」關雪羽雙手結盤前月復已然作好了還手之前的準備。
過龍江哼了一聲點頭道︰「看來這一趟你是沖著我來的了好吧既然這樣我也就不讓你失望。」
冷笑一聲他隨即又道「你我對招倒也干脆三招之內必有勝負。」
關雪羽早先已經領略過對方的無形內功深深知道對方的厲害不禁想到臨來之前出雲寺的出雲老和尚苦苦要留住自己言下之意自己此行大有不祥之兆莫非自己真的就會喪生在對方之手上?
這麼一想頓時由心底生出了一片寒意。
大敵當前他當然不敢絲毫疏忽月復中內早已三度滾翻很快地已遍布全身以他功力而論經過此一番準備之後已是刀槍難犯……
——他佇立的身子在每一次提聚運力時都像是有所脹縮。這一番情景一經落入金雞太歲過龍江眼里不由心頭一懍他敢情是大行家。
「這就難怪了。」過龍江冷冷地道「原來你練過‘萬蟻功’——哼哼……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老金雞說話的當兒他的一只右手已經緩緩探出長披之外。
盡管是黑夜關雪羽也能看出這只手上的顏色有異竟然是黑若墨染顯然功力內聚正是其仗以成名的「黑手功」出手前兆。
雙方都已精力內聚到了非出手不可地步似乎只差在一點出手的良機。
來去不過三五句話卻已無話可說剩下的只是凌厲無比的殺招——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