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唐肯在朦朧中突听鐵鎖鑽開的聲音心中警惕一躍而起門已被打開來七八名獄卒掩了進來夾手夾腳抓起唐肯往外就拖。
唐肯怒叱︰「要干什麼?!」但已被獄卒推了出去唐肯想要頑抗但知人落在此處掙扎也沒用心里嘆一聲任由人縛住推了出去。
唐肯跌撞出去只見一人在暗處山一般屹立著正是隆閻主。
唐肯見落在此人手里是不會有什麼指望了不一言只狠狠的瞪著他。
隆閻王嘿嘿一聲冷笑手一揮獄卒扣押住唐肯往前推走了七八道牢廊有些犯人在鐵柵里被異聲驚醒睜眼看見這種情況也不敢聲張。
就快要被押出去之際經過了一間門外下了七八道巨鎖的囚室前突然間里面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你們要對他干什麼?」
那幾名獄卒本來飛揚跋扈趾高氣昂听這隔著鐵門低沉的一喝都不由自主收斂了一些一同頓住不敢往前再走有兩名較有經驗的獄卒班頭澀聲道︰「關……關大哥……你早……」
里面的人沉默了老半天沒有說話。
其中一個班頭期期艾艾的道︰「我們……我們也只是……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那囚室里低沉的聲音立即問︰「奉誰的命?一個個都有去無回李鱷淚也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那幾名獄卒相覷不敢回答唐肯在昏曙中運目望去只見那囚室跟平常沒什麼二樣只是特別狹窄、鐫鐵特別堅厚。
隆閻王神色也有些不定清了清喉嚨道︰「關……關爺這是獄中的規矩咱們是奉命行事您您這就不要再管了!」
里面的人突然斬金截鐵的叱了一聲︰「隆自破!」
隆閻王一震被這一喝喝得蹬蹬退了兩步只聞里面的人喝問︰「你灌了我迷藥廢了我兩條腿于又閹了我是你的主意?!」
隆閻王神色大變仔細看了看門鎖還牢扣無誤才敢回答︰「關……關大哥……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里面的人苦笑一聲然後再吸了一口氣似慢慢把憤懣淒怨平息下來道︰「好隆自破我不怪你你只要告訴我是不是李鱷淚?」
隆閻王澀聲道︰「李……李大人……他……」
關在里面的關飛渡大喝一聲︰「說!是李鱷淚還是李惆中?!」
這一喝罔郎一聲把隆閻王手中鎖鏈嚇掉了地;這一喝把青田大牢十八座里九成的犯人都震醒。
隆閻王顫聲道︰「你……關大哥我知道您在江湖上有名望有地位「但來了這里就得听李大人、李公子的;本來大伙兒都把你照顧得好端端的但是——」
關飛渡喉頭出荷荷之聲悲酸地道︰「監牢里的女犯也是人李惘中盡情侮辱她們我自然要管!」
隆閻王看看囚室的鐵鎖和身邊的部下膽子壯了一些道︰「你管是管李公子本來也要重用你但你……得罪了李公子這下成了殘廢可怨不得人!」
囚室里面的關飛渡靜了靜道︰「隆閻王。」
隆閻王挺了挺胸道︰「怎麼樣?」
關飛渡道︰「昨天你在牢里揚言說我給閹割和廢了雙腿全是你于的?」
隆閻王硬著頭皮撐面子咽下一口唾液道︰「是李公子的意思……我……我下的手你又能怎樣?」
那聲音陰森森地道︰「現在我雙腿廢了人不像人鬼不似鬼李大人也不會再攏嘛諞你當然不怕我了。」
隆閻王大聲道︰「關……姓關的過去我敬你是條好漢給你面子不要面子也怪不得我手下無情!」
那聲音慘笑道︰「手下無情?手下無情——好好!」
隆閻王怒氣沖沖的吩咐道︰「走!我們別理會這廢人!」
倏地「砰」地一聲似有什麼重物在囚室鐵門內擊了一記。
這一擊何等沉重整個鐵門為之震蕩「卜」的一聲其中一只銅鎖被震斷「嗖」地激射而出!
隆閻王急忙一閃銅鎖原本是射向他脅部的現在打在他的肩上「托」的一聲有點像骨碎的聲音。
隆閻王捂住左肩痛得齜牙裂嘴只听里面的人悠悠笑道︰「幸好這廢人還剩下一雙手……要不要把我這一對手也剁了?」
唐肯眼見在囚室里的關飛渡內力如此高絕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是听他這般說話心里自是大急︰因為關飛渡再英雄也是被關在牢獄里如此開罪隆閻王等人只怕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真的會把他一雙手也砍下來!
關飛渡忽道︰「唐兄弟你不必為我急我肯待在這里原本是伏法現今卻知無法無天我又落得這身殘軀早不想活了。」
唐肯心里想的什麼關飛渡隔著一道鐵門居然一直似瞧見他內心里去唐肯心中震佩道︰「關大哥、你……你要多加小心!」
關飛渡隔了一棟鐵門笑起來轟轟傳聲︰「昨天下午你為我叫屈今天我給你送行可惜今天咱們都落在狗官豺狼手里要不然在外面踫頭可痛痛快快喝他個三百杯!」
後面的獄卒推了推唐肯暗示他啟步唐肯也自知這趟跟獄卒出去料無幸理便道︰「關大哥你有一身好本領牢里的兄弟還妄你多加費心——」
關飛渡哈哈笑道︰「我這無腿不中用的東西還能替人出頭麼?」語音里悲憤難抑。
兩個班頭把唐肯推了出去在關飛渡淒憤的笑聲中砰地關了門隱約還可聞一絲微微的笑聲像隔了個世界。唐肯抬頭望望曙色晨風帶著寒意襲來他挺了挺胸想︰雖然是走了出來但是卻不是獲得自由……
——只怕這一生一世自由都難以再獲了……自由是以前的事可是當日又不知自由的可貴……
獄卒們押他走了好一段路擺設裝飾愈漸豪華而牆也愈漸薄了矮了守衛也不那麼多了唐肯心中納悶不知道他們要把他帶到何處只知道跟以前一去無回的弟兄們肯定是同一個地方。
走到一間漆上白色、朱藤窗欞的精致大房前獄卒班頭示意他停下來並都望向隆閻王隆閻王強忍痛楚畢恭畢敬的輕輕敲了兩下門靜下來等待回應。
但沒有回應。
就像黎明的冷風一般靜。
隆閻王再敲了敲門。
只听房里有一低微的聲音道︰「誰?」
隆閻王恭敬得近乎畏縮的應「是老奴。」
那聲音「哦」了一聲即道︰「怎麼受了傷?」
唐肯一听吃了一大驚先時關飛渡隔門傷人已教人匪夷所思但這房里的人單憑隆閻王一句話便辨定受傷也同樣不可思議。
隆閻王用一種訴屈的聲調道︰「公子你不許我殺那姓關的但他毫不感激傷了老奴還不打緊還在牢里揚聲把公子您罵得狗血淋頭!」隆閻王生得高頭大馬用這種嗲聲嗲氣說話直教人寒毛直豎。
里面的人語音一變慍怒地道︰「關飛渡真不識好歹。把人押進來!」
「砰」地一聲唐肯被推入房間。
這房間一片白地上鋪了白色的厚毯但在房間中間地上卻有一大灘悚目驚心的鮮紅!
這鮮紅已在白色毯子里滲透凝固還夾有一股腥味顯然是血!
但這些血流得之多令人不敢相信。
血跡上面還有一具事物︰如果不是看見這事物上明明有著四肢輪廊沒有人敢信是一具人尸。
一具被剝了皮的、血淋淋的人尸!
這被剝了皮的血尸**般隱隱還似有些跳動唐肯是個名鏢師外號「豹子膽」刀頭舐血劍影亡魂的日子數也數不清但親眼目睹一個人被活剝了皮的感覺可也不好受。
唐肯差點想嘔吐。
他強自忍住因為他不想自己在臨死前還要受胃部的折磨。
一人躺在雲床上兩個丫環正替他扇風。這人正在全神貫注繡一張面積很大的布帛繡了一陣抬起頭來原來是個白臉少年眉低壓眼這少年人說了一句︰
「這個被剝了皮的人是你的老友啊你不認得了嗎?」
臉色蒼白的少年又道︰「他叫張勝宏你們不是相熟的嗎?」
唐肯仿佛看見地上鮮血淋灕的人似在血漿里望著他唐肯終于忍不住嘔吐。
嘔吐的時候胃像被人大力的榨扭著膽汁都快 干了但唐肯的怒火卻升了上來。
一張勝宏跟自己一樣都是冤枉的!
——就算他犯了再大的罪也不應遭到這種殘無人道的極刑!
唐肯全身血液一下子像被憤怒注滿他想奔過去擁有他多年來一起並肩作戰的老友也想撲過去把那臥在床上的煙精似的少年撕成八片但他強忍住。
少年的石床在房間的最里邊靠著牆離床**尺處也就是鮮血染浸地毯之所在有四張高大的檀木椅。
有四個人一直在牆的四個角落打坐不語而今緩緩睜開眼簾徐步走了過來。
這四個人高矮不一樣子都有很大的差異唯一相同的是臉色都極端蒼白全無血色。
唐肯也是武林中人在道上走鏢的對武林人物務必要有點認識這點比手上功夫還重要而且唐肯一向對武林人物都特別留心腦里馬上閃現陝西武林中三個令人膽戰心寒的辣手人物來。
這三個人物原本只有兩個是在一起的。這兩人是兄弟大的叫言有信小的叫言有義這「有信有義」兩兄弟在一起做的卻完全是「無信無義」的事!
這兩兄弟原本是「辰州言家僵尸拳」的後人為爭掌門人的位置這兩兄弟不惜暗殺了父親言大諾還挑撥離間使同門師兄弟互相殘殺結果令言家一噘不振無法團結這言有信、言有義也一樣互不到掌門人的位子來坐。
言氏兄弟出道江湖上一樣做的是背信棄義之事他們見利忘義臨危背信兄弟之間也一樣互相欺騙但兩人武功互有依仗之處合在一起轉弱為強互補缺失致令他們數度反目依然聯成一線。
直至後來這言有信、言有義為練成絕世僵尸拳竟按照古法把人活埋三天後烹食其尸慘無人道終于驚動了當今「天下四大名捕」成名之前的一個六扇門中的名宿︰「三絕神捕」中的「捕王」李玄衣。
李玄衣千里追緝他們終于在怒江畔一人印上一記掌使得這言家兄弟從此絕跡江湖已有四五年。
唐肯之所以認得兩人是因為言氏兄弟有一特征︰言有信缺左耳言有義缺右耳——他們倒不是先天性的缺陷而是他們在中「捕王」一掌之前曾遇見「四大名捕」中的鐵手而在他們遇見鐵手的時候又正在做一件傷天害理的事鐵手當時並不知道這兩個敗類就是惡名昭彰的言氏兄弟所以只略施儆誡一人撕掉一只耳朵。
可是這樣一來缺耳成了言氏兄弟的特征以致他們一旦作了惡事想要不承認也無所遁形。
另外一個人叫做易映溪書生打扮手上拿的不是扇子也不是傘而是一柄巨斧這樣一個形象除了「巨斧書生」易映溪外不會有別人。
這個易映溪行事也十分之怪三十歲以前他是一個人人尊仰的俠士鋤暴安良替天行道做出不少為民除害令人叫好的事但三十一過銷聲匿跡了一兩年的光景再出江湖的時候人心大變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魔力求一己私利不惜大動干戈手段殘毒才不過兩三年時間過去他所積的善還不蕊詎惡的一半。
這個「巨斧書生」的武功也是極高听說一年前他與「陝西大俠」關飛渡拼了一百多招才給關飛渡打了一掌此人負傷「後遭受七大門派十一高手的暗襲居然仍能逃生于是更加聲名大噪。
除了言氏兄弟和易映溪之外還有一個人腰畔系了三個葫蘆滿頭白有一種蒼老的辛酸臉現疲色不過眼色十分深沉讓人一眼望去仿佛望在死寂的深潭里。
唐肯卻不知道他是誰。
但唐肯原本就知道事無善了但卻也料不到這獄中的一處竟然有了三個以上武林間的出名頭痛人物。
他立刻意識到此際撲上去是一件愚昧至極的行為憑他的武功這四人中隨便一人他都敵不過。
他留意一下後面除了隆閻王之外誰都沒有跟進來。
隆閻王筆直而垂的在那里在犯人面前像頭石獅子而今卻像頭搖尾乞憐的看門狗。
那少年這時正在問他︰「關飛渡被關在鐵牢里怎能傷及你?」
隆閻王可憐巴巴的說︰「奴才走過听他胡言瘋語辱及公子所以就大聲喝止他一掌擊在鐵門上震斷銅鎖幸好我避得快不然恐怕要射在臉上那只怕奴才不能再向公子復命了。」
少年邪意的眼楮注向隆閻王︰「哦?那實在是難為你了。」
唐肯再也按捺不住大聲道︰「他胡說八道!關大哥根本就沒罵什麼人來倒是你說出是什麼李鱷淚還有李什麼中的向他下的手主使他挑斷了關大哥的腳筋和閹割了他就憑你哪敢喝止關大哥!」
隆閻王變了臉色虎跳到唐肯面前吼道︰「你敢冤誣我?你是什麼東西!我——」一掌往唐肯劈去。
少年忽叫︰「隆自破——」
隆閻王的手半空僵住返身撲地跪下哭也似的道︰「公子這人誣賴奴才奴才對公子忠心耿耿對外亦從無一言敢有不敬怎敢如此放肆公子明察公子明察———」
唐肯看見這種情形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唐肯這一笑眾人都向他望來。
唐肯因度必死也沒了顧忌哈哈笑道︰「看他那副奴才相怕成這個樣于真把你當作皇上不成!」
他這句是沖著少年說的。
少年淡淡一笑。「我叫李惘中不是李什麼中。」少年居然沒有生氣。
這時那「巨斧書生」易映溪忽道︰「公子關飛渡斷腿仍有能力震斷銅鎖傷了隆牢頭此人還是宜斬草除根的好。」李恫中沉吟了一下道︰「我本要好好用此人為爹效力不過看來他是死性不改留著也沒用處——「
說到這里向隆閻王道︰「你去把關飛渡請過來記住是請過來。」
隆閻王見李惘中並不責罰反而命他做事大喜過望應道︰「是!」匆匆行了出去。
這一來變成只有唐肯一人面對五個臉色蒼白的詭異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