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有信道︰「如果我是你們我就不逃了因為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逃也是逃不掉的。」
言有義道︰「何必逃得那麼辛苦呢?安安樂樂的束手就擒不是比作無謂掙扎聰明百倍嗎?」
蒙面人在車蓬內咳嗽。
言有信道︰「就算你們逃得過我們的聯手合擊還有‘老虎嘯月’聶千愁在等你們難道你們還斗得過聶千愁?」他這句話是對車蓬上的丁裳衣說的。
言有義道︰「還有‘捕王’李玄衣守在城門‘四大名捕’之一也在城中這件案子牽涉頗大又殺了李大人的兒子你們怎可能逃得了!」他這句話向車蓬內的蒙面漢說的。
蒙面人緩緩自車中步出每一步都看好了才踏下來仿佛生怕地面上的茅草里有十七八只老虎鉗一般。
他站穩了撫了撫胸深吸一口氣才說︰「言家二位昆仲大家都是江湖人這次擺明了是冤情您們高抬貴手我等永志不忘他日必報!」
言有義道︰「你看我們作得了主嗎?高鏢頭我看您也無需躲頭藏臉的了扯下遮簾布跟我們回去吧!」
唐肯听得叫了一聲。
他一直覺得這人出手義助身形招法俱頗為熟悉沒料竟是失蹤多時的「神威鏢局」局主高風亮。
這時只見蒙面人緩緩扯去臉罩月光下出現一張依然英偉的老臉嘴邊掛一絲苦笑道︰「我沒瞞過你們。」
言有信道︰「不是沒瞞過我倆而是誰也遮瞞不過。李大人和李捕神算定你會在這攻打菊紅院消滅無師門里出現你果然憋不住現了形。」
高風亮沒有答話他突然用手自胸口用力一拔拔出了嵌在胸前的鐵梳。
血水不住地滲了出來。
丁裳衣皺眉問︰「痛不痛?」她蹙眉的神情像小母親疼惜孩子的胡鬧也似小女孩愛惜小狗小貓的淘氣稚氣隱艦在成熟而有韻味的臉容上端麗得令人輕狂。
唐肯看得痴了。
高風亮悶哼道︰「痛。」
然後又笑道︰「不過江湖上的英雄好漢痛字都是不輕易出口的。」
丁裳衣微微浮起的笑容。她的臉靨稍大了一些像滿月時的氣氛越襯出紅唇的搶艷女性的腕力。「痛就痛有什麼出不出口的。英雄好漢也一樣痛只有充字號的才啞忍不說!」
高風亮和丁裳衣這番對答好似根本沒把言氏兄弟的話放在心里。
言有信雙目射出了狂焰。
高風亮道︰「痛歸是痛但無大礙。大的交你小的歸我如何?」
丁裳衣點點頭她用極自然而美麗的手勢拔下上的一支金釵用唇含著然後用雙手把頸後的頭束起來束成一個小髻然後把金釵插入髻去。
也不知怎的這月下的姿影使得言有信、言有義竟不想打斷是故都沒有立即出手。
然後丁裳衣道︰「好了。」轉向唐肯、袁飛道︰「你們去吧。」
話一說完劍疾地已到了言有信的咽喉。
高風亮的大刀也呼地蕩起飛斬言有義。
丁裳衣和高風亮的意思是非常明顯的。
他們要纏住言氏兄弟決不死戰但這一戰結局勝負都難以逆料他們都希望唐肯和袁飛先走。
袁飛明白。
他咬一咬牙飛掠而出可是唐肯不走。
唐肯不走袁飛折了回來。
「你留在這里也沒有用要洗雪冤屈就得先逃命再說!」
唐肯堅定地搖頭。
「我知道但我不走。」
袁飛長嘆終于一跺腳躍上一匹馬絕塵而去。
唐肯也知道憑自己這身低微的武藝既幫不上丁裳衣、高風亮什麼忙也沒有什麼用處留著也是白送死可是他這種人就是無法忍受別人為他們拼死他自己去逃命。
所以他留下來已經準備必死。
高風亮是他的主人這次冒險闖入菊紅院救他他不能獨活;至于丁裳衣奇怪的是他覺得跟她同時死去是一種快樂一種榮幸。」
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有這種想法。
袁飛走的時候局面已瞬息數變。
丁裳衣的劍雖然突兀但劍至半途改刺言有信肩膊。
因為她還不肯定言有信是敵是友。
言有信盯住她一伸手中指「啪」地彈出彈歪了劍鋒猱身進擊一面低聲道︰「你盡管走到脾月復村灌木林里等著。」
丁裳衣抿了抿嘴道︰「你放我們一起走。」
言有信目光閃動怫然道︰「只有你可以走!听著我只放你走!」
丁裳衣冷然道︰「為什麼?」
言有信一雙森冷的眼楮迅游過她的身子一遭道︰「你很快就會知道我為什麼對你這樣好。」
他們邊交手邊說了這幾句話高風亮和言有義那邊已分出勝負。
言有義在高風亮攻出第一刀的時候他就攻出第一輪快拳。
這一輪快拳追得高風亮回刀自守。
言有義一輪快拳未完第二輪快拳又至高亮風好不容易才接下四五十拳第三輪快拳又如石雨般打來。
言有義的拳勢指不折、腕不曲、臂不彎、膊不動是失傳已久的正宗言家僵尸拳法。
等到第四輪快拳開始的時候高風亮知道自己再不反擊只怕沒有機會再反擊的了。
高風亮長吸一口氣。
他吸氣的時候猛脹紅了臉血水自在胸膛創口猛標出來。
然後他就出了刀。
言有義全身骨節格格作響就像一具木偶忽然給人拆散了線一般。
在這剎那之間他整只手軟得像棉一般竟蛇一樣的纏住了刀身。
刀鋒何等銳利卻切不入言有義雙臂。
高風亮猝然棄刀拔草茅草飛斫而出!
言有義大驚卷住大刀的雙手一架奇怪的是那一記「茅草刀」並沒有經過他的雙手卻已攻到了他胸前!
言有義驟然吐氣整個人似突然癟了下去。
但他的胸膛還是標出一道血箭。
高風亮一擊得手抄回大刀再砍。
言有義急退言有信看在眼里登時舍了丁裳衣迎擊高風亮。
忽听一人道︰「以無厚入有間庖丁刀法名不虛傳。」
只听他淡淡地接下去說︰「昔時庖丁解牛把刀法融為一體舉手投足皆成韻律你雖已舉輕若重刀隨心易但可惜——」說到這里就沒有再說下去了只听一陣緩慢的馬蹄聲馬蹄聲中隱有一兩聲淒心的狼嗥似有似無。
高風亮的臉色變了。
開始闖入菊紅院救人的時候他蒙著臉但眼神炯炯元氣充沛精銳逼人。
後來與魯問張互拼受傷眼中那一股逼人的神采卻顯著地消失了。
在擊退言有義之際他剛又回復那一股神氣。卻听到那鈴聲話語整個人都變得緊張甚至有些恐懼。
丁裳衣也是。
只不過她不是恐懼而是不再從容淡定了誰都看得出來她已不寄存任何希望。
——究竟來的是什麼人呢?
只听那野獸般的長嗥漸來但馬蹄聲也得落落得落落的緩緩逼近……
馬蹄愈漸慢了——
得落落得拓拓……
蹄聲漸近——
一匹馬。
一個人。
唐肯一看見那匹馬就忍不住大叫了一聲「袁飛呢?」
那匹馬是袁飛騎去的。
現在馬回來馬上的人已不是袁飛。
唐肯在叫了一聲後才看清楚那坐在馬上的人。
這人一頭黑披肩上臉無表情但整個看去令人有一種倦乏的感覺這人整張臉都是皺紋積聚在一起可是又不是給人老弱的感覺就像他的皺紋是五官之上理應在臉上的。
馬蹄聲終于停了。那人腰畔系了三個葫蘆他打開一個的塞子仰喝酒。
人卻非常熟悉。
唐肯左看右看就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這個人——不過這個人他一定見過。
——他是誰呢?
高風亮一看見這個人就出現了一種「既生瑜何先亮」的悲憤神色他問︰「是你?」
披人道︰「是我。」
高風亮道︰「你剛才的話沒說完。」
披人道︰「我說可惜。」
高風亮道︰「可惜什麼?」
披人道︰「你刀法已臻巔峰卻未入化境但摘葉飛花流水行雲皆可成刀雖是如此你卻不能無刀!」
高風亮怔了一怔長嘆道︰「是。以無刀勝有刀還要長時間浸yin我開的鏢局俗務煩身無法專心練刀。」
披人道︰「所以你因小失大事業有成卻失去性命。」
高風亮苦笑道︰「神威鏢局是完了但我還活著。」
披人道︰「鏢局完了你也該死了。」
高風亮忍不住恚怒眼神一熾道︰「你現在是替官府做事?!」
披人道︰「我只替李大人辦事。」
高風亮道︰「你要殺我?」
披人緩緩的搖頭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蠢到無可救藥的人一樣「打從這件事一開始你和鏢局的人早都應該自戕了。一個死定了的人偏偏不死這不是浪費自己和別人的時間是什麼?」
高鳳亮慘笑大刀一揚道︰「你來殺我吧!」
他的刀才揚起言有信就在搖頭眼色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我想起了!」
唐肯突然大叫起來。
「我知道你是誰了!」
他這一叫使高風亮和披人都莫名其妙唐肯指著披人叫道︰「我見過你就在牢里你跟他們三個人和李大人的公子想剝我的皮……可是那時候你的頭是——」
披人淡淡地接下去一句︰「白色的。」
唐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對了。是銀白色的。」
披人卻反過來間唐肯︰「那是什麼時候?」
唐肯想了想︰「早上。」
披人唇上的皺紋向兩頰振了振算作笑容︰「早上就是白天。」
唐肯仍不明白。
高風亮接下去說︰「唐兄弟你有沒有听過江湖上有一個人頭隨著太陽升沉而變色的?」
唐肯立即道︰「有可是那位武林名宿是白天黑晚上白頭的人而且那位前輩已死去好多年了。」
高風亮嘆了一口氣道︰「這位名宿不但沒有死而且隨著年紀增進武功增進同時人心大變性情大異變成了白天銀晚上黑還活生生的在這里——」
唐肯惕然地望著披人︰「他就是——」
高風亮道︰「二十年以前他被人號為‘白狂人’十年前突然失蹤直至七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神秘詭測武功極高的黑白頭人便是這位‘老虎嘯月’聶千愁。」
唐肯怔怔地道︰「他是?」
聶千愁問︰「現在是晚上還是白天?」
唐肯看了看天上的星月︰「當然是晚上。」
聶千愁道︰「那麼我理應黑了。」
唐肯還是禁不住要問︰「你……你就是當年的‘白狂人’?」
聶千愁道︰「怎地?」
唐肯不可置信地道︰「昔年的‘白狂人’何等狂何等傲但不欺弱小只抗強權行事乖桀卻除暴安良當年連朝廷和‘絕滅王’等大力拉攏尚不得其效力……而今……怎麼會——?!」
聶千愁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極復雜的表情。他听著听著忍不住喝了一聲︰「住口!」
他這一喝听來也不怎麼大聲可是在唐肯听來心頭一震好像給擊了一捶搐痛了一下四肢都麻。
在這種情況之下誰也不會再說話。
可是唐肯這個人脾氣之拗執。性情之倔強也到了極點他強忍一下痛楚即道︰「以前我是打從心里敬重‘白狂人’我以為他傲然屹立天地間不畏強權不怕死誰知——」
聶千愁的身子神奇般波動起來。
他黑波動的節奏像一種波濤的韻律甚是好看。
然而他雙目出深山大澤里野獸般的寒光令人如墜冰窖之中!
唐肯卻不理他逕自說下去︰「——誰知今日一見卻變成了不分青紅皂白跟在狗官左右為虎作悵的可憐蟲!」
高風亮見情勢不妙叱道︰「唐肯——!」
唐肯把胸一挺把聲音調高大聲道︰「什麼‘自狂人’早死了還好!現在這個‘老虎嘯月’算是什麼?!。)武功高又有何用?!就算是一掌打死我我也不當他是東西!」
他說完了那句話心絞如裂終于忍不住嘴邊溢血。
聶千愁黑蝟張戟起又垂落一字一句地道︰「好我就一掌打死你。」
唐肯一面吐血一面道︰「好你打打得死二十年後一條好漢打不死你姓聶的捏著鼻子遮顏面!」
丁裳衣禁不住尖呼道︰「唐肯——!」
高風亮身形一晃想攔在聶千愁與唐肯之間力謀挽救。
可是聶千愁已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