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畫 第3章 雙李生死決

作者 ︰ 溫瑞安

暮色把雪色添上一層灰意鋪在白布上的塵埃山上的雪和枝頭上的雪像寬闊的古屋里白布下罩著的家私起伏賁陷形狀都不分明。

反而天上的星星燦燦微亮晶瑩可喜。

唐肯坐在後院子爬滿青苔的階上托著腮呆呆尋思。

他在想︰原來丁裳衣是討厭他的。她可以給別人然而就是不給他……。

想到這里他羞憤的想縮進衣服里又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男子被女子拒絕之後通常都羞憤多于一切像吹滿了氣的球給扎了一針真是心喪欲死氣得只有冷笑才能抑制想哭的窩囊感覺。他可以原諒那女的但不能原諒自己只有在摟另一個女子溫馴地依憑在自己的懷里才可以減輕那種窩囊感覺。

「為什麼要向她表達呢!」唐肯也這樣懊悔著︰要是沒有表達就不會有拒絕只要是不曾拒絕一切就不會那麼尷尬不自在了。

他想著想著只見一只垂死的蚱蜢走過交剪著觸須警戒的試探著前路許是被雨淋濕之故反應並不怎麼敏銳連躍動也不大方便似的可是它交磨著觸須長腿與羽翼的輕響就像對唐肯出諷嘲似的。

唐肯真想一腳把它踩死。

當他狠狠地這樣想之時忽又想到天可見憐說不定他不殺這只小蚱蜢上天便會撮合他和丁裳衣讓他有機會……

他想著又覺得自己庸人自擾又好氣又好笑但仍不禁抬頭望了望暮雪的大視線是從繁枝交錯問望見灰檬的暮天這樣看了一看居然怔了怔不知在近前的是什麼事物?定楮看才知是一棵巨大的老白蘭花樹在這初寒時候時多落盡但枝干堅拔而且開出很多很大的白蘭花五瓣清白的花中間淡黃的蕊輕風吹來每朵花都轉呀轉的有的飄落下來仍在旋轉著有的猶在枝頭旋轉。一樹的花都在頭上輕轉著像一朵朵旋舞的雪送來了淡淡輕香。

唐肯這樣看著心情較好了深深吸了一口月兌口說︰「好香。」

這時那蚱蜢已尋著了一只小洞鑽了進去唐肯俯看看小洞穴還浮著一對觸須唐肯心忖︰它大概進錯了蟋蟀洞了忽然他就瞥見一對鞋尖。

絨繡黃花球藍布貼邊兒精繡的秀鞋。

唐肯一怔抬頭就望見月亮的光華照著丁裳衣月色般的臉。

唐肯只覺得像太陽照耀一般臉上一熱。

了裳衣微微笑問︰「在看雪?」

唐肯抬頭這樣望去丁裳衣渾圓的下巴滿滿粉粉的像唐代的一個美麗仕女借月色迷了魂。

丁裳衣又問︰「在賞花?」

唐肯只會傻呼呼的笑。

「可以坐下來嗎?」她問可是她已經坐了下來。

丁裳衣和唐肯貼身而坐香氣更濃郁了。唐肯感覺到丁裳衣的衣上很冷從眼梢看去她的臉如寒冰要冷出玉意來。

她來做什麼?是來安慰剛才的拒絕麼?他在想臀下的石階更冷冽。

「人就這樣奇怪現在還活得好好地下一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可能生可能死、可能極樂可能悲苦。」丁裳衣這樣說低沉的暮意里像炊煙般沉重。

唐肯覺得她安慰他的意圖更濃了心底里激起了屈辱的怒意。

其實丁裳衣拒絕了唐肯梳好了化好了妝覺得銅鏡里有一股黃光瑩瑩澄澄燙在自己臉上待俟近臉去看時覺得一股寂意涌上心頭。

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呢?——臂上泛起的寒意要燙熱堅定的手去溫暖;唇上微栗的單薄需要熾熱的唇去溫熱;披下肩來寒漠的需要有力的扭絞與搓*揉。

江湖上很多孤單女子在春衿夏被秋寢冬眠間都生起過這寂寞的需求。

——自己不該拒絕他的……

——何況今晚以後明天還能不能活是誰都不能預料的事。

她咬了咬唇走到長廊華燈初上然而燭的黃光掩不去窗外的灰意。

她盈盈走過見到一扇房門開著看見高曉心在里面頤枕在梳妝桌上鏡面已碎。

可是她已睡了

眼梢猶有淚痕。

她是向著窗外睡的。

窗外朵朵的蘭花在小風車樣般轉著。

丁裳衣走近去看見她純真的臉靨疼惜而羨幸地注視了好一會。

然後她走過去拂掉飄到窗沿的雪花輕輕的掩上了窗。

就在掩窗的時候看見樓下在石階上蹲坐著的雄偉大孩子心中興起了下去看看他的沖動。

一個飽歷風霜的女子在這個時候看見一個熱誠真摯的孩子心里的感覺像花落到流水上不管送去哪里都是難以自抑的。

可是唐肯不知道這些。

他以為丁裳衣在同情他而純粹是因為同情他才接近他才分予他一點欲求上的滿足!

——他唐肯可不是這樣的人!

丁裳衣和他一齊並肩坐著看花。

又一朵花落風車般旋舞著向兩人送來。

丁裳衣用手一拈拈住白蘭花。

她對花吹了一口氣。

花瓣又急旋了起來。

雪又降了一朵朵一片片漫空都是枝頭、瓦上、階前都是。

「進屋去罷?」

唐肯不知怎樣回答。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丁裳衣滿意地閉了閉眼楮仿佛她已了然他心里所思。

「我什麼都沒想!」唐肯忽然怒氣沖沖的站起來咆哮道「別以為我是沒有人格的登徒子!你這算什麼?!施舍?同情?譏嘲?告訴你我都不需要!我是堂堂正正的男于漢不需要你來憐憫!」他大手揮去沾在他身上的雪花。

丁裳衣寒著臉站了起來。

然後一揚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本來你是的男子漢!」丁裳衣像冬風吹進門隙里「誰同情你、憐憫你?你瞎了麼?聾了麼?斷手斷腳了麼?!我施舍給你什麼?!告訴你我下來是覺得我們可以在未知生死前快快活活的樂一次我不在乎這些你會在乎麼?我喜歡你才這樣想才這樣說然而你自己卻把自己當成白痴拐子、殘障兒童!」

她冷哼一聲走了。

唐肯怔住了在庭院里。

雪花開始聚積在他眉上、鼻上、唇上。

他覺得了裳衣轉身去後花都不香了。

他望天星月映輝才深覺夜幕已深雪色分外明亮。

他跺足要追進去忽一人急步走了出來幾乎撞個滿懷。

原來是勇成。

勇二叔道︰「吃飯了一塊兒吃頓團圓飯罷。」

*

李玄衣回答李鱷淚問的「怎麼樣?」是︰「我想吃飯。」

李鱷淚一愣。

「如果吃了飯天寒地凍打起來更有氣有力。」李玄衣解釋道︰「菜是氣飯是力。」

李鱷淚笑了拍了兩下手掌揚聲道︰「來人呀給捕王送飯來吧!」

只見四周每一處可以擠得進人的地方都閃現了持著兵器的人。

李玄衣心里一數少說也有近百人。

冷血悶哼道︰「看來今晚又要大開殺戒了。」他的傷口疼得厲害別說百人就算三四人他也只怕無法對付得了「奇怪每次辦案都要我殺個痛快才能完成任務似的。」他自嘲他說。

「這次你誰也不用殺;」李玄衣退守在冷血身前搶著說「由我殺。」

冷血用手撥開他這一移動感覺到傷口奇痛傷勢顯然要比想象中嚴重「你一向都不殺人所以還是應由我殺。」

李玄衣道︰「這次我要破戒一次。」

冷血道︰「你不必破戒一個李鱷淚已夠你忙的了。」

李玄衣笑道︰「好我殺的不是人是鱷魚吃人不吐骨的老鱷魚!」

冷血忍痛道︰「老鱷魚夠好但仍不及小鱷魚狡!」

李玄衣望向傷口也在流血的關小趣一字一句道︰「好個關飛渡關大俠的弟弟!」

「他是關飛渡的弟弟」李鱷淚笑道「不過他一旦知道他哥哥是個通緝犯不名譽的死人他為大好前途早就投靠官府這邊了。我叫他充個英雄模樣你們見了果然叫好他武功雖然不高但幾乎一出手就能殺了你們所以腦袋永遠比手上功夫重要!」

「你布的確是一步好棋!」李玄衣冷笑道。

李鱷淚笑道︰「沒有必勝的把握我是不會親自出馬的。」

李玄衣咳著道︰「你還沒有全勝!」

冷血接道︰「我也還沒有死。」

李鱷淚揮手道︰「好就讓我全勝你們死!」

他的手一揮手下一擁而上。

冷血的劍電碩中靈蛇般的震起飛噬李鱷淚喉身五處要害!

李鱷淚沒料到冷血重傷之余出劍還如此凌厲迅疾倉忙間以劍封招仍被逼退五步!

李玄衣這時也已動了。

他左掌拍向李鱷淚。

李鱷淚右手劍在應付冷血的急攻倉碎間以左掌接了李玄衣一掌。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李玄衣的掌力是空的。

他那一掌猶如擊在空的牆上。

然而力已出「牆」是空的加上冷血那五劍壓力奇大李鱷淚收勢不住跌撞向左邊!

左邊是衙府內室。

這內室是押待審重犯之用處于衙府之咽喉地帶只有一處入口。

李鱷淚跌步往那密室里去。

李玄衣右掌往李鱷淚背後五處要穴拿去!

李鱷淚身于猝然加急藉勢投入室內避過李玄衣一抓劍己劃出!

室內掠過一道青虹!

跟著一抹血虹。

李玄衣襟上己多了一道血痕!

但他立時搶進!

李鱷淚一到了室里現全室四周密封立時疾退!

李玄衣已在門口。

門口極窄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入。

李鱷淚只有硬闖。

李玄衣劈面又是一掌。

李鱷淚硬接一掌他想硬接二掌之後以凌厲的劍勢先把這個疾病鬼強敵摧毀再說!

可是他決想不到這一掌的威力是如此之巨!

他才接下一掌只覺血氣一陣翻騰連退三步強提運氣正待運氣反擊但不運氣還好一旦運氣只覺星移斗換又蹌踉退了七步強自立穩但雙腳似毫不著力似的上身彈跳而起倒踩八尺砰地背部撞在牆上︰

這一下李鱷淚總算知道了李玄衣的功力非同小可。

只是李玄衣也挨了他一劍。

李玄衣一步步走了進來關上了門。

他要與李鱷淚作困獸之斗。

外面李鱷淚人多決不易制之。

若制不住李鱷淚他們更連半分生機都沒有了。

可是他要與李鱷淚分出勝負至少也需一段時間。

這時間要多久?問題是︰冷血能支持得了多久?

李鱷淚也明白這點。

他知道冷血必苦守著門口而依這地方形勢是無法群攻的。

他一定要激勵士氣好讓手下以排山倒海的車輪陣擊毀身負重傷的冷血。

所以他在門未關上前揚聲道︰「全力攻入報名殺敵!第一個殺冷血入內的人日後就是我的副使!」

他的話一說完外面傳來哄哄而壯烈的回應︰「遵命!」

這共同浩烈的回應使得李玄衣感覺到對方士氣如虹而身受重傷的冷血實在無法撐持得住這等鏢狠的攻襲……

門己關上。

他面對李鱷淚。

李鱷淚一手持劍端視著他。

室內沒有窗只有燭兩盞燭光。

室內沒有什麼擺設都是磚石砌的牆牆里有鐵枝鋼筋。

燭火輕晃使得整個室內像船映水光一般微微晃漾。

——哪那一恨燭火會先熄滅?

——冷血在外面可應付得了那如狼似虎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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