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嘎吱嘎吱的聲音終于漸漸消去,我眯著眼楮仔細打量起我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從書桌道窗扉,目光一轉定格在圓桌上的香爐。青煙裊裊,如夢似幻。而我這幾個月來的日子過的也差不多如夢似幻,不過這夢是噩夢罷了。
司馬君然登基至今已有大半年了,行事作風總讓人難以捉模。即便我遠在賀州,耳畔也總是充斥著市井里關于他的種種流言蜚語。
于百姓而言,他現下大赦天下,減免賦稅一年是一件天大的恩惠,但于藩王而言,這又是莫大的痛苦,國庫所需全部積壓到了藩王的頭上,各地藩主怨聲載道。這其中恐怕僅有一人還能樂呵呵的到我家來串門子,白吃白喝。
說的就是司馬霖,這家伙還真是有先見之明,皇上登基之前就從太上皇手中拿到了減免賦稅三年的聖旨,所以新的政策沒有波及到他的頭上。
門忽的嘎吱作響,我急忙躺下去裝死。要是被外面的公公發現了,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少爺,他們走了。」小玉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沒理她。停了好一會她又拍了拍道︰「睡著了嗎,少爺,世子來找你!」
「沒睡,可是我誰也不想見!」他準又會拿事情來煩我,及冠之後這小子越發的煩人了。
可是有些人我說不見那便是不見,譬如展廷玉,我裝病的事情全府上下只有小玉和女乃娘知道,府外的大約就是給我出這個餿主意的司馬霖知道了。但是有些人卻不是我說不見就能不見的,譬如司馬霖。我話剛落音,門已經被大力踹開了。
「小玉,你家主子醒了嗎?」他著一身寶藍色蜀錦面子做成的襖子,黑玉石瓖嵌的腰帶上掛著叮叮當當的佩玉,身上的貂皮斗篷還沒來得及月兌下來,整個人就站在我房里了。
我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小玉出去了,「不醒也被你這麼大的動作吵醒了,說吧,這回又是什麼事情?」
「皇上下旨讓各藩王進貢良駒三百匹,你也知道我賀州並非是產馬之地,一般的馬兒拿出三百倒也不難,這良駒三百匹實在有些難為人啊。」他自行坐下,一邊捂著胸口喘氣,一邊自顧自的倒了杯茶,「皇帝叔叔最近的行為越來越奇怪了。」
「是挺奇怪的。」我呵呵附和了兩句,這家伙雖然不能讓賀州加大歲貢,卻隔三差五的出些小難題給他,其結果就是我被煩的頭昏腦脹。「世子,我覺得這件事你可以去請教你父王,他對這里了解的比我們多,而且……」
「也對,可是父王的身子越來越差了啊!」
我難得在他臉上看見這種不符合年紀的悲傷,幾個叔伯都覬覦這個賀寧王的位子,恐怕賀寧王一撒手,他們就會趁勢而起,就不知道這小子能不能抗住了。「你是不是很想要賀寧王的位子?」
「啊?」他茫然的看著我,我權當他沒有听見,便又問了一次。司馬霖呵呵的笑了起來,我卻有些不高興了,這不是笑話吧,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你這麼聰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接手王府是因為身在其位,身不由己。他們如果這麼想要的話,拿去便是。」他忽的從凳子上起身,解下斗篷扔到了一邊的睡榻上,「他們已經走了,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
「呵,樂意奉陪。」我想出去走走,心情或許會好很多。于是急忙將他踹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裳跟了出去。
一路沉默,鹿皮靴子才在鋪滿白霜的草地上嘎吱嘎吱作響。落了一院子的枯葉因為無人清掃而散發出淡淡的腐味,那股孤寂的假山成了這空曠院子里唯一的風景,我還記得竹瀝哥哥在那里交給我阿爹的信,也正因如此,這幾個月來我一直稱病,避接聖旨。
「你這樣裝病不是長久之計啊。」
他忽的開口到叫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我自然知道此舉並非長久之計,可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辦法呢?「要不干脆裝死算了。」
「你別忘了,你爹還在太上皇的手里。」他伸手瞧了瞧我的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幾年的時間,他的個頭非竄了起來,原本矮矮小小的,如今這個頭都已經高過我了,因此也總喜歡沒事有事就敲我腦袋。
「我開玩笑的,我自然知道阿爹的處境,放心我不會亂來的。」給他一記定心丸,我先一步垮了出去。
阿爹自從治好了太上皇上就被太上皇上扣在身邊,這些日子以來我只知道他還活著,其他一概不知。
說來我這個女兒還真是不孝,這麼多年未曾進過笑道,少時又愛闖禍氣他,真是一無是處。好在他早就接受了這個現實,也不會對我太失望。
乾元二年初春,管家大叔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幫我送走了秦公公這個皇帝身邊紅得發紫的人,我仰躺在床上,為了裝的有模有樣,連他的面我都沒敢看一下。
「少爺,展捕頭求見。」小玉神出鬼沒般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不見。」說來我有一年對他避而不見了,畢竟這家伙是司馬君然的人,要是讓他知道我是在裝病,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乾元二年春末,展廷玉又來求見。我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多少次了,每每他出現,我就得跟耗子躲貓一般縮回房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要不找個借口把他貶了?」一邊是小玉,一邊是蘭音,兩人何時一個鼻孔出氣了。
從門縫中瞄見他步伐穩健的朝著我這邊來了,一身筆挺的官府,捕頭的帽子公整的頂在頭上,腰間的配件隨著走路稍有搖擺。
「我要是能貶了他,我就不用裝病了。」她們還不知道這家伙的後台吧。
「大人,屬下有要事求見。」
「小玉,你去打發了他。」我打了個哈欠,轉身就撲向我的床鋪。春眠不覺曉,春困如山倒啊。
「又是我啊。」某人相當委屈的癟嘴等著我,兩眼含光,一副欲哭還休的模樣。可惜對我無效,我太了解這鬼丫頭了,「不是你是誰啊?快去吧。」
「蘭音去吧,她一次都沒去過。」
蘭音這丫頭還算老實,平時看上去還有些笨笨的,就像現在,我還沒有發話呢,她就代替小玉過去了。
不下片刻,某丫頭真是掛著眼淚回來了,「少爺,奴婢無能,展大人不肯離去。」
「哦?這小子何時這麼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