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力地坐在凳子上,淚水傾瀉如雨「我只是恨自己,為什麼這幾天一忙亂,便忘了如此重要的事。如若不然,她也不會、也不會就這般走了。」她捂臉痛哭,趁機把這幾天的害怕與擔憂,此刻的傷心、無助、迷茫統統發泄了出來。
「不,不怪您,您也是好心。柳兒,我可憐的柳兒命該如此啊!」楊大娘與她抱著哭成了一團。
「堂嫂,究竟怎麼了?」高俊守在門外,听著里面不時音大音小的傳來爭論聲與此時悲傷的哭泣聲,心中很是焦急。
在他的印象里,張小妹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失態痛哭過。為什麼楊柳的死會讓她如此脆弱傷感?
何小花與高盈守在院子里,只听見房里不時有痛哭聲傳來,自然也是又驚又悲,手腳無措的互望著,卻不敢靠近。
過了一會兒,張雪瑩雙眼紅腫,神情恍惚地走了出來。高盈立即迎上去,拉著她冰冷的手怯怯地叫了聲「大嫂!」。
在她的心里,張雪瑩是強勢的,是聰明堅強的。是眼下高家的主心骨,乍一見到她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把小姑娘嚇得夠嗆。
「沒事,我只是太傷心了,楊柳是個多麼好、多麼孝順的人。」張雪瑩拍了拍她的小手,勉強牽了一下嘴角,安慰道。
「既然堂嫂沒事,我就送你與堂妹回去吧!」高俊走過來深深看了張雪瑩一眼,他自是不相信她剛才說的話。只是她的脾氣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除非她主動開口,不然問也是白問。
廂房背後慢慢轉出一臉驚慌與憤恨的楊樹,用怨恨的目光狠狠盯著張雪瑩的背影,牙齒已將自己嘴唇咬出了血絲。
回到高家,平氏早一臉不煩與擔憂的在院子門口來回走動著。一見到這對姑嫂回來便想沖過來發火,卻發現後面跟著高俊,只能把噴到嘴角的火氣連著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她見張雪瑩眼楮紅腫的厲害,神情又極是悲戚,便徹底歇了發火的心思。
媳婦進門三個多月,這個神情她是沒見過的。
想起楊柳也是個**,她不由嘆了口氣︰想是同病相憐吧!
待高俊告辭後,她主動提出讓張雪瑩回房歇息,由高盈去做晚飯。
張雪瑩沒有客氣,事實上她覺得自己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此時,她只想撲倒在床上,讓自己趕緊睡過去。什麼也不想!
自己應該是心腸冷硬、無喜無悲的,怎的這段時間為了不相干的人頻頻失態?她幾近不滿地想著。
慢慢的因為哭過的眼楮又澀又沉起來,腦中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填滿了紛亂的畫面。
依舊是那條怎麼也走不出去的石板小路,依然是如白練一般的嗚重將自己縈繞。
鼻子里既有江水的冷腥味,又有木頭房子的陳腐氣息。
但霧再大也能讓她把那些長舌婦扭曲而丑陋的面容瞧得一清二楚,孩童再嘻鬧也能听見她們輕視、鄙薄的惡言「張家那個小的越長越水靈了!」
「可不是嗎?還有一個長相帥氣、開著奧迪的帥哥經常接送呢!」
「喲,攀高枝了,小小年紀不學好。還在上大學呢,就知道勾男人了!」
「可不是嗎?跟她那個瘋媽一樣!」
「要我說,張家這三代女人都是狐狸精轉世,會勾人!」
「哈哈!」
「嘻嘻!」
「哎,你們發現沒有?胡家阿婆那個撿來的孫子眼楮成天往張小妹身上瞄呢!」
「你才知道呀?胡力可不就是看上張小妹了嗎?」。
「得了吧!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一個窮警察能比得上醫院院長的兒子嗎?」。
「切,你不如說張小妹是個貪慕虛榮的?小時候倆人那麼要好,現在呀眼楮望著天,正眼都不瞧胡力了。」
「嘖,看小妹走路的樣子,怕都不是黃花閨女了吧?」
「那有什麼稀奇的?在六、七十年代張阿婆就敢和牛鬼蛇神,臭老九搞出一個私生女出來,到了張大妹,又未婚先孕,搞出一個私生女。到了小妹這會,勾上了高富帥,再把肚子搞大,來個奉子成婚,有啥不可能的?」
「這倒也是哈,張家的女人膽子既大,又有手段。」
……
自己只能竭力不露出軟弱與傷心,仰著頭匆匆的走著,直到听不到,也看不到。
然而走到家里時,自己總也忍不住會發泄心中的憤恨,重重甩上那扇古老而厚重的木門。
外婆總會抬起頭,用她心疼卻坦然的目光看著自己,卻從不會對自己說什麼。
直到那天,自己握著拳頭,朝她悲傷而憤懣的大吼「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那樣?為什麼要讓媽媽生下我?」
外婆飽經滄桑的眼楮里滑過一絲傷心,她輕輕拉著自己的手「小妹,不是她們所說的那樣!流言止于智者,她們本就是普通小市民,你又何必與她們一般見識?」
她輕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與平和「你外公當年是C大最年輕有為的教授,但在那個年代,卻成了被打倒的牛鬼蛇神、臭老九。我從不嫌棄他,但是,當年的紅衛兵卻不肯放過他。他們嘲笑他、羞辱他、批斗他。他從不憤恨,從不乞憐,也從不低下他那顆高貴的頭顱。我們是結了婚的,但是他們卻強迫我們扯了離婚證。可在我的心里,你外公始終是我這一生唯一愛的人,所以,我堅持生下了你媽媽。因為,那是我們愛的證明,也是你外公唯一留給我的。」
「外婆,為什麼你從不對我說起這些?讓我誤會你這麼多年?那媽媽呢?是不是像她們說的那樣?」
「不是的孩子,你媽媽大學畢業那年,去武漢工作,認識了你父親。她們相愛了,並在單位開了證明,扯了結婚證,那是個人人求上進的年代,所以婚禮一拖再拖。到了有你的時候,你媽媽終于決定請一個月的假回來完成婚禮。她先回來,說好你父親稍後過來迎親,可是船翻了,你父親沒能救起來。你跟你媽媽一樣成了遺月復女。」外婆說著輕輕抹去臉上的淚水「而這些鄰居對你媽媽與你爸爸在武漢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她們增添了自己的想像,流言便由此而起,越傳越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