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嘆了口氣「我問你,眼下高家的主心骨是誰?」
張雪瑩毫不猶豫的指了指自己。
「是呀,高家破敗沒落,平氏沒主見,高氏兄妹年幼。眼下只有靠你主持大局,依附于你,對你只能言听計從。若是高興以後入仕了,再得四皇子相助,扶搖直上。成了青年大員,你這個寡嫂,他還會事事依順嗎?」。梅氏問她。
原來是這樣?
「他以後有個好前程,我自然也就好了,他長大了,不管有沒有一份好前程,也不可能還像現在一樣對我事事依順,我倒不在乎這些的。」張雪瑩說道,只要他記住她曾出過力就好。
「這還只是其次,瑩兒啊,你才十六歲,伯母是萬萬不會讓你孤身一人過一輩子的。不然,伯母就是死了也合不上眼啊!」梅氏用力握著她的手,聲音低沉卻堅決。
「您老人家怎麼又舊事重提了?」
「我怎麼能不提呢?陛下是個開明的君主,從不阻止節婦、寡婦再嫁。我是想著,趁我還在,你嫁到高家三年後,便向高家提出讓你再嫁。三年後,你守節滿三年,一是合乎情理;二嘛,高興也正是需要奔前程的時候;這三嘛,便是高盈也到了嫁娶的年紀,需要一筆嫁妝銀子。我在那個時候提出來,再把高興的前程與高盈的嫁妝解決了,高家是沒有理由不答應的。到時候,豈不是皆大歡喜?順理成章?所以。你還不能在這個時候為高興謀前程。」梅氏一口氣將自己的打算說完,喝了口茶水。
張雪瑩覺得自己胸中簡直就是酸脹難忍,梅氏,這個待人和善、寬厚的婦人,對自己真的已經是窮思極慮了,有人如此關愛自己,才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伯母!」她噙淚叫了一聲,將自己投入到梅氏溫暖的懷中「謝謝您,謝謝您對瑩兒這樣好!」
「傻孩子,伯母不對你好對誰好?!」梅氏慈愛的模著她柔順的秀發。
「可是伯母。我仍然想求您。求梅家舅舅找找路子,把高興送到國子監去。」過了一會兒,張雪瑩從梅氏胸前發出悶悶的聲音。
「哎,你這沒心眼的孩子。怎麼這麼不听勸呢!」梅氏瞪起了眼楮。
「伯母您別生氣。听我慢慢跟您說嘛!」張雪瑩用上了撒嬌式「我沒那打算。真的。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我是高家的長媳,我不替高家打算,我能替誰打算呢?再嫁。我真的不想了,清清靜靜過一生,挺好的。」她說著,低下了頭,突然想起平敢當來,淚水傾刻便溢上眼眶。
真沒出息,怎麼又想起他了,她立刻對自己表示不屑。
梅氏沉默良久後,嘆了口氣「真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好吧,我明天跟你舅舅說說去。但是,如果你舅舅回絕了此事,便不要再提起,而要按我的計劃行事了。」
「好吧,謝謝伯母。」張雪瑩妥協了。
卯時正,在朱雀街一處寬敞氣派的宅院里。
一間布置得華美精致的臥房內,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女孩子睜開了眼楮,輕喚了一聲「來人!」。
外面立刻響起了輕微的響動,一個丫頭打扮的女子走了進來「小姐要起了嗎?」。
女孩子點點頭,坐起來。
丫頭立刻走到外間,拉開門對外面說道︰「小姐要起了,準備著。」
然後走到里間,彎下腰將一雙瓖著明珠的茜紅色繡鞋擺正,才扶著女孩子下了繡榻。
門輕輕推開了,一群訓練有素的丫環端著熱水盆,捧著毛巾、端著香胰子,屏聲靜氣、陸陸序序走了進來。
一個丫頭上前將一張素白的帕子系在女孩子頸上,動作輕柔地給她淨面。
然後是抹面脂,又換了一塊帕子鋪在肩膀上,另一丫頭上前,拿起妝鏡前的玉梳,輕聲問道「小姐今天想梳什麼發式?」
女孩子想了一下道「今天穿那套銀紅輕紗兩層裙裝,外面罩個胭脂紅的單褂。梳個簡單點的垂馬髻吧!」。
「是,小姐。」丫環輕輕將她的青絲打散,輕輕地梳理著。
門又響了,一個身穿青紫色裙裝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房內的丫環立刻恭敬地喚道「房媽媽早!」
房媽媽點點頭,徑直走到女孩子旁邊站著「小姐今天早起了一刻鐘。」
女孩子嗯了一聲,道「你可去母親院子問過了,她昨晚睡得可還好?問沒問服侍的人昨晚起夜起了幾次,可有咳嗽?」
房媽媽道「回小姐話,奴才剛才已去過夫人院子了。夫人上半夜睡得不怎麼踏實,起了三次夜,直叫口渴。下半夜稍好些,剛才過去時,還在睡著,問了服侍的四個丫頭,昨晚沒有咳嗽。」
「好,叫廚房給母親準備著燕窩粥,秋季干燥,吃這個再好不過了。另外,再備些素炒青菜,莊子送來的小黃瓜就不錯。」女孩子模了模頭上精致的發式,站起來,轉到屏風後。
早有丫頭等在那里,上前為她著上衣裙。
「父親上朝的時候可有叫侍墨侍硯拿著薄披風與參湯?」女孩子一邊任丫頭整理衣衫一邊繼續問道。
「都拿著的,小姐放心。」房媽媽回道。
女孩子點點頭,取下手上的蝦絲瓖寶鐲,改戴上玉鐲「叫綺錦閣的人來制秋衣吧!」。
「是,小姐,仍是照老規矩嗎?」。房媽媽問道。
女孩子笑了,面容變得鮮活生動起來,聲音也一改先前的老成持重,帶上了一絲喜意「大哥來信,已在路上,秋衣自然要算上他的。以前做的那些,樣式過了,料子顏色也不鮮亮了,不能再給他穿了。」
「啊?!是嗎?大少爺馬上就要回來了,太好了。」房媽媽也很驚喜。
「大哥最愛自然的顏色,料子就用雲中錦制,顏色嘛,就用竹子青,還要一匹天空藍,姜中黃和蕁麻色。嗯,還有鞋要成套的,底要厚些,那樣走路才舒服。」女孩子說著,又取了一個荷包掛在自己腰間。
「是,小姐,奴才一會就去叫綺錦閣的師傅來。」房媽媽躬著身子應了,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來「這是今天的菜單,您看看。若是沒有不妥,奴才便去吩咐廚房的人。」
女孩子坐下仔細看起來,邊看邊道「秋季天干物燥,把炸的食物全改了,多熬湯水,尤其是父親和母親要多用些,其余的人,不必理會她們。」
房媽媽自然知道她說的其余的人是指誰,眼皮都沒掀一下,立刻應了。
「對了,上次買的阿膠里雜質太多,不要再到那家買了,改成廣茂商行的貨吧!」房媽媽的腳剛走到房門口,後面又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是,小姐!」房媽媽的腳頓了一下,才走出去。
女孩子坐在那里,想了一下道「听說京城回來了不少閨閣小姐?」
「是的,小姐,以前住在老家的全上京城來了。」一個臉兒圓潤丫環上前答道。
「墨菊,把這些上京城來的,父輩或是族輩官聲好的,全寫了來,我要看。」女孩子脆聲道。
「是,小姐,對了,您說了今天要見帳房許先生的。」墨菊提醒道。
女孩子側頭看了一下時辰「不急,辰時再見他也不遲。」
「對了墨蘭,你一會上街到幾家綢緞莊、胭脂鋪與干貨行、藥店、肉鋪什麼的,把他們今年的新行情打听清楚了,給我抄好。」女孩子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帳薄與一個小巧玲瓏的算盤,邊算帳邊說道。
廚房里熱氣騰騰,一群廚娘正在忙著,突然听到門口有人輕輕咳了一聲,一個廚娘抬頭一看,立刻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喲,原來是房媽媽,請進,有事嗎您?」
房媽媽點點頭「你出來,我與你有話要說。」
廚房急忙跟了出去「您老有事只管吩咐。」
「我沒事吩咐你,只有一件事提醒你。」房媽媽不慍不火地說著,眼楮卻很冷「提醒你別再以次充好,從中牟利,若是下次小姐再有發現,我便不會顧這十幾年的交情了。」
「這……」廚娘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房媽媽洞察一切的眼楮,剛到嘴邊的狡辯便咽了下去,尷尬地應了聲是。
房媽媽冷哼了一聲,搖著頭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兒了,從你婆婆那輩起,便掌管府里的廚房。廚房是如何要緊的地,還需我多說嗎?你以為你那些事干得神不知鬼不覺嗎?進貨的時候進最上等的,給小姐驗看以後入庫,從庫房取出來的時候,你便扣下不用,而改用次等的。是好計策,可惜,你騙不了小姐。」
「是,房媽媽教訓的是。是我一時糊涂,今後再不敢了。」廚娘抬手狠狠的打了自己兩巴掌,一迭聲的保證道。
房媽媽放緩了聲音「小姐把采購的美差事給了你家男人,又叫你管著廚房,便是給了你兩口子最大的顏面與信任。以後啊,切不可再犯糊涂了,輕則一家子打攆出去,重則,便送官法辦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