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的時間了,高大沉重的府門緩緩打開,一個神態恭瑾、身著深藍衣衫的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出現了,雙手作揖「大人請進,我家少爺在里面等您。」說完躬著身子,伸手作了個請的手勢。
平正客氣的點點頭,隨他走了進去。
走進一處鴉雀無聲的大廳,一個身材威猛高大,卻滿頭銀絲的老人正目光陰沉、面色嚴瑾地坐在上首,向他投以嚴厲的目光。
他心中一突,急忙下跪「平府家奴平正見過廠公大人,廠公大人安!」。
寂靜的大廳只有粱雄撥動茶蓋的聲音,清脆的聲音直叩平正的心扉。
「起來吧,是平敢當叫你來的?」粱雄開了口,聲音單調得沒有一絲情感,卻能讓人心悸。
「大人叫小的上門向高大人請安!」平正站起來,低著頭中規中矩地站在一旁。
「回去告訴你家大人,謝謝他的問候,我外孫只是偶感小恙,很快便會好了。」粱雄干脆利落地說道,端了茶。
平正怔愣在哪里,怎麼?自己連高俊的面都見不到?
他感到自己額際滲出絲絲冷汗,聲音更加謙卑了「廠公,我家大人吩咐的事,奴才不敢不從,能、能讓奴才向高大人親自問安嗎?」。
粱雄冷哼一聲「我外孫需要靜養,麻煩你回去轉告貴主人,若有失禮,等他回來後我讓外孫子請安喝酒賠禮。」說完這句後,他大喝一聲「李檔頭。替我送客!」。
聲音剛落,一個頭戴尖帽,腳著白皮靴,身穿褐色衣服,腰系小絛的中年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廳里,恭敬的作了個請的手勢「大人請!」。
平正看了看他身上大檔頭的服飾,感到自己臉上發熱,身上卻發冷。
只能再次跪下向粱雄行了禮,跟在李檔頭身後順從的退了出去。
李檔頭一路無語的送平正出了粱府,一路上平正舌忝著臉旁敲側擊。無奈李檔頭的嘴就像是被縫上了一樣。自始自終都讓他一個人在那唱獨角戲。
剛送到大門口,惜字如金的李檔頭吐出「慢走!」兩個字後,便砰一聲關上了大門。
平正訕訕然的模了模鼻子,感到有些茫然無措。
大人讓他把珍珠項璉給高俊。原話是讓他給她。就表示她們三人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
如果張真的吃了牢獄官司?他感到越來越深的恐慌了。
直覺告訴他應該馬上飛馬加鞭趕回秦皇島告訴大人。可理智告訴他,大人是在外公干,如果不顧一切的回來。那麼,事情不堪設想。
他急得團團轉,圍繞著粱府走了一圈。他有幾次都躍到了牆頭,想夜潛進去找到高俊,向他拿個主意。卻被暗中蟄伏的人用暗器逼了出來,再想進去,恐怕那些來無影卻無蹤的暗器便會向自己身上的致命處招呼過來了。
他垂頭喪氣地轉身,準備離去。
「是平正大人嗎?」。一個瘦小的身子突然出現在後門,壓低著聲音問道。
「我是,你,你是添壽?」平正急走幾步,看清楚了來人,簡直想高呼菩薩保佑。
「正是奴才,請跟我來!」添壽向身後望了望,急步向對面街上一處小鋪子走去。
「這是?」是一處賣古玩玉器的鋪子。
「這是我家少爺的。」添壽解釋道,對開門的老人點了點頭「勤伯,你幫我們看著門!」一邊拉著平正進去了。
「我是听守門的招財說的,才知道是您來了!」添壽擦了擦臉上的汗,顯得十分緊張。
「你家少爺病了?」平正問道。
添壽急急的搖了搖頭「不是,少爺被廠公打了一頓,雖不嚴重,但卻嚴令不許出府,還告了病假,被廠公派人嚴守在屋子里,半步也不許踏出。」
「為,為什麼?不是說你家廠公十分疼愛你家少爺嗎?」。平正驚愕了。
「就是為了我家少爺好,唉,您不知道,最近京城發生的事對我家少爺的名聲十分不好。當然,這是那些小人故意栽贓陷害,卻是人言可畏!」添壽憤憤不平的說道。
「可是因為張的緣故?」平正打斷了他的抱怨。
添壽臉一下子紅了起來,猶豫了一下道「張以前救過我家少爺的命,少爺對她像自己親,高樺高大人卻趁機污蔑他們有私情,說得十分不堪。少爺听聞張被大理寺問罪,便沖質問,高樺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口出惡言,並口口聲聲要向聖上稟明此事。說少爺與張通奸,為達不可告人的目的,害死了高老。」
添壽一口氣說完,又急急添了一句「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是啊,這怎麼可能呢?自家主子又不是個瞎子!平正暗道,心底也升起一股怒氣,感到了屈辱。
「廠公異常嚴厲的罵了少爺,說他不遵禮儀,任性妄為,才惹來如今的閑言蜚語,軟禁了他。我們也知道張是個大好人,萬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只是礙于流言,反而不好出面了。」添壽沮喪地說道。
「你家少爺傷得重嗎?現在怎樣了?」平正關心地問道。
「傷得倒不重,可他一直不吃不喝,跪求廠公放他出去,或是伸手助張。」添壽抹了抹眼淚,可憐的少爺!
「我知道了,你轉告高大人,我馬上就快馬加鞭趕回秦皇島向大人稟明此事。」平正打定了主意,大人就算不用自己親自回來,但一定也會有辦法的。
「好的,您辛苦了,路上,我這就回去告訴少爺。」添壽精神一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古玩鋪子。
等添壽再次悄悄從後門溜進梁府大門後,一道黑影飛快的閃進了梁雄的屋子,將添壽與平正的對話清清楚楚、毫無遺漏地告訴了梁雄。
梁雄听完,不由嘆了口氣,喃喃道「傻小子啊,原來你果真是替人頂包的!」。
「廠公,那平正可要屬下……」面目陰沉的李檔頭低聲問道。
「算了,由他去吧!」梁雄揮了揮手,在房里踱了會步道「我去看看他!」。
高俊直直的跪在房內,汗水將身上的衣衫全數浸濕,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些干裂,頭上原本束得整齊的發冠也有些凌亂,卻絲毫無損他的俊氣。
梁雄威嚴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走躬著身子看向他「俊兒,別賭氣了,起來吧!」。
「那外公可答應我的請求了?」高俊抿了所自己干裂的唇瓣,啞著嗓子問道。
「平敢當的人都回去報信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高俊聞言驚訝的抬起了頭,瞬間又落寞、自嘲的一笑「是呀,怎麼可能瞞得過您!」。
「俊兒!」梁雄將自己寬厚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我是個無根的人,唯一的親人便是你和你的母親,在我心里,你們比我的命都重要。我的名聲不好,別人怕我是因為我是‘活閻王’,別人敬我,是因為我是東廠廠公。對我不敬,便會遭受苦難。但是對你,我一直無可奈何,就算早知道你對你堂嫂懷有別樣的心思,我也只是裝著不知。」。
此話一出,高俊的身子像被電擊一般,劇烈的顫動了一下,看著梁雄蒼老的面容叫了聲「外公!」。
「你知道嗎?如果張雪瑩對你同樣有那不軌的心思,我早叫她灰飛煙滅了!她應該慶幸,她守住了婦道。而你對她,也只是發乎情,止乎禮。」梁雄點點頭「你讓外公刮目相看!我雖不明白平敢當怎麼插了進來,也不知道為何你居然肯幫他們二人。但是俊兒,外公真的很欣慰,你是一個真君子!」他大力一拉,將高俊拉了起來。
「外公,您都知道!」高俊的眼楮有些發熱!
「嗯,我一直都知道,你做得很對,大丈夫何患無妻。不必像平敢當一樣非要去覬覦別人的妻子,那要有違君子之道。你呀,太善良了,知道那張氏心中無你,你居然還肯幫他們牽線搭橋。」粱雄搖了搖頭,看高俊的眼光像看一個不知世事的孩子。
「有情人原該終成眷屬!孫兒雖然與她此生無緣,但也願她能夠快樂、幸福地與自己心中所愛共渡一生。」高俊誠摯的答道。
「好孩子!外公欣賞你的大義,卻不贊成你在此時冒冒然出手相助張氏。你看,正是因為你的冒失,給張氏與你都帶來了不好的影響。世人愚昧,有幾人能理解你與張氏的感情?都會將你們之間想得齷蹉、不堪。」粱雄搖了搖頭。
「可是小妹她需要我的幫助啊!」,高俊一想到前兩天看到張雪瑩臉上帶傷的樣子,便覺得心如刀割一般。
「所以說你傻,她身後還有張家與梅家,更有王正在,少一個你出頭,她又不會損失什麼。再說了,如果聯合他們三家都幫不了她的話,多一個你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現在,反而有了讓高樺倒打一耙的理由。」粱雄解釋道。
高俊冷靜下來,細想了一會兒,羞愧地說道「的確是孫兒冒失了,心急之下便失了分寸。我有心助他,又何必非要在明面上出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