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到你的祝福,這個生日,我很快樂,晚安。」南方看到喬木棉的這個祝福,開心之余有些驚訝,她一定是看過他的動態了。南建軍,是他上小學前的名字,這個名字是他的爺爺取的。他的爺爺年輕時參加過抗戰,現在是部隊的離休老干部了。在他改名為南方後,南建軍也就成了他的綽號,和喬木棉的綽號「喬國慶」湊在一起倒像是一對兒了。
喬木棉放下了手機,對于生在今日的最後半小時的事情還有些恍惚。
那天晚上,喬木棉夢見了南方。她夢見自己是一襲飄逸的長,她夢見南方和自己並肩漫步,在楊柳依依的西子湖畔,在清風微雨相隨的四月天。她夢見南方的左手牽住她的右手,停步不前。她夢見南方溫熱的右手輕撫她面龐,漸漸地俯身向她,輕輕地呼喚她的名字︰「木棉,木棉。」他那淡薄的唇即將覆到她的額上時,在她快要以為那是真實的場景而非夢境時,在她感到無限放大的緊張無措時,她醒了。
她醒了,原是春夢一場。
看一眼腕表,是清晨6︰00。
喬木棉也挺疑惑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回想起夢境中幾個零零碎碎的場景,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竟有觸電般的麻癢。或許在喬木棉的潛意識里,她一直期待著夢境成真吧,這樣想著想著,她的兩頰綻開了大片的紅海棠。
簡短的短信提示音打斷了正在害羞地回憶夢境的她。
件人的號碼她沒存,但是她看著感覺有點兒熟悉。難道……
「喬木棉,今天我陪我媽媽來y城拜訪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她和你是同村的。我想,順便來看看你,你今晚,在家嗎?——南方」
真的是南方。
喬木棉晚上不用打工,也不出門,是在家的。
喬木棉從未听南方提過她媽媽有個與她同村的老友,會是誰呢?
就允許她放縱一回吧,她重新存儲了南方的手機號碼。
「在家的。——喬木棉」
南方知道喬木棉晚上是不用打工的。只是,南方很好奇,當她傍晚回家時,若現自己和媽媽在她家,她會是什麼反應。
喬木棉知道今天會再見到南方,只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當初離別時自己的那種不舍很是好笑。緣分當真是如此奇妙地安排著嗎?因為夏令營,她和南方相遇。因為拜訪老友,她和南方將再次相遇。喬木棉想要放縱自己一回,她確定了自己想要南方。這一天,喬木棉的臉填滿了「喜悅」二字,腳步走到哪兒都是輕盈的。工友見了喬木棉這副高興的模樣,都很好奇她到底踫到了什麼好事兒,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就這樣愉快地工作了一天,出工廠大門時,她覺得那張掛在工廠門口的條幅都亮了許多︰「平平安安上班來,高高興興回家去」。
喬木棉回到家,快速地把腳踏車停放好鎖好。走進家門,她朝廚房瞄了一眼,看見媽媽在做菜,旁邊還站著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喬木棉沒有多想那個女人是誰,三步並兩步地上了二樓,回房間拿了衣服便進了衛生間洗澡,她想快點洗去一身的汗味,沖掉一天的疲累,她想今晚見南方的時候,不像初次見面時那樣隨意和狼狽。女為悅己者容,原來是這樣的。
喬木棉的動作實在太快,太匆忙,以至于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在書房里翻看她「藏書」的南方。當她擦著濕漉漉的頭擰開衛生間的門出來時,當她看見一身白衣的南方手中拿著自己的那本《菜根譚》,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客廳的沙上笑著看她時,手上那塊藍色毛巾無聲地落在了冰涼的白色地磚上。
「南方?你怎麼……」(你還是俊得那樣攝人魂魄,而我這一頭亂七八糟的濕,比起頭一回的不修邊幅,卻顯得更加邋遢不堪。)喬木棉尷尬地蹲下,連耳根都羞紅了,她撿起那塊藍色毛巾,重新組織起語言。
「南方,你來了怎麼都不通知我?還有,我記得我沒告訴過你我家在哪呀……」
南方放下書,直起身,離開沙,一步步向著喬木棉走來。他拿過喬木棉手中的毛巾,為她擦拭頭。意識到南方的動作,喬木棉覺得南方好像變了,自己好像不認識這樣的南方。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稔過?擦拭頭這般親密的行為,在喬木棉看來,現在是不該生的。喬木棉慌亂地躲開,從南方手中拿回自己的毛巾,後退兩步,隨意地掛在肩上,頗有一種農村婦女的味道,反正已經夠邋遢了,她就破罐子破摔了。她接受不了南方給她擦頭,南方也就隨她的意。
「我早上通知你了,你也回短信了。」南方的聲音帶了些故意的成分。
「你早上說的你是陪你媽媽來拜訪老友啊。」喬木棉的腦袋秀逗了幾秒,又恢復靈活,「難道,你媽媽的老友,是我媽媽?」喬木棉還有些不確定地問南方。
「嗯,是的。」
「你短信的時候應該和我說明白的,為什麼還要說「順便」這樣有誤導性的詞呢?」喬木棉實在想不通,問得也犀利。
「你沒問我啊,我的主要任務就是陪我媽媽來拜訪你媽媽,我的確是順便來看看你的。」南方語氣中的玩笑色彩更多了些。
「唉,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可是南方,我從來沒听過我媽媽提起過你媽媽啊。」這是真的,她不知道為什麼。
「我經常听我媽媽提起你媽媽,也經常听我媽媽提起你。」南方的語氣不再帶有玩笑意味,而是十分篤定,尤其在說後半句話時,南方的那雙眼楮是一轉不轉地和喬木棉對視的,南方覺得,這是他表示重視的一種方式。他重視自己說的這句話,更重視听自己說這句話的人。
雖然南方也不清楚為什麼喬木棉的媽媽從不和她提起自己的媽媽,但是他可以猜到一些原因,不過他並不想深究個中緣由,因為這涉及到的是上一輩的恩怨,他們這一輩,無權干涉也無力干涉。
「那,在w村的時候你怎麼不告訴我?」喬木棉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這個,我不告訴你……」南方玩心又起,賣了個關子,他不告訴她,是因為什麼呢?如果喬木棉真的深究下去,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是想在最真實的境況下確認喬木棉是否真的像自己媽媽說的那樣知書達理,還是想讓喬木棉在最真實的環境中確認她對自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