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陽光毫無保留地落在我臉上,有些熱,有些刺,我不情願地睜開眼楮。看看身邊同樣已經醒轉過來的無夜,不由心情大壞。
又是新的一天,又是受折磨的一天。
走進洞內,意料之中地看到衛聆風身上捆著藤蔓,蜷縮在地上。矯好的眉毛緊皺在一起,雙眼緊閉,倒是長而濃的睫毛仍是一顫一顫的,仿佛仍在恐懼昨夜的痛苦。
我嘆了口氣,想將縛在他身上的藤蔓盡數解下來,可惜這繩綁的實在太牢固,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解不開,最終還是不得不向無夜求助。
動作間,衛聆風已經慢慢醒轉了過來,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了幾絲血色,嘴唇的淡紫也褪去了,看來這第一天算是熬過去了。
「餓了嗎?」我將昨夜剩余的山雞盡數遞給無夜,卻對衛聆風道,「你們吃點東西。我先去采些草藥。」
「你們為何還沒走?」身後沙啞的聲音響起,我不由停下了腳步。
「大概是想好人做到底吧?」我無奈地笑笑,回身走出洞外。
衛聆風接過無夜遞給他的食物,忽然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朕的身份吧?」
無夜一楞,隨即苦笑了下,才道︰「除了那個笨蛋,還有誰會不知道衛聆風是祁國的皇帝。」
「哦?」衛聆風悠然一笑,聲音雖然沙啞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威儀,「那你為何至今沒提醒她?」
「沒必要。」無夜仍舊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食物,低聲道,「就算她知道了,態度也不會有絲毫改變。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衛聆風冷哼一聲,忽然收赦起所有的表情,冷然道︰「那麼你呢?祁國第三代‘飛鷹’之主,你見了朕因何不跪?」
無夜渾身一顫,頭卻沒有抬起,反而垂的更低,許久才低聲道︰「我不是。」
衛聆風把玩著手中的食物,仿佛那不是一塊山雞而是顆玉石,淡淡道︰「你出手點朕穴道的時候用了內息吧?陰中帶陽,寒中帶火,除了歷代飛鷹之主修習的‘永心訣’,朕倒想問問,是何武功?」
無夜渾身又是一震,也不知是懾于怎樣的壓力,終雙膝跪地,顫聲道︰「皇上。」
盡管心中再沒有忠義,盡管早把世間的人情冷暖看淡,盡管……明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的一顆棋子,可是眼前這人畢竟是自己二十幾年來一直發誓要效忠的對象,那種敬畏仿佛是潛藏在心底一般,無法輕易抹去。
「飛鷹」是祁國朝廷中最為秘密的一個組織,專職情報的收集,暗殺、刺探等一些朝廷不便出面卻不得不做的任務。每一代飛鷹的負責人都由前一代負責人自行選擇、教導。直到繼位那天,才會被允許覲見和宣誓他們一生要效忠的那個人。
「說吧?」衛聆風絲毫不為所動,淡然地道,「你為何會在‘飛鷹’繼位儀式的前一天失蹤?還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無夜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不得不答,只得垂首道︰「遭人陷害。」
衛聆風冷哼了一聲,不是鄙夷,卻也沒有絲毫同情,冷冷道︰「過去的朕便不再計較,現在馬上回去祁國,你便還是飛鷹之主。」
「皇上!」無夜抬起頭來,聲音無比堅決,「從前的莫勁早已經死了,我現在叫做無夜,只有一個主人。」
衛聆風雙眉微蹙,臉上微現怒意,道︰「那女孩是什麼身份?」
「我……也不清楚。」
衛聆風忽而冷笑一聲,起身站到他面前,望了他的臉一眼,隨即厭惡地別開,道︰「你莫不是看上了那丫頭,所以不惜在她身邊當一條狗?」
听了這極度侮辱的話,無夜不怒卻忽而笑了起來,起身將目光落在衛聆風身上,道︰「皇上,我斗膽問一句,你能看著我這張臉嗎?」
衛聆風楞了楞,往他搖搖欲墜的眼珠子上望了一眼,胸口一股作嘔的感覺直涌上來,忙別開眼。冷聲道︰「什麼意思?」
無夜卻是笑地更厲害,平靜地道︰「她也曾問我為什麼是她,當時我並沒有回答。可是皇上,我卻可以告訴你。」
「自從我毀容後這一年,走遍了很多地方,也並非每個人都見我如見鬼一般地躲避。有人想利用我,有人同情我,也有人欲如平常人一般待我。」
「可是,卻從沒有一個人象她那樣,敢直視我這雙眼楮。她口里雖說我的臉恐怖,吃飯也不願坐我對面,說正經話時視線卻永遠落在我臉上。」
「所以皇上,如果我這一生真的非得選擇一個主人,我想我寧願跟著她。」
我再度走進山洞的時候,總覺得氣氛有點怪。雖然還是無夜在一旁呆坐著,衛聆風則在檢視著自己的傷口。
我抱著小銀坐到衛聆風身邊,道︰「把衣服月兌下來。」
「什麼?」他一怔月兌口道。
「月兌衣服啊。」我奇怪地道,「否則怎麼治你身上的傷?」
他有些苦笑地搖了搖頭,把身上沾血的雪綢里衣月兌了下來,露出身上一道道被藤蔓拉傷或者被岩石刺傷的血痕。
看來他受的苦也不輕啊!我微嘆了口氣,示意他平躺下來,然後將小銀放到他胸口。
他一臉震驚地看著小銀在他胸口的傷疤上一舌忝一舌忝,然後那些血跡就開始消失結痂。我有些好笑地執起他的手把脈。
忽然一驚,劈頭問道︰「你剛剛動用內力了?」
他微眯起眼楮,看了無夜一眼,才道︰「沒錯。怎麼……」
「你這個白痴!」我無名火起,漲紅了臉罵道,「如今血蠱在你體內,你只要一催動內息他就會趁機吸收你的內力,發作的間隔也會跟著縮短!」枉我還辛苦去采集暫時壓制平穩內息的草藥,不是都做了無用功嗎?
原本在一旁發呆的無夜終于忍不住低笑出聲。與某人臉色的紅一陣白一陣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半支起身子怒視著我,道︰「放肆!你竟敢……」
我不耐地將他按在地上,冷聲道︰「背上的傷還沒治……」
胸口忽而一緊,無形中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壓力揪著我的心髒,把我強拉過去。
一個站立不穩,我驚叫一聲,竟撲跌在衛聆風身上。
我心中奇怪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些尷尬地抬頭,竟意外地發現他永遠高人一等的臉上也隱隱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紅暈,不由有些好笑。
只是,他的體熱透過本就不厚的衣衫傳遞過來,我面上一紅,連忙掙扎著欲爬起身來。
胸口又是一緊,我被扯得重新跌倒,反復了幾次竟都是如此。抬頭望見衛聆風有些戲謔的眼神,不由大腦,恨聲道︰「沒見我站不起來嗎?就不會幫一把!」
「哦?」他俊美的臉上劃過一道極邪魅的笑容,吐著氣息在我耳邊低聲道,「我還以為是你貪戀我的身體,不願起來呢!」
「你——,你胡說什麼?」我氣地半死,卻偏偏駁不出半句,哪會有人莫名其妙就被拉住的。他身上又沒有吸鐵石,就算有我也不是鐵啊!
我一怔,有什麼東西在腦中快速閃過,隨即消失,復又出現。
他的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會吸引我,或者說拉扯我呢?我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如果非要說有點相關的東西,那麼,只有——
血蠱!
我一震,只有血蠱。難道說,血蠱之間會有感應?
我神色越來越凝重,不再忙著起身,索性趴在衛聆風身上靜靜思考。一個極度荒謬,極度詭異的想法在我腦中閃了又閃,卻仿佛扎了根似的甩也甩不掉。
「看來你是真的不願起身啊?」微熱的氣息拂在我耳畔,伴著低沉沙啞的聲音。
我神思猛得一滯,回過神來,不由面上燒得通紅,只得叫道︰「無夜,快來幫我一把!」
待無夜扶著我起來,我卻已完全忘記了方才的尷尬,腦中只轉著那個匪夷所思到極點的想法。
在現代,武俠小說是相當流行的。我雖不太熱中,看過的倒也不少。那時總覺得有些情節,又是無聊,又是好笑。
可如今,書中那個又是無聊,又是好笑的情節卻在我腦中轉了又轉,怎麼也揮不去。
以毒攻毒。
在古代,這是一個完全沒有科學依據的論斷。因為在這個世界中,不可能有精密的儀器可以檢測出毒物中所含的各種成分,更沒有提煉所需成分的儀器。
要知道,世間萬物雖有相生相克之理,卻絕不可隨意拿來使用……這就象血型,即便同是型血,也還要檢測其他非主要血型的匹配程度才能輸送,否則受血者就會有性命之憂。
兩種毒物,即便里面有99%的毒性是相互抵消,但只要有1%的毒性相互增強的,那麼便很有可能毒上加毒。
死的毒藥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寄生在人體內的血蠱。稍有不慎,就必然萬劫不復。
唉!我痛苦地抓抓腦袋,到底要不要嘗試呢。其實這血蠱在我體內就如一個,不!一群定時炸彈,稍不如意就隨便引爆幾個,而我只得一次又一次承受這非人的痛苦。
而且,按照步殺的說法,血蠱無論在人體內潛伏多久,都必有噬體的一天。想想連祈然那麼變態的體質,都無法抗拒血蠱帶來的死亡,那麼我的末日又在哪一天呢?
我緊皺了眉,在山洞中走來又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另兩個人詫異又夸張的表情。
如果……橫豎都是死,那我倒不如……
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