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洛的燒在第六天終于退了,身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癥。
可是我卻有些莫名的擔心,他發燒的時候只隱隱睜開過一次眼楮,那時只有我坐在身邊,他的眼楮竟奇異的呈現銀色。
到底心洛是什麼身份呢?他的身上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車隊在這陸路上行走已經有十天了吧,此刻也已進入祁國境內,我明顯看得出玄天原本每天緊繃的弦現在松了不少。
只可憐了我,自從入境後就被迫換上鳳冠霞披,無聊地躺在花車內。
前面忽然傳來喧鬧聲,我連忙掀開簾子,興奮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前腳剛要下地,卻被玄天拋過來的恐怖眼神給逼了回去。只見前面跪了幾個衣衫破爛的人,向著前面的士兵不住磕頭叫道︰「官爺,求你別燒我們村子,官爺!……」
恩?以為我們是來「打家劫舍」的官兵,我瞟了臉色頗為尷尬的玄天一眼,暗襯︰什麼天下第一強國,果然還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目力所及,不遠處果然有十幾個村落,只是怎麼看上去都死氣沉沉的?
玄天這家伙,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走這種「鄉間小路」,八成是為了省時,那幾天因為心洛發燒而不得不逗留,他就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似的,說是會誤了時辰。
走在最前方的士兵都有些惴惴地往我這邊看了一眼,待要上前踢開那些百姓。
我收回目光,視線落到那幾個攔路的村人身上,忽然猛地一驚,大叫道︰「慢著!」
那士兵楞了一下,還沒回神,只覺眼前紅光閃耀,我已經躍過他來到其中一個村人身邊。
我仔細地查看了他全身上下,果然發現他手臂上有豆大的皰疹出現,周圍還隱隱有淡紅色的塊狀面積。再把脈……
我回頭,猛地大叫了一聲;「誰都不許過來!」
正緊緊尾隨而來的無夜和心慧都被我凶狠、凝重的表情嚇了一跳,呆呆立在原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這個村子感染了瘟疫,而且……」我頓了頓,許久才有些不忍地道,「是痘瘡。」
此話一出,所有的士兵臉上都露出了恐懼神色。心慧、玄天他們滿臉驚恐地沖上前來,應該是想把我拉離那幾個人身邊。
痘瘡,現代又叫天花,在沒有疫苗技術的古代,是比戰爭還要令人恐懼的死亡象征。
「娘——」人群中伴隨著一聲尖叫,忽然沖出一個士兵,不要命地往那幾個村莊的方向奔去。
我猛地一驚,知道他的母親正住在這個村落,不由大叫道︰「無夜,阻止他!」
可是,他的那聲叫喚,就好象一個口號,瞬息間又有幾個士兵呼喊著不同的親人,發了瘋似的沖出隊伍……
所有人都被剛剛听到的話嚇呆了,無夜一人根本攔不住這麼多人。
我臉色狠狠一變,運起內息將聲音遠遠傳送出去︰「你們想看著戰友去送死嗎?快攔住他們!這是命令!」
幾分鐘後,那幾個滿臉悲憤和絕望的人被押跪到我的面前,有的還在拼命掙扎,有的已經痛哭出聲。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我不知尤何心中竟一陣酸痛,蹲,和他們平視,輕聲道︰「你們有什麼親人在村里嗎?」
「我娘,我娘她獨自一人養育我……」
「我妻子一直在等著我回去啊……」
「我一家人都在‘紅頭村’,嗚……明明我走前還好好的……」
……
我握緊了拳頭,問︰「你們不怕死嗎?」
那第一個沖出去的士兵,眼神渙散地看向我,哭道︰「我娘都死了,我這麼努力又是為了誰?還不如死了……」
「心慧!」我松開握緊地拳頭起身,把頭上礙事地鳳冠扯掉,冷靜地道,「去準備大量的熱水!」
心慧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道︰「是,小姐!」
「心洛!去收集木炭,越多越好,然後把他們研成粉末!」
心洛高興地拍手道︰「心洛也有事做嗎?可是……心洛一個人……」
「無夜!」我凝重地轉向他,把懷中衛聆風給我的十張銀票遞給他,「等會我寫張方子給你,你去離這最近的藥店買這些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你們所有人都給我听著——」我用內力把聲音遠遠傳開,「想要救你們親人的,想要助你們戰友的,就去幫他們三個的忙,怕傳染的好生守著這車子。但是……」
我頓了頓,眼光掃過跪在地上呈震驚狀的幾人一眼,冷冷道︰「在他們三個把預防痘瘡的藥材準備好以前,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這些村莊!違令者,軍法處置!」
「听清楚了沒有?」
「娘娘,你瘋了!」玄天緊張地一把拉住我,「你要一個人去那村莊,要是被傳染了——」
我淡淡一笑,截住他的話道「玄將軍,也要請你幫忙。」
玄天一楞,竟傻傻的問︰「我也能幫忙?」
「是!」我神色一凝,慎重地道,「看來官府已經決定放棄這里的村落,相信這里已經被封鎖,而且難逃被毀的命運。我不論你用權也好用勢也好,反正,讓我進去,然後幫我拖住他們!」
「可是娘娘,你……」
我露出一個笑容︰「放心吧,我種過疫苗……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得過痘瘡,不會再被感染的。所以,在沒有任何預防措施的情況下,惟有我一個人進去是安全的。」
我不管玄天呈呆滯狀的表情,目光淡淡地掃過在場的所有將官士兵,大聲問道︰「我再問一遍。你們都听清楚了嗎?」
祁國都城——車坩,皇宮中。
衛聆風一身莊重的紫衣,手執毫筆端坐在案前勾畫奏章,耳邊飄過堂下絮絮叨叨的「皇上,皇上」,竟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淡笑。
「皇上,據微臣所知,皇後娘娘在旅途中絲毫不知行為檢點,經常不顧禮儀廉恥在大街上拋頭露面……」
「是啊!皇上,臣還听說她在船上時與敵國的將領……私相授受,關系不清!」
「……而且她一個外族女子,怎可做我國的皇後,這傳出去……」
「皇上,祖訓萬萬不可丟啊!」
幾位大臣幾乎把吃女乃的勁也使出來,陳述萬般理由,千般道理,可堂上那人卻仍是低頭專心一致地批著手下奏章。
等最後一張批完,衛聆風終于抬起他俊秀絕倫的面孔,目光淡淡掃過堂下眾人,那些剛剛還義正言辭、忠言死諫的人仿佛忽然間被冰劍扎中,打了個抖,內殿中馬上安靜下來。
「朕倒是比較好奇,這些消息遠在千里之外,各位親家又是怎麼知道的?」
此話一出,那些大臣更是連頭都不敢抬一下,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衛聆風冷冷一笑,道︰「立後一事,朕自有計較,你們先下去吧。」
衛聆風甩了甩袖子,站起身來,向著空無一人的宮殿道︰「成憂,玄天一行為何還沒到?」
成憂從梁上躍下,恭敬地跪在他面前,面露難色地道︰「回皇上,臣……臣不敢……」
衛聆風眉峰一斂,淡淡道「說吧。」
「是!」成憂忙垂首恭敬地稟報,「皇後一行在離青瓦城十幾里外的村落停了下來。」
他頓了頓,見主子沒什麼特殊的神色,才戰戰兢兢地繼續道︰「那里的十幾個村落,如今……如今正流行瘟疫。皇後帶了士兵,在……在幫他們醫治。」
衛聆風先是臉色一變,隨即象想起了什麼,不由輕笑出聲來,自語道︰「枉朕還在擔心她,她倒是做回老本行了……」
「成憂,傳令下去,婚禮推遲到一個月後再舉行。至于皇後加冕儀式……推遲到四個月後。」
「是!」
「娘娘!娘娘!——」喊聲一路從遠處呼嘯而來,我揉了揉泛疼的額角,放下手中的藥汁。
一個士兵打扮的人沖進屋子,興奮地道︰「娘娘,阿梅身上的瘡都已經開始結痂了。」
「那就說明她沒有危險了啊!」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沒看到我這里還有多少病人嗎?怕她以後變成麻子,就去找小銀,讓他舌忝兩下……」
「娘娘!」他模了模頭,打斷我的話,傻笑道,「變成麻子也沒關系,她能活著我已經很慶幸了。還有,我只是……想來謝謝娘娘。」
啊?我一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訕訕一笑道︰「剛剛真不好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娘娘——」他苦著張臉抱怨道,「我都說了好幾次我叫王堅了。這麼多人,除了玄將軍娘娘一個都沒記住。」
怎麼好象道理全站他那邊去了?好吧,我承認我是記不住那些士兵的名字,可是這能怪我嗎?他們一個個穿著一樣的服飾,連長相也都一樣的乏善可陳……咳。
「我去找下無夜,你先幫我看著這些病人,小心別太接近他們。」
飄過前面的問題避而不答,我把爛攤子丟給他,就沖出門外。心道︰臭小子,誰叫你讓我下不了台。卻沒有听到我離去後屋里的對話。
「那個姑娘真的是娘娘?」一個孱弱的女聲不可置信地問道。
「那是當然!」王堅連聲音也掩不住的自豪,「她是我祁國未來的皇後娘娘!」
「可是……她剛剛還親手喂我吃藥。」
「她整夜抱著我的孩子都沒放手過……」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連自己也連貫不起來的話。
不知誰忽然冒出一句︰「我真慶幸,自己是祁國的子民。」
剛沖出村子沒多遠,就被臉色陰沉的玄天攔住︰「娘娘,我們已經耽擱了整整半個月,還是趕快起程吧!」
「不行!」我搖頭道,「‘人痘’雖然已經為他們種上了,可是也因此破壞了他們一部分的免疫系統,我必須找到可以代替抗生素的藥。而且,那些已經發病、又不是藥石無良的人,我也還不能丟下他們……」
「娘娘,您說的這些雖然我听不懂,可也知道娘娘是為了這些百姓,為了祁國好!」玄天神色中有些責怪,更多的卻是敬佩,「但是,皇上已經下令將婚期延遲了一個月,本來朝中那些官員已經議論紛紛,若再拖下去……」
我轉頭望向慢慢恢復生氣的村子。每個村人只要看到忙碌的士兵都會感激地鞠躬,那些士兵的臉上也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玄天,在我們家鄉凡是仁君治理天下時,都會遵循這麼一句話︰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你怎麼認為呢?」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玄天喃喃念著我的這句話,神色慢慢凝重起來,臉上流露出敬佩之色。
我卻忽然冷冷一笑,道︰「我卻覺得這句話是狗屁。」
「君與民,同樣為人,同樣是生命,憑什麼,比之冰冷的社稷還不如?」
「換句話說吧!對我來說,這些人是與我平等的生命,所以我努力施救。那麼對于玄將軍和你的皇上來說呢?你們的子民,難道還比不上那些虛妄的儀式嗎?」
我笑著朝呆楞地玄天揮了揮手,道︰「放心吧!我保證十天之內可以出發。」轉身離去。
走了許久,天色都漸漸暗下來了,可我還是沒找到無夜。奇怪,平常的時候他不都獨自一人在湖邊靜坐的嗎?
腿有點酸麻,我在湖邊的岩石上坐了下來。唉!本還打算讓無夜明日進城再去買點草藥的,其他忙他倒也還真幫不上。
忽然,一股奇怪的躁意浮遍全身。
黑夜中的寒光仿佛破空而現,在一瞬間閃過。
殺氣就象是漫布的蛛網一般鋪頭蓋臉地罩下來,而在那之前,我竟連一點警覺也沒有。
自從莫名其妙獲得內力後,從未有人能在我身邊如此近的地方隱身匿跡而不被我發現過。所以我此刻內心的驚懼,絕不是一點點。
我狼狽地滾向一旁,手臂上還是傳來一陣劇痛。
只這一過招,我便知道來人的實力高的恐怖,絕不是我這種半吊子的高手可以應付的。
我趁著墜地的瞬間忙高呼「救命」,這里畢竟離村子不遠,無夜也可能在附近。
還沒來得及爬起,寒光又是凌厲一閃,晃瞎了我原本就看得不是太清的眼楮,伴著強烈氣勁的兵刃沖著我右胸疾襲而來。
驚駭間,我什麼都顧不上,只憑本能伏低了身子,舉起右手,左手猛地一扯——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是雙手卻重重一沉,左臂上的刺痛幾乎讓我松手,但我還是堪堪用「絕」擋住了對方的刀勢。
是的,我在此時才發現,那是一把刀。
「主子——!」無夜地驚呼聲由遠及近,更遠處也隱隱傳來「娘娘」的呼喊聲。
刀勢猛收,仿佛就是在一瞬間,殺意和刀光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若非左臂仍刺痛的傷口,我還真會以為剛剛只是我一瞬間的幻覺。
「主子!」無夜的呼喊聲已經到了近前。
「我在這。」我癱軟在地上,有氣無力地道。此刻才發現自己全身已經被冷汗滲透,手腳連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剛剛雖只是幾秒,卻仿佛「生死時速」般,讓我想起來都忍不住顫抖。
那把刀,真不簡單。竟能架住「絕」,還沒被割斷。
「主子!」無夜的聲音沙啞而慌張,沖過來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我,他的手踫到那傷口,我忍不住輕輕申吟了一聲。
「你受傷了?」黑夜中沒有月光,再加上剛剛刀光引起的視覺暫留,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是他語氣中的冰冷和渾身無意識散發出來的怒氣,都在在顯示了他很生氣。
「沒事,只是一點……一點小傷,我自己能……」我小心翼翼地道,不知為何此時的無夜總讓我覺得有些危險,連語氣都硬不起來,最後一個「走」字也吞了回去。
唉!天底下有我這麼沒種的主子嗎?
無夜避過傷口,抱著我的手緊了緊,冷冷道︰「以後,別離開我身邊……」
其實要比內力,我又不輸你,只不過我所學的那些技巧,都只適合暗殺……雖然很想說這句話,可是在看到無夜黑暗中都寒的發光的眼楮,我還是很沒骨氣地點了點頭。
「娘娘——」遠處地喊聲越來越近,我似乎听到到無夜微微嘆了口氣,抱著我朝那聲音地方向慢慢走去。
p︰冰依他們還有女官、玄天和高級將官等住在客棧,至于那些士兵則駐扎在城外,雖然比較那個了點,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
p又p︰很多人想知道祈然現在在做什麼,于是偶就寫了這一段,大家過過癮就好,別又怪我讓他們擦肩而過!
還有,那個為啥冰依米聯想到那個人是祈然,偶知道一定會有人問這個問題,所以偶厚道的先回答了︰在依依心中那個祈然不是會去坐上位者的人。更何況祈然當初也說過冰凌永遠是地下組織是不可能浮出水面。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依依本質上真的是個很迷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