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那青衣老者的徒弟,其實確切點說就是一個打雜的。
慢慢地,我開始知道那青衣老者的名字叫葉沉海,是此次攻打過來的國家——依國的其中一位御醫。而那個小童叫元易,從小便就跟著他。
其實葉沉海的醫術也算是蠻高的了,但想要教祈然的徒弟,說實話畢竟還是差了一點。不過我當然不會傻到去鋒芒畢露,能安安穩穩等到步殺他們回來,才是我最大的願望。
我一邊挑揀著草藥,一邊問道︰「小易,為什麼皇宮中這幾日的戒備好象嚴了很多?」
元易臉上露出一個極度興奮的笑容,連手下的工作也停了下來︰「因為少主要來這里啊!」
「少主?」我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想起當初婚嫁途中看見的那個「其樂融融」的國家,好象……也叫依國吧?而且那個老者當初也稱他們的皇上為少主,難道……是同一個?
「少主是我們依國的最高首領,每收復一個地方他必然親到一段時間,定下適宜這個國家的政策。」元易臉上露出一個無比崇敬無比信仰的表情,那語調簡直就象現代歌迷在談論他們崇拜的天皇巨星,讓我不覺好笑,「他真的是個神仙一樣的人。就算師父見到他,那也是發自內心的恭敬……」
「葉先生!葉先生!」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女子呼叫聲。
元易忙迎了上去,問道︰「巧音姐姐,真不巧,師父剛剛出去了。有什麼事嗎?」
我跟著走了出去,只見一個身穿淡粉色褂襖的清秀女子正急得團團轉,連聲道︰「這……這可怎麼辦是好?水姑娘的病剛剛又發作了,如果少主來了知道我們沒將她照顧好……」
元易也是臉色一變,無意間回頭看到了我,眉頭忽地一舒,興奮地道︰「小若,師父說你的醫術已經很高明了,不如你隨巧音姐姐去看看吧?」
我無奈之下,只得跟著巧音在皇宮里轉了幾個圈,終于在一個精致的雅房面前停了下來,還未進門就听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只听一個清脆地女聲語帶哭腔地叫道︰「水姑娘!水姑娘!」
我身邊的巧音臉色一變,忙推門進去,邊走邊問道︰「小雲,水姑娘怎麼樣了?」
我跟著走進屋內,房中彌漫的濃烈藥味撲鼻而來,讓我忍不住皺眉,心中不禁有些可憐這個姑娘,年紀輕輕,卻要天天與藥罐子為伴。
「小若,你快來看看。」巧音驚慌地叫了我一聲,「水姑娘昏過去了!」
我一驚回神,忙急步走到床前,只見華麗卻有些凌亂的床上橫躺著一個單薄縴瘦的少女。目光緩緩上移,然後,一張瘦小的臉龐、幾道觸目驚心的傷痕猛地印入我眼簾。
「啊——!」我驚叫了一聲,雙膝一軟幾乎往後跌坐在地上,瞪圓的雙目一瞬不瞬盯著床上那張——無比熟悉的面容。
這……我這是大白天見鬼了嗎?可以想象我此刻勉強站立的身體,一定在瑟瑟發抖。
巧音慌忙扶住我,不悅地瞪了我一眼,才好言道︰「水姑娘的臉以前受過傷。小若,你在水姑娘和少主面前可千萬不能露出此等失禮之態,否則,必死無疑啊!」
我慘白著臉點了點頭,再望向床上的女子時心里卻多了份深思。這個世界上,會生就這樣一副容貌的……
我為何會大驚?當然不是因為床上的女子臉上被毀容的關系,而是那張臉,竟詭異地與以前的我一模一樣。
更恐怖的是,所謂的一模一樣,不單單是說仍完好的五官,而是就連那幾道傷疤,位置、深淺,竟也是半分不差。
這個少女……難道…….難道是真正的藍瑩若?可是,她臉上的疤是怎麼回事?還有,為何……什麼都不姓……偏偏姓……水?
我胸口猛地一痛一緊,左手忍不住輕撫了上去,莫不是……
「小若!」身後傳來師父凌厲的喝聲,「面對病人你在發什麼呆?我這幾日都白教你了嗎?」
我一驚,終于從自己匪夷所思地想象中月兌離出來,忙退到一邊無聲地喚了聲︰「師父。」
師父不悅地瞟了我一眼,開始走上前為床上的女子醫治。我深深地嘆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手心竟已滿是汗水,指甲深嵌入掌心。
屋中除了師父翻動藥箱和讓我遞東西的聲音,只余大家的喘息聲。
良久,門外忽然傳來騷動聲,小雲又慌又急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少夫人,水姑娘正在昏迷中,還……還請您……別去打擾……」
「放肆!一個小丫頭竟然也敢對我家公主無禮!」怒喝聲後,傳來小雲被推搡後的呼痛聲。
這囂張的女聲似乎听上去有些耳熟?我愕然往門口望去,這一望之下差點又驚叫出聲來。
兩個一身紅和一身綠的丫鬟正小心扶著她們主子,一個五官精致水靈,身材曼妙非常的絕子往屋里走來。
那女子一雙如秋水般蕩漾,如桃花般勾人魂魄的單鳳眼夾雜著憐憫、憎惡、鄙夷和嫉恨的神光,望向床上昏迷中的少女。
只那副容顏神態,熟悉無比,卻不是在臨湖村見過一面的尹國七公主——尹天雪,又是誰?
「老夫參見少夫人。」師父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
尹天雪眼中復雜的神光一斂,謙遜地低頭道︰「葉先生萬萬別多禮。不知……蓮月妹妹的病情可有好轉?」
師父嘆了一口氣,才道︰「今日是勉強壓下去了,可畢竟治標不治本啊!」
尹天雪眼中的喜色一閃而逝「那以後可都要勞煩先生……」
「師父——!師父——!」屋外傳來元易的大呼小叫之聲,立時打斷了尹天雪的客套之言,也讓師父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元易沖進屋內,一臉興奮莫名的喜色,看到尹天雪連參見的禮儀都忘了個一干二淨,只對著屋內眾人揚聲道︰「少主……少主到了!莫先生請所有人去……去大殿等候!」
心口猛地一抽,我只覺恍惚間痛到了極點,腦中閃爍的是什麼,心中雀躍生疼的又是什麼?我顫抖的手緩緩撫上了胸口……
淚有點咸有點甜
你的胸膛吻著我的側臉
回頭看踏過的雪
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沒有一秒曾後悔
「啊——!」尹天雪一陣驚呼,嬌顏上閃過無比動人的欣喜、羞澀和落寞的復雜神色,一個轉身,在丫鬟的攙扶下快步走出了房間。
「……小若,小若!」
「啊!是,師父。」我一驚回神,已然看到師父略帶不悅的神色。
只見他嘆了一口氣,才無奈道︰「跟為師一起去大殿吧。」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跟著師父走出房門,往大殿而去。
身側口袋中的小銀忽然動了動,想是終于醒了過來。我忙隔著口袋撫了撫,輕聲道︰「小銀,好象要見什麼大人物,待會可千萬不得做聲,知道嗎?」
「還在磨蹭什麼?快進來吧。」
我一驚,慌忙跟著師父走進了當初用來招待過李虎和我的大殿。
殿中已站滿了人,卻絲毫不見混亂,人人臉上掛著恭敬而淡定的神色,靜靜等候。
我跟著師父走到人群的最後,垂首站立,抬頭望見當日曾坐過的雕花檀木椅如今仍一一空在那里,心中只覺世事無常。
忽听屋外一人高聲呼喝︰「少主到——!」
愛那麼綿那麼粘
管命運設定要誰離別
海岸線越讓人流連
總是美得越蜿蜒
我們太倔強
連天都不忍再反對
十幾個人的腳步聲在殿外由遠及近,我如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般,仰著頭,緊張望著那條仿佛通向天邊盡頭般遙遠的通道……
頎長淡漠的身形,糾結飛揚的長發,薄薄微抿的唇,還有……銀灰色面具,冰藍色瞳眸,一切的一切就這樣有如夢幻般,毫無預兆地映入我眼中,一下又一下撞擊著我的胸口。
直到,酸澀的感覺涌上心頭,從火熱潮濕的眼眶中噴薄欲出……
我一個趔趄往後跌倒,仿佛被誰扶住了,又仿佛有什麼人在我耳邊低聲呵斥,可是我卻半點也無法回應。
無法……回應。只因為,我的眼楮我的心,再無法從那雙藍眸中移開,哪怕半寸……半分。
少主,就是祈然!
祈然,就是少主!
一年,整整一年的分離,怎麼也想不到,再見他,竟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身份。
心忽然痛到無法遏制,一緊一抽、一震一躍翻騰著那些煙霧繚繞般塵封的往事,一如點點成珠的眼淚,貼著我的面頰緩慢成行。
我忽然記起,自己曾對那人說過的話︰流星,美的是一剎那,懷念的……卻是一輩子。
眼淚終無法抑制地,隨著心痛,噴薄而出。
深情一眼摯愛萬年
幾度輪回戀戀不滅
把歲月鋪成紅毯
見證我們的極限
心疼一句珍藏萬年
誓言就該比永遠更遠
要不是滄海桑田
真愛怎麼會浮現
脊柱忽然被重重掐了一下,我恍惚中听到師父壓低聲音地厲喝︰「……小若!你再如此失態,就是為師也保不住你了。」
我心中狠狠一驚,背上的疼痛讓我猛然清醒過來。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痕,站直了身子,目光卻再也不敢落在那修長絕世的少年身上。
我閉了閉眼,將所有的心緒都收進體內,才又張開。目光卻無意間瞥到祈然身邊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身上,渾身如篩糠般猛地一震,差點又要失態,慌忙垂首斂眉,半晌連呼吸也不敢重半分,就怕被他有如深潭般的雙眸對上。
冰凌四大丞相之一的白勝衣,絕對絕對——不能被他認出來。
「坐下吧……」祈然如天籟般悅耳卻清冷無比的聲音淡淡回蕩在整個大殿中,眾人聞言一一走前了幾步,在固定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師父看了失魂落魄的我一眼,搖頭道;「你先回去吧,收你為徒的事,我明日再跟白丞相稟告。」
「是!」我慌忙應了一聲,知道他若要向白勝衣稟告,我就不得不連夜離開了。
只是……我的理智告訴我應該走,我的顫抖提醒我遠離冰凌的人。我的心……卻再不願離開,不願離了這雙日日夜夜思念的藍眸,和它的主人……
我轉身不著痕跡地往大廳後門退去,眼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身側口袋中忽然發出一陣尖銳興奮的叫聲,震驚了店中原本安靜聆听的每一個人……
我心中猛地一驚,月兌口大叫道︰「小銀——!」
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小銀已經月兌離我身上的口袋,用從所未見的速度,飛快躥過人群,最終一個飛躍——
撲進了……祈然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