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然夢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一十章 情蠱

作者 ︰ 小佚

「少主,這些就是調查的結果。」文若彬把手上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隨手拋給祈然,涼涼地笑道,「這個琴寧皇後還真不簡單,打傷鑰國太子傅君漠,竟還能從他手中帶走心洛;治愈幾乎稱為絕癥的「痘瘡」;在封後大典上大談兵法、嘲笑群雄,嘿嘿!果然是個有趣的人。」

祈然一目十行地快速瀏覽完資料,薄薄的唇緊抿,表情在面具籠罩下看不清楚,惟有幽幽的藍光在黑夜暗淡炷火地映照下,格外醒目。

「看得出來,祁王對她非常寵幸。從他攻下汀國的速度,就知道他早有了周密的部署,根本無須通過聯姻,可他還是堅持娶了藍瑩若。」

「放過傅君漠、推遲婚期、在封後大典上的縱容,對一個皇帝來說,哪個不是做到了極限。最夸張的是,他竟然肯讓步殺貼身跟在她身……少主……你沒事吧?」

祈然扶著案沿坐下來,淡漠地搖了搖頭,唇色卻是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文若彬收起了臉上的淺笑,蹙眉道︰「祈然,不是我說你,就算真的要救活小若也不至于如此拼命啊!是!你是神仙,可是整整五天不吃不喝不睡,就算是神仙也會飛升吧?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簡直比她還憔悴……」

「她是怎麼出的宮,查不出來嗎?」祈然對他的話恍若未聞,淡淡道。

文若彬無奈地聳了聳肩︰「祁王從頭至尾都沒有張揚,甚至連追捕的消息也沒有正式發布。若非她現在就在這里,我還真猜不到竟然有人會頂著一國皇後的名號四處亂逛。」

「不過祈然,這些……你等步殺回來再問,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祈然抓著紙的手微微一緊,捏地皺起,半晌才道︰「我不想再等了,也絕對不會……再被動……」

「祈然,小若的身份……我也不想問你。可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文若彬直直凝視著祈然的臉,雙目精芒電閃,「你真的……不介意她已嫁人的事實?」

祈然猛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忽地回過頭來道︰「我很清楚……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文若彬在原地楞了許久,直到祈然的背影消失在他注視中,才緩過神來。嘴角不由扯出一個苦澀又無奈地笑容︰「拜托你……說這種話的時候,別露出一副想殺人的表情啊!」

「唉!小若啊小若,我也希望你快點醒過來,免得少主發狂,也免得……那個傻丫頭整日失魂落魄,傷心流淚……」

祈然走了一路,忽然腳步一頓,片刻之後,一個人影憑空落下,躬身道︰「少主,您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祈然淡淡點了點頭,接過他手中的東西,揮了揮手,便繼續往前而去。

門「吱啞」一下推了開來,祈然緩步踏進屋內,藍眸不帶一絲溫度地落在早已感應到他出現,正含笑望著他的白衣男子身上。

祈然在那男子的對面坐了下來,目光淡淡掃過他,冷聲道︰「是你騙她進雪梨園的?」

白勝衣笑而不答,順手抓過一旁的茶壺和茶杯,沏了一杯,興致盎然地道︰「然,這是你以前最愛喝的‘雪香玉草’,今日剛剛遣人送來的……」

白勝衣的話終于在祈然冰冷的注視中嘎然而止,嘴角揚起一抹妖冶的冷笑道︰「你不是說過進雪梨園的人殺無赦嗎?你不是除了步殺對任何人的性命都漠不關心嗎?你不是……從那女人死了以後就不再為人醫治的嗎?」

「不只沒殺她,還發了瘋一般把她從牢里帶出來,沒日沒夜的照顧她。」白勝衣的眼中慢慢凝聚出刻骨的嫉恨和殺意,一字一頓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你想知道?」祈然慢慢收回落在雪香玉草上的目光望向他,戴著面具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度冰冷和決絕的笑容,晶瑩修長的手指忽地向著白勝衣急襲而去……

白勝衣慘白著臉爬起身來,看著一臉淡漠,長身而立的祈然,蹙眉道︰「你剛剛種入我體內的是什麼?」

祈然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外面走去。

「然,你等一下……啊——」白勝衣猛地抓抓胸口,癱軟在地,臉色愈加慘白青敗,額頭冷汗直冒。他忽地駭然道,「情蠱?!」

祈然停下腳步回頭無動于衷地看著他,冷冷道︰「白勝衣,你還記得當日要求跟著我時,說過什麼話嗎?」

白勝衣喘息了良久,臉上終于漸漸恢復了血色。他勉強爬起身來,卻不敢抬頭,苦笑道︰「無條件追隨少主,不做……妄想,永不背叛!」

「當年,你用情蠱逼死雪兒的時候,我就清楚告訴過你,我不會歧視你的感情,不會報復,卻也永遠不會回應。現在,我要收回那句話。」

空氣中忽然有漫天的殺氣膨脹開來,如有實質,壓得白勝衣渾身顫抖,無法喘息!

「如果你敢再打她和步殺的主意,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也最好時刻記著,你的體內……種有情蠱!」

白勝衣捂著仍在劇痛的胸口,面容猙獰扭曲,忽地大笑了起來,癲狂一般地吼道︰「她早已是別人的妻子,是皇後,你究竟還在執著些什麼?」

祈然雙目一凝,語調是極力壓抑的冰冷︰「我的事,不用你來提醒!」

「如果她嫁的人……」白勝衣嘴角忽地溢出點點血絲,臉上的笑容卻越加詭秘妖艷,聲音悠然而顫抖地道,「衛聆風,就是你的大哥——蕭祈軒呢?……」

頭好痛啊……胸口也痛……全身都好不舒服。我好累,不想醒過來,也不想面對那麼多的苦痛傷悲,可是……

我勉力睜開眼,光線猛地刺入久歷黑暗的眸中,干澀疼痛不已。我條件反射地閉上,復又睜開,當終于恢復視力的時候,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猛然嚇了一跳。

「小姐!!你醒了?!」那個把我嚇了一大跳,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女孩一把撲過來抱住我,大哭道,「小姐,你終于醒了。嗚……嚇死我了!」

「心……心慧?」我虛弱地叫了一聲,傷口因為被牽扯到而撕裂般劇痛,我忍不住緊緊皺起了眉頭,申吟出聲。

心慧慌忙放開我,緊張地問︰「小姐,對不起,你……你沒事吧?」

我扯出一個安慰地笑容,問道︰「我睡了幾天?」

心慧一邊小心地讓我躺平穩,蓋好被子,一邊擦掉眼淚,哽聲道︰「整整六天了,比上次在河里救起來時還久。小姐,我多怕你會醒不過來……」

六天?這麼久了嗎?奇怪……我原來明明躺在牢里,怎麼如今醒來,竟睡在錦床上了呢?

「小姐,你和少主什麼關系啊?」心慧放下心事,雖然眼楮還是紅腫,臉上卻開始掛起了輕松的笑容,竟一副調侃我的口氣。

「你都不知道,那天少主象發了瘋一樣把你從牢里抱出來。地牢都差點被震塌了,還驚動了整個皇宮的人。」

「不過少主的醫術好高超啊,我從來沒見人施針的速度能快到那種程度,我們旁觀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小姐,他的醫術好象比你還厲害耶!」

「這幾日你昏迷,少主也是沒日沒夜地照顧你,不吃不喝不睡……」

「你說什麼?!」我猛地撐起身子,卻因為劇痛又頹然倒了下去,咬牙切齒道,「你說他不吃不喝不睡?!」這個混蛋,又想把自己的胃搞壞嗎?

胸口……好痛,為什麼都六天了傷口還沒愈合,而且痛得越加厲害,不是……有小銀在嗎?

心慧說,祈然發了瘋似的把我從牢里抱出來。他不會……已經知道我是水冰依了吧?

屋外,忽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門「砰——」地一下被撞了開來,祈然的身形有些不穩,跌撞地沖進屋里,沖到床邊,放下手中的東西。

他的臉上盡管帶著面具,卻還是看得出來整整瘦了一圈,清 的厲害。唇上沒有什麼血色,下巴冒出凌亂的胡渣,身體更是搖搖晃晃,虛弱地仿佛下一秒就會跌倒。

他看著我,一分一秒也不肯挪開,那麼深刻的感情,那麼狂喜的注視,仿佛只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一般。

我的眼眶慢慢濕潤,無聲地吐出兩個字︰「祈然。」

那兩個字,卻恍惚間突破了感情中所有的臨界點……祈然猛地俯把我抱在懷里,緊緊抱住,仿佛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放開。

我痛的齜牙咧嘴,卻忍不住在祈然懷里微笑。

這樣的場景,好熟悉……當初,也是如此。明明一身傷痛,被他抱在懷里,卻仿佛能看見幸福的模樣,象長著翅膀的天使,在我頭頂盤旋。

當時,我用哭地沙啞的聲音,對他說︰「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如今,我使盡全力伸出虛弱的雙手,緊緊回抱住他,一字一句,在他懷中一遍遍無聲地呢喃︰「我們……再也不分開。」

當祈然終于放開我的時候,我已經痛地只剩下喘息的力氣了。好痛,到底那把寒血劍是什麼神兵利器,傷口竟然恐怖地會結冰,如今還痛得我幾欲暈厥。為什麼不讓小銀早早舌忝醫好呢?

「被寒血劍傷到的人,體內會留有寒氣,在寒氣沒有清除干淨以前不只不能讓傷口愈合,還要人為地撕裂傷口……」祈然摘下面具,扶著我坐起來,從後面輕輕環住我,聲音輕柔卻顫抖,顯是用盡全力才能壓抑住無邊悔恨的泄露,「所以……你……現在才會如此疼痛。」

「祈然。」他輕輕應了一聲。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頭,繼續喚道;「祈然。」

「怎麼了?傷口很痛嗎?」他扶在我身上的手越加輕柔和小心,語調中滿是焦急和心痛。

我搖了搖頭,連眼淚都搖了下來,一遍一遍地叫︰「祈然!祈然!祈然!……」

他渾身猛地一震,忽然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用顫音輕輕叫了一聲︰「冰依。」

「是我!」我狠狠地點頭,緊緊抓住他懷在我腰側的手,哽聲道,「我在這,在你身邊!以後……以後的以後都在。只要你叫我,我就會應。你不用再擔心怎麼呼喚也沒有人回應你,你不用再一個人孤獨地絕望,你也不用再一個人守著雪梨園無聲的哭泣……」

有多少次,想他想到心痛的時候,在心里呼喚他的名字,卻沒有人回應。有多少次,閉上眼能看到他的容顏,听到他的聲音,睜開眼卻什麼也沒有……

如果……我都痛成這樣。那麼親眼看著我死去的他呢?午夜夢回的他呢?會不會更是一次次地驚醒,一次次地呼喚,又一次次地絕望呢?

祈然把頭深深埋在我發絲間,灼熱而潮濕的氣息籠罩了我的全身,抱著我的手卻緊到要將我融入他體內。良久,他才用沙啞暗沉的聲音,貼著我耳側輕聲顫抖成音︰「我差一點……就親手殺了……只要回到我身邊,就算毀滅全世界也在所不惜……我最愛的人。」

時間在空氣中緩緩流逝,我們就這樣相互依偎地靠坐著,沒有動作,沒有言語,仿佛只要在一起,就算坐到世界末日,就算沉默到海枯石爛也沒有關系……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祈然端過他剛剛放在案幾上的湯藥,遞到我唇邊,道︰「再不喝就涼了。」

我極度厭惡地皺了皺眉,卻還是無奈地一口一口死吞下去。唉!古代的藥果然不是人喝的,比現代的中藥還恐怖幾百倍,也不知道放點清涼爽口的配料進去。

「不是吧?」我看祈然放下我喝完的那碗,又換過另一碗端過來,簡直郁悶到要撞牆,「還有一碗?!祈然,你不如讓我自然好算了!」

祈然嘴角一揚,忍不住露出一個淺笑︰「我做的這麼辛苦,你真不吃就算了。」

恩,好香!我抬眼看了看,忍不住眉開眼笑,居然不是藥,是花蒸釀,還是祈然親手做的。嗚——太感動了,好久沒吃到天下第一美食了。

祈然嘴角的笑容一直未退,從背後環過我的肩頭,用著超高難度的動作,卻優雅閑適地一口一口將花蒸釀喂到我嘴里。

吃到七八分飽的時候我終于想起來,臉色一變,狠狠道︰「听說你這幾天不吃不喝不睡?」

祈然一楞,眼中閃過濃濃的余悸,一瞬間卻又馬上恢復了平靜,將手中的碗放下,柔聲道︰「等一下我就去吃東西,去喝水,去……回來睡覺,好嗎?」

我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繼續靠入他懷中,無奈地嘆息道︰「你自己不是最厲害的大夫嗎?怎麼會搞到生胃病呢?」

祈然又再環住我的腰,把我抱在懷里,安靜地听我嘮叨︰「胃病的治療光靠藥是沒用的,一定要好好調養。你以後,每天都要保持好輕松快樂的心情;要注意作息,不要過勞過慮;不能過量飲食,當然更加不能幾頓不吃;還有啊,辛辣的、有刺激性的、生冷的食物你都不能……」

「從來沒有人提醒我這些。」祈然收緊了手,突然打斷我的話,幽幽地說,「你不在,誰也不會提醒我……我的胃,每天都好痛。」

「所以……你以後要每天跟我說這些話……不許再從我身邊逃開,不許再丟下我不管,更加不許再……投入別人的懷抱……」

我一驚,忽然想起祈然已經知道我是祁國的皇後,心中有些慌亂,也顧不得傷口的疼痛,急急回頭道︰「祈然,我和衛聆風其實……嗚……」

我的話音消失在祈然蠻橫的吻中,雖只是短暫一下就分開,卻分外地灼熱而霸道,仿佛在宣示他的所有權,又仿佛在用盡全力堅定我和他的心……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他狠狠地在我耳邊吐出一句,狠狠地收緊了手,又輕輕放開。

他小心地把我安置在床上,蓋好被子,才站起身來,淺笑道︰「我去吃飯,好好調養我的胃。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乖乖點頭,又忍不住補充︰「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不能暴飲暴食,也不能吃太硬不好消化的事食物。恩!最好吃些小米粥什麼的。雖然你是少主,說想吃小米粥可能比較丟臉,不過為了你的胃……其實……反正你自己這麼會燒……」

祈然忍不住抬起清瘦白皙的手指頭痛地撫了撫額角,嘴角眉眼間卻是化不開的輕柔寵溺,輕輕拍了拍我的額頭,笑道︰「知道了,我自己去燒!分開這麼久,你還是……」

他忽然頓了頓,眼中有淡淡的遺留下來的憂傷,神色卻越加輕柔和疼惜,俯在我額頭輕輕印下一吻,轉身走出屋外。

「是分開了好久啊!」我抬手緩緩撫上仍殘留著溫涼觸感的額頭,心中一陣酸痛又濕濕暖暖,嘴角卻忍不住揚起一個柔和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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