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然夢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二十七章 母後

作者 ︰ 小佚

我緩緩地,吃力地睜開眼,胸口還有微微發燙的灼痛,一雙手緊緊環抱住我,全身不知為何感覺又是冷又是熱,很不舒服。

我對上祈然滿含擔憂的藍眸,吃力地開口︰「祈……咳……咳咳……」

一口水嗆了進來,我劇烈咳嗽起來。

祈然慌忙將我的身子托高,我勉力環視了一下四周,才發現這里竟是一個陌生的石室,我們身在石室的半空中。

是的,半空中。這個密封的石室在屋頂處有四個入水口,一刻不停地向這個房間注入水流。我、祈然、步殺此刻都身在半空,浮游般貼著牆壁浸在水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慌忙抱緊了祈然,忍不住打了個抖。雖然我不是旱鴨子,水性卻也算不上好。

而且,按照這水注入的速度,恐怕不用五分鐘,我們就會被活活淹死在這個石室里。

祈然環視了一下四周,向步殺使了個顏色,步殺微一點頭,已經朝石室東南方的角落游去。

祈然面向我,神色有些凝重︰「冰依,這個石室的事,出去再跟你解釋。我們必須先想辦法出去。」

「恩,恩。你說,我听你的。」我慌忙點頭。開玩笑,我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這里。

「看到右下角那塊突出的方石嗎?」

我將臉浸入水中,隱隱約約看到身下那塊突出的正方形石塊,猛地抬起頭,晃了晃頭上的水珠,點頭道︰「恩,看到了。要推進去嗎?」

「等下听我提示,我們三個必須同時推動機關。否則注水速度只會加快。記住要將整個手掌貼入方石中央的手印,然後催動內力。」

我打了個抖,忙道︰「那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祈然點了點頭,放開抱住我的手,我身子一輕,竟忘了自己會游水,撲騰了兩下,差點又被嗆個半死。

「咳咳……不……不好意思,我會游水的。」我有些尷尬地推開祈然,不去看他暗含笑意的眼,一個猛子扎入水中。

同一時刻,步殺和祈然也都潛入各自方向的水中。

我在水中小心模索,好不容易終于觸到了那塊方石,以及其上凹陷進去的手印。忙憋著氣,手安放在石上靜靜等候。

不過數息,一道輕微卻明顯的水波從祈然那個方向傳遞過來,直觸到我貼在石上的手背,我心中一動,內力自然催發。

方石慢慢朝著內里推進,房間里四處都傳出「吱吱噶噶」的機關發動聲,石室上方的水流猛然變大,傾瀉而入,灌滿整個房間。

封閉的巨型魚缸,我郁悶地想著。胸口別著的那口氣,慢慢散盡,我臉憋地通紅,耳邊听到的機關啟動聲,漸漸被嗡嗡的耳鳴聲代替。

就在我絕望地想著,難道還是失敗了,我們要被淹死在這里?一雙手牢牢環抱住了我,然後是溫涼帶水的唇貼上我的,生命般珍貴的空氣,夾雜著幽谷清香,從唇齒相交間傳遞過來。

我貪婪地吮吸那仿佛源源不斷的生命之氣,心中不禁暗怪,難道祈然都不用呼吸嗎?還是象武俠小說中寫的那般,有內呼吸……切,這也太扯了。

「砰——啪——!」一陣奇怪的巨響,以水波為媒介,傳入我耳中,象是鞭炮放在衣領里爆炸一般,良久雙耳都象失聰般起不到半點左右。

然後,謝天謝地,我終于隱約听到水流退去的聲音,然後,竟仿佛是大地崩裂的聲音,石頭墜落崩塌的聲音。

先是我的頭,緩緩從退去的水中曝露到空氣下,之後也不過是眨眼的時間,那水便退到了腳下。除了,地上仍帶著水漬,其他便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藍眸,臉「唰——」地紅到了極點,忙推開他,看了臉色如常,仿佛什麼也沒看見的步殺一眼,心道︰還好,還好!幸虧旁邊沒有喜歡八卦的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詫異地環視四周,驚叫道,「石室呢?!」

此刻我才發現,我們三個竟站在一條寬敞的通道中,中間的路用石板鋪成,兩邊卻是泥土地,上面還種植著草皮,和一些從未見過的奇怪花木。

我抬頭,看到屋頂上那四個熟悉的入水口,才肯定這里確實是我們剛剛所在的地方。

頸上忽然有輕微地踫觸,我愕然回頭,看到祈然的手正在我頸上忙活著什麼。然後,微一低頭,我楞住了——

頸上懸掛的,竟是久違的那條,白金為底,碎鑽、白水晶瓖嵌的十字架項鏈,哥哥送我的……十字架項鏈。

我一驚,慌忙捂住項鏈後退一步,抬頭看到祈然幽深的面色,心頭一顫,干笑了兩聲,道︰「祈……祈然,那個石室,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本靜立在一旁的步殺,微微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又是一顫,總覺得,他們兩個的目光都有些冰寒。

祈然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微微嘆了一口氣,淡淡道︰「那個石室,在機關啟動的瞬間,會從四面牆孔中噴灑出芙蓉花露以及幻藥混雜而成的雨箭,空氣中也彌漫了洛芙花根燒制的粉末。能紊亂人的心神,在昏迷中,走入幻境而不自知。」

「幻境,什麼樣的幻境?」我好奇地問道。

「你不知道嗎?」祈然微微皺起了眉,抬手撫上我面頰,指月復擦抹去我臉上殘留的水滴,柔聲道,「冰依沒有夢到什麼嗎?」

「恩,就是說啊!」我微微彎起了眼笑,歪著頭留戀那指間的溫暖,「我沒有做夢的權利呢!以前,因為有太多噩夢活不下去,所以受過催眠,現在,已經失去這個權利……很久了。」

祈然眼中的藍光如冬日剛剛解凍的湖面,指月復輕輕撫動,柔和而憐惜,看著我良久才道︰「那是人心底最深處的願望。因為既是虛幻,卻又是最美好的,所以很可能一輩子也不願醒來,含笑死在這被水灌滿的石室中。」

啊!好可怕!如果真的是心底最希望實現的願望,又有誰甘願醒來呢?設計這個石室的人,真是有夠變態的。不過,他們兩個這麼快就能醒來,我抖了抖,還真不是普通的意志堅定。

可是,我也昏迷了不是嗎?我疑惑地歪了歪頭,既然這個石室中要全憑個人意志才能清醒,那我為什麼還能醒過來呢。

我的手緩緩撫上胸口,那里掛著穿越時空的關鍵——十字項鏈,只听祈然的聲音繼續道︰「我醒來的時候,步殺已經醒了,水剛剛漫過我們身體,他把我們兩個都托出了水面。」

好強!我忍不住望向步殺,眼冒星星,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夢到了什麼?不會一睜開眼,就知道自己身在幻境,然後便跳出來了吧?估計我的崇拜實在太過明顯了,他……他竟然朝天翻了個白眼,轉身往通道前方走去。

祈然含笑拉著震驚中的我跟上,一邊繼續道︰「可是,水幾乎漫上了屋頂,你都沒有醒來。我們也試了很多方法,可是……這個石室,就好象特意為我們三個打造的一般,缺了一個,根本沒辦法啟動機關。」

「對啊!」我忽然驚叫道,「祈然,你的體質,不是百毒不侵的嗎?為什麼也會被幻境所迷啊?」

「所以,我才說,這個石室,就好象是為我們三個準備的。」祈然一邊走著,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沉聲道,「那些雨箭,在機關啟動的瞬間,會成千上萬地射入人體穴道,竟然能在那一瞬間減弱我抗拒藥物的能力。」

我瞳孔猛地一縮,只听祈然繼續說︰「我無論如何喚不醒你,你的項鏈……」祈然看了我胸前一眼,長長的睫毛垂下,看不到神色,「你的項鏈卻忽然亮了起來,我……把它掛回你頸上,然後,你便醒了。」

說完,他撒開手,再不看我一眼,跟著前行的步殺,緩步向通道前方走去。

我看著胸前的項鏈,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將項鏈放入里衣。冰冷地觸感,讓我忍不住打了個抖,我加快腳步,跟上前面的兩人——

轉過一個彎,從剛剛就隱隱約約聞到的花香越來越濃烈,刺眼的光亮忽然傳來,我勉強睜開眼,踏前幾步,終于走出這個通道,不由驚呆了。

這通道的盡頭……竟然是一個美得恍如仙境般的幽谷!

幽谷的面積並不大,圓形,一眼就能望到盡頭。幽谷的四面都是峭壁,頭頂十幾米處,以八塊巨石封頂,巨石之間留出縫隙,陽光從縫隙間灑落下來。

谷的中央是一個只游泳池般大小的流動湖,湖水清藍透徹,湖的兩旁種滿了白色的小花,剛剛聞到的香氣就是從這里散發出來的。

這種花,我見過。六角形,有點象雪花,卻是我們那個世界沒有的,祈然說叫做——雲雪。

谷的北面是一個小型瀑布,瀑布下有一個寫著奇怪字眼的石碑,瀑布的水流淌下來,順著一條溪流歸入湖中,又順著另一條溪流自東南面穿出幽谷,形成流動湖。

湖旁有一個外形簡樸的石屋,石屋前石凳、石桌等一應俱全。走近了,才看到石桌上還刻有棋盤,我四處望了望,果然看到一旁有兩個石盒,里面放著黑白棋子。

心中忽然有什麼感應,我轉身望去,只見衛聆風和無夜從我們剛剛的通道緩步走出,看到這幽谷也是有些驚訝。

待目光落到我們身上,眼中均閃過釋然和欣喜,往前走來。

「有人。」步殺一直沒有回身看衛聆風他們,忽然面朝著石屋冷冷道。

正在這時,木門緩緩打了開來,里面傳出一個輕柔悅耳的女子聲音︰「軒兒乖,娘帶你去曬太陽。今晚想吃什麼?骨頭湯可好?不喜歡嗎……?」

首先入目的,是一頭耀眼的……銀發。恩?銀發?

我驚愕地看著那個滿頭銀發的女子,低著頭,走出石屋,手上還抱著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小狗。

她仿佛是走出門外才忽然感覺到我們的存在,我離的她最近,她抬起頭來,一雙夜幕星辰般閃亮引人的眼楮,落到我身上,微微閃過詫異,柔聲問道︰「小姑娘,你是怎麼進來這里的?」

「我……我……」我張大了嘴無意識地說著什麼,連自己都不清楚,腦中只反反復復得回蕩著一句話︰天哪!這……這真是人間女子嗎?!

她的眉眼,她雪玉般的肌膚,她天鵝絨般優美的頸項,她隨風輕舞的銀發……我狼狽退後一步,困難地咽了下口水,當真是很丟人啊!也不過是……第一次見到比祈然更震撼人心的如斯容顏而已。

恩?我眨了眨眼,又看清眼前女子幾分,不由愕然。這副容顏,好眼熟,真的……相當眼熟。

太後!我的腦中猛然閃過一個絕色的女子面容,對了!可不正是象極衛聆風宮里的那個老妖婆嗎?只是,眼前這個女子雖滿頭銀發,面容卻似極了少女;而且,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種全然不似人間女子的出塵氣質,清澈澄淨。

想到這里,我的目光下意識地移向衛聆風,一看之下,猛然驚呆了。

衛聆風的目光象是著魔般糾結在那銀發女子身上,白皙的面容此刻慘然無光。他原本幽深的雙眼,望不到底,此刻,我卻能清楚看到那其中洶涌的是什麼?

喜悅?懷念?悲痛?傷感?……那是理該在任何人眼中閃現的感情,卻絕不會是……衛聆風。

銀發女子仿佛此刻才發現我以外的人,清晨露水般閃亮純淨地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帶著微微的疑惑和不解,然後,落到了衛聆風身上。

她渾身猛地一震,那種震動不是輕微的、無意識的,而象是等待了千年之久,才等到了這個時刻一般。

她的眼中,忽然凝聚起了淚水,一步一步走到衛聆風面前,仿如冰雪雕刻成的雙手緩緩舉起,撫上衛聆風面頰,喃喃道︰「逸天,逸天,你終于還是來找我了是不是?」

「逸天,你不會再丟下我了,是不是?」

雖然只是非常非常細微的一下,我卻能感覺到,衛聆風的身體的確輕顫了一下。他的聲音平靜和緩,與平日並沒有什麼,可是總覺得,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說︰「母後,是我,我是軒兒。」

我猛地瞪大了眼,身邊祈然的輕顫,象是空氣波動般明晰。

衛聆風……叫她母後,母……後,她竟然是衛聆風的母親。也是……祈然的,親生母親。

銀發女子一怔,神色從狂喜轉為失落,然後是些微的迷惘,直到終于咀嚼完了衛聆風那句話,眼中慢慢亮起狂焰般的光芒。她專注地看著衛聆風,銀發被風吹起,遮住了她的視線,她卻也不管,只喃喃道︰「軒兒,你真是軒兒?」

衛聆風抬手撥開她眼前的銀發,一字一頓地開口︰「冬日游,似水雲雪落滿頭,莫是誰家少年不知愁,縱無心,跌入雲泥,相看笑不休。」

衛聆風的語調平靜無波,我卻只覺那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是從他口中吐出的,而是心中。我仿佛能看到,在那個久遠的世界,鵝毛般的大雪撲簌而下,一對恩愛的年輕夫婦帶著年幼的孩子,在雪地中玩耍,孩子不小心滑倒,跌了滿臉的泥雪,年輕的夫婦相視而笑。

「軒兒……軒兒……你真的是軒兒?」眼淚一滴一滴從銀發女子的眼中掉落,她捧住衛聆風的臉,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一遍遍觸模,一分分感受,良久才喃喃道,「他不是告訴我,軒兒在當時就死了嗎?他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為什麼……?」

銀發女子象是忽然被什麼糾纏住了,不斷呢喃,不斷呢喃,神色越來越迷失混亂,忽地便放開衛聆風捧著頭大叫起來︰「逸天呢?逸天在哪?我的孩子在哪?……啊……還我孩子?!我……」

我微微皺起了眉,總覺得,她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

銀發女子忽然停止了喊叫,身子緩緩軟倒下去,靠入衛聆風懷中。很明顯,是衛聆風打暈了她。

「她叫冷琢夕。」衛聆風蹲去,將那銀發女子安置在草坪上,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然後,他抬起頭來,一雙斂去所有情緒的幽深眼眸望向祈然,深沉地道︰「祈然,我在告訴你,我和你的母親,叫冷琢夕。」

祈然緊緊皺著眉,望著躺在地上的陌生女子,神色數變,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茫然無神︰「我……完全沒有印象。」

地上的銀發女子緩緩醒轉過來,她一眼望見上頭的衛聆風,眼中落下淚珠,神色卻冷靜了下來,目光輕轉,掃了一遍我們幾個,才問道︰「軒兒,你們是怎麼進到這個別有洞天的?」

衛聆風扶著她起來,緩步走到我們身邊,在石凳上坐下來。

我心中有些奇怪,如果說她既是衛聆風的母親,也是祈然的母親,為什麼……看到衛聆風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對著祈然卻象是陌生人一般呢?

衛聆風指了指身後的通道,隨即回首道︰「母後,以後去朕的宮殿居住可好?」

冷琢夕眼中露出迷惘之色︰「這個通道不是封死的嗎?娘每次進去都只看到一面石壁,怎麼如今又能進來了?」

我心中微動,已經想到,定是我們破除了機關,那個石室沉到地下,所以道路便通了。當然,如今這氛圍可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

衛聆風卻不答,只將剛剛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冷琢夕臉上越加迷茫,喃喃道︰「軒兒的宮殿?那里有雲雪嗎?軒兒……我……娘不要跟他們住在一起……」她的臉上忽然露出恐慌的神色,拽緊了衛聆風的衣袖,顫抖不已,「娘絕對不跟他們住在一起,他們……他們讓逸天留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母後,別怕!」衛聆風抱住冷琢夕柔聲安撫,神色是處變不驚的淡漠,「朕會在你屋子周圍種滿雲雪,母後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朕保證,絕對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母後。」

「母後……」衛聆風在冷琢夕面前緩緩跪了下去,柔聲道,「以後,都讓軒兒來照顧你,好嗎?」我有些震驚地看著這樣的衛聆風,無法猜透那張溫和含笑的面容下,隱藏的是怎樣的心情。

冷琢夕這才點了點頭,露出個歡快地笑容,如孩童般拊掌道︰「好啊!娘知道軒兒最愛吃骨頭了,娘日日都給你煲湯喝。」

「哈哈……恩哼……」我慌忙捂住嘴,可是轉頭看了眼在冷琢夕腳邊搖頭晃腦的小狗,想起剛剛冷琢夕好象喊他……軒兒來著,「軒兒……哈哈……」

衛聆風懊惱地回頭瞥了我一眼,滿含警告。卻在看到我的笑容時,閃過一抹輕柔卻又無奈至極的淺笑。

我慌忙撇過頭,臉藏在祈然身後,雙肩抖動個不停,憋笑憋得甚是辛苦。

祈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嘴角含笑,卻掩不住眼底深處的沉郁之色。

「母後,這個人你還記得嗎?」衛聆風回過神,對著冷琢夕溫和開口,手指指向祈然。

冷琢夕有些疑惑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衛聆風所指的少年身上,仔細看了半晌,眼中閃過異色,嘆道︰「好漂亮的孩子!」

祈然微微蹙眉,臉上卻是一片漠然,只是我不知,他心底會否有那麼一點點失落呢?那個人,畢竟是他的母親,卻對他,沒有半點特殊的感覺。

然後,衛聆風開口了,平靜淡然、擲地有聲︰「他叫……蕭祈然。」

「蕭……祈然?」冷琢夕皺起了秀麗的雙眉,眯起眼凝視著他,喃喃重復,「你姓蕭……和逸天一樣的姓呢……祈然……祈……然……」

忽然,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中瞳孔猛然收縮了擴張,擴張了又收縮,一遍一遍,象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她放下手,張了張唇,抿起,又張開,奪人心魄的雙眼,如天高如海深,完全無法望到底。她終于開口,聲音輕柔卻顫抖︰「你是……然兒?」

冷琢夕緩緩站起身來,單手捂住胸口,另一手指著祈然,又顫聲重復了一遍︰「當真是然兒?」

祈然的身體,晃了晃,我看到他臉上的淡漠終于還是慢慢褪去,化為無可隱藏的迷惘,還有與生俱來的……孺慕之思。

冷琢夕雙眼含淚,指向祈然的手微微攤開,晶瑩如透明雪花般的手靜靜曝露在縷縷陽光下,她輕柔地再喚了一聲︰「然兒……」

祈然仿似著魔一般,向著那雙手,向著那個……名為他母親的人,一步步走去,走到她面前……

「你真的是然兒……?」冷琢夕走前一步,靠近祈然,手緩緩撫上他面頰,聲音仍是輕柔顫抖,眼中神光依然幽深難見。

祈然的面色微微轉為柔和,看著眼前之人,緩慢卻又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真的是然兒。」冷琢夕撫在祈然面上的手一點點,一點點滑下,低垂的銀絲遮住了她面容,看不到神色,只是不斷重復地呢喃,「真的是然兒。那麼……」

「祈——!!」步殺忽然驚惶地大叫,「小心……!」

我來不及想步殺到底在喊些什麼,卻已經看到被風吹散的銀絲後,那張猙獰絕艷的臉。

「你就去死吧!!」一聲尖利絕望的喉叫,刺穿了我的耳膜。

那張冰雕玉砌般的手中,握著一把細長的匕首,閃著耀目的寒光,沒有半分猶豫地扎入了……祈然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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