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月後,水家主宅。
「冰依,你真的決定了嗎?」小雨懷抱著稚女敕小小的嬰兒,一臉的淒惶不安,「你真的舍得丟下他嗎?」
我抿了抿唇,食指輕輕劃過嬰兒如凝脂般微微泛紅的面頰。只不足一個月的嬰兒一般是看不出長相的,可是他卻出奇的美麗,美到即使冰冷如哥哥看到他也忍不住輕柔了面色,唯恐驚嚇到他。
如今,仍是看不出他與祈然有多相象。可是那雙僕一睜開便惑人心神的冰藍色瞳眸,卻是生生承襲了他父親因血蠱變異後遺留的特質。
我輕輕從小雨懷中抱過他,柔軟清香的小小身子仿佛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咧嘴笑著直往我懷里鑽。柔美如櫻花般的小嘴中不斷發出奇特的呢喃聲,卻是異常清脆動听。
舍不得……又能如何呢?我輕輕抱緊了他,任由他白玉般的小手抓住我發絲玩的不亦樂乎。不是沒有想過留下來,可是背棄得了自己的誓言,卻放不下那個滿心傷痕的少年。不是沒有想過帶他走,可是哪怕只有萬分之一傷害到他的幾率,我也不敢冒這個險。更何況,帶著他走而不被時空隧道撕裂的可能性,只有萬萬分之一。
「小雨,以後他就拜托你們照顧了。」我輕輕俯身,將臉貼在嬰兒柔滑的臉蛋上。他忍不住伸出舌頭舌忝舌忝我的臉,弄得濕漉漉的,又忍不住咯咯直笑。
小雨眼中閃過同情和憐惜之色,半晌才問︰「他姓什麼?」
「姓蕭。」我直起身,微微一笑,「無邊落木蕭蕭下的蕭。」
「小雨,等他懂事了,就請你將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無論他將來是會怨恨我,或是漠視我都好,他有權……知道自己的一切。」
小雨點頭,鄭重地說︰「我和冰燁一定會待他如親生兒子一樣的。」
「恩。」我笑笑,「這點我從未懷疑過。小雨,將來或許,我是說或許他會很與眾不同,但至少……請你們一定如普通人一般待他。」
「我知道,我知道的。」小雨哽咽地不住點頭。
「小雨,名字……就由你來為他取吧。」我說。
耳中听到小雨的啜泣聲,良久,她才輕柔地說︰「叫冰朔吧,蕭冰朔。」
「冰朔……朔嗎?如初生的太陽一般。」我哭了起來,眼淚一滴滴落在嬰兒——冰朔輕薄的衣服和柔軟的發絲上。我說,「小雨,謝謝你。」
小雨猛地抱住了我,把頭埋入我頸間低泣,冰朔因為陡然變狹隘的空間而不滿地踢騰著小腳。
「冰依,我好舍不得你,好舍不得!」
我無聲地摟住她,低低啜泣,輕聲呢喃︰「我也是,真的……好舍不得你們。」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上責任;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犯的錯承擔後果。我在感情上一再地猶豫、逃避,一再地彷徨不前,終于……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如今,我就在為自己當年的自以為是品嘗苦果。那種痛不是撕心裂肺,不是驚天動地,卻一刀刀深深刻入我心髒骨髓,如附骨之蛆,永世揮之不去。那種折磨,有喜悅有悲傷,卻混合著思念與愧疚的煎熬,終將牢牢鎖住我一輩子。
「夠了,冰依。」祈然牢牢抱住顫抖的我,用同樣顫抖的聲音說,「那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們……都要為當年的任性自私,擔起責任。」
頓了頓,他深吸了一口氣,抱著我的手越加緊,續道︰「當年,我只為自己一時憤恨,便發動冢蠱絕代,害的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上天只給我這樣的懲罰,已經是仁慈的了。至少,他在那個世界也能生活得幸福,不是嗎?」
我狠狠點頭,將臉深深埋入他懷中,無聲地,一字一句地說︰「祈然,我們不再要孩子了,好嗎?」
我感覺到他緊貼著我的身體顫了顫,卻始終沒有說話。
我抱緊了他,繼續說︰「我不想任何人取代冰朔的地位,哪怕他可能不會承認我這個母親和你這個父親。」
就像……我對水宇天澤所說,盡管不恨,卻永遠無法將他當作爸爸……多可笑啊!轉眼間,那樣的決絕痛苦就降臨到了自己身上。
我抿了抿唇,聲音低沉卻異常堅決︰「即便再有其他的孩子,卻也永遠不可能是那一個了。祈然,這是我們……欠他的。」
「好,我答應你……」祈然輕柔地開口,低頭吻去我臉上的淚水,將我牢牢抱在懷里,聲音淡淡沙啞,「讓你離開至愛的親人,甚至骨肉孩子,把你留在身邊。我雖不後悔,可是……冰依,這也是我欠你的。」
「只是……」他溫涼的五指貼上我下顎,迫得我抬頭看他,「答應我。如果真的不小心有了,也不要……輕易拋棄他。」
我點頭,猛地撲進他懷中,緊緊抱住。感受到他像要把我融入他體內般大力的擁抱,還有一遍遍在我耳邊呢喃的話︰冰依,我愛你!我愛你!……淚水濕透了他的衣襟,和我的發絲。
在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生離死別後,在心痛了一次又一次,愛絕望了一遍又一遍後,我們終于還是在一起了。
心痛點燃了心動,絕望成就了希望。祈然,我們……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