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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節第五百九十五章飛來艷福
蹇泰雖然老了,卻不糊涂。蹇福所做所為雖然隱蔽,但日子久了,總會露出些蛛絲馬跡。開始蹇泰的確沒有懷疑到老實巴交的蹇福頭上,只是隱約覺得府里有人要對自己和蹇乂不利。他曾多方查察,由于蹇福隱藏的甚好,蹇泰查來查去也不得要領,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蹇福扶靈還鄉,蹇泰見愛子出去的時候活蹦亂跳,回來的時候卻成了躺在棺材里的一具冰冷尸體,不禁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來。可是他畢竟在商海里混了多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哭過之後,他旋即收淚,強行壓抑心中悲痛之情,開始尋思是誰殺了他的寶貝兒子。雖然當時是鄧艾殺了他兒子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四鄰皆知,可他卻沒有人雲亦雲。不知怎的他總覺的這事不像表面所示那麼簡單,里面隱藏的很深的玄機。他知道府里有人處心積慮的要自己和自己寶貝兒子的命,蹇乂去長安赴考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那人焉能不把握機會?蹇乂之死到底是和鄧艾有關,還是系隱藏在暗處的神秘人物所為,他暫時還不敢肯定。于是他詳詳細細的詢問蹇福事發經過,他雖然不會斷案,卻老于世故,從一些細枝末節中瞧出了破綻,發現蹇福所言不盡不實。
就這麼著蹇福成了蹇泰的重點懷疑對象,蹇泰暗遣心月復不分晝夜的跟著他,以圖發現蛛絲馬跡。蹇福自以為一切做得天衣無縫,尚完全蒙在鼓里。在蹇泰心月復的嚴密監視下,蹇泰對蹇福的行蹤了若指掌,直到現在他總算知道原來人是不可以貌相,海水是不可以斗量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蹇福這麼一個忠厚老實的鄉巴佬竟背著他做了這麼多不可告人的事情。盡管蹇福的嫌疑雖大,也還只是嫌疑,蹇泰也沒證據證明蹇乂就是他殺的,也沒有證據證明他就是隱藏在府里的幕後黑手。
蹇福畢竟在做虧心事,行蹤自然十分詭秘,那些哨探沒有系統的學過偵察,常會出現跟丟人的情況。蹇福到他姐姐墳上匯報工作這件事,蹇府的哨探就沒有打听到,要不然不用等鄧艾報信,蹇福便已被扔到油鍋油炸了。蹇泰雖不知蹇福的身分卻已對他起了疑心,認他為義子不過是蹇泰放出的煙幕,一來可以穩住他,二來也可以使他掉以輕心。恰在此時蹇泰收到了公孫邵送到的密信,上面說鄧艾將會在三更左右出現城外亂葬崗。蹇泰曾托公孫邵探查鄧艾行蹤,得到這個消息,自是心下大喜。他決定親自前往,以便確認鄧艾到底是不是凶手。由于他對蹇福已產生懷疑,是以這次行動沒有支會蹇福,而且他所點的人手都是自己的心月復。蹇福對此事一無所知,他裝了這麼多年孫子,終于當上了蹇泰的義子,大仇轉眼得報,心里的高興之情自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番心情憋在他心里,這難受之情自也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按理說他上次在墓上訴說案發經過已被人見到,他就不該再一次干這樣的蠢事,可是他太自以為是,認為自己是天下間最聰明的人,只有他耍別人的份,別人是永遠也沒有辦法耍他的。再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是十分的刺激,而他正需要這樣的刺激。不管出于何種原因,最終他還是決定前往姐姐墳上匯報工作,哪知等待他的竟是死亡。蹇泰滿心希望能等來鄧艾,沒想到等到的卻是蹇福。不過這一點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終于知道自己兒子死亡的真相。
蹇福眾寡不敵,得到了應有的下場,而蹇泰也因太過激動而嗚呼哀哉。兩人一前一後的趕到閻羅王那報道,蹇乂和王三媳婦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了這個消息,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那就不得而知了。
離亂葬崗百步開外的小土坡上埋伏著幾個人,當先是一個馬臉丑漢,正是賈仁祿。其時沒有望遠鏡,他只好手搭涼棚,極目遠眺。雖然這副臭皮囊原先的主人賈福不是近視眼,但天色既暗,距離又如此之遠,他還是什麼也看不清楚,眼中只有一個模模糊糊輪廓。不過這一切都是他布置的,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他早就心中有數,只有一個模糊輪廓,倒也不妨礙他預測事態的發展。他煞有介事的查察良久,說道︰「好家伙,黑幫火並!只可惜實力相差太也懸輸,看起來不得勁。要是蹇泰這老狐狸隊伍里混有幾個奸細,臨陣倒起戈來,那可就有得瞧了。」
鄧艾道︰「蹇福屈身侍仇,苦心經營……營數年,不可能沒些死……死黨,怎的到了關鍵之時竟無……無人相幫?」
賈仁祿目視徐氏,徐氏答道︰「蹇泰為商多年,老謀深算,不可能僅憑市井之言,就認定他的兒子是你殺的。蹇福畢竟年輕,在這老狐狸面前不可能一點破綻也不露。蹇泰其實對他早有提防,認他為義子不過是安他的心罷了。此番他所選的家丁肯定都是他的心月復嫡系,這些人一般難以被收買,當然不會倒戈助敵了。」跟著想起孫翊,長嘆一聲,垂首無語。
賈仁祿笑道︰「好了,好了。如今這結果正是咱們想要的,可謂皆大歡喜,咱也別在這里唉聲嘆氣了。」側頭在祝融耳邊悄聲說了幾句,祝融點了點頭,道︰「可是你這里……」
賈仁祿笑道︰「沒事,孔明、元常就在新安,老子跑到他們那里趴著,他們自然會照著老子,不會有事的。」
鄧艾聞言心中一凜,賈仁祿向他瞧了一眼,道︰「你可是想問孔明、元常在新安做什麼?」
鄧艾被他看穿了心思,嘿嘿一笑。賈仁祿笑道︰「自然是來查荀攸之死一案。皇上听聞荀攸猝死于新安,又听說在他死前你小子曾和他趴在一起,龍顏震怒。特命孔明、元常及老子等人組成治喪領導小組前赴新安,一來為荀攸治喪,二來查察他的死因。孔明是治喪領導小組組長,元常是副組長,兩人位高權重,自然責無旁貸,不可擅離。老子不過是小小顧問,掛名而已。老子既沒什麼事干,又不想天天對著荀公達的遺體發呆,于是找個借口,溜將出來,摟著美媚逛逛風景,透透氣。沒想到半路上卻遇上了你。既然你小子自投羅網,老子當然要押著你到新安,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跟孔明、元常解釋清楚。」
鄧艾嚇了一跳,道︰「皇上肯……肯……肯定認為是我殺了荀……荀公達,我若去新安哪……哪還有命在?我不去,我不去。」
賈仁祿笑道︰「要是皇上駕臨新安,你小子去了,不被五牛分尸,最起碼也要被扔到鍋里煮了。可現在坐鎮新安調查事情真相的是孔明和元常。這兩人都是通情達理,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兒。這事要是你干的,你小子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拉回來槍斃。可這事要不是你干的,他們自然也不會冤枉你,審問明白後,自會還你清白。現在你若是堂堂正正的隨老子去新安,證明你小子心里沒鬼。你要是一心想逃,老子自然不攔著你,可到時你不慎被人逮著了,你可別指望老子替你說話。」
鄧艾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大人說的對。我行得正,坐得正,又有何懼?」
賈仁祿點頭微笑,道︰「這里怪滲人的,又沒有熱鬧可以看了。咱也別在這趴著了,還是趕緊閃人吧。」
當夜一行人回到偃師,賈仁祿命偃師縣令立即準備囚車一輛,精干差役若干。偃師縣令也不多問,接令後親自去牢中挑了特大號囚車一輛,然後召集全縣差役親自挑選,選了身手極佳的差役三十余人,由縣尉領著來到賈府。次日一早,賈仁祿令縣尉將鄧艾綁了,裝上囚車,一行人策馬揚鞭,首途前往新安。諸葛亮見賈仁祿去而復返,不由得有些莫明其妙,親自出城迎接。賈仁祿將事情始末說了,諸葛亮向關在囚車里的鄧艾上下打量,問道︰「你就是鄧艾?」
鄧艾點了點頭,諸葛亮笑了笑,對賈仁祿道︰「沒想到這種事居然也能給你遇上,怪不得皇上總夸你是福將。」
賈仁祿臉皮雖厚,但在師父面前倒也不敢吹牛,嘿嘿一笑,道︰「這運氣來了,當真是連城牆也擋不住。」向鄧艾瞧了一眼,在諸葛亮耳邊低聲道︰「老子怎麼看也覺得這小子不像是殺人慣犯。一碼歸一碼,咱可不能因為楊瑛的事而找他麻煩。」
諸葛亮道︰「這里不是說話所在,咱們先進城吧。」
縣衙正堂,諸葛亮屏退左右單獨與賈仁祿敘談。諸葛亮道︰「這鄧艾可是楊瑛的意中人?」
賈仁祿點了點頭,諸葛亮輕搖羽扇,道︰「你打算怎麼辦?」
賈仁祿道︰「不知道。這事難辦的很,為私,老子自然希望楊瑛能得到幸福,和心上人百年好合;為公,老子卻希望楊瑛能以大局為重,前往鮮卑和親。老子現在左右徘徊,進退兩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師父,不知您是怎麼看的。」
諸葛亮道︰「鄧艾鄉試時的試卷我調來看過,答得很不錯。只可惜此人桀傲不遜,稍立微功,必會得意忘形,目空一切。不甘居人之下者,必想要居人之上,若重用此人,必將給國家帶來後患。如今國家人才濟濟,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我看不如……」
賈仁祿笑了笑道︰「師父就是師父,一眼就看出這小子的毛病所在。」
諸葛亮道︰「你可同意我的想法?」
賈仁祿嘆了口氣,道︰「人才難得。小子輩中除了姜維無人能望其項背,就這麼廢了,怕是有些可惜。」
諸葛亮道︰「我也有同感,只是為了國家長治久安計,有時不得不做些犧牲,何況現在他還左右著楊瑛的決定,只有除了他,楊瑛才會心甘情願的嫁入鮮卑。」
賈仁祿沉吟片刻,長長嘆了口氣問道︰「師父,你認為楊瑛出塞,真能阻止軻比能擴張,給漢鮮兩國帶來長久和平?」
諸葛亮搖了搖頭,道︰「世事如浮雲,將來的事情到底如何可難說的很。」
賈仁祿道︰「既然如此,讓這麼一個弱小女子舍棄至愛,背負著如此沉重的使命,跋涉千里,去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豈不太委屈她了?」
諸葛亮笑道︰「你問得真好笑。婚姻大事向來是由君父作主,哪管他們之間是否情投意合?小兩口成了夫妻,開始總會有些磨擦,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好了。你和貂嬋成婚不也是由曹操作主的麼?我想貂嬋當初心里肯定一萬個不願意,可現在呢?呵呵,不用我多說了吧?」
賈仁祿一時語塞,道︰「這個……這個……唉,老子是辯不過你。不過既便殺了鄧艾,楊瑛也不會心甘情願的前往鮮卑,倘若這小妮子十分烈性,殉情而死,咱們可都傻了眼了。」
諸葛亮緩緩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你有何妙策化解此事?」
賈仁祿苦笑道︰「寧拆十座廟,不悔一門婚。這種爛事你自己不願搞定,就扔到老子手里,不明擺著讓老子遭報應麼?」
諸葛亮笑道︰「我可不是不願處理,而是真的束手無策。」
賈仁祿一臉無奈,道︰「誰叫你是老子師父呢,好吧,老子就想一個法子。」
五天後,賈仁祿命人將鄧艾從監獄里放出,帶到館驛。鄧艾跟著差役來到大廳,只見大廳正中並排坐者三個人。正中坐著的是諸葛亮,坐在他右手邊是賈仁祿,坐在他左手邊的那人自己不識得,不過想來便是此次治喪領導小組副組長鐘繇。三人神情肅穆,不苟言笑,有點三堂會審的架式。鄧艾懾于氣勢,雙膝一軟,跪了下來。賈仁祿滿臉堆笑,上前扶住,道︰「隨行太醫已詳細檢查了公達的遺體,證實公達乃因積勞成疾,猝然而死。這事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蹇乂那樁案子也已證實非你所為,如今真相俱已大白天下,你也就不用在牢里趴著了。今天把你叫到這來,就是想和你打個招呼,你已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盡可自便。」
最近一段時間鄧艾日日夜夜就盼著有朝一日能沉冤得雪,可這一天真的來了,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當下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站在那里,一句話也沒有說。
賈仁祿笑了笑,道︰「會試之期雖過,可是榜單尚未公布,你還有機會。我們冤枉了你,害得你無法參加考試,自會做出相應補償。」指著案上放著的一卷白帛,又道︰「這就是今番會試的試卷。我們三人連名上表,替你陳述冤情。皇上憐你遭遇,破例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在這里考試。我們三人就是主考官,具體規矩一會元常自會對你說明。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你可得好好把握,倘若你拉稀擺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算老子饒了你,皇上也不會饒你。到底是要老老實實的展試你的才華,還是要投機取巧、混水模魚,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鄧艾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良久,跪倒在地道︰「多謝三位大人,多謝三位大人。若非三位大人連名上書,小人將永無出頭之日。三位大人之恩,小人定當銘于五內不敢一時或忘!小人能獲此機會,已是檄天之幸。若是執迷不悟,投機專營,又怎對得起三位大人的厚恩?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鐘繇道︰「你可別謝我們,要謝就謝皇上。」
鄧艾連連磕頭,道︰「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當下鐘繇將考試的規矩一一講明,然後將卷子發下。筆墨硯台等物自是早已備好,不用鄧艾操心。鄧艾定了定神,來到案前坐好,攤開試卷,從頭到尾瀏覽一遍,微一吟神,提筆作答。
賈仁祿煞有介事的看了一陣,突然間一陣困意涌來,勢如排山倒海。他打了個呵欠,跟著趴在案上,打起呼嚕。諸葛亮輕搖羽扇,笑吟吟的看著鄧艾,默不作聲。三人中就屬鐘繇最敬業,時不時來到鄧艾跟前,低頭細看。他有了一次監考經驗,收放更加自如,此時他表面上雖神色漠然,心里卻嘖嘖稱贊。
顯示時間的沙漏還只漏到一半,鄧艾便已飛快的將題答完。這場考試可是關系到他一生的命運,千萬馬虎不得。當下他從頭到尾仔細仔細的看了幾遍,這才將卷子交給鐘繇。諸葛亮微微一笑,伸手推醒賈仁祿。賈仁祿揉了揉眼楮,打了個呵欠,道︰「你小子真不給老子面子,怎麼這麼快就答完了?」
鄧艾不知該如何回答,怔在當場。諸葛亮笑道︰「這家伙就這德性,你別理他。館驛已為你準備好了。你先下去稍適休息,過幾日便有分曉。」
鄧艾不停的對三人鞠躬作揖,千恩萬謝,過了良久良久方告辭離去。
鐘繇待他走後,又低頭看了看試卷,由衷贊道︰「你們說得一點也沒錯,此人果是天賦奇才,各道題目答得好極了,想前人之所末想,道前人之所未道,只可惜末了那篇賦不是上乘之作,或多或少會影晌他的成績,不過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寫出這一篇賦,也屬難能。」一面說,一面來到諸葛亮跟前,將卷子遞上,壓低聲音道︰「我听說你想要除掉他,不知可有此事。」
諸葛亮低頭閱卷,緩緩地點了點頭。
鐘繇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此人才堪大用,就這麼斬了太過可惜。」
諸葛亮目中那兩道好似冷電般的目光在卷子上掃了幾掃,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此人恃才傲物,久後必反,不如乘皇上心中狐疑之際先斬之,以絕禍根。」
鐘繇道︰「如今他的冤曲業已洗清,殺之無名,徒惹天下學子非議,不可,萬萬不可。」
諸葛亮向賈仁祿瞧了一眼,道︰「你小子快別打瞌睡了,有什麼好主意,趕緊說出來吧。」
賈仁祿從睡夢中驚醒,定了定神,說道︰「這小子是殺不得,眼下有一件大事,沒他還真是不行。至于楊瑛那邊,老子也有一計在此,保管可讓楊瑛痛下決心,遠嫁鮮卑。不過師父說的也不無道理,這小子桀傲不遜,目中無人,久之必為禍患,倒也不可不防,至于如何防微杜漸嘛……」向諸葛亮瞧了一眼,道︰「這個師父可比小徒厲害多了,就不用小徒在這里浪費口水了。」
諸葛亮笑道︰「好了,我要判卷了,沒空跟你饒舌,趕緊滾吧!」
賈仁祿道︰「弟子遵命。」笑嬉嬉的揚長而去。
鐘繇和諸葛亮對望一眼,不禁莞爾。
賈仁祿別了諸葛亮,來到鄧艾下榻之處,鄧艾不意他猝至,受寵若驚,搶步上前,納頭便拜。賈仁祿伸手相扶,問其所學。鄧艾傾倒胸中,盡展所長,賈仁祿歡喜贊嘆一番,告辭離去。鄧艾不知他此行是何用意,微感奇怪,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下意識伸手撓了撓頭。
此後數日,賈仁祿每天都到鄧艾下處噓寒問暖,言語中似乎對他的生活情況、家庭環境很感興趣,常拐彎抹角的詢問他的生辰八字、可曾婚配、家里還有些什麼人等等情況。鄧艾見他打听的比媒婆還要詳細,不由得更加納悶,不知他這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藥?
這日賈仁祿差人將鄧艾請到自己居住的館驛內,鄧艾一心想攀上這株大樹,日後好乘乘涼,听聞傳喚,大喜若狂,在衣箱里翻找了老半天,這才選了一件自認為十分得體的衣袍換上,隨著那人來到賈仁祿下處。甫入大殿,只見賈仁祿坐在正中,笑容可掬。他身邊依舊坐著些鶯鶯燕燕,不過和上次相比,又大為不同,猶其是坐在左手邊上的女子,出落的清雅難言,好似畫中神仙。鄧艾原以為楊瑛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可和眼前這個女子一比,相形之下,也難免見拙,不禁怔了一怔,這才上前行禮。
賈仁祿擺了擺手,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氣。快起來,快起來。」頓了頓,又道︰「呵呵,今天在場諸人和前一次相比大不相同,氣氛也完全兩樣。怎麼樣,有點暈吧。來,我給你介紹。」指著左手邊的女子道︰「這位是我的夫人名喚貂嬋。」
鄧艾听過貂嬋大名,心想難怪她長得這般好看,原來是天下第一美人,上前請安︰「夫人好。」
貂嬋笑道︰「快別這麼客氣。」
賈仁祿指著右手邊的女子道︰「這位是老子的另一位夫人姓曹名靜。」
鄧艾躬身請安︰「曹夫人好。」
曹靜還了一禮,坐了下來。賈仁祿指著曹靜下手的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女道︰「這位是小女賈元春,元春,你還傻戳在那里做什麼,還不快見過士載,真沒禮貌!」對鄧艾說道︰「這小丫頭片子,自幼嬌生慣養,沒規沒矩,還請士載別見怪。」
鄧艾看這陣勢也知道是見家長了,不由得心如鹿撞,只覺心里好似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一時倒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道︰「哪里,哪里。」
賈元春白了賈仁祿一眼,盈盈起立,福了一福,鄧艾慌忙還禮不疊,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賈仁祿側頭和兩位夫人咬了幾下耳朵,悄悄的說了幾句話,道︰「既是如此,你們先下去吧,這里就由老子來搞定了。」
眾女起身應是,齊刷刷的向賈仁祿行了一禮,退入後堂。
鄧艾仍傻乎乎的跪在那里,不敢起來。賈仁祿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道︰「老子膝下只有一女,你方才也看到了,樣貌還算過得去。這書嘛她也讀過幾年,肚子還算有幾兩墨水,雖比不上她幾位娘親,卻比老子強太多了。我看你一表人才,滿月復經綸,有心和你結親,將小女許配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鄧艾乍聞好音,心里樂開了花,傻笑了好一會兒,方道︰「大人乃當朝司空,官居……居一……一……一品,小人不過一介寒……寒……寒儒,無品無級,這門……門……門不當戶不對……」
賈仁祿擺了擺手,道︰「世人皆重門第,老子卻視之如同狗屁。別看老子現在人五人六的,想當年還不是一堆臭狗屎,給人踩來踩去。‘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老子之所以能有今天,也不是靠著哪個世家大族的福萌,而是靠自己一刀一槍打拼出來。」伸手在他肩頭上拍了兩下,道︰「小子,老子很看好你。以你的才學,想要取萬貫家資,榮華富貴,直如探囊取物。何況小女年紀尚幼,今日不過只是結親,我料成婚之時,你必為朝中大員,富貴榮華,到那時又有何門不當戶不對?」
這一番話說得鄧艾心里舒坦,心道︰「原來世上知我者,不只有荀公達一人,如今遇上了賈司空,我終于有出頭的一天了。」道︰「可是………可是……可是……」
賈仁祿道︰「可是什麼?難道你有心上人了?」
鄧艾立即想到了楊瑛,心中一陣酸痛,可是這酸楚、愧疚之情轉瞬即逝。尋思楊瑛雖是前朝太尉楊彪之女,可楊彪業已歸隱,在朝中雖有根基,畢竟差了一層。如今朝中最得時令的就屬眼前這位賈司空,真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像這種高門大戶,就算是官宦子弟削尖腦袋也不一定能擠得進去,如今人家不計門第爵位,只看人品本事,主動求親,這樣的機會真可謂是千載難逢。只要結成了這門親事,這爵位門第,富貴榮華,也就隨之而至,自己從小到大的一番雄心壯志,也可得以實現。想到這里他臉色蒼白,手指微微發抖,正要答應,可不知怎的又想到了楊瑛,心中又是一陣悸痛。楊瑛一路上對他關心照拂,深情款款,他自然看在眼里。何況他曾听蹇福說過,楊瑛為了搭救自己不惜舍卻畢生幸福,這番情意,實是世上少有。他一心只想飛黃騰達,于兒女之情看得極淡,但楊瑛對自己如此情深一往,又豈能動于衷?
這時突然間要舍她而去,另行去追求僅有一面之緣的賈元春,他雖覺得理所當然,卻也于心不忍。當下兩種想法在他心里反復交戰,過了良久良久,他忽得想到︰「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英雄大豪杰,須當勘破‘情’字一關。何況賈元春明艷照人,也不見得就輸給楊瑛。待我出人頭地之後,三妻四妾,自是十分平常,賈元春名媒正娶,自然做為正室,這楊姑娘做為側室,也就是了,到時我多寵愛她一些,又有誰管得著?」
當下他微一沉吟,便不再以楊瑛為意,道︰「沒……沒有!」
賈仁祿長眉一挑,道︰「既然沒有,那你可是什麼?」
鄧艾道︰「小人口……口……口吃,怕配……配……配不上令愛。」
賈仁祿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女素愛英雄,常對老子說︰‘爹爹是個大英雄,我將來嫁人就要嫁像爹爹一樣的大英雄。’……」
賈元春听了,嘟起小嘴,悄聲對曹靜說道︰「媽媽,爹爹胡說八道,我哪有說過這話。再說爹爹什麼時候成大英雄了?」
曹靜笑靨如花,低聲道︰「你爹爹別的本事沒有,就會吹牛,別理他。」
只听賈仁祿接著道︰「你小子在小子輩中出類拔萃,將來一定是大英雄,大豪杰,正是小女良配。區區口吃,何足道哉?」
鄧艾打心眼里樂了出來,道︰「既是如此,小人就卻之不恭了。」
賈仁祿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過兩天老子就差人到你家里下騁禮,待小女……」
剛說到這里,一個白衣女子從後堂轉了出來,淚流滿面。她向鄧艾瞧了一眼,冷冷道︰「恭喜你結成了這門好親事。」哇的一聲,掩面奔出屋去。
鄧艾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楊瑛,嚇了一大跳,背上冷汗直流,伸手指著賈仁祿的道︰「你……你……你……」
賈仁祿沒想到楊瑛不進而反出,急道︰「你什麼你,還不趕緊追去!」
鄧艾猶豫了一陣,卻見賈仁祿展開不知叫什麼名目的輕功,手腳並用,追出屋去。他沒想到賈仁祿為追楊瑛急得竟四肢著地,相比之下自己便顯得自私涼薄,心中一急,也跟將出去。楊瑛輕功尚佳,奔行奇速。片刻之間,便竄到館驛圍牆之外。由于她竄房越戶,不走尋常路,把守在大門的親隨差役都沒瞧見她身影,想攔也無從攔起。
賈仁祿見楊瑛輕輕一縱,便從丈許來高的圍牆頂上飛越而過,不禁臉上變色。當下他氣極敗壞的叫人搬來梯子,吭吭哧哧的爬上去一瞧,但見街道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又哪有楊瑛的影子?
正當他心灰意冷,準備回屋分派人手四下找尋時,忽見西北角屋頂上一道白影一閃即逝,趕忙叫道︰「在那里,在那里。快追,快追,叫上府中所有人手齊往西北方向搜尋!」
鄧艾听了鬼號,知楊瑛向西北方向奔去,忙辯明方向,疾追而前。
適才一應布置其實都是賈仁祿的詭計,旨在試探鄧艾對楊瑛是否真心。楊瑛自認為鄧艾對自己情深一片,絕對不會變心,覺得賈仁祿這樣做純粹是月兌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不過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心上人心目中佔了多少份量,便十分配合的躲在後堂偷听,哪知听來的卻是這麼一句。適才鄧艾說自己沒有心上人時,她就是傷心欲死,淚水盈盈欲滴。待鄧艾答應了那門親事,她再也忍不住了,沖了出來,言不由衷的道一聲賀,飛奔而屋。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甘為之舍棄畢生幸福的心上人,卻為了榮華富貴,棄其如敝履,不由得傷心欲狂,幾乎要吐出血來。她心里一個勁的在問自己︰「怎麼會這樣?我不是在做夢麼?他原先的說的話全部都是假的?」
她心亂如麻,自然不辯東西南北,向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不知不覺出了縣城,來到郊外一片小湖前。湖中碧水如鏡,反照她那淒淒慘慘的面容。她低頭瞧了瞧水中的自己,心痛如絞,幾滴珠淚滴下,落在水面上,泛起了漣漪,幾個小小水圈慢慢向外擴展開去。她盯著湖面怔怔出神,過了良久良久,方道︰「這世上已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我還是死了吧。」
忽听得不遠處有人叫道︰「楊姑娘,你怎麼會在這里?」
楊瑛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只見拓跋力微策馬疾奔而前,叫道︰「你別來管我,我不……不……不想活啦!」
拓跋力微吃了一驚,勒馬不前,道︰「楊姑娘何出此言?」
楊瑛道︰「你少假惺惺的關心我,哼,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嫁給你,你乘早死了這條心吧!」
拓跋力微苦笑道︰「真不知道你們中原人怎麼想的,姑娘若是不喜歡在下,盡可言明,何必自尋短見?既是我惹得姑娘不快,我這便向姑娘陪罪。」他說到做到,滾鞍下馬,雙膝一屈,登時便跪在他面前。
楊瑛怔了一怔,冷冷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動不動就下跪,還叫男子漢麼?」
拓跋力微道︰「你們中原人古怪規矩就是多,我們草原人可不講這一套。我們草原人干什麼都爽爽快快,只要自己錯了,就低頭認錯,絕不拖泥帶水。」
楊瑛道︰「你少自作多情啦,我自己傷心,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趕緊走,我不想見你!我不想見任何人!」
拓跋力微走上兩步,道︰「姑娘,你到底遇到什麼為難的事,能和我說說麼?」
楊瑛嗔道︰「和你說又有什麼用,你又沒法幫助我!」
正說話間,鄧艾氣端吁吁的追至,向拓跋力微瞥了一眼,不再理他,道︰「楊姑娘,你听我解釋。」
楊瑛冷冷地道︰「解釋?我當初為了救你甘心舍棄畢生幸福,可你卻為一己榮華棄我如遺。你自己說說,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鄧艾道︰「楊姑娘,我……我……我……」
楊瑛走上兩步,伸手挽著拓跋力微的胳膊,笑盈盈的道︰「知道我為什麼會來這里麼?」
鄧艾搖了搖頭,楊瑛道︰「我在長安遇到了比你好一百倍的小伙子,就是他。他叫拓跋力微,是鮮卑族拓跋部的王子,擁有無數的金銀,無數的牛羊。而且我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對我別提有多好了。不像你,認識你這麼久,你竟連一根釵子都舍不得買給我。我已決定了,這輩子非拓跋公子不嫁。我覺得這樣做對你很不公平,就打算來這里和你解釋清楚,沒想到你竟也另有新歡,這樣倒省得我費神解釋了,可好的很啊!」
鄧艾沒想到惡夢真的成了現實,只覺天旋地轉,喃喃地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說著轉頭發瘋般的向遠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