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傲的男人是一匹自大的狼——大拇指湯姆的話
第二天,李雲龍帶著陸寶寶一起到茶山看他的磚廠。
李雲龍本來沒有打算帶著陸寶寶的,特別是昨天晚上他才明白自己的**所在。他也是個保守的人,從未想過和婚外的女性發生任何的性行為,但是**就像一個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你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想要了解更多。他覺得他更需要冷靜,所以帶著陸寶寶一起是非常不明智的選擇。但是,他發動車子的時候,寶寶就坐在他的副駕座上,他能趕她下車?不能!
茶山離漕鎮不遠,李雲龍從平洲到那里不過大半個小時,且磚廠就在途徑的公路邊,交通非常便利。陸寶寶往返漕鎮和平洲經過這個磚廠很多次,不知道原來是李雲龍的產業。
磚廠非常的開闊,好像有四五個八百米的操場那麼大,所有的磚塊是一塊塊金條,壘搭成整整齊齊的方陣,鋪滿了整個空曠的平地,這里好像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庫。山腳下,一排平房後面,有一條又高又大的煙囪直插雲霄,冒著黑騰騰的煙,把澄澈的天空搞得烏雲蓋日,霧氣沖天。陸寶寶即使不是一個環保主義者,也覺得李雲龍這樣的資本家很值得鄙視。他用村民寶貴的山地泥土制造了無數的工業廢氣污染,還要不斷榨取村民們的剩余勞動價值。
李雲龍並不知道他被心愛的女孩給鄙視了,他今天來的目的是來看看這個磚廠的經營狀況,準備把它賣掉。
來接待人是他的姨丈,一直以來,他把磚廠交給這個姨丈,他大姨也在這個磚廠管帳。他們都是在他父親死後接濟過他們家的人,為了報恩,也是信任使然,他把工廠交給他們打理。
車在靠路邊一座兩層的小樓前面停下來。
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出來接待他們。頭頂有點禿,臉吃得營養過剩,油光可鑒,說話聲如洪鐘,露出幾顆金牙來。舊得有點烏黑變色的灰色外套,上衣口袋里還插著一支鋼筆。陸寶寶也說不出好惡。
「雲龍,你來啦!」來人很熱情地迎接李雲龍的到來。
「姨丈。」李雲龍也跟他打招呼,又回頭看看陸寶寶有沒有跟上。
李雲龍的姨丈黃東來就看到一個又時髦又嬌俏的小女孩從車上下來,她身穿白色毛衣和一件吊帶紅色格子裙,白色連身襪褲踩一雙短幫黑色小皮鞋。通身的氣派讓黃東來不敢怠慢,忙問李雲龍︰「這位是?」
「她是漕鎮信用社陸主任的女兒,順道帶她來玩的。寶寶,這是我姨丈。」李雲龍為他介紹陸寶寶。
「叫姨丈吧。」李雲龍見陸寶寶眼光詢問他,想想又補充說。
「姨丈好。」陸寶寶這才跟這個「金牙」姨丈打招呼。
有點寒冷的山風吹來,陸寶寶縮了縮脖子。
李雲龍皺著眉頭,有點嗔怪地說︰「把外套穿上。」
陸寶寶也是覺得下了車有點冷,就轉身回車上拿她的外套。
還是那件明黃的短裝風衣,把小女孩的臉蛋映襯得更加水靈,泛著柔和的光澤。李雲龍走到她的身邊,翻起她的衣領,把她的半個小臉和下巴都收在高聳的衣領里面,擋住外面清冷的寒風。
李雲龍的動作透著熟稔和親昵,卻把旁觀的黃東來看得很是困惑。這個姨甥自從早年出去販蕉,走南闖北,模爬滾打,回來搖身一變成了有錢的大老板,包果場,開磚廠,生意越做越大,舉手投足似越來越有大人物的氣魄,即使他刻意放下架子跟你談笑,也令人感覺壓力,他家孩子在這個姨甥面前就一點不敢造次,全都乖得很。這個小女孩一個外人竟然和他如此親近,還得他如此青眼,照顧有加?
如此他看著陸寶寶明媚的笑臉,就覺得有點礙眼起來,若是他家的孩子也能得姨甥另眼相看,帶挈一起發達,他就不用為他們的出路發愁了,這些年也不會為著孩子費盡心機籌錢攥家底。
他暗自抱怨姨甥的偏心,心中的罪惡感立時就減腿了好幾分,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李雲龍進到屋里,就問黃東來︰「磚廠的生意怎麼樣?」
黃東來給李雲龍泡茶的手一頓,才嘿嘿笑著說︰「還老樣子,就是最近有幾筆帳收不上來,工人沒錢發工資,有點鬧,我已經安撫好他們了,錢收上來保證沒事,對方只是說周轉不靈,最多緩幾天,月底肯定能還上。」
李雲龍「嗯」了一聲,又問,「大姨在嗎?我想看一下磚廠的賬目。」
李雲龍最近覺得自己的攤子似乎鋪得太大了,磚廠、果場、香蕉、還有水力發電站、平洲的綠,還有他正在準備招標的平洲市府的那幾塊地。他只有一個人,沒有三頭六臂,有時候都有點顧此失彼的感覺。等水力發電站開始投入使用,資金回籠,他就著手把磚廠、果場賣掉,這些年來,磚廠和果場的利潤空間也沒有早年那麼大了,結束後他可以把資金全部拿到平洲開發他的那幾個新項目。這也正是他今天來茶山磚廠的目的,看看這里的經營狀況,他好找賣家。
黃東來卻以為姨甥今天突然來是為了查賬的,他管著這個廠這麼多年,姨甥第一次過來說要看賬本,由不得他不心慌。
「你大姨在廠房那邊呢,我去告訴她。」黃東來故作鎮定地說。
他出了門,急急腳去找他老婆傅進芳。
陸寶寶覺得這個屋子有股煙屎味兒,她就說要出去走走。
她遠遠地見到那個姨丈,以為那邊就是他說的廠房,是生產磚塊的地方,想著去見識見識最底層的工人生存狀況,也跟著往那邊走去。
繞過很多磚塊堆,離平房很近了,卻見到那個姨丈正在跟一個婦女往她這邊走過來。
他們和陸寶寶隔著一排磚。
「他看賬還能看出個屁來?他要是能發現每年報賬的時候為什麼他不說?」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說。
「話可不能這麼說,他這不是來得突然嗎?最怕他是听人說了什麼才來的。」那個姨丈的聲音被刻意地壓低了,洪鐘聲變成低啞的銅鑼聲。
「最壞的是那些工人,不就晚個一把半個月發錢嗎,這也鬧那也鬧。早叫你去找梁軍友快點還錢你不听,現在好了,鬧出個大頭佛來,看你怎麼收場……」女人罵罵咧咧,聲音逐漸遠去。
陸寶寶再也沒有興致周圍逛了,也慢吞吞地折了回頭。
李雲龍果然在看他的大姨給他的一疊賬本。
女人看見她進來,面上堆滿了笑容說︰「寶寶是吧,城市的小姑娘長得可真漂亮,就像一朵花一樣,不像我家的美蘭又粗又笨,土丫頭一個。」
「阿姨好。」陸寶寶很有禮貌地笑納了她的贊美,卻和她保持了三尺的距離。
「你們忙你們的去吧,有事我再找你們。」李雲龍發話叫他們出去,他怕寶寶跟他們長輩待在一起會不自在。
讓那兩個人離開,陸寶寶正中下懷。
她待那兩人一走,就說幫李雲龍查賬,拿起那些賬本翻得飛快。她找到一本送貨清單,真發現一個叫做「梁軍友」的。然後,她就專門找帶「梁軍友」字眼的資料來看。
李雲龍好笑地看寶寶把賬本當圖畫書一樣亂翻,還煞有介事地折疊起來做標記,好像發現什麼新大陸一樣。
「寶寶你找什麼呢?」李雲龍忍不住好奇地問。
「證據。證明你是個笨蛋的證據。」陸寶寶說完又不理睬他,繼續翻她的賬本。
陸寶寶以前好歹做過文員,一點點的常識還是有的。看不出什麼成本利潤,但是簡單的流水賬和倉管出入清單她還能看得明白,還真讓她發現一點點的道道。這個「梁軍友」的客戶,表面上更其他多數的客戶沒什麼不同,但是他的還款時間非常的長,正常人家都是貨錢同時兩清的,最多大客戶用月結,而這個「梁軍友」的則有的三個月,有的半個月才還一次。他提貨的記錄也很特別,不過是一個卡車的貨量,人家都一次給運走的,他卻非得分兩次來拉走。這不是浪費成本嗎?偶爾一次兩次能說得過去,但是次次都這樣很是奇怪。
她很確定那兩個人有貓膩,但有什麼問題她又說不上來。
本來她還想在李雲龍面前嘲笑他一翻的,現在只能她把折疊起來的那個地方讓李雲龍看︰「你看看這個客戶有沒有問題。」
李雲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原來她翻了大半天就是找這個客戶的資料。
李雲龍畢竟不是陸寶寶那沒見識的,一看資料對比就知道其中的不妥。如果對一個人產生懷疑,那他所有經手的東西都會產生懷疑。所以,他把工人的工資時長拿來比對,發現有的產出和工人的工作時長比例非常不對稱,就好像有些產出不翼而飛了。
「說吧,你怎麼知道的?」李雲龍問陸寶寶。
陸寶寶附在他耳邊,把方才听到的原原本本地跟他復述一遍。
只見李雲龍听罷,不怒反笑,半是自嘲半是諷刺地說︰「我果然是個笨蛋!真是多謝他們給我上了這麼精彩的一課。他們私底下拿點回扣我都沒有那麼意外,竟然想得出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把我的磚塊憑空轉移,若不是你踫巧听見,我還真就沒有留意。憑他們的腦袋能有這樣的心思這樣的心機也是個人才了,可惜啊……」
李雲龍似是惋惜地搖了搖頭。
他的反應不是生氣而是惋惜,按照陸寶寶的思維實在是有點難以理解,男人和女人的想法難道差別就這麼大麼?她忍不住懷疑地問道︰「你不會是氣傻了吧?」
李雲龍笑著對她說︰「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我本想把磚廠賣了,原本還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樣安排這兩人,現在完全不用費心了,省了我不少的麻煩,這不正好?」
李雲龍瀟灑地把手中的賬本往桌子上一扔,賬本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拋物線,重新落回一堆雜亂的桌上,又道︰「行了,這帳也不用看了。叔叔今天帶你去古丁的牛牯嶺玩吧。」
的確沒有看的必要,這些數據連真實的產量都沒有,賬面做得再漂亮都只是一個謊言。
陸寶寶完全明白李雲龍不願意再看這一堆「謊言」的心情,所以很乖巧地跟他走人了。
路上,李雲龍的大哥大響起。
「雲龍,怎麼這麼快就走了?還沒吃飯呢。」電話里傳來那把洪鐘聲。
「不了,你們自己吃吧。我還有事所以先走了。哦,對了,那個梁軍友欠我們多少錢?好像是十五萬多吧,這樣,我找個專門追帳的人去幫你追,保證不出三天他就還錢了。」李雲龍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非常自如地說。
「啊?不用了,他答應下周就給錢的。」黃東來急急地回道。
「哦?那行,就給他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再不還錢,我專門派人去對付他。」李雲龍說得很隨意。
陸寶寶完全可以想象掛上電話的「姨丈」被嚇出一身冷汗的熊樣。為了他的長期飯碗不被老板突然踹了,估計他會很積極地去尋李軍友追帳的。這個男人,明明被親人背叛了,怎麼還能這麼冷靜理智?是不是男人的心都天生比女人的強大堅韌,不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