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想要的總是太多,擁有的總是太少,然而,他不知道,有人已經擁有他想要的,卻渴望著他的擁有。——大拇指湯姆說
陸爸爸從警局出來,一直沉默不語。
昨晚,他在里面想了很多。為什麼他忽然想要和慶子出去應酬那些老板?因為他想改變,他想當老板,他想學做生意人,他想掙大錢。人越到中年,越感覺人生短暫,他想要成就的卻太多。
自從單位出來,他學到了一樣東西,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貧窮是可恥的。金錢,這個俗物可以改變很多東西,還可以讓妻兒過上更好的日子。所以,他動搖了,第一次,他拋卻讀書人的清高,請求和慶子一起去應酬那些老板。他知道,想做生意,必須熟悉這個圈子,學會和這些人打交道,這是一種他恰恰缺乏的技能。
可是他才剛剛踏出第一個改變的步伐,就已經遭受了挫折,還要累及妻兒。
剛才那個年輕的干警更加提醒他一件事,他的女兒,還是一個公眾人物,她是一個大明星。倘若有人說她的爸爸**被公安抓了,她得有多麼難堪。女兒若被人背後閑話,那都是他這個爸爸害的……想到這里,這個中年漢子眼楮都紅了,他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如果昨天的一切還沒有發生那該多好。那麼此刻他已經安安穩穩地上班工作,工作之後回家和妻兒一起吃飯,一家人開開心心……
他不該痴心妄想自己當老板的。不會再有下次了,再也不想了……
陸家,陸媽媽和陸寶寶一夜無眠。
陸承希一覺醒來,奇怪老姐的突然出現,老媽子也很奇怪,早餐沒做,一直焦躁不安,在廳里踱來踱去。
他又問︰「老爸怎麼一早不見人了?「
沒想到卻招來陸媽媽的一通火。
「你問他做什麼?他死外面不回來了!「
陸寶寶明白陸媽媽的怒氣。她對陸爸爸的行為也是生氣的。雖然李雲龍在電話里說得很清楚,陸爸爸是第一次去那種地方,真的只是應酬而已,除了喝酒,他什麼都沒有做。
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會不濕鞋?這一刻沒做,不代表下一刻不會做。這一次沒有,也不代表下一次同樣沒有。今天沒事,不代表明天也沒事。
所以,她不會輕易原諒陸爸爸的。
陸寶寶決定告訴陸承希,她認為爸爸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然而她話到嘴邊,又想起那張慈祥關愛的臉。
「爸爸昨晚跟幾個老板出去應酬,幾個老板點了幾個小姐坐陪,爸爸剛好也在那里受到牽連,也一起被公安抓了。」
「那爸爸現在人呢?沒事吧?」陸承希明白了。原來昨晚家里還有這樣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難怪本應該還在鄉下的老姐一大早就出現在家里,她和老媽子還一樣的熊貓眼,而他睡得那麼沉,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听到。
「現在已經搞清楚是一場誤會。人很快就回來了。」陸寶寶說。
「就這樣而已,為什麼不告訴我?害我一直奇怪……」陸承希吐了一口氣,拍拍胸口。
「畢竟是爸爸被公安抓了,媽媽怕你會瞧不起爸爸,所以她才不想告訴你的。」陸寶寶這個倒是實話。
陸承希「切」的一聲,對陸寶寶和陸媽媽多余的擔心很不屑,「那有什麼好瞧不起的?又不是爸爸干的壞事。」
「可爸爸明知那些地方不正經,他還去,本來就是他不對。」看陸承希不以為然的表情,陸寶寶決定試探一下他,「如果,我說如果,萬一爸爸也跟那些老板一樣?你會不會瞧不起他?」
「怎會?我犯錯誤的時候老爸和你們也沒瞧不起我。」陸承希答道,「聖人也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誰還不犯點錯誤?像我就大錯不犯,小錯不斷。」
承希這小子倒是寬宏大量,是不是男人都會維護男人呢?陸寶寶心想。
忽然听到外面車聲,陸寶寶和陸承希沖出陽台,往下張望。果然是李雲龍的車。
陸媽媽也來到他們身邊。
陸天倫下車。
「爸回來了。」陸承希很開心地向下招手,大聲喊道,「老爸!這里!」
陸天倫抬頭,看見兒子太陽般燦爛的笑臉,他說不出話來。兒子應該不知道自己的丑事吧,感謝妻子還為他在孩子面前保留了他的顏面。
他又看妻子,還有女兒,她們定定地看著他,卻不發一言。
他腳下就像生了釘子一樣,難以挪動半分。家門明明就在眼前,但他面對已經知情的妻子、女兒,他膽怯了。
「陸哥快點進去吧,嫂子他們擔心你一夜沒睡。我還要送慶子回去,就不上去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李雲龍搖下車窗說。
天倫機械地應道。
李慶也看出陸天倫有點不對勁,想起昨晚他的擔憂,也說道︰「陸哥,這事是我不對,嫂子要是真跟你急,你就往我身上推。知道嗎?「
陸天倫听了,卻是苦笑︰「謝了,我就進去,你們先走吧。「
李雲龍看看他,又看看樓上沉默的倆母女,問題還是留給他們自己解決吧。
他發動油門,驅車離開。
「陸哥不好意思回家了。「李慶說得有氣無力,陸天倫的情緒影響了他。
「你就好意思回家了?「李雲龍諷他。
「我家就我一個光棍。老媽子懶得管我,我又不像陸哥有家有室。回去那狗窩也沒人稀罕。「李慶在平洲也有一套小居室,偶爾和女朋友同居,基本都不長久,而現在他又是獨身狀態了。他承認剛才他是有點羨慕陸天倫了,因為他家有人惦記著他,在等他,而他沒有。
「你想要人稀罕還不容易?干脆找個定下來得了,老是這麼多女人在身邊來來去去,你也不怕有天中招踩雷?「李雲龍為了氣他,還故意看了一眼他的下面。
「怎麼可能?「李慶立刻否認。不過,被李雲龍這麼一提,他真有點不安了,為穩妥起見,明天他就跑趟醫院好點。
「為什麼總說我?你為什麼從不找女人?你就坦白跟我說吧,你是不是真的不行?「李慶不甘心被李雲龍笑話,于是老調重提。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給扔出去?「
「好,好,我不說了。「這哥們不好惹,李慶很自覺地停止了這個話題。
每次提起這個,李雲龍就翻臉,到底哪里出了錯?
那邊,陸媽媽在樓上和陸爸爸對視了良久,直到李雲龍的車消失。
陸媽媽對兩姐弟說︰「去給你們爸爸開門,不過先別讓他進來。」
陸寶寶「哦」一聲應了。陸承希首先沖下去開門。
門開了。陸爸爸拿著門鑰匙,呆呆地站在門前。
他很憔悴,眼楮里布滿了紅絲。昨夜,他一定很不好過吧。陸寶寶本來打算生氣地質問他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
「媽叫你在外面等會兒。」陸寶寶話正說著,陸媽媽過來了。
她手里拿著打火機和一個干淨的鐵月餅盒,盒子放著一把艾草。
月餅盒被放在門口的正中間。她徑自點著艾草,一股檀香的味道在空氣中散開。
「從上面跨過來。」陸媽媽似是憋著氣說話,連看也沒看陸爸爸一眼。
「小英……」陸爸爸小聲怯怯地叫著愛人的名字。
「還不進來?火都滅了!」陸媽媽不耐煩地說。
陸媽媽的沖天殺氣,幾十里之外都能感覺到。
陸爸爸趕緊往前一步,跨過火盆。
在農村,艾草是用來闢邪的,有人住院或者去過不好的地方,都要燒一把艾草在門口,讓人從上面走過,表示,此人所有的霉運或者不好的東西都大步跨過,以後一切順遂。
老婆還肯為他燒火盆,證明她還是關心他的。陸天倫想到這個,心終于熱乎了一些。
「別近孩子,去沖涼換洗!」陸媽媽又冷冰冰地吩咐。
陸爸爸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無言地照做了。
「你們倆去李叔叔家玩會兒再回來。」陸媽媽對兩姐弟說。
陸寶寶和陸承希對視了一眼,都有預感這將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接下來的場面兒童不宜觀摩,所以他們兩個要被陸媽媽清場了。
兩人趴在李雲龍家的陽台上,側耳細听那邊的動靜。
隱約听到陸媽媽如急風暴雨般的嘶罵,然後是陸爸爸和風細雨的解釋,接著又是一陣反復的謾罵,夾雜著男人的高聲喝止……
「咱媽宇宙大爆發了!」陸承希悶悶地說,「你說他們會不會上演全武行?」
「好事哦!發泄出來才好!」陸寶寶不會忘記上一世母親的早逝,其中有一條是長期郁結所致,她能把不滿都發泄出來證明她對爸爸還懷有希望,最怕的是不聞不問,不理不睬,哀莫大于心死。
「姐,爸是不是也叫小姐了?」陸承希覺得依老姐剛才所述,陸媽媽的怒火也燒得太大了點。
「你說呢?」陸寶寶不答反問。
陸承希有點失落,想了想,卻又開懷︰「你們說是就是吧。誰叫這人是咱爸,怎麼也要給他幾分薄面的。」
「小子長大了!」陸寶寶拍拍他的頭,「沒枉費老姐疼你!」
「姐,以後你一定不要跟姐夫吵架。」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無法想象你跟媽一樣凶,而且我相信很多人會幻想破滅的!」
陸寶寶「撲哧」地笑了,幻想她追著李雲龍潑婦罵街的情形……似乎連想象都有點艱難,她還真做不來媽媽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