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雪出生在農村,踏實肯干是她的本性;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一件事卻給她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傷口。
在一個驕陽似火的中午,在一個不算大的辦公室里,八個人圍坐在一起商量著什麼。其中一個女的獨坐一面朝著眾人,這是班主任歐陽老師。
今天,我把你們幾個召集在一起是為了商議一下關于評選班上的優秀團員干部和優秀團員的事。我認為,在班上選舉,既耽誤大家的學習時間,效果又不好。所以在班上選出你們幾個同學,因為你們性格較外向,平時與班上同學接觸較多,對班上同學也比較了解,相信你們能夠代表全班同學慎重地投出你們的一票。如果這種方法效果比較好,以後班上評選獎學金,優秀班干等等,都可以采取這種方法。歐陽老師一邊說,一邊拿出評選原則。
在場的同學便掏出紙和筆,準備記錄,然後投出自己公正的一票。評選優團干和優團的原則是︰
一、優團干必須在班上團員干部中選出。由于新生換屆,所以上學期和本學期的團員干部都要包括在其中。
二、優團在除優團干以外的全班同學中選出,側重于青志協工作較突出,對班上工作認真負責的。
三、學習有補考或重修的同學,青志協活動一次都未參加的同學除外。
歐陽老師咳嗽了幾聲,頓了頓嗓子,把評選優團干的後選人名單念了一遍,補充說︰我班優團干一名,優團兩名。
天氣很熱,辦公室內的空氣並不很流通,大家心里都有點郁悶。
現在,大家先討論一下團員干部的一些情況,然後再投票表決。歐陽老師掃視了眾人一眼,接著說,「大家認為上學期本班團支書吳平同學,工作干得如何?」
她的口氣和方式讓眾人吃驚。
怎麼能這樣直接地問呢?程朗小聲說。
明擺著想讓大家選吳平當優團干嘛。馬勇也小聲說。
歐陽老師的臉開始有點了,她的眼神有些生氣,但又不好說什麼。大家都不敢發言,有人不停地轉動手上的筆,好像在思考。
我覺得,吳平的工作干得還不錯,但本期團支書藍雪的工作卻可與之媲美。況且,吳
平喜歡我行我素,干工作雖然有成效,但她根本不在乎同學和其他班委的感受。藍雪卻能與眾干部很好地合作,雖然到目前為止,她只為班上做了半學期的工作,但她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相比之下,我建議以無記名投票的方式來評選優團干。組織委員劉佳說。
歐陽老師有些不悅。「既然這樣,你們就把優團干和優團一起討論,各抒己見,然後投票表決。」「大家可以談談對劉佳的看法,不要因為當著他的面就不好意思。」歐陽老師沖大家笑笑。「劉佳工作能力有,對班上工作也認真負責,但太愛吹捧自己了。」
我不覺得劉佳自高自大,我覺得他是實話實說。眾說紛紜。
大家認為青志協負責人鐘洛的工作干得如何?歐陽老師把話題轉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又是這樣直接的問話,讓在座的同學有些難以接受了。白小英瞪著一雙大眼,心想︰「優團不是在全班評選嗎?怎麼全都在團員干部中選啊?難道班上其他同學早已被無形地排除在外了?那叫我們來評選什麼?形式!」她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敢表露。
鐘洛對工作很熱心,也較負責。每次青志協活動都親自和同學一道參加。就因為這,影響了他的學習,所以本學期他想辭職,但老師不同意,他只好繼續干,不過,工作熱情已大減。上個月,班上青志協工作很糟,幾次被系上點名批評,罵卻是藍雪替他挨的。班長直言不諱地說。
據我所知,本學期青志協工作很多方面是藍雪替他做的。藍雪剛上任,挨了罵就認為自己工作沒干好,什麼都盡力干。況且,上期青志協工作也由班長替他撐著。
老師應考慮清楚,不要因為想挽留他,而鼓勵他。
我知道。歐陽老師的目光在地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轉向大家。「既然大家意見不統一,就仔細考慮幾分鐘,然後無記名投票,以選票的多少決定人選吧。不過,我的建議大家可以略微參考一下。」歐陽老師的語調一下子變得平淡起來,弄得大家心里都不愉快。
選票統計出來了。票數最多的有四個人︰劉佳六票,吳平、藍雪鐘洛各四票。「既然是你們自己投票表決的,我也無話可說。優團干是劉佳,優團嘛,優團……」歐陽老師等待大家的反應。
吳平是預備黨員,只有資格評優團干,沒有資格評優團。劉佳說。
我怎麼沒听說有這種規定!歐陽老師很詫異。
選藍雪和鐘洛也不錯啊!你也知道,這學期藍雪新上任,很多工作都不清楚,但她那份熱情,那份干勁是值得肯定的。就拿春游來說吧,她犧牲了多少休息時間,可她毫無怨言。本期班上工作比上學期有明顯進步,她功不可沒。班長說。「藍雪對工作認真負責,對同學平易近人,沒有干部的傲氣。」
她的確踏實肯干,該選。
我知道。既然這樣,歐陽老師用低沉的語調宣布,「那麼優團就定為藍雪和鐘洛了。」離開辦公室時大家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感覺。
周五晚上,開團會時班主任歐陽老師被邀請來宣布評選結果。她站到講台上,有點緊張︰「為了不耽誤大家的學習時間,我在班里選了幾名同學,評選出了優秀團干和優團。優團干是劉佳,優團是吳平和鐘洛。大家有什麼意見可以提出來。」在場的同學,有的小聲議論著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有的只顧做自己的事,似乎沒听見她所說的。大約兩分鐘過去了,仍然沒人說什麼。于是,歐陽老師說︰「既然大家都沒意見,就這麼決定了,我盡快把名單報到系上去。」下一周星期三晚上的法律基礎課,藍雪和程朗坐在一起。她很煩,一方面因為最近班上的青志協工作出了點問題,另一方面,她想報考外語四級,但因為工作她的學習已落下一大截了,她想辭職。
無意中,他們聊起那天評選的事。「恭喜你,被選為優團。」程朗笑著說。
看在朋友的份上,別諷刺我,譏笑我沒被選上。藍雪沖著他說。「怎麼會呢。真的,那天中午歐陽老師的確宣布了,優團于是劉佳,優團是你和鐘洛。」程朗很懇切地說,害怕藍雪誤會他。「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難道你沒听見歐陽老師在上周五團會上宣布的名單,明明是吳平。你別安慰我了,既然我的選票比他們少,那麼我心服口服。」藍雪微笑著說,滿不在乎的樣子。「怎麼會這樣呢?」程朗搖搖頭,他把那天中午評選的事原原本本講給藍雪听。
藍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搖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在騙我,你再把評選經過講給我听!」她望著程朗,心里酸酸的。
我沒有必要騙你。況且那天,我還投了你一票呢。
那為什麼你听見歐陽老師宣布名單時不替我申辯?我一點也不知情況啊?
她宣布時我根本沒听見。誰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夜,很黑。
下課後,藍雪沖出了教室,她要去找歐陽老師問個明白。她相信在這樣的師範學院,老師培養出來的是新一代的老師,他們應該懂得自己的一言一行對學生有多大影響。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踏踏實實地干了半學期,連普通同學應得到的公平都沒有,藍雪情不自禁地哭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听到班主任說「這不是真的。」
歐陽老師,我想辭職不干了。這是她在辦公室門口見到歐陽老師時,抽噎著說的第一句話,她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不平。
出了什麼事?歐陽老師走出辦公室,輕輕把雙臂放在她的肩上,關切地問︰「是家里出事了嗎?是工作和學習沖突了嗎?是同學惹你生氣了嗎?」她搖搖頭,目不轉楮地望著地面,神色木然。
你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你不是很想把班上的工作搞好嗎?班上的工作剛有了起色,你怎能無緣無故就不干呢?老師、同學都看到了你的成績啊!歐陽老師拍拍她,語重心長地說。
看到了嗎?她瞪大了眼楮望著歐陽老師。
怎麼了?歐陽老師望著她,臉上的肌肉了兩下。
她沉默了,任腳隨歐陽老師的步子挪到系辦公樓前面的林蔭道上。雖然月色朦朧,但是夜依舊黑得讓人憎惡。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自然地留出一段距離,互望著對方。
歐陽老師,為什麼在選優團時,我和吳平、鐘洛的選票同樣多,你卻輕易刪去了我?為什麼我建議在全班選舉,而你偏偏堅持要在班里選幾個代表讓他們決定最後人選呢?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費盡全力才鼓足勇氣說這番話的。
歐陽老師的臉色很黯然,用鄙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兩人都把臉轉到另一面。
沉默了約半小時以後,歐陽老師的話語打破了沉寂︰「我知道這是我的疏忽。在我做最後決定時,我競絲毫未想到這件事會給你造成傷害。我一直認為你不會計較名利得失……我希望能給你一點補償……」
疏忽!補償?可以嗎?可能嗎?在同學眼里,他們一直認為選中的人中有我,而且一直認為這種選舉法是我一手包辦的。我真是傻,盡干些賣力不討好的事,還替人背黑鍋!況且,這根本不是計較名利得失的問題,我要的是自尊與公平!公平!藍雪聲音有些顫抖。
就在這時班長走過來,問︰「歐陽老師,材料準備好了嗎?」
沒有!我今天很忙,別煩我,改天再來拿!歐陽老師語氣很強硬,班長踫了一鼻子灰,莫名其妙,也不敢多問就悵然走了。
既然這樣,那麼……歐陽老師轉過身對藍雪說,似乎想起了什麼,拉著她的手到辦公室里匆匆撥了個電話,然後高興地對藍雪說,「一切都好辦!我剛才給系團總支書記打了個電話,名單還未交上去。我們可以在班上選舉,給你一個公平的答復。」
藍雪還能說什麼呢,只好強逼出一絲微笑。
你可以猜猜事情的結局。第二天,當做早時,歐陽老師卻用強硬的口吻對藍雪說︰「沒有重新選舉的必要!選的人已定了。」藍雪如遭了一個驚天霹雷,她稍微平靜的心再一次掀起了波濤,一浪高過一浪。但面對全班同學,她只能面不改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件事對藍雪的影響很大。她的自尊心、自信心被人踐踏了。現在,她不知如何面對這一切。要她干工作,她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過且過」地敷衍;要她學習,她只能緊張得忘記一切煩惱;要她休息,她越想忘記這件事便越無法忘記。本來活潑開朗的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改變得沉默寡言,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甚至有了些只為自己打算的想法了。
踏踏實實地、毫無怨言地為班集體干了那麼多事,居然連起碼的公平待遇都沒有。即使是一個普通同學也不該如此啊!藍雪想不通。她的未來,這樣渺茫,因為這樣的「絆腳石」讓她無法接受。她怕談過去,怕談自己。傷口,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傷口無法愈合。她不知道是自己給了老師壞印象,還是老師給了自己壞印象︰未來的人民教師看到面前的為人師表該作何反應呢?什麼叫「誤人子弟」,她至今仍不明白。她的未來不是夢,但眼前這條路該如何走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