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習慣溫柔地著我的頭發,帶著留戀與喜悅的口吻向我描述我孩提時代的生活。「那時,是我帶著你,在鄉下。總是抱著你倚在門口,望著石板路的盡頭,等著你媽媽從城里學習回來。」
家在鄉下。偌大的房屋,只住著女乃女乃和伯伯一家人。在前廳里獨自玩耍、嬉戲時,總會被空洞的回聲嚇到。
我不敢去廁所,那里有毛茸茸的雞鴨,有不讓人喜歡的大狗,還能聞到泛著泥土氣息的臭味。每每要方便了我就大聲哭叫,以便引起注意,于是,就在女乃女乃臨時為我建成的「廁所」里解決了。
屋里有個哥哥。我很喜歡他,可我們總是以吵架的方式進行交談。站在門口,看見他工工整整地背著書包回家,我就大聲嚷嚷著,跑到女乃女乃跟前,雙手抱住她的腿︰「女乃女乃,他搶了我的書包!」受委屈的哥哥,月兌下書包,低著頭,藏著眼淚,迅速跑回房間。我學著哥哥的模樣背起書包,懷著失落的勝利感空空地站在那兒,望著路的盡頭,等著媽媽從城里回來。
屋里有馱著背的拐杖,是死去的爺爺的遺物;有爸爸新買回來的玩具,是我的好伙伴;有藏著古老氣息的床鋪;有伯伯新制的電視機……舊的,新的交雜在一起,讓我分辨不出這屋子的年齡。只有布滿皺紋的門和藹地告訴了我它的蒼老。
我不是個愛玩的孩子,只是喜歡整天站在門口,望著路的盡頭,等著從城里回來的媽媽。靠著門口,久了,我便會小心地跑到路上去玩。
站在路的中間就能完整的看盡兩旁矮矮的房屋。灰黑的屋瓦套在泛著舊光的紅臉蛋上。偶爾有一兩個調皮的頭伸出來,比同伴高了一點點。我的頭再往上抬一點就看到天空了。藍藍的,襯著幾朵雲絲。單車清脆的鳴叫聲將我從藍天白雲的夢中拖回。我緊張地向路邊讓開。很容易,就摔倒在地。我不敢哭,只好堅強的趴在地上。騎著單車的婦女帶著母親般慈祥的笑容將我從地上扶起,從口袋里找出些吃的送給我,以示對我的歉意。後來,我發現這路是中間高兩旁低,像一個人的脊梁。
終于在一天天的等待中被媽媽帶出了這個小鎮。我為自己能住進城里而感到高興。可讓我不能理解的是,每天晚上的夢中,總會透著一股小鎮的氣息。
是對她的思念,是對她的想念,是對她的依戀。
重現
照例是每年除夕之夜都回到小鎮上。然後載著新年的願望,出發。
今年,妹妹也要和我們一起回到城里。
吃過午飯,大家就得出發了。妹妹,一直沉默不語。哥哥,躲在房間睡覺了。我,像個過客,不帶任何感情。
平平靜靜地上了車。發動機也秀氣了許多,微微地發出警告後,就載著我們起程了。
躲在車內,飽含淚水的眼楮一直盯著窗外送行的人們,小手兒安靜的揮動著。妹妹撲倒在姑姑的懷中,終究還是忍不住哭了。
哭聲中帶著顫抖,哭聲中透著留戀,哭聲中有感動的身影。
那哭聲伸出一條細細的線,悄悄地我的身體,混進我的心髒,緊緊地將我那份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帶著家鄉氣息的感情沉重地拖出來了。細線穿透心髒的痛,感情涌動的痛,淚水翻滾的痛,交融在一起,混亂,粘稠。
空蕩蕩的房屋,滿臉皺紋的門,脊梁般的路,飄著白絲帶的藍天,一個望著盡頭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