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若格格徐徐地朝我走來,便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月兒,有些日子不見,你還好嗎?」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她臉上寫些擔憂,語調平平,不高不低的,她這是諒解我了嗎?我看著她好一會,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半響才吐出這句,「還好,就那樣了,我這病時好時壞,也不知這算不算好。」我語調和她一樣也是平平的,不是特意學她,只是說出來就這樣了。也許,是因為我這病還有其他心事的關系吧,整個人不太舒心,但這心思情緒又無處可泄。他們讓我這段時間不想其他只叫我專心養病,我知自己該這麼做,可我的心沒法做到。但既然他們那麼說了,我這時候心里那些話自然不好對他們說,以免有不必要的擔憂。
我看著她站在我面前,兩手卻擺在身後,心里好奇得緊,她手里藏著什麼嗎?我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芯兒。芯兒肯定是知道些什麼,她剛才可說是衝著回來的,又是那麼興奮,到底是為什麼?照理來說她和凝若應還不算熟,平日里也沒見她這樣,今日卻……我又重新把眼神放到凝若身上,見她還是淺笑,卻不急著開口,她到底在賣啥葫蘆?
也許是凝若注意到我對她的注視,又好了一會兒她才慢條斯理的把藏在身後的手拿出來,擺在我面前。她打開手心,里面放著一枝白梅的樹梗,樹梗上有三朵已開的白梅花,花瓣卻是有些皺的,應是已掉落在地上的吧。
「這是…?」歷史上有這段嗎?我不太記得了。她為何帶白梅花來給我?她是讓我堅強的意思嗎?
「月兒姐,你可知梅花是在何時開花嗎?」她突然問我。
我點頭,頓了一下,又搖頭。我只知梅花是冬天開花,可具體開花的月份不知道,這要看品種和地區的。
「以往,咱北京城里的梅花都是在一或二月左右開花的。」
一月或二月?在印象好像是如此,可這時才十二月呢。我輕輕挑起眉,望著她,尋求她的答案。
「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寒冷,連梅花都開得早了,」她回答。「你可知道梅花開,便代表春天即將來臨嗎?我這梅花枝就送給你了,你好好保存著。梅花都開了,只要春天來到,這天氣便暖了,姐姐你的病也會很快就好起來,所以你必須撐下去。你那梅花發簪,是他送給你的吧。即便不為了我或皇阿瑪還有宜妃娘娘,也得為他趕快好起來。你,還有人在等著你呢。」她說完,便把原本躺在她掌心里的梅花放在我手中,手再覆蓋在我掌心上,讓我保存著。
對著她這舉動,我終究只是靜靜地望著她,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說什麼好。我沒料想到她會給我梅花枝,更不會想到她會說那番話,完全不能反應。她那段話,什麼就算不為他們也為他,那人是指倉津吧,又是何意?她認為我還是把自己和他們區別開來了嗎?心里雖然裝滿疑惑,我還是面帶微笑的收下了,「謝謝凝若妹妹。」
「不必謝。」她回答。「說完,她本欲要走,就在她轉身正要離開時,我叫住了她。
「等等,」我喊著,一手舉了起來,手臂往前伸直,似乎是想抓住她衣袖樣。她听到我的喊聲,便沒其他思索的立即轉過身來,看著我。她輕挑了眉,不發一語的看著我,似乎是在問眼神和眉毛我有事?
「凝若,你對于我的事,應是知道了吧?」我把梅花枝放在床旁的小桌上,兩手有些緊張的抓著被褥,「我無意欺騙你或者其他人,很抱歉。」
「你沒欺騙,你只是瞞著不說罷了。」她低著頭說著。是呀,什麼都沒說就不代表欺騙,我只是沒否認他們的錯誤,只是沒否認自己的身份。
「可你心里有怨過我,對吧?」
凝若點頭。「那是自然。畢竟我與阿姐是那樣的親,而你卻用了她的身份,過著她的人生,若說我沒氣過毫不在意是騙人的。」她看我的眼神沒之前的柔和,現在嚴肅了些,「我氣的,其實不是你佔用她的身份,而是你什麼都不說。這是多久的事了,我們這幾個月一直都處得很好,而你若說一直瞞著我們老實說我還真看不出來,你與她的性格竟是如此相像,瞞了十三哥,瞞了皇阿瑪,就連我和宜妃娘娘,你的女乃娘都被你瞞過去了。其實,她的性格是什麼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待人很好,又有些活潑,小時候也沒少闖禍。只是隨著年齡增長,她也就慢慢收斂了些,變成大家所認為的大家閨秀那樣,一個格格該有的樣子。直到幾個月前,我才又偶爾看到以前樣子的你,也不知是否因為皇阿瑪給你指婚的關系,不知是不是那個未來駙馬爺改變了你,讓你在他面前露出真性情。不管是什麼,你的改變我都是樂意見的,除了一點。」
她突然停頓,神色復雜的看著我,我心不自覺多跳了些拍。「不知曾幾何時,雖然不是很明顯,可你和我似乎不像從前那樣親近了,本以為是因為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個男人身上,而慢慢與我疏離。我曾問過你為何要如此相信期待一個未曾見過面的男人,與他成婚,而你的回答竟然是沒理由,就是相信。那時我雖然心里感到震撼,卻也沒難過。可是之後的日子,我卻對你感到有些氣憤,在得知你身份後,更是如此。雖然你不是我真的阿姐,可你的這身子還是。在遇見他之前,你和我還是一樣好好的,為何見他之後我卻被你疏離在外了?既然你不是我真的阿姐,既然我和他都是陌生人,我認識你在先,為何你寧願把所有的信任和心思都給他而什麼都不對我說?你我曾那樣好,你難道以為若是對我說出真相我便會疏遠你嗎?在你心里眼里,我是不是屬于陌生人,是不是皇阿瑪也被你列在這範圍內?」
她的語調提高,說話速度越來越快,眼神有些銳利,眼角有些濕潤,我知道她生氣了。面對她的指責,我無話可說。因為她說的很對,我雖然喜歡她,卻非常害怕她知道我這秘密,想說又不敢說,不敢正視面對她,就連有時閑聊我都會把自己心里一部分的思想藏在心中。若是聊著那些我不知道的過去,我也只能听听微笑,卻無法多發言,言多必失,我不想讓她或者其他人看出破綻。生病失憶雖然是個方法,可舉止性格應該是不會因失憶有所改變的。我雖然佔用著凝月格格的身子,我雖然成為了她的身份,卻永遠無法成為她,因為我不是她。即使從人們談話中得知她的性子,可我還是無法全部一一學來自用。宮里的人是知道我過去的,所以面對著他們心里總是會有些不自在,因為自己得隨時提醒自己的身份。可面對倉津,甚至是芯兒,他們本並不認識我,所以在他們面前我更能做真實的自己,雖然對著他我也隱瞞了其他事。
凝若看著我不語,只是嘆息一聲。「你知道嗎月兒姐,其實我很羨慕你,」她突然開口,讓我切斷了腦中的思緒,猛然抬頭看著她。她這話又是何意?「你听說了嗎,皇阿瑪也給我指婚了,也是個蒙古的人,大致日期還不知。我也不知是誰,可對著這男人,我卻毫無好奇,心里也不知為什麼。我無法像你一樣,對著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有那種信任與期待。也許,是因為這事是我從宮女們口中听來的,而非皇阿瑪親口告訴我。听說,他也只是就那樣淡淡地說了那麼一句,提起了一下,就毫無下文,也許是在皇阿瑪心中沒有比你的駙馬有更好的人選吧,也許他並沒我或其他宮女們認為那樣的寵我吧。他對此事如此淡然的態度,讓我對這自己這婚姻無法期待起來。」
「凝若,你千萬別這麼想,也許皇阿瑪只是在忙著,也許他還在為你物色人選,所以才沒告訴你。」我試著安慰她。
她點頭,從懷里掏出了另一梅花枝,「這個就當做我相信的力量吧,除此之外,我也沒什麼其他可依靠的了。皇阿瑪是我爹,可他是君王,幾個出嫁的姐姐婚姻都是有政治因素在內的。雖然你也是,可至少他真心待你,所以你是幸運的。你知道每個女人都希望能嫁給自己能夠依靠的男人,能夠當她強大後盾的男人,我不知我自己未來的額駙是否有這能量或者這心來守護我。這事也只能到時候便能方知了。比起他或皇阿瑪,我更寧願相信你,雖然你曾把我排除在外,讓我無法觸踫到真實的你。所以,你若想得到我的原諒,你就趕快把這病好起來,春天就快來了,到時候兩年的時間你都要補償給我。假如你膽敢就這麼去了,我絕不會原諒你。只要你人好好的,我便好好的。所以,你趕快好起來吧。在我們出嫁之前,我們一定要兩人一起歡樂的玩著,就像從前那樣。」
在她滿懷期待與不可抗拒的注視下,當時我的反應只有點頭。在凝若離開宜妃處後,我又陷入沉思。凝若,這次我好起來,那麼下一次呢?我雖然不清楚你的結局過程,只知你在我離去不久後也便去了。你的離去是否與我有關系?根據歷史記載,我死時是六月,是夏天。而你…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同年,卻不知何月。你的梅花枝,留到那時候吧。也許,那能讓你過了這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