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好好的,居然會睡著了,還做了這麼個奇怪的夢?
錦顏定了定神,伸手去枕邊拿瓶子,手一伸過去,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一把子金燦燦的流光,從手里滑了下來,沙沙的撒在了炕頭上。錦顏吃了一驚,急張手看自己掌心,第一眼,似乎還滿手光點,閃閃亮亮的,第二眼,就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錦顏怔仲了許久,才把珠子仍舊用小布袋裝好,再把香料塞回去,細細的理好了,順在里衣內,正要躺下去再睡,卻見窗紙發白,居然已經現了曙光。
她明明記得,睡下時也就亥時的,一個夢做下來,居然天都亮了?可整個人卻出奇的神情氣爽,好像一晚好眠。這會子畢竟是在旁人家做客,也不好賴床,再略躺了一會兒,便爬起來洗臉,照鏡子時,見臉上那道指痕居然只余了一條細細淺淺的痕跡,不細看簡直都看不出來。錦顏驚訝的不得了,心想難道連保安堂的水也治傷不成?
仍舊梳了個小子的發式,出去見了賀朱氏,兩人吃罷了早飯,賀朱氏便吩咐人套車,錦顏問︰「伯母,您要出去麼?」
朱氏笑道︰「我帶你去趕集。」
「趕集?」錦顏頓時便有些興奮,可又掛念著樹上的板車兒,還有賀子涵說的那個人,猶豫的道︰「我……」
賀朱氏道︰「怎麼?」
錦顏想了想,笑道︰「我想先去同賀大哥說句話。」
「哦?」賀朱氏一樂︰「去吧去吧,反正馬車也是從那門口走,你先過去,我跟著就過來了。」
錦顏趕緊謝了一聲。跑了出去,看廳堂里伙計正打掃,卻不見賀子涵的人。站著略轉了一圈,才見他理著袖子進來,錦顏急迎上去,叫︰「賀大哥早。」
賀子涵抬頭,便是一笑︰「咦,打扮成這樣,要來幫我們賣藥麼?」
她早湊到臉前,壓低些聲音︰「哎。昨天那事,怎樣了?」
賀子涵不由得一樂,裝模做樣的看看左右,彎下腰湊過去,也學她壓低聲音︰「我把他打發走了。」
「嗯?」
「我說蟲花是必定要的,但是我師父不在,我一時動不得這麼多銀子,而且我也沒見過蟲花。不會辨識,所以先得著人叫我師父回來。我請他明天務必過來,同我師父交涉。這麼暫時拖上一拖,等師父和林伯父回來商量。」
錦顏道︰「哦……」
賀子涵只是笑,看著她煞有介事的小模樣,近了看。她的肌膚女敕的真如細瓷一般,睫毛卻長的像蝶翼,這樣凝神思索時,眼瞳流轉間。出奇的深遂迷魅。
忽听有人笑出聲來,錦顏嚇了一跳。一偏頭,才看到賀子涵居然湊的這麼近。趕緊向後一跳,賀子涵也是一笑,悠然的直起了腰,道︰「師娘,您要帶顏兒出去?」
賀朱氏道︰「是啊,我要帶這丫頭出去逛逛,你說可成不成?」
賀子涵笑道︰「師娘要帶,自然是成的。」
賀朱氏笑著杵了他一指頭︰「你這小子,說你胖你就喘上了。顏兒,咱們走。」
錦顏有點兒窘,悄悄橫了他一眼,跟了賀朱氏出去,才走到店門口,就見阮鳳棲手挽著馬兒站在門口,著了一領彈墨長衫,腰系玉帶,衣袂飄飄,神色沉靜,明明處身在市井之中,竟仍如朗月清風一般。
錦顏一怔。阮鳳棲早對她略略點頭,道︰「我送你回去。」
「啊?」錦顏哪想得到他這麼守信,居然真的來了,反而不好意思,見賀朱氏一臉奇異,賀子涵又正站在門口,更是窘迫,姑且上前福了福身,道︰「阮公子,實在對不住,我今個有事,不能回去了,明個再回。謝您想著。」
阮鳳棲略略凝眉,停了一息,道︰句也不曾多說,轉身就走了。
錦顏便有點兒訕訕的,賀朱氏笑道︰「顏兒,這人是誰?」
錦顏道︰「我也不知,只知道他叫阮鳳棲,同我哥哥熟……我總覺這人怪怪的。」
賀朱氏笑著回頭,瞥了賀子涵一眼,這才拉著她手,上了馬車,把車簾放下,笑道︰「這人身家必定不俗。」
「呃?」
「我做了這麼多年珠寶生意,什麼人沒見過?有些人雖是家財萬貫,卻怎麼也月兌不去那股子市儈氣,有些人縱是為官做宰,一樣滿身的窮酸。可這位阮公子,通身的氣派風度,那是骨子里的貴氣,肯定得積澱個幾世的富貴顯赫才會有,裝是裝不出來的。」
錦顏很有點兒疑惑,道︰「貴氣?我怎麼不覺得?我頭回見他時,倒覺他很月兌俗,後來便只覺得怪了。」
賀朱氏笑道︰「這種人呢,向來只有人家逢迎他,哪懂得同人逢迎,所以必定是不會罵人,也絕不會哄人的,厭著的人也只淡淡的,喜著的人也不會太親昵……你沒同這種人打過交道,自然覺得他說話行徑都怪。其實世家望族的公子哥兒,自小家教謹嚴,處處的禮數只有比旁人更周到。可笑那些暴發戶,有幾個小錢,就教的兒孫飛揚跋扈,才真真是鼠目寸光呢!」
她說的十分篤定,倒叫錦顏也疑惑起來,側頭回想,似乎也的確有那麼點兒意思,便問︰「若他當真是世家公子,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倒是做嘛呢?」
賀朱氏笑道︰「這可把我問住了,我怎會知道?」笑瞥了錦顏一眼,續道︰「你若想知道,我教你個法兒。這哥兒瞧著必定不怎麼會說謊,你索性直接問著他,他縱是不說,那言語神情里,也能多少露出點由頭的……」
說話間便到了,錦顏隨著她下了車,見路邊遠遠近近,倒停了不少馬車,有點兒稀奇,便笑道︰「原來有錢人也趕集麼?我還當只有鄉下人才趕集,有錢人都是直接從鎮上鋪子買的。」
賀朱氏道︰「自然是趕集的,圖著東西多,又便宜,吃的東西還有新鮮的。」
錦顏笑道︰「那我爹的字兒,是不是也有可能拿來賣賣?」
賀朱氏笑著搖頭︰「你不知道這些人的臭毛病,她們雖然來,心里卻是嫌著的,買回去一樣少不了說嘴。吃的用的倒好說,越是這種沾了雅字的東西,越是在意。是怎麼也不會從這兒買的。一樣的紙,非得去那些個高門大店,多花些銀子才舒坦。你爹若真要賣字也使得……」
停了一停,又笑道︰「我就是沉不住氣,倒是叫你自己好好瞧瞧,才能學在心里,快來罷,我可再不多說了。」
兩人一個問,一個說,足足逛了個把時辰,零星的東西買了許多,這才折返回來。才剛拐進長福鎮,就見一騎馬車從側邊兒飛也似的馳了過來,險些撞在一起。賀朱氏伸頭一看,便是一笑,同錦顏打了個眼色。錦顏尚未意會,賀朱氏已經手扶了車門,笑道︰「陳姐姐,這麼急,這是打哪兒來的啊?」
那邊兒便有個丫頭模樣的人掀簾向外看了一眼,回頭不知說了什麼,又打簾子出來,福身道︰「請夫人安。我家夫人問,您一向可好?咱們去外頭辦了點兒事,剛回來,夫人這是要去哪兒?」
賀朱氏噗哧一笑︰「偏是你們家規矩大,就隔了一層木頭,倒叫個丫頭傳話。」一邊說著,就下了馬車,走到那車前頭,笑道︰「這陣子怎麼老不見你來了?」
里頭半掀了簾子,說了幾句,賀朱氏便向錦顏道︰「顏兒,你先回去,我同人說幾句話就來。」錦顏應了,賀朱氏便上了那馬車。
錦顏曉得她是去問那蟲花的事了。這位夫人的脾氣,還真是急,既知道了,便一刻也等不得。心里懸著事兒,做什麼都沒興致,把東西略一收拾,先去了保安堂,見賀子涵居然不在,便問︰「賀大哥呢?」
伙計道︰「說是有個著急的病人,便把人請走了。」
錦顏一愕。保安堂的規矩,她是知道的,一向說的是人命無貴賤,所以不論什麼時候,店里都會有人,就連林慶之和賀青山年紀這麼大了,晚上也同賀子涵輪著住在店堂後頭,預備晚上有急病的,好及時起來。現在林慶之兩人都不在,賀子涵怎會出診?心里頭莫名的有些不安,又問︰「倒是誰家的呢?」
那伙計想了半天︰「沒听真呢,說是住在坊子街。」又指指旁邊︰「走的急匆匆的,連藥箱子都沒拿。」
錦顏更是訝然,心說連藥箱子都不拿,那這是出的什麼診,醫的什麼病?
揣著個悶葫蘆走回來,又坐了好一陣子,才見賀朱氏回來,錦顏迎上去,早被她一把挽住,道︰「你猜怎麼著?」
「嗯?」
「果然叫我問出來了。她們素常在一處買藥,據說……各種閨中房中的藥都有,較著市賣的很是不同,俱有些個稀奇古怪的用法,一時也沒法子一一說得……」
錦顏听她說的遮遮掩掩,心里便有了點子數,于是只問︰「道是從哪兒買呢?」
賀朱氏躊躇了一下︰「你可知道坊子街的杜小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