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天已經黑沉沉的了,風吹的樹葉嘩嘩作響,錦顏繞著院子轉了幾圈,沒瞧見有甚麼異常,又把院子里頭也瞧了一圈,仍舊沒發現什麼。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麼,只是覺得一定有事情要發生,不看看實在不放心。
葉林氏在院子里頭叫︰「丫兒?丫兒?」
錦顏趕緊應了一聲,又來回看了幾眼,這才跑回去,葉林氏道︰「你這孩子,黑天半夜的,瞎竄竄啥!風大的這樣,看連人都刮了去呢!」一邊就上來攥了攥她手,又模了模她耳朵,道︰「還不趕緊回屋去!」
錦顏隨口答道︰「我听著外頭有點聲兒,所以出去瞅了瞅。」
葉林氏捂著肚子,推了她一把,一邊又進了茅廁,錦顏跟過去,隔了門道︰「這倒是怎麼辦好呢?哥哥也沒法子麼?」
葉林氏道︰「家里沒有合用的藥,念兒剛拿蒜粉和茶葉煮了,我才喝了,說是一會就能有效。」
錦顏問︰「爹和哥哥都好了?」
葉林氏道︰「他們倆都沒事了,我許是喝的湯多,怕瞎了東西,到了倒來折騰……」
錦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娘,那您小心著點兒,我先進去了。」葉林氏應了一聲,她便向屋里走,屋里早點起了燈,映的門口一團亮,葉道方和葉錦念正說話。
說起來,陳景望既然不在這兒,又恰好是葉家每一個人都知道他不在這兒,那要出事兒,不是昨天便是今天,到明天早晚的。他就該回來了。左思右想不放心,再說家里人醒著也膽壯,轉身又向門口走。
風大的站著都打晃,也點不了燈,錦顏抓著衣領,順著牆角一路看過來,走到大門口,正想拉開門看外頭,才拿開鉤子開了一半,就見外頭一人一馬杵著。那馬兒跌了跌蹄,輕嘶了一聲。
錦顏大吃了一驚,猛然向後一退,險些失聲驚呼出來,那人隨即上前一步,道︰「別怕,是我。」
她完全是月兌口而出︰「你是誰?」
他停了一停︰「阮鳳棲。」
「哦……」錦顏小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一邊就想。這麼大風天,阮鳳棲怎麼會在這兒出現?上回他可是被陳景望拉走的……這個阮鳳棲,要說他是壞人吧,卻怎麼瞧都不像,可若要說他是好人,每回出現的時候。卻都這麼是恰巧。若他不是跟陳景望早有勾結,哪可能回回都這麼巧?
越想越是皺眉,忍不住橫了他一眼,又想起賀子涵說過。心里有事,臉上千萬莫要掛幌子……趕緊軟了聲音道︰「原來是阮公子。這麼晚了,您怎會在這兒?」嘴里說著。下意識的抬頭瞧了一眼︰「連個月亮都沒有,難不成您是出來吹風的?」
阮鳳棲有好一會兒沒說話,錦顏明仗天黑,大模大樣的打量他,眼楮適應了那黑暗,便瞧的加倍清楚。看夜色下一道剪影,衣袂頭發俱被風拂向一旁,倒比平日更多了份儀態輕揚的味道,瞧著直似要化風飛去一般。
隔了好一會兒,阮鳳棲才道︰「我同陳景望並無深交,你若是因為討厭他而討厭我,大可不必;若是覺得阮鳳棲這人不好,再來擺臉色不遲。」
噗!他居然說擺臉色……錦顏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把臉隱在了衣領子里,一時羞的耳根子都滾燙了。她只當他看不到,沒想到他看的這麼清楚,那她這麼從頭到腳來來回回的瞧他,可真太失禮了。一時一句話也說不出,隔了片刻,阮鳳棲才道︰「我本在山上,看風大正猶豫要不要在山上過夜,恰好看到你們家亮起了燈光,所以過來瞧瞧有甚麼事。」
錦顏愣了一愣,才會意他是在答她第一句問話。急定了定神,直截了當的道︰「你與陳景,咳……陳公子縱無深交,也必有淵源,當時那般相見歡,這時卻又這般撇清,這份兒作派……我雖是沒見識的小女子,也覺得有點兒不夠君子。」
阮鳳棲頓了一頓,才緩緩的道︰「他父親與我父親是異姓兄弟,我卻從來不曾見過他。那日乍听是他,的確十分驚喜。我本來是想,他既然在這兒出現,也許能解釋我心里一些疑團,他也的確解釋了,可是……」阮鳳棲咽住,隔了許久,才長嘆一聲,低低的道︰「這些是我的家事,我不便說與你听。總之,我與陳景望,不是一路人,你莫要把他的罪過,記在我頭上。我這次回來,也不曾知會他。」
錦顏听的有點兒迷糊,眨了下眼楮︰「你不曾知會他,這是甚麼意思?嗯……你之前曾說,你來這兒,要是查一些事情,這些事情難道同他有關?」阮鳳棲一徑不答,她便自言自語的道︰「不不,應該是同他父親有關罷?那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什麼,然後你就走了?然後越想越不對勁,又偷偷回來,沒告訴他?」
阮鳳棲輕聲道︰「顏兒,你……居然聰明至斯,料事如神?」
錦顏一愕,急低了頭。她只是時時想著要對付陳景望,所以早習慣了揣磨他的心思,既然听到這事與他有關,就自然而然的,順著這條線兒想了下去,隨口說了出來。被他這麼一點出來,竟有幾分驚惶。
阮鳳棲卻似有些怔忡,輕聲道︰「的確,他處處解釋的都甚清楚明白,我听的時候,心里實在感懷。可是後來慢慢回思,卻總覺他的故事太過圓滿周到,事隔十多年,他怎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倒似是早有準備……想有意支開我,不讓我留在這兒似的……那他留在這兒,又是要做什麼?我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
錦顏越听越覺心驚,總覺這又是一件撲朔迷離的陳年往事,只怕又是陳家昔日做下的壞事。她現在自家的事情還顧不過來,實在不想知道更多其它秘密。急咳了一聲。道︰「阮公子。」
際鳳棲一停,道︰「嗯?」
「我同你非親非故,不過湊巧看到你白問一句。你這些事情若是要緊,還是莫要同我說。若是不要緊的,就更犯不著同我解釋……」她頓了一頓,阮鳳棲一聲不吭,天太黑看不清他的神情,錦顏竟有些不忍,放柔了聲音道︰「你莫要擔心,你瞧。你又會飛又會玩鞭子又會打獵,這麼厲害,想做什麼想查什麼,一定很容易的,所有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停了一停,阮鳳棲竟輕輕的笑了出來,道︰「會飛,會玩鞭子。會打獵,就很厲害麼?」
她一窒,心說同這種人說話,還真是麻煩,白贊他一句,也要被打破砂鍋問到底……幸好阮鳳棲隨即咳了一聲。道︰「對了,你這麼晚往外走,要去做什麼?」
錦顏道︰「我瞧著風大……」她本一直在想陳景望安排的「後著」會是什麼,嘴里說著。心里便似乎有陳景望的影子在晃,想著他的行事。開口時心里還甚麼也沒有,說了一半。卻莫名的順了出來︰「……總覺著這風刮的不像個好的,怕刮走了東西,或者走了水,所以出來瞧瞧。」
阮鳳棲道︰「前天看雲相,便知這兩日必有大風,卻沒想到這麼大。」
錦顏看他不像要走的意思,只得讓他道︰「瞧我只顧說話了,風這麼大,阮公子快進來坐吧,我爹和哥哥都還沒睡呢。」
阮鳳棲似乎是一笑,道︰「多謝。」
她听著他這一聲透著溫雅親切,又有點兒後悔,沒早讓他。幫著他把馬兒系在樁子上,回身正想說話,阮鳳棲卻一偏頭,道︰「什麼聲音?」嘴里說著,來回一瞧,便躍了上馬背,道︰「咦?」
錦顏心里存著事,嚇了一跳,道︰「怎麼了?」
阮鳳棲手里本就挽著馬鞭,也不低頭,看也不看的甩了一鞭下來,卷了她腰,騰雲駕霧般上了馬背,伸手扶住,一邊指了一個方向,道︰「那邊可是走水了?」
錦顏瞥了一眼,就見有一家後頭微微騰起了煙,她正側了頭細看,就見嘩的一下,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是一條長長的火舌刷的卷了過來,阮鳳棲飛快的道︰「這火不對!有人縱火!我去抓人,你叫人救火!」
嘴里說著,便扶了她輕輕拋下馬背,轉身飛也似的躍了出去,全是走的屋上樹上,月牙白的人影幾下就縱遠了,真真便是說書的常說的飛檐走壁。
就這麼一耽擱的空兒,已經能聞著煙火氣了,錦顏猛然回神,急放大聲音道︰「走水了!走水了!快起啊,走水了!」
一邊飛快的沖了回屋,葉林氏被她嚇了一跳,道︰「我還當你睡下了,你這是啥時又出去了……」錦顏急道︰「外頭走水了!快點兒!」提了個桶,就趔趔趄趄的沖了出去。
雖說風大助了火勢,可是這火也當真燒的迅速,不大會兒就卷了幾家。得虧是鳳尾村人少,房子也挨的不緊,要不然燒的還會更多。就這樣,整村的人還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將撲熄。
旁邊的人都是從床上爬起來的,個個衣裳都沒穿利索,正議論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其中有人便道︰「……潑了兩桶水都沒澆熄,就跟有油燒的那油火似的。」
可不就是油火麼?這一路肯定是預先放了東西的,要不然能燒的這麼快?錦顏瞧著那個方向,若借著風勢燒過來,肯定能燒著葉家,直恨的咬牙。便見阮鳳棲走過來,指了指旁邊的一個人,道︰「就是這個人點的火。」
一群人頓時便是一嘩,免不了又是一通解釋,錦顏好歹月兌開了身,走到一旁。她對那個人倒沒多大興趣,這種專用來動手的小嘍羅,事敗了就是個死,事成了,也沒準就會被滅口,是絕對問不出什麼來的。
眼瞧著數人把那人扭了起來,大概是要送去見官。錦顏微微一曬,仍舊沉吟,卻總覺得有人在瞧著她,下意識的偏偏頭,看向那個方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