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顏一愣︰「提親?」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錦玉,又飛也似的想起陳景望,想到錦玉的娃兒,再一連串的想到那珍珠鏈子……
賀子涵終于長嘆出來︰「顏兒,看你這樣子,我簡直都不知要說什麼了……你若是開口問我要向誰提親,我真是一頭撞死的心都有。」
錦顏猛然回神,一時面紅過耳,急站起身來,正色道︰「賀大哥,我一直把您當做良師益友,您若再說這種話,顏兒從此再不敢同您說一個字。」
說完轉身就走,賀子涵急追了兩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求道︰「好顏兒,你听我說,我知道這時候提這個不妥當,可是彼此常來常往,若不先定下個名份,我怕人說嘴,反而帶累了你……而且,」
錦顏掙之不月兌,只得停下,賀子涵略靠近些,輕柔的續道︰「……而且顏兒一天大似一天了,又是這般聰明靈巧,誰不看在眼里?前幾日有個阮鳳棲,今日又是個陳景望,我縱不去,難道便能清靜了?顏兒你究竟……」
一听他竟連陳景望也算上了,錦顏只覺得生吞了蒼蠅似的惡心,不由得便沉了臉,道︰「賀大哥,你這麼口沒遮攔,是安心要同我絕交麼?」
賀子涵一怔,急松了手,道︰「是我不好,顏兒莫生氣。」
錦顏甩手就走,卻一頭撞在賀朱氏身上,賀朱氏笑眯眯的扶住,道︰「顏兒來了。」錦顏看她一臉的笑,肯定是听著了幾句,又羞又惱,卻只能福身。道︰「伯母安。」
賀朱氏笑道︰「乖,你且站站,我一會兒有話同你說。」
錦顏只得應了一聲,掙開她手,遠遠的站到店門邊。遙遙的,便听賀朱氏道︰「……明明是個聰明孩子,怎麼偏這時候犯糊涂,是你的就是你的,何必急在這一時。這事兒一提,不管成與不成。相處時便再難自在了……」
賀子涵低低的答了幾句什麼,賀朱氏哈的一聲笑出來,又道︰「……這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了,丫頭雖是個美人胚子,可現在才這麼點點大,哪里就能叫人搶走了……」
錦顏羞的耳根子都熱了,咬著唇站的更遠些,好歹听不到兩人說話了。又隔了一會兒。賀朱氏才走了出來,笑道︰「顏兒。」
錦顏定了定神,「伯母。」
賀朱氏道︰「前兒看的宅子,你家人都來看過了,可成不?」
錦顏道︰「正要同伯母說,我上午又去看了一個。離我爹爹教書那家極近,已經瞧的差不多了,若是不出甚麼岔子,可能便定了那家。您把那家拒了罷。累伯母費心,真真過意不去。」
「哦。那不當什麼。」賀朱氏倒是全不在意,笑道︰「那我略拖一拖。你那個若能定下來,我再把那家推了。」
錦顏道︰「那可多謝了。」
「你這孩子,倒同我客氣。」賀朱氏笑吟吟的拉了她手,對她細細打量,笑道︰「咱們顏兒這小模樣,真是越看越可人疼。」
錦顏急垂了眼睫,雖然明知賀朱氏是好意,仍是覺得難堪,頰上迅速的褪了血色。賀朱氏略壓低些聲音,笑道︰「丫頭,你賀大哥同你玩笑呢,你可莫要放在心上。伯母替他跟你陪個不是。」
錦顏看賀子涵仍站在小間門口,正遙遙相望,心里羞怒交迸,正色道︰「伯母您吩咐,顏兒不敢不听。可是這件事是顏兒不對,這‘賠不是’三個字,真真當不起。其實我早該明白這‘親則生狎,近則不遜’的理兒,卻仗著自己年紀小,連禮數都疏忽了,縱有什麼事,也難怪到旁人頭上。如今伯母雖不責怪,顏兒卻不能不覺得慚愧。」
賀朱氏一怔,輕咳道︰「你這孩子……其實你說的對,這才是貞靜自重的好孩子,倒是伯母糊涂了。」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溫言道︰「不過你也莫要想太多,也莫要因為這麼一句話,就遠著咱們了。」
錦顏一笑,道︰「顏兒明白的,伯伯跟您,還有賀大哥,都是一心為了顏兒好,我便再不識好歹,也不至于因為甚麼事兒遠著您。伯母若不嫌煩,以後顏兒搬過來,來往的日子多著呢。」
賀朱氏听她說的通達,提到賀子涵時,也仍舊坦然,便不由微嘆,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含笑拉了她手,笑道︰「這都過午了,午飯還沒吃呢,跟我回家吃飯罷。」
………………
第二天葉家人便都來轉了一遭,看了看這小四合院兒,都覺著合適,便交了銀子,拿回了房契地契,找了工匠修繕,連窗戶窗紙也通換了,不幾天打理好了,找了個黃道吉日,便搬了過來。
平時只覺得家里空空的,一到搬家的時候,才覺著東西多。陳家和賀家,都派了人手馬車來幫忙,來回幾次才搬完。好些累贅的,或者用不著的,便都散給了鄰居和鄉親。錦顏還特別給喜得家多送了半口袋白面,並一些零散家什。
一直到搬完了收拾的時候,葉林氏還在嘮嘮叨叨,一時可惜山上開出來的半分地,一時又想著院里那口缸,反而是葉道方興致十足,背著手走來走去,自言自語的盤算四壁擺個什麼東西,畫幅什麼畫兒,哪間可以做書房。
正在忙亂,便听大門吱啞一聲,陳景瀾的聲音笑道︰「玉姐姐,你們可搬來了!你瞧我拿了什麼?」錦顏正在西邊廂房收拾,一听這一聲,險些從床上掉下來,心里莫名的就跳出一個詞兒,這真真是「陰魂不散」!
定了定神,走了出來,見陳家兄弟都站在院里,陳景瀾正同錦玉說話,笑的一臉燦爛的。更可氣的就是,錦玉手里還拿著一枝開的火紅火紅的梅花。這還不到開梅花的時候,不知他們是從哪兒弄來的。陳景望卻站在葉道方身邊,兩人正說著什麼。
錦顏走過去,先把紅包雙手奉上,彬彬有禮的道︰「陳公子,這是您的謝儀,還請你不要推托。」
陳景望瞧了瞧她,便是一笑︰「就這麼點事兒,顏兒倒說了幾次了,我若再不收,倒顯得不近人情。」一邊就伸手拿了。
錦顏又福了福身,道︰「這回真是多謝陳公子,咱們才能找到這麼可心的宅子。」
陳景望伸手虛扶了一下,笑道︰「這話顏兒可也說了好幾回了。再說就太見外了。」借著這一扶,身子便轉開來,避開了葉道方的目光,對她挑了挑眉,擺明等她的下一句話。
禮數都盡到了,錦顏也不客氣,便道︰「咱們雖然真真感激,可有句話還是得說,還望兩位公子莫要見怪。」
陳景望沉吟的瞥了陳景瀾一眼,含笑道︰「顏兒有話直說便好。」
顏也瞥了錦玉一眼,道︰「令弟如此天真活潑,熱情開朗,實在難得,想必人人都是喜歡的。可是一來男女有別,二來長輩也在……之前是鳳尾村,現在又是如意鎮,令弟總是這麼提著名字直闖進來,似乎有些失禮。若叫有心人听著了,咱們還好說,只怕影響了二位公子爺的清譽。」
她這番話似乎客氣,其實錦里藏針,拐了好幾個彎兒。葉林氏和葉錦念都還在屋里收拾著,沒有出來,錦玉和葉道方都不是多心的人,未必能听出這味兒,但陳家兄弟,卻必定明白的很。
話說到這份上了,看他們還有臉裝糊涂不!她就差直接說,你們嚷嚷的我們在鳳尾村住不下去了,現在到了這兒來,還嚷嚷,到底嚷嚷夠了沒?回回連門也不敲,叫著大姑娘的名字就進來了,現擺著個長輩,理都不理,還有點子教養沒?
而且陳景瀾已經十五了,人又長的高大,她周歲才十二,這句‘天真活潑,熱情開朗’就帶了十足的嘲諷。陳景瀾臉上訕訕的,有點兒掛不住,看了陳景望一眼,勉強抑著沒開口。
陳景望沉吟了一下,含笑道︰「舍弟的性情是直率了些,待人也是一昧的實心眼兒,倒叫顏兒見笑了。只是他雖頑劣,從小家父也是嚴加管教,尊師敬老這一條,是絕不敢忘的。進了門也是先同伯父見過了,才去見的玉妹。皆因為上次玉妹提到梅花,他便放在了心上,今天听說你們來了,特特的折了帶過來……人道梅開五福,今個咱們喬遷之喜,拿枝梅花來,也是好意,小節處還望顏兒莫要計較。」
他這句話,也足足拐了十七八個彎兒,神情卻是溫雅中略帶歉意,瞧著誠懇之極,比錦顏的假笑高明的多。其實錦顏一點也不想跟他斗嘴,但是今天是搬過來頭一天,要是不能把這聲「玉姐姐」給改了,那對錦玉來說,這家幾乎就是白搬了。
她沉住了氣,緩緩的道︰「我雖不懂甚麼大節小節,卻也曾听我爹提過,梅花是四君子之首,想來自然是好的。那麼這枝梅花,敢是陳小公子的拜師禮麼?」
陳景望頓時就是一窒。
他是極重禮節的人,做事力求周到妥貼,豈會忘了拜師送禮。可是今天葉家才剛搬過來,處處都不曾收拾,哪可能現在就正經拜師。本來這個安排任誰也不能說錯,可是叫錦顏這麼一說,便顯得十分失禮,倒像是他們把個女子的話放在心上,卻疏忽了正經的敬師之儀。(未完待續)